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街道上,馬閻與湯平兩人策馬狂奔,惹得沿途百姓驚恐避讓。
鑲嵌蹄鐵的碩大馬掌砸在石板路上,發出金屬碰撞般的轟鳴。
好在國公府距離詔衙不算遠,不多時,前方建筑已遙遙在望。
“去梨花堂!”馬閻策馬繞過正門,直奔梨花堂的小門,二人急匆匆闖入衙門內,面色焦急,生怕兩人發生難以挽回的沖突。
然而令他們錯愕的是,梨花堂內竟空空蕩蕩,一個人影子都沒。
“沒人?”
馬閻心頭一沉,旋即隱約聽到衙門廣場方向的喧鬧聲。
當即拽著小公爺大步狂奔過去,遠遠就看到錦衣聚集在廣場四周,里三層外三層。
“督公回來了!”有人眼尖,忙垂首行禮。
馬閻面色冷峻夾在焦慮:“你們在此處作甚?”
那名緝事官嚇得一哆嗦,解釋道:
“湯國公二小姐與趙大人切磋比武……”
比武……打起來了……馬閻與跟在后頭的湯平兩人一顆心皆是一沉,生出不妙預感。
尤其是小公爺那張俊朗的臉上浮現懊惱。
在他看來,本就是一樁誤會,如今二姐將趙大人打了,以趙都安睚眥必報的性格,以及陛下對其寵愛,后果不堪設想。
是的,在他看來,比武的勝負毫無懸念。
“讓開!”馬閻一聲大喝,分開人群,闖入前排。
繼而,本已做好了搭救趙都安準備的馬閻表情一窒,身軀也猝然僵硬,瞳孔微微撐大,難以置信看著眼前的一幕。
“督公,如何了?趙大人傷勢可還重?”
小公爺湯平落后一步,這會也擠開人群,而后聲音卡在喉嚨里。
只見一片狼藉的廣場上,趙都安好整以暇地整理著衣衫,撣平褶皺,將寒霜劍歸鞘。
而在他旁邊,地上橫放一桿漆黑馬槊,“塞上胭脂馬”湯昭整個被綁縛在地上,正罵罵咧咧。
她雙手雙腳都被禁錮,一根根佛光凝聚的“繩索”,將她以“龜甲縛”的姿態結結實實捆綁住,難以掙脫,口中罵著“不講武德”之類的話。
“師……督公?您這么快就回來了?”趙都安面露驚訝,微笑問道。
看到神機營下屬小公爺后,神情略顯怪異起來。
“小……弟?”以龜甲縛姿態解鎖戰敗cg的湯昭罵聲戛然而止,在弟弟目瞪口呆的視線中,羞愧地撇開頭去。
與此同時,她身上的佛門鎖鏈力量耗盡,逐漸黯淡消失。
“督公!”周圍的海棠、張晗等錦衣紛紛拱手行禮。
馬閻卻置若罔聞,他瘦長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反復在兩人身上看了好幾輪,說道:
“你們……”
趙都安微笑道:“湯小姐想與我切磋武技,我僥幸棋勝一招。”
怎么可能?你如何能勝過湯昭?還有,捆綁的法術是怎么回事……饒是以馬閻的閱歷,都陷入沉默。
感受到周圍諸多下屬注視,他硬著頭皮揉了揉眉心,呵斥道:
“都回各自崗位去,誰準許你等擅離職守?”
旋即,他眼神復雜地看了湯家姐弟與惹事師弟:
“去后衙!”
后衙,小院房間內。
“所以,這都是誤會,當初趙僉事乃是為了揪出內賊,這才將我趕出神機營。
后來也調查清楚,是我被一些有心之人蠱惑欺騙,事畢后,我與諸多同袍也與趙僉事說清誤會,官復原職。”湯平耐心地將事情敘述了一番。
從戰敗cg中被成功解救的湯昭坐在椅中,緩緩揉著手腕,板著臉聽完小弟的講述,面色一陣紅一陣白,惱火罵道:
“你為何不寫信與我和父親說清楚?”
小公爺面皮漲紅:
“這種小事,有什么可說的?我也不知道,二姐你從哪里得知,還直接找上門來。”
坐在姐弟對面,小口飲茶的趙都安適當提醒道:
“湯國公還因此,繞路而行,將我等一眾官員丟在冷風中等了許久。”
姐弟二人噎住,說不出話。
房間中氣氛尷尬異常,姐弟二人都不是愿意跟人低頭的性格,抿著嘴不吭聲。終歸還是湯平嘆了口氣,起身羞愧地朝趙都安行禮:
“僉事大人,家姐不知原委,貿然登門,多有得罪,根源卻在屬下身上,屬下愿領軍法處置。”
宛若一頭雌虎的湯昭急了,起身將小弟攔在身后,不情不愿盯著對面的趙都安,靴子里十根腳趾抓地,鼓起勇氣,生硬地道:
“此事怪我,與湯平無關,你要如何肯出氣,或賠償,我一人奉陪便是!”
