如何干掉靖王?
趙都安既依仗王妃這枚暗棋,又不能全然仰仗。
且不說這么許久沒有聯絡陸燕兒,他無法將一切賭在這名王妃關鍵時刻的站位上。
哪怕陸燕兒背刺成功,但以靖王的深沉心思,身上會沒有防身的手段嗎?
因此,在趙都安的計劃中,對靖王出手的機會或許只有一次,因此越是存在軍令狀的時限,他反而越不能焦急,要徐徐圖之。
加之靖王此刻去了濱海道,趙都安當務之急,仍是先解決湖亭的敵人,以進一步提升士氣。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接替薛神策后,若開門紅打不出,必然會導致隊伍難帶。
而策反蔣王孫,便是個突破口。
“是!”
宋進喜當即點頭,轉身就要去安排,走了幾步,忽又頓住腳步:
“大人,什么時候見?在何處見?”
趙都安想了想,說道:
“時間盡快,讓對方提。地點到時候我臨時定,不過見面地點,必須在我們占據的地盤范圍內。”
他必須考慮到蔣王孫“詐降”的可能性。
若趙都安去叛軍地盤與之見面,被蔣王孫安排伏兵狙擊了,那樂子也就大了。
雖已晉級世間高品,但建成叛軍中也必不缺乏高手。
小心為上。
宋進喜領命離開,廳內只剩下趙都安與莫愁二人。
莫愁看向他,這會才緩緩開口:
“對方死咬著要見你,只怕沒那么容易歸降。”
趙都安笑呵呵道:
“不怕他提條件,就怕他不動心。況且,等見了面,就容不得他拿腔作調了。不過其實,相較于這個蔣王孫,我更感興趣的,還是那個神秘的徐謀士。”
莫愁顰眉:
“你難道對他的身份有所猜測?”
終歸是在京城掐架許久的老對手,莫愁女子的第六感極強。
趙都安瞥了她一眼,打了個哈哈,笑道:
“我才剛來這邊,能猜個什么?只是覺得,若身份沒問題,沒必要藏著掖著罷了,方才開會時,你們不也說了,這個姓徐的一直遮掩容貌?藏頭露尾?”
真的?
我感覺你在敷衍我……莫愁狐疑,卻也知曉趙都安若不說,她也問不出什么,索性不再打探,轉而問:
“陛下她……這段時日好么?”
嘖……這一句話,主打一個愁腸百結……活像是害了相思病的病人。
趙都安笑瞇瞇道:
“好啊,吃的好,睡得香,還有我在京中陪伴陛下,好極了。”
莫愁看他犯賤的模樣,肚中火起,冷笑道:
“你以為我會信?”
趙都安表情認真,忽然起身,一步步走到莫愁面前,直到兩人近的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你要做什么……莫愁一下慌張起來,雙手下意識攥緊大腿,身軀僵硬。
卻見趙都安的嘴唇貼近她的耳朵,呼出熱氣:
“陛下她呀……潤極了。”
莫愁大腦短暫宕機,沒反應過來,晃了個神才一張臉驟然由脖頸向上紅透了,如一瓶酒沫上涌的紅酒,她咬牙切齒,眼神鄙夷:
“呸,我看你是在說夢話!”
這浪蕩子……虧自己還對這家伙有所改觀,在城外還道歉……莫愁此刻只想抽自己一耳光。
對這人渣滿口口花花更是半點不信。以她對陛下的了解,哪怕已提親,但只要沒有成親,是不可能與男子逾越過禮制的。
所以,莫愁認定是趙都安在故意氣她。
可惜,她并不知道當初百花村那一戰的血雨腥風……
“哈哈哈。”
趙都安這賤人一撩即退,背著手,仰天大笑出門去。
正經謙遜的莫昭容半點不好玩,還是這個熟悉的樣子讓他更覺欣慰。
走出廳堂,趙都安尋人打探了下玉袖等人所在。
得知隨行的三名女術士被安排在隔壁的一座庭院中。
趙都安從小門穿過去,就進了一座收拾的素雅的小院。
雙手推開正房的房門,屋內三女俱在。
已恢復道袍女冠打扮的玉袖神官,和霽月坐在圓桌旁正嗑著瓜子,地上火盆正旺。
一片片瓜子殼飄落進去,迅速被點燃碳化。
金簡則側躺在床鋪上,發出低低的呼聲,似是睡著了。
“忙完了?”玉袖扭頭看他進來,女道姑淡淡問。
“哪里忙得完?剛開完一場會,歇一會,之后有的忙。”
趙都安笑著走過來,從桌上抓了一把瓜子在手心,嗑著吃。
玉袖不滿地冷笑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你來做什么?”
神官你怎的這么看人?
