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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破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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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寬闊平緩的半山腰平臺上,夕陽緋紅色的霞光透過山道兩側的松柏照在眾人臉上。

  一方是以貴公子打扮的趙都安為首的虞國鐵騎,鋼鐵洪流。

  另一方,則是以白紫道袍道人為首的紫霄宮弟子列陣嚴陣以待。

  冬日的寒風席卷過山道,氣氛漸趨肅殺。

  “紫霄宮已閉門謝客,諸位香客若要上山,請明日再來。”手持拂塵的道人平靜說道。

  趙都安人在馬上,饒有興趣道:“你可知我的身份?”

  為首道士在紫霄宮中頗有些地位,儼然是一眾弟子之首,乃是“宮主”盧正醇親傳的“大師兄”,在紫霄道觀多年,早已見慣了達官顯貴。

  這幾十年來,往來濱海與臨封的大人物數不勝數,前來燒香的絡繹不絕。

  又因凡俗勢力對“修行者”天然的敬畏與尊敬,導致哪怕是什么王公貴族,來山上也都是以禮相待,極少有人毫無緣由沖撞山門。

  為首道士的確并不清楚來人的身份,只是得到消息后,遵了師命前來阻擋。

  這會瞥了眼趙都安與身后的騎兵,說道:

  “方外之地,不講究凡俗地位權柄。

  這位公子或是將軍之子也好,是什么貴胄子弟也罷,須知紫霄宮乃先帝御賜封賞,我家道觀宮主身份超然。

  知府知州對我家宮主恭敬有加,佛道青山,三門修士與我家宮以道友論之……公子若想上山,理應說明來意,再遵循規矩,留下人馬在山下,才合乎規矩。”

  他說話時,神態倨傲。

  那上百名道士,也都是一副“理應如此”的眼高于頂模樣。

  趙都安看在眼中,不由感慨,可見在這奉城地界,那盧正醇儼然做慣了野神仙。

  而對方這不加掩飾的阻攔態度,也頗為反常,令他不由想起了拒北城的曹國公——這群大權獨攬,一方霸主的人,都這么狂妄嗎?

  巧了,他專治各種狂妄。

  “呵呵,本公子聽聞紫霄宮夜晚地霞絕美,紫衫道人擅長丹爐練飛劍,專程趕來看個稀奇,如今天色已晚,速速回去叫盧正醇掃榻相迎,本公子可以不計較你等橫加阻攔的小小失禮。”

  趙都安語氣高高在上,如同王座上人俯瞰螻蟻。

  愈發認定這個紫霄宮有問題。

  話音落下,百余名道士面露怒容,為首的大師兄更是神色一冷,拂袖哼道:

  “道觀已閉門,公子是聽不懂么?或是非要我等送公子下山?”

  趙都安懶得再與這雜魚廢話,瞇眼平靜道:

  “元吉,攻山。”

  “是!”

  隊伍后頭,那手持戰錘的肉山般的副將早些天便已得知女帝手令,唯趙少保馬首是瞻。

  往日里便看這紫霄宮的牛鼻子不順眼,今日有機會大打出手,神色興奮。

  大手一揮,黑壓壓的騎兵分整齊劃一下馬,轉為步行,同時從馬鞍一側摘下長矛與盾牌。

  如黑水一般繞過趙都安、公輸天元等這一撮高手與隨行的部分錦衣,甲胄碰撞聲里,將盾牌立在身前,排成一面黑漆漆冰冷的鋼鐵盾墻,從空隙中探出鋒銳長矛。

  繼而,這黑壓壓的人形戰爭堡壘,便一步步以戰場上進攻三角陣朝前攻去,大有一副以兵馬平推踏平這座山頭的架勢。

  為首道人面色一變,低聲呵道:

  “結陣!”

  剎那間,嚴陣以待的上百名道士站成方陣,每個人同時整齊劃一掐訣低喝。

  法力繚繞周身,這一名名道士身后背負的劍鞘內,劍柄“嘩啦啦”震顫起來。

  繼而“刷刷刷”一片聲浪中,近百柄長劍自行出鞘,好似被無形大手牽引,在這群道士頭頂懸浮,劍尖直指步兵陣列。

  “這就是飛劍嗎?”趙都安在后方眺望,頗為驚訝。

  公輸天元面露不屑,這位張天師的五弟子雖是匠神途徑,不擅此道,眼力卻超出天下九成道門修士,撇嘴道:

  “這算什么飛劍?無非是引劍術罷了。

  真正的道門飛劍薄如蟬翼,飛掠無影,極為兇險,無論煉制亦或操控都極難,故而才罕見,乃是我道門有別于神明傳承之外,近乎劍士的殺招。

  早些年,諸多神明途徑尚未明晰時,最早一批道士為了防身,也是學過武道的,其中尤以劍術為要,逐步發展出飛劍……

  我天師府每一個神官,無論主修哪位神明都能兼修御劍術……

  不過,因其太難,又不如神明術法自成體系,故而如今修此法的少了,也就這群野道士當個寶。”

