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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5、稟告陛下,趙大人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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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亭之會在熱烈的氣氛中結束了。

  伴隨“散場”,開市的細節條款,與第一批正式獲得皇商身份的名單確定,相關細節迅速傳遍整個湖亭。

  并可預期地,將迅速傳遍整個大虞九道十八府疆域。

  與之相對應的,靖王的黯然離場則尤為令有心人在意。

  所有人都知道,開市已不可抵擋。

  接下來,滾滾的財源將涌入以運河航線為中心的新市,而主導這場盛宴的朝廷,將迅速緩解財政危機。

  拙政園。

  散會后,一波波的人開始蜂擁拙政園,來拜訪趙都安這位真正代表陛下的大人物。

  其中,尤其以今日宣布站隊朝廷的那群商賈、士族為主,之前沒有表態,眼下必須補上了。

  趙都安不辭辛苦,笑臉盈盈挨個接見,末了等人散去,才對同樣滿臉喜色的馮舉笑道:

  “爾今大功告成,但萬里之路才走出一步,接下來,這商貿司衙就要馮郎中辛苦維持了。本官明日就啟程回京,到時必會親自向陛下為馮郎中,以及諸位同僚請功。”

  堂內,趙都安一番話說完。

  分別坐在兩側的官員們紛紛起身,口中皆是:全仰賴大人,我等不敢居功云云。

  但老馮臉上猶如菊花盛開的笑容,暴露了這家伙的喜悅。

  毫無疑問,這樁政績對在場所有人的仕途都有極大助力。

  “既然你們這樣說了,那本官就免去請功吧。”

  趙都安淡淡道,等看到一群官員驟然僵硬的臉孔,才哈哈一笑,打趣道:

  “玩笑話爾。”

  眾人這才重新露出笑容,氣氛也松快了幾分,趙都安又叮囑了幾件后續,才讓他們離開。

  官員們剛走,堂外一襲披著狐裘披風的美婦人便笑吟吟跨入門檻,手中捧著禮盒,故作幽怨:

  “大人這么快就要回京了?”

  趙都安笑道:“蕭夫人可莫要用這般眼神看我,免得坊間要傳本官與你的緋聞了。”

  穿馬面裙,對待不同人面孔截然不同的蕭冬兒輕輕嘆了口氣,眼里含了一包淚:

  “眼下已在傳了,大人不知,今日奴家宣布皇商身份時,那幫人看奴家的眼神有多怪異,只怕已經在想,奴家是如何取悅的大人你,才乘上這艘船了。”

  說的好像你當初沒取悅我一樣,唉,分明沒碰過,卻要背上這緋聞洗不掉……

  不是,你嘴上說的委屈巴巴,這眼神跟拉絲似的……夫人請自重啊,明明你知道我不吃這套,就沒必要在這彰顯演技了吧……

  趙都安心中吐槽,調笑幾分,認真道:

  “蕭家此番表態,等消息傳回青州,恒王府難免施壓,夫人可暫留在這邊,若要回去,可先去一趟青州屯兵衛所,本官已與那邊指揮使聯絡過,若恒王府不依不饒,夫人可相機行事。”

  蕭夫人聞言,也收起表演,恢復成獨掌大家族的鐵血女家主真實模樣,感激地朝他一拜:

  “多謝大人照拂。”

  趙都安笑了笑,他就這點早與貞寶商議過。

  蕭家就是“千金買馬骨”,朝廷必須給予足夠的保護,以此令其他皇商放心。

  等送走蕭夫人,女緝司海棠從外頭走進來,她抱著胳膊,說道:

  “淮安王府至今沒派人來,你不去一趟?”