趙都安傷心了,他嬉皮笑臉道:
“之后我可能要去秘密見個人,想找神官隨行。上一道保險。”
與蔣王孫的見面,趙都安不敢大意,決定做出十足準備,以免馬失前蹄,中了埋伏。
但這種秘密會見,又不可能帶太多人,尤其是湖亭這里朝廷明面上的高手。
他身上雖有“裴念奴”和野神“龍女”,但趙都安都不準備動用。
前線高手太多,他已決定,接下來在東線戰場,如非必要,絕不召喚“裴念奴”降臨。
因為一旦裴念奴的存在被人察覺,極可能暴露王妃陸燕兒這枚暗子。
這是不可接受的損失。
至于“龍女”,趙都安也準備作為底牌存在,須知,今時藏下的任何一張底牌,在之后與靖王的決戰中,都可能起到一錘定音的效果。
而若藏好這兩張牌,趙都安明面上能動用的,只有自身的武夫手段。
可鬼知道叛軍中是否存在術法高人,借這場會面,暗中做什么手腳?
所以,他準備帶至少一名神官隨行,以排除風險。
至于霽月,雖也是術士,但手段過于單一,是最后的選擇。
玉袖眸子冷淡地盯著他:
“趙都督,貧道說過,我天師府有規矩在。還請另請高明吧。”
我討厭原則性強的女人……你這樣會嫁不出去的……趙都安無能狂怒。
桌旁披頭散發,cos貞子的霽月小心翼翼舉手:“大人,我可以……”
趙都安氣惱地盯著玉袖:
“我又不是來請你,我是來找金簡師妹的!”
“……”霽月弱弱地放下了手,失落地將頭埋在胸口,只覺被嫌棄了。
玉袖反唇相譏,冷笑道:
“金簡不是你想請,想請就能請的,別以為你有幾個臭錢……”
就在她說出“錢”字的瞬間,在床榻上睡得昏天黑地的金簡鼾聲猝然停止,晶瑩的小耳朵“啪”地立了起來!
“……”玉袖瞬間閉嘴,屏息凝神。
“呼呼呼……”金簡鼾聲恢復,耳朵也塌了下去。
臥槽……這么靈敏的嗎?趙都安大吃一驚,望著床榻,沉吟片刻,試探開口:“錢……”
“呼……嘎。”鼾聲中斷,耳朵再次豎起。
“……前天我收到一個一封信……”趙都安話鋒一轉。
金簡耳朵又軟塌下去。
趙都安話鋒再轉:“信中有一張銀票……”
“啪!”小耳朵再次豎起,如同人形天線,甚至還蹬了蹬腿。
“……過期票據,如同廢紙。”
金簡睡夢中緊繃的嬌軀再次舒緩,翻了個身,咕噥了什么,睡夢香甜。
三人:“……”
玉袖腦殼有些疼,抬斷趙都安的話,眼神嚴厲,如同學校里保護少女不受不良人引誘的教導主任:
“趙都督,金簡很單純!”
趙都安嘆了口氣:
“神官你誤會我了,我和金簡師妹一直是純潔的金錢關系。
恩,事實上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在京城的時候合作過很多次,都很愉快,這次也只是雇傭她幫我排除隱患,我愿意給出有誠意的報酬……
好吧,時間尚早,讓她先睡,等晚上她清醒了我們再來問下她的意見……”
撂下這句話,趙都安扭頭要走。
卻愕然看到金簡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床榻,站在了門口。
右手揉著惺忪睡眼,左手攥著獨眼法杖,神官袍拖曳在地上,打了個哈欠,抬起眼皮,迎著趙都安和玉袖懵逼的目光,理所當然道:
“走啊,啥時候行動?先說好,我不收銀票,只收足錠官銀。”
恩,戰爭年代,錢莊動輒破產被洗劫,她可不傻,才不拿有風險的兌換銀票!
湖亭南半城。
曾經繁華的大風樓如今人去樓空,再也不服當初盛景。
當初,淮安王曾在這座名樓上宴請趙都安,而如今,這座被百年來諸多文人雅士作詩品評的名樓已落在叛軍手中。
此刻,大風樓最高層。
徐簡文負手而立,望著敞開的窗子外的風景。
從這里,可以遠眺城外冰封的煙鎖湖。
齊遇春正在他身后匯報:
“……白石橋逃回來的部分殘兵帶回了趙都安傳遞給靖王的話,說要他洗干凈脖子等著……如今,白石橋也落入了朝廷手中。”
徐簡文面吹冷風,聲音淡漠:
“這群殘兵敗將還真聽話,竟替趙都安傳話,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啊。威脅起了徐聞。”
齊遇春眨了眨眼,道:
“殿下,那就下令將這群殘兵殺了,以儆效尤?”
徐簡文道:“這種小事不必問我。趙都安眼下該進城了吧?”