  頓了頓,小胖子神官還是略不情愿地補了句:

  “不過這幫道士站位,儼然是個劍陣,就如戰場上排兵布陣,雖是御劍術,遠不如真正飛劍,但此劍陣一開,也的確不俗,尋常神章境,必死無疑。世間境若獨自遭遇,也要避其鋒芒。”

  這么厲害么?怪不得這幫牛鼻子底氣十足模樣,面對官兵都無懼色。

  趙都安聽著,大概弄明白,眼前這幫道士手中的,并不是真正的飛劍,而是尋常的寶劍,只是以術法操控。

  呼,這才合理嘛,若是這百余人都是御飛劍的厲害人物,盧正醇早就開山立派,與武帝城青山分庭抗禮了……趙都安一副看戲模樣。

  這時候,見列陣步卒毫不停步,持續逼近,為首道士面色一狠,道:

  “諸位師弟,聯手退敵!”

  “是!”

  眾道士齊喝,聲勢不俗,頭頂密密麻麻的寶劍突兀如蝗蟲過境一般,呼嘯而出。

  又如暴雨砸下雨點,山道上狂風席卷,兩側松柏搖曳,一柄柄長劍匯集如劍的龍卷,狠狠朝大虞步卒的盾墻撞了上去。

  “叮叮當當!”

  霎時間,兵器交接處火花四濺,劍尖與盾牌撞擊,發出清脆的鐵器碰撞聲。

  伴隨著火星,一柄柄長劍如同攻城的箭矢,被盾牌攤開,卻并不墜落,而是在后方道士的操控下,在空中劃過一道軌跡,重新回歸劍陣之中,二次發起沖鋒。

  “前進!”

  步卒士兵低吼,扛著狂風暴雨般的攻擊,將鋼鐵城墻持續朝前推進。

  只可惜,這山道仰攻,且終歸不夠寬敞,精銳步卒又無法上馬,發起最強的騎兵沖鋒。

  在這糟糕的地形下,只能化身步卒,以肉身朝前推進,戰力可謂被削弱了七八成,看的同為行伍出身的張晗直皺眉頭,低聲對趙都安說:

  “這地方對士兵太不利了,若是平地,只需悍不畏死的一次沖鋒,便可沖垮了這所謂劍陣,但眼下十成力量勉強發揮出兩成。”

  趙都安卻神色平靜,說道:

  “但也夠了不是么?”

  的確,饒是軍卒陣列難以發揮力量,但僅憑精良的盾牌,便硬生生撐住了那飛蝗一般的劍陣。

  “戰場悍卒與修士武人不同,后者技巧更多,故而往往會減少防具,追求靈活機動,這劍陣也是針對修士布置的,但撞上銅墻鐵壁,劍陣的威力同樣被大幅削弱。”名叫元吉的副將平靜說道。

  前方,道士們也很快意識到了這點,微微變色。

  那無往不利的長劍,一次次被銅墻鐵壁撞飛,眾人好似目睹漆黑的海水緩慢而堅定地涌來。

  為首的大師兄冷哼一聲,說道:

  “區區鐵盾,看貧道破之。”

  說話間,他手中拂塵突兀朝前掃去,剎那功夫,趙都安只聽到尖銳厲嘯。

  他對此異常熟悉,因為金烏飛刀掠出時,便是這般氣勢。

  此刻,為首道人拂塵掃過之際,一截無柄的劍刃不知從何處掠出,在空中一分為三,化作灰色殘影,眨眼功夫轟在盾陣之上。

  堅不可破的盾墻瞬間被撕碎,一名步卒悶哼一聲,身軀倒飛,撞向身后,手中盾牌龜裂崩碎。

  盾墻被破出缺口,頃刻間有瓦解跡象,空中其余寶劍也蜂擁著朝裂口灌入,避開了士兵的脖頸,專刺肩膀,肋下,眨眼間血花飚射,一排步卒如麥秸般倒下。

  “不好……”

  元吉眼皮一跳,一旦戰陣被瓦解,施展不開的步卒們,面對的將會是一場潰敗。

  當然,若是發狠,以人命去填,亦可破陣,只是那樣損傷太大。

  “浪十八,霽月,前往破陣。”

  趙都安平靜開口。

  霎時間,酒鬼刀客與紅衣女鬼般的女術士掠陣而出。

  浪十八如隕石般,撕裂空氣,轟然墜落在盾墻裂口處,手中彎刀在夕陽光中拉出一抹雪亮弧線。

  “叮”的一聲,將飛劍磕飛,神魂與飛劍牽連一體的紫霄宮大師兄面色煞白,瞳孔收窄:

  “西域武夫?”