  趙都安沉默了下,搖頭道:“沒必要。”

  開市的事,他能代表朝廷,但涉及更深層的,根本性的站隊問題,已不是他能代表的。

  不過……

  “來而不往非禮也,收拾一下,明天回京,走的時候讓人送去一份禮物吧。”

  翌日,湖亭城吹起了冷風。

  徐君陵換了一套更厚實的裙子,領著丫鬟與護衛,獨自踩著階梯,踏上了大風樓第六層。

  望著碼頭方向,緩緩行駛離開,掉頭北上的官船,沉默不語。

  “郡主,王爺派人送來了一件東西,說是趙大人送到府上的臨別贈禮里,專門給您的一份。”

  丫鬟綠水捧著一只盒子走了上來。

  徐君陵愣了下,扭頭好奇地接過來,纖手掀開盒子,里頭又是一本翻過的破書。

  她的表情微妙起來,因為記得上次在太倉府城,離別時也是這樣。

  她翻開書冊,嘩啦啦……果然在其中發現了夾著的一張紙。

  丫鬟綠水說道:

  “傳話的人說,趙大人來煙鎖湖一趟,那日與郡主您游湖被打斷,入鄉隨俗,也留下一個上聯,要郡主給江南學子們看看,說若有人對出,賞金百兩。”

  黃金百兩……好大的口氣……徐君陵揚了揚眉毛,升起不服輸的情緒,看向紙上唯有一個五字上聯:

  “煙鎖池塘柳。”

  官船一路逆風北上,古代的風帆逆風時,可循著風向側個夾角出來,以獲得推力。

  但航速自然遠不如順風。

  出于惡趣味,留了個難解的千古奇聯的趙都安攜人馬返京,充滿了凱旋的期待。

  只是隨著冬季漸深,起初還好,等深入臨封地界后,運河上的北風日趨凜冽起來,氣候也變得愈發糟糕。

  官船不可避免,頻繁在中途停靠,若非冬日趕陸路實在不舒服,趙都安都想上岸乘馬車返程。

  這日。

  眾人在臨封道某個運河旁的鎮子停靠休整,官船緩緩靠岸。

  趙都安站在甲板上,前方大地一片蕭索。

  老太監緩緩走出船艙,來到他身邊,看了他一眼:

  “急不可耐,想回京找陛下請功了?”

  趙都安給風吹得,臉龐泛紅,死鴨子嘴硬:

  “哪有?我在想佛門的事。”

  當日,湖亭城內對逆黨的搜捕沒有收獲,但趙都安并沒有放棄對此事的調查。

  返航前,他就找到當地的朝廷影衛,下令調查。

  并于不久前,返航途中收到了影衛送來的調查結果。

  其中,刺殺當日,龍樹菩薩與天師府“小天師”疑似出現于附近,而后,小天師疑似盯著前者離開的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按影衛調查結果,龍樹菩薩那日,似乎也要參與對我的刺殺,但遭到了張天師那位大弟子的攔截……恩,雖沒有確定,但雙方出現在那里,實在太過巧合。”

  趙都安臉色嚴肅,扭頭看向老供奉:

  “倘若神龍寺與八王勾結在一起,事情就大了。”

  海公公“哦”了一聲,淡然道:

  “你覺得合理嗎?”

  “不合理,”趙都安苦惱道:

  “這就是我困惑的地方。龍樹菩薩的出現,倘若代表著神龍寺的態度,那京城那邊只怕早已有了大變故,但卻也并沒有消息傳過來,況且,神龍寺也完全沒道理突然轉向八王,參與這種世俗事。”

  海公公瞥了罕見露出困惑模樣的趙都安,輕聲提點道:

  “就如你未必完全代表的了陛下,龍樹也未必能代表神龍寺的意志。”

  “您是說……這是私人行為?”趙都安驚訝道:

  “就因為我在擂臺上,擊敗了天海?令龍樹菩薩處心積慮,謀劃多年的計劃失敗?所以才來尋我的麻煩?可是……”

  他想說,能修成菩薩的修行者,會這樣不理智嗎?

  哪怕是報復,不會找個恰當時機,偷偷出手嗎?如此大張旗鼓……

  趙都安突然愣住,腦海中劃過一抹靈光,他想到了當初老天師張衍一,曾經與他說過,神龍寺內部的四股勢力,與錯綜復雜如朝局的格局。

  “難道說……

  “龍樹菩薩此舉,目的恰好是引導朝廷,找玄印住持的麻煩?不是……神龍寺內部的斗爭,已經激烈到這種程度了嗎?這是自損一千,傷敵八百的路子啊……

  “等等,我可能忽略了一件事,就是西域佛門祖庭的影響……上次貞寶與我說過,佛道大比后,西域佛門蠢蠢欲動,也許,正是因為這股外部壓力,迫使神龍寺內發生了變故……

  “上次五十多歲的老尼姑般若來找我雙修……如今龍樹菩薩又故意摻和進刺殺我的行動……都是神龍寺內斗爭進入白熱化的體現……”

  一時間,趙都安仿佛想明白了許多,卻又因信息缺失,而陷入更大的困惑。

  “小子,心力不是這般浪費的,你操心好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就好,天下大著呢,你操心的過來?”