馬閻端坐主位,皺眉沒吭聲,看向趙都安。
然而,預想中的冷嘲熱諷并未出現,趙都安緩緩放下茶盞,笑了笑,說道:
“湯小姐言重,既是誤會,解開了便好。至于軍法,呵,湯平,莫非在你眼中,本官是亂用典刑之人?”
姐弟二人都愣住了,意外地看向他,沒想到趙都安竟這樣好說話。
趙都安被盯的也是哭笑不得:
“怎么,莫非在你們眼中,本官真就是得理不饒人之輩?” “不是……”小公爺擺手,但眼神出賣了他。
這大半年來,京城官場早已無人懷疑趙都安的膽魄。
一位國公,旁人或許會小心恭維,不敢招惹。
但趙都安無疑是個例外。
再考慮到“趙閻王”睚眥必報,凡得罪必報復的歷次手段,如此寬宏大量的趙某人,在他眼中說不出的詭異。
趙都安輕輕嘆了口氣,深感無奈。
他的小本本上的確有很多個名字,但他又不是瘋狗,想在朝堂立足,某位先輩早已有諄諄教誨,無非是拉幫結伙四個字。
或是說,將朋友搞的多多的,將敵人搞的少少的。
那些無可挽回,已結下深仇的敵人,趙都安當然會不遺余力打擊。
但如湯國公這種,位高權重,又與自己沒實質上利益沖突的朝堂大員,他有病才會因為這點誤會就往死了得罪。
何況……他也沒吃虧不是,凍了一會冷風,扭頭給人家女兒揍了一頓,賺了。
“咳咳,趙緝司既已如此說了,誤會就此解開便好,二位還是先行回府上,以免要國公擔心為好。”馬閻適時開口。
姐弟二人這才回過神,心情復雜地朝趙都安道謝,并向馬閻這位長官行禮后,結伴離開。
另外一邊。
姐弟二人騎馬返回國公府,徑直穿過亭臺樓閣,往東廂房走去。
推開廂房門,屋中只有兩個女人,一個年長的婦人,芳華早已不在,卻是氣度不俗,乃是府內的當家婦人。國公正妻。
另一個,是近四十歲的貴婦人,乃是湯平的大姐,早已嫁為人婦,今日特意回娘家。
“娘,大姐。”湯平邁步進屋,朝兩人行禮,問道:“父親呢?”
湯家大姐是個家族中罕見的溫婉性格,說道:
“父親去與那些官員說話,莫要去打擾,一會便回來了。”
老夫人則盯著一副做錯事姿態的湯昭,沒好氣道:
“你又去惹了什么禍事?”
“我沒有……”湯昭死鴨子嘴硬。
老夫人氣不打一處來,當即數落起她,無非是“不像個女兒家”之類的話,旁邊大姐和湯平聯手安撫。
過了好一陣,才有家丁過來:“二小姐,少爺,老爺叫你們過去。”
姐弟二人出了廂房門,去了正堂,看到官員們剛散去,屋內還滿是殘留的茶盞果盤,以及已經不很熱的炭盆。
瘸了一條腿,身披華服容貌威嚴的湯國公獨自一人端坐主位,身后雪白墻壁上是墨蛟大畫,這幅畫乃名家手筆,懸在正廳,傳說可震懾人心。
“父親。”
姐弟兩個并肩行禮。
湯國公意外地看了兩人一眼,尤其是性子桀驁不遜于年輕時自己的二女兒,詫異于對方如此“聽話”。
念頭轉動,已有了揣測,他淡淡道:
“將人打壞了?知道惹到麻煩了?罷了,一個面首寵臣罷了,得罪便得罪了,總歸打不死,留一口氣在,也能用丹藥救回來。至于陛下那邊怒火,為父去接著就是。”
湯平張了張嘴,解釋道:
“父親,沒……事情沒那么糟,趙大人也沒……”
湯昭垂頭喪氣,很不服氣地說:“我沒打贏,輸了。”
湯國公愣神,扭頭怔怔盯著女兒那張臉,仿佛聽錯了。
詔衙。
送走姐弟二人后,馬閻心中百味雜陳地嘆了口氣:
“還好,雖有波折,但終歸沒鬧出大亂子,等他們回去后,與湯國公解釋一二,此事也就過去了。只希望那二小姐莫要記仇……”
趙都安翻了個白眼:“我都不記仇,她還不樂意?”
馬閻語氣無奈地道:
“你打贏便打贏,將人捆成那副樣子……那捆綁方式也是新鮮,本公不曾見過。”
“哦,那叫龜甲縛,師兄我跟你講,這個……”趙都安眉飛色舞,正要科普。
突然,二人只聽到外頭又傳來喧鬧聲,伴隨有人闖入的動靜。
兩人停下交談,同時朝緊閉的房門望去,旋即,只見房門突兀被推開,寒風裹著少許的雪沫子撞入室內。
只見推門者,赫然是一個披著凍硬邦邦的紅色衣衫,黑發披散如幽靈的白瞳女子。
“霽月?你怎么來了?”趙都安驚奇出聲。
社恐人霽月抬起頭,臉色蒼白,聲音顫抖地說:
“酒鬼,被抓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