一臉痞氣的任坤道:
“進城了。聲勢鬧得很大,說是他帶了一口棺材來湖亭,揚言這棺材若裝不成靖王的尸首,就裝他自己的。”
“抬棺而戰……好手段。”徐簡文輕輕嘆了口氣,眼眸中竟流露出幾分欣賞來:
“誰說這個趙都安不會領兵?我看他倒是很懂,先是在京城抗使團,立軍令狀,再高調抬棺……
如此一來,他在朝廷三大營中名望劇增,這換帥的舉動,非但不會令朝廷軍力下滑,反而會高漲。
呵呵,這輿論二字,我那三妹登基至今,都用不明白,滿朝文武,也束手束腳,倒是這個面首出身的趙都安,玩弄輿論的手段可謂爐火純青。”
任坤與齊遇春對視一眼,他們已記不清,是第多少次從殿下口中,聽到對趙都安的欣賞。
須知。
二殿下簡文何等人物?
那是令無數俊杰皆折腰,甘心為其赴湯蹈火的人物。
若非如此,當年何以能掀起玄門政變,若非出了女帝這個變數,當時那一戰,徐簡文已經成功了。
今日坐在皇位上的,也該是他才對。
“可惜,這種人無法為我所用,反而令其成長了起來,以至于成就大患。連莊師都死在此人手中。”
徐簡文語氣一下悲涼起來,臉上也流露出傷感:
“既如此,也就只能將其扼殺掉了。”
頓了頓,徐簡文轉回身,迎著冷風用那張有六七分相似先帝的臉龐凝視二人:
“蔣王孫那邊如何?”
地神術師任坤笑道:
“我一直親自盯著。這老賊自從被殿下您奪權后,心頭怨氣大的很,依我看,如今趙都安既來了,只怕蔣王孫也要不安分了。”
徐簡文點頭道:
“按原計劃進行,將部分情報故意泄露給蔣王孫,促使他與趙都安秘密見面。”
齊遇春疑惑道:
“殿下是要以蔣王孫為誘餌,將趙都安誘入陷阱中,予以刺殺?”
徐簡文搖了搖頭,他輕輕嘆了口氣,俊朗的臉龐上滿是微笑:
“不。趙都安此人奸猾狡詐,豈會輕易上套?蔣王孫只是喂給他的第一塊糕點,至于后續嘛,且看著。”
任坤贊嘆道:
“我之前還好奇,以殿下手腕,完全可以令那蔣王孫心悅誠服,對殿下俯首帖耳,卻為何偏偏令他對殿下生怨。如今看來,殿下是早算到趙都安要來?所以提前做的準備?”
徐簡文嘴角微微上揚,目光移動,落在了室內桌上的一只實木棋盤上。
上頭縱橫十九道方格間,錯落分布黑白棋子,隱約呈現白色大龍入海的巍峨氣象。
然而仔細看去,卻見黑棋暗藏殺機,分明是一粒粒引誘大龍深入的布局。
嗚嗚——
寒風吹卷著一片雪花從房檐飄落,乘風灌入室內,輕輕墜在棋盤上,濡濕一片。
徐簡文輕聲道:
“釣魚要舍得打窩,蔣王孫便且先送他,不過么……呵呵,他能否吃的下去,卻還要看他的本事了。若撐死了,休怪本宮看輕他。”
“啪嗒!”
徐簡文捏起一粒黑子,摁在棋盤上。
趙都安來了。
這個消息如同一顆大石,打破了湖亭薄薄的冰面,炸起大蓬冷水。
不只是在朝廷三千、神機、淮水軍府三大營中,區區半日,趙都安抬棺而戰的消息,就在建成叛軍中不可遏制地傳播開。
饒是各級軍官封鎖消息,也無法阻礙。
身為城中武將首腦的葉新連忙召開高層會議,商討一系列防御策略。
一時間,連續三天,叛軍在湖亭的高層幾乎每日大小會議不停,時刻盯著朝廷動向。
然而趙都安除開第一日聲勢浩大地進城外,便再無過線舉動。
似乎并無在冬日開戰的想法,而是全力在與薛神策交接。
薛神策也在趙都安抵達第二日晚,悄然離開湖亭北上。
至此,叛軍集團精神稍緩。
又是個傍晚。
當再一次高層會議結束,蔣王孫從軍帳中走出,生著斑點的臉上一片淡漠,令人看不出心思。
“大人。”
等在軍帳外的下屬掀開車簾,蔣王孫邁步進了馬車,在寒冬素凈的街道上穿梭,不多時來到了一座氣派的大宅外。
這里也是他在湖亭的臨時居所。
停車,下馬,進入宅邸。
按照規矩,蔣王孫開會回來,一般都會先吩咐隨軍丫鬟燒水泡澡,緩解疲憊。
然而近日,蔣王孫進入宅邸后,卻立即關上門,神色凝重地召喚來了自己的親信,正色道:
“有消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