  海公公苦口婆心嘆了聲,拍拍他的肩膀,扭頭回船艙去了。

  趙都安自嘲一笑,沒有皇帝的命,倒是整日操皇帝的心。

  只是心中一個念頭掠過:

  般若和龍樹菩薩都出現了,那還剩下的那個,大凈上師又何時露頭呢?

  不多時。

  官船靠岸,一行人或留在艙內,或上岸透氣。

  操船的船夫和士卒們則與碼頭的官差交談,為船上采購物資。

  趙都安一陣尿急,干脆上岸去了一片生長荒草的山崗后解決生理問題,等提上褲子往碼頭返回。

  忽然被一艘停在岸邊的烏篷船吸引。

  那艘小船并不起眼,但低矮的烏篷中,卻緩緩鉆出一名中年僧人。

  其約莫五十歲上下,天寒地凍的時節,卻竟只穿了件單薄的僧衣,露出一半的肩膀,暴露在寒冬的空氣里。

  僧衣外頭,還披著一件舊的紅色袈裟,在一片枯黃的天地里,顯得頗為醒目。

  光頭下,一張神態威嚴的臉孔,平靜地朝趙都安望來,嘴角緩緩上揚,似乎吐出了一句“阿彌陀佛”。

  趙都安沒來由的,渾身汗毛乍起,生出強烈的危險感。

  有資格披袈裟的僧人本就不多,何況如此天氣,赤裸半臂膀打扮,更是罕見。

  而最重要的,則是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孔。

  這一刻,趙都安大腦飛速運轉,從過往記憶中,尋找這張臉孔的主人,終于,他從某張畫像中,找到了對應的目標。

  那是他曾在詔衙,翻看神龍寺資料時記憶的。

  趙都安瞳孔驟然收窄,右手去抓袖中飛刀,口中吐出一個名字:

  “大凈上師!”

  與此同時,烏篷船中的神龍寺三位菩薩之一,老牌世間圓滿強者大凈上師邁出一步,就已出現在趙都安面前。

  “請趙大人歸天。”

  面龐威嚴的中年僧人緩緩說道,覆著金漆的右手朝他胸口按去。

  僧人身后,澎湃法力凝為一尊大佛法相,俯瞰下方。

  “噗!”

  趙都安毫無反抗之力,如斷線風箏一般,吐出鮮血,人高高躍起,如沙袋般狠狠朝遠處的荒草山丘砸去。

  他避開了湖亭刺殺,卻在返程途中,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時候,遭遇了一位世間大圓滿的全力一擊。

  突兀。

  果斷。

  兇狠。

  毫無還手的機會。

  趙都安只覺劇痛襲來,被拍碎的氣機在體內亂竄,瞬間令全身毛孔涌出血水,胸口肋骨也傳出斷裂聲。

  眼前陷入黑暗。

  然而。

  他厚厚的棉服內,上半身穿戴的“六符寶甲”驟然凹陷進去的護心鏡內部,一枚紫色的腰玉受力,“咔嚓”一聲崩碎!

  那是許久前,女帝賞賜給他的腰玉,名為“傳送寶玉”。

  遇到危險時,只要捏碎,就可開啟傳送,回歸大虞皇宮。

  趙都安倒飛途中,身軀表面突然蒙上一層模糊的光影,仿佛水中漣漪。

  他“砰”的一聲,摔在了一片荒草中,而在摔入草叢的一瞬間,趙都安整個人身影飛速淡去,消失不見。

  傳送!

  大凈上師一擊得手,正要上前補上,卻猛地感應到身后傳來洶涌殺意。

  他腳下僧鞋原地轉了一圈,覆著金漆的雙手“砰”的一聲合攏。

  夾住了呼嘯而至覆著湛藍光輝的寒霜劍!

