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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8、武舉一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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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隆隆……

  江面上驟然抬起的“城墻”,將密集的箭雨彈射下來,紛紛揚揚。

  這壯觀的景象當即引得那些驚呼聲也陸續停歇,轉為了驚奇震撼。

  趙都安扶著欄桿,立于甲板上,目睹滾滾水墻翻卷不息,一連三輪齊射,竟無一根箭矢能攻破這江水凝聚的“盾牌”。

  “好一個京城‘趙閻王’,的確如傳言中一般。”

  戰船三樓,負手立在徐景隆身旁的中年武夫冷聲開口:

  “我不管寶甲是誰的,既在你身上,就乖乖雙手奉上。”

  頓了頓,聲音轉為威脅意味,灰色的眼珠也透出狠厲:

  “你那身官袍,唬得住旁人,我卻不在乎半分。”

  趙都安終于看向身材矮小,一身武功已通玄的青山大師兄斷流水,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我向來是個很識時務的,可惜,這次本官代表陛下而來,你這莽夫挑釁我沒關系,但你不該挑釁朝廷。”

  說完這句話,他揮手制止了仍要繼續彎弓搭箭的士卒們,目光瞥向甲板角落,說道:

  “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一路走來,他剛好借這個場合,看一看這兩名護衛的成色。

  話音落下瞬間,黑發遮住一只眼睛,穿青衫盤膝而坐的浪十八豁然一仰頭,將手中一碗有“燒刀子”之稱的燒酒灌入喉嚨。

  繼而“啪”的一聲,手指捏的陶碗四分五裂,他驟然起身,邁步前行時撞的身旁那只巨大的青皮酒葫蘆不倒翁般搖晃。

  浪十八右手也悄然攥住了刀柄。

  這名刀客膝上橫著的那柄刀并不長,甚可以說短。

  其造型并非中原制式,而是西域傳入的“彎刀”式樣。

  彎刀裹在一只褐色牛皮刀鞘里,出京以來,趙都安從未見其拔出過。

  “是!”

  浪十八口中吐出簡短的一個字,沉腰屈膝,腳下甲板發出“吱呀”的不堪重負的尖叫。

  繼而,酒鬼刀客如炮彈出膛,悍然朝江面上那隆隆巨響的巍峨“城墻”飛去。

  與此同時,紅衣女鬼霽月也悄無聲息邁步走出甲板。

  她一雙小腿落下時,紅裙被風吹得逆勢掀起,猶如一朵擴散開的紅花,露出蒼白沒有血色的肌膚。

  底下江水自行擴散出漩渦,眨眼功夫,她就已潛入江水,唯有一團海草般的黑發于水下飄動。

  “小子,你方才不是問這兩人的來歷么?”

  海公公的聲音,突然傳入趙都安的腦海。

  他驚訝地看了身旁沒有穿蟒袍,因已銷聲匿跡太多年,容貌更早已不為當今江湖人所知,從而被斷水流忽視的老供奉。

  發現他神色感慨地望著前方,嘴唇沒有動。

  赫然是以“傳音入秘”法門,借助神念將言語說給他聽。

  可以在極短的一瞬間,說出許多言語。

  海公公回憶道:

  “這個浪十八,的確如你猜測的那樣,曾經在軍伍中任職,彼時便已是武道不俗,為拒北城軍中參將,其尤為擅長刀法,曾師從西域的一名老刀客,又將其與中原武學融合,自成一脈,曾有‘北地血刀’的綽號,在軍中也算一號人物。

  某次外出期間,因同袍中另一名將領酒后玷污其妻,酒醒后擔心事發,又將其發妻投井。

  此人返回拒北城后得知消息,怒發沖冠,闖入營中,手刃同袍,且將試圖阻攔他的將官悉數砍殺,更將協助隱瞞此事的軍中許多人一起殺了個透……”

  “殺人后,他自知觸發軍法,已經沒有活路,便奪路而逃,一路上又殺了數輪來抓捕他的官兵,最后身受重傷倒下,卻意外給彼時的影衛秘密擒拿回去。

  那時太子已經逐步接手影衛,得知此人經歷后,秘密將其救下。

  因其殺人太多,已不可能以真面目重新露面,便干脆秘密養在后湖,成了太子的死士,更因禍得福,打破境界,更上一步踏入世間……太子死后,便順位效忠了陛下。”

  趙都安吃了一驚,沒想到還有這樣一番故事,他好奇道:

  “那霽月呢?也是救回來的?不像吧,我看她身上有鐐銬……”

  海公公悠悠道:

  “這小女子本是東海千島上某個門派的叛徒,呵,當年先帝年老,派人四處尋找延壽的天材地寶,一支船隊就去了東海上,與這女子撞上,彼時廝殺了一番,朝廷死了一些人,才將其活捉。

  本想以其性命為籌碼,脅迫島嶼上的方外之人拿出好東西,卻不想迎來激烈反擊,才知道這女子是個叛徒……

  后來索性帶回京交差,囚禁在后湖,其無處可去,便也為朝廷效力了。”

  這樣的嗎……

  趙都安嘀咕,聽著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北地血刀?他竟然沒死?”