  他以那柄彎刀,嘗試判斷浪十八的來歷。

  而一身紅衣,頭發披散,露出一雙沒有瞳仁的白瞳的霽月張開雙臂,人已飄飄然飛起,在山道上空,她沐浴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與行將熄滅的暮色,蒼白的食指一抓。

  “咔嚓咔嚓……”

  空氣中的水氣瘋狂被抽離出來,附上空中那數十柄長劍。

  剎那間,被突兀出現的一張張水膜包裹的長劍有了自己的想法,停滯在半空,任憑道士們如何操控,都難以動彈。

  霽月以一人之力,強行牽制住上百口長劍:

  “動……手……”

  “破陣!”元吉將軍大喝一聲,拎著兩只戰錘,沉腰弓膝,一躍而起,如隕石砸入劍陣。

  重錘囫圇一掃,便將數名呆滯的道士打的口噴鮮血,倒飛出去。

  而其余悍卒見狀,也紛紛丟棄盾牌,如狼似虎沖垮劍陣,將一群道士沖垮。

  “襲擊朝廷命官,視同謀反,元吉,你知道該怎么處理吧?”

  一道輕飄飄的聲音從后頭傳來。

  人在劍陣中,體重數百斤,滿臉橫肉的元吉心頭一寒,突然一錘子橫掃,周圍頃刻倒下數具尸體。

  其余士兵見主將如此,再不留手,一時間刀光掠過,于夕陽的余暉中綻放開一團團血花。

  殺人了……

  為首道士瞳孔驟然收窄,見勢不妙,面色發白,拂塵一甩,召回飛劍回袖子,擰身就要走,剛轉過身,脖頸上卻被一柄彎刀抵住:

  “別動。”

  紫霄宮大師兄在神章境中,也算不俗,但面對浪十八的刀鋒,根本不敢動彈。

  尤其當霽月輕飄飄,如幽靈般出現在他面前,終于徹底放棄希望。

  后頭。

  海棠等人面無表情看著這一幕。

  若只是正常的傲慢,面對官軍強闖,自然會退一步,但這幫人道士卻選擇了向官兵出手。

  這個舉動本身,就已說明,盧正醇的確有很大的問題,只是此前未被人懷疑過。

  趙都安輕輕抖了抖馬韁,帶頭踩過滿地的尸體,繼續朝著更高處走,冷漠地說道:

  “元吉,伱帶著人馬留在這里,處理后續。其余人隨我上山,會一會那個盧正醇,這地方施展不開,沒必要平白浪費軍士在這里。”

  紫霄宮道觀占地頗大,氣派非凡。

  道觀前頭,有一座巨大高聳巍峨的牌樓。

  往里,是一座座宮殿樓閣。

  此刻一座最高的樓閣上,披著深紫色華貴道袍,以玉簪束發,約莫四五十歲中年人樣貌的宮主盧正醇坐在一張格外寬大的大椅中,面無表情地俯瞰山腰處平臺上的廝殺。

  在這個觀景的角度,可以將底下雙方的廝殺完美收入眼底。

  此刻,盧正醇懷中還攬著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冠坤道,女道士年輕貌美,體態婀娜,解開的腰帶與滑落的衣裙下,是白花花的風光。

  只是目睹著下方殺戮的景象,這名如花般嬌俏的坤道面色慘白如金紙,瑟瑟發抖,手腳冰涼,任憑盧正醇大手動作,也毫無反應。

  而另外一旁,捧著一只填滿了一粒粒碧綠葡萄的金樽,在盧正醇身旁伺候,將葡萄喂給這位宮主的豐腴女道士,同樣呆若木雞。

  不只是她們,還有后頭的一大群貌美的,年紀在十幾歲到三十余歲的區間的坤道,都瑟瑟發抖如鵪鶉,被嚇的停止了歌舞。

  “一群廢物。”

  盧正醇面無表情地吐出這四個字,不知是說底下的弟子,還是周圍的坤道。

  唯有懷中那名女道士忽然發出痛呼,是盧正醇塞在她衣袍中的大手,突兀用力,將白膩的肉掐出大團青紫。

  盧正醇扭頭,看了眼瑟瑟發抖,死死咬著唇,強行憋住痛呼,眼眶中淚水不住打轉的寵姬,眼神溫柔地輕輕撫摸她的頭發,說道:

  “弄疼了沒有?無妨,等下就不疼了。”

  原是來上香的良家,被盧正醇盯上,略施手段收入宮中作為爐鼎存在的坤道楚楚可憐,輕輕點點頭,眼神透出恐懼與依賴。

  然而下一秒,她細嫩潔白的脖子,就給盧正醇隨手擰斷了。

  “趙都安……好一個趙都安……”

  盧正醇呢喃著,眼底咆哮著怒火,身影模糊,再清晰時,已經出現在了道觀門前的那座古樸威嚴的牌樓下。

  看向正率領一群手下,沿著臺階,走上來的趙都安。

  四目相對。

  趙都安嘴角微微上揚:“盧正醇?本官懷疑紫霄宮勾結逆黨,跟本官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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