  水中官船甲板上,海公公一劍遞出,人重重踩下甲板,整整一艘官船被這巨力踩踏的幾乎傾斜。

  皇宮大內近乎傳奇的老供奉發冠掉落,花白的頭發在凜冽寒風中飄散,海公公面龐猙獰,朝大凈上師撲殺而來。

  被其身后近乎神明的大佛法相阻攔,碰撞中,狂風肆虐,掀起的氣浪吹倒了碼頭上所有人。

  伴隨著驚呼聲,船艙內養傷的浪十八與霽月也如炮彈般飛了出來。

  繞過在碼頭鏖戰的雙方,同時撲向那片荒丘,卻茫然地只看到地上一灘人形鮮血。

  “趙大人……被打成血霧了?!”

  浪十八與霽月腦子同時嗡的一下,如遭重擊。

  京城。

  今日一早,京城上空便陰云匯聚,凜冽的北風如刀子似得,吹得偌大京城的大街小巷,人流都顯得稀薄了許多,

  京城以北的修文館內。

  徐貞觀聽完了一眾學士的匯報,點了點頭:

  “今日就到這里吧。”

  韓粥等學士起身拱手:“恭送陛下。”

  董太師今日不在,終歸是年邁了,入冬后身體明顯沒有夏日有精神,尤其趙都安上次鼓搗出“心學”后。

  董太師這段日子,有點魔怔,也陷到了學術的爭論中,好在修文館早已熟悉了朝廷事務,卻也不再依賴董玄的操持。

  徐貞觀起身,離開修文館,乘坐皇家御輦返回御書房。

  莫愁在這里等待,入冬后,她官袍又厚實了一層,顯得整個人胖了一圈,倒是徐貞觀早已不懼寒暑,衣著沒多大變化。

  “陛下,這是袁公遞進來的折子,關于預防寒災雪災的……”

  莫愁跟隨女帝進了屋子,感受著火盆中炭火烘烤出的暖意,她略帶些許顫音的聲音平緩下來。

  “恩,放下吧。”徐貞觀點了點頭,看著女官身上冷意,笑著打趣:

  “以往要你下苦功夫,也試著修行你不肯,每年冬天知道厲害了吧?”

  莫愁一臉委屈:

  “奴婢也是想的,怎奈何天資不足,想修至寒暑不侵,談何容易?”

  徐貞觀莞爾一笑,揶揄道:

  “等趙都安回來,你可以去找他問問,他這人鬼主意多,時常鼓搗出些新鮮玩意,沒準能想出御寒的法子。

  比如朕就聽說,他上次從太倉回來,給了公輸天元一張圖,是他設計的礦中抽水的器械,如今也鼓搗的有些進展了。”

  莫愁撇撇嘴,道:

  “奴婢沒關注這個,稍后去天師府問問就是。”

  她看了白衣女帝一眼,微酸地道:

  “陛下又在念叨他了。”

  徐貞觀沒聽出女婢語氣中的幽怨情緒,她白皙精致的臉龐望向朝南的門窗,搬了一只香爐在身邊,輕聲道:

  “算日子,也該返程了。朕不是念叨他,是在意開市罷了。”

  莫愁沒吭聲,鼓了鼓腮幫子,心中是不大相信的。

  她服侍女帝多年,對陛下話里有幾分真,幾分假,可謂是天底下最熟悉的人了。

  開市結果?自然是關注的,但要說里頭沒有點對人的念想,打死她都不信。

  不禁就暗暗比較起來,心想若是自己外派出差,陛下是否也會思念?

  午門廣場。

  一隊宮娥提著新分到的碳,低聲說笑著,朝住處走。

  突然間,其中一名宮女扭頭朝大廣場望去的時候,忽然愣住,看到空中蕩開一圈圈玄妙的漣漪,仿佛撕開了某個口子。

  她低呼一聲,引得一群宮娥都望了過去,繼而,就看到一具渾身染血的身影,從空中倏然出現,摔在了冬日的廣場上。

  “啊!”

  宮娥們大驚失色,有人立即跑著去尋宮中禁衛,也有幾個大膽的,小心翼翼走過去。

  其中一個年長女官仔細看了眼,臉色一下變了,失聲道:

  “趙大人?!”

  “快,快去稟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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