  戰船上,徐景隆身后的王府私軍統領吃了一驚,認出那逆勢上伐的刀客身份。

  徐景隆卻沒管什么血刀,雙手攥著欄桿,緊盯戰場。

  眾目睽睽下,浪十八人飛出官船,半空中雙手便于身前,猝然拔刀!

  一泓如月光的亮銀色從刀鞘中流淌出來。

  浪十八手持一柄鋒利彎刀,黑發于風中狂舞,他低喝一聲,竟發出獅吼咆哮聲。

  橫刀一抹!

  “轟!!”

  一剎那功夫,那高達數十丈的水墻,在這一刀之下,轟然斷裂垮塌,猶如北地隆冬枯黃的荒草給齊齊割斷。

  “啊!”戰船上男女驚呼聲中,浪十八一刀撕開水墻,單手持彎刀徑直隔空豎劈。

  輕輕一劈!

  陡然間,狂暴的氣機包裹彎刀,并延長出三丈猩紅刀氣!

  世間境的刀客,已可完美操控刀氣化罡,令其宛若實質,比精鋼鍛造的兵器都更堅硬。

  那于北地寒風中無數次搏殺而煉成的刀氣甫一現世,便帶著刺骨的寒涼。

  人未至,刀氣卻已綿延以大氣勢,兜頭斬向斷水流!

  “哼。”斷水流面露不屑,卻終歸是擔心余波傷到身后的世子,他矮小敦實的身軀朝前邁出,擋在徐景隆前方,獵獵灰袍驟然散開。

  這位當代青山大弟子手中沒有武器,雙手就是他的武器。

  斷水流閃電般探出兩根手指,舉重若輕般硬生生以雙指夾住了近乎呈現出猩紅血色的刀芒!

  “什么北地血刀,沽名釣譽,嘩眾取寵。”

  斷水流居高臨下,冷漠至極。

  手腕只輕輕一擰,那猩紅如凍結火焰的刀氣便發出“吱呀”的金屬哀鳴聲。

  下一刻,砰砰數聲,竟硬生生給他折斷!

  斷水流沒有停手,折斷刀芒尖端后,單手握拳,手肘后拉,繼而轟出。竟以拳頭硬生生砸在三丈刀罡上。

  “砰砰砰砰……”

  斷水流一拳打出,勢如破竹般將刀氣一節節摧毀,浪十八心中一凜,身軀竟違反慣性地硬生生借力后撤,摧毀一截,便新噴吐出一截補上。

  眨眼功夫,一進一退,斷水流便已離開戰船,來到了兩船中央寬闊的江面上空。

  “就是現在!”

  浪十八驟然低吼。

  二人下方,冰冷的江水深處,有如一團鮮血的霽月驟然如人魚般舒展軀體,揚起沒有血色的臉龐。

  她的腦后,黑色的長發如水草般漂浮,淡淡的眉毛下,一雙幾乎給眼白填滿的“白瞳”死寂地望著頭頂光亮的水面。

  霽月雙手掐訣,嘴唇翕動,于水中念咒。

  方圓一里的江面猶如煮沸,伴隨著猶如深海巨鯨的幽咽,江面轟然炸開一團團浪花。

  萬頃江水滾滾升起,隱約凝聚為一條比官船都更大的“水蛇”。

  水蛇翻江倒海間,猛地躍起朝半空中的斷水流撞去!

  這一刻,站在甲板上的趙都安恍惚有種目睹巨鯨躍出水面的錯覺。

  “水神術士?”方臉巨鼻,灰色眼孔的斷水流微微揚眉,轟擊浪十八的拳頭不動,空余的另外一只手,豎起成掌刀模樣。

  悍然朝龐大水蛇劈去!

  “嗚——”

  天地間隱約有哀哀哭泣聲,巨大水蛇眉心處呈現金色細線,繼而有如被鋒利的刀居中剖成兩半,沿著斷水流身側撞入江水。

  水下的霽月掐訣手勢一變。

  那剖開的水蛇干脆一分為二,化為兩條稍小些的,繞著二人盤旋,不時交替吐出狂暴的水箭。

  浪十八解除刀氣,一身醉意卻眼神清冽的朝下一墜,腳下卻有一條水蛇升起,托起他在空中轉了個方向。

  雪亮彎刀突然狂暴如疾風驟雨,朝斷水流斬去。

  斷水流一人對兩敵,凌空而立,邁步走樁一般。

  每次踏出一步,腳下江水便炸開一團水花,一拳一掌,以掌刀與彎刀交擊,以拳法轟擊霽月。

  分明是一雙肉掌,卻與彎刀交擊發出金屬雷鳴,反震之力令浪十八虎口發麻,崩裂開一道道豁口。

  偶爾猝然朝下方錘出一拳,拳勁轟入江水,潛伏在水下的霽月如同被箭矢射中的大雁,會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下潛的更深幾分。

  一打二,竟仍處于無可爭議的上風。

  所有人都看得出,若這樣持續下去,只怕斷水流撕開二人的包圍,踏上官船也只是時間問題。

  “好,不愧是青山大弟子,武帝宗師的弟子。”徐景隆大笑道。

  二層上,那些男女雖家中也多富貴,但哪里有機會看到這等斗法場面?

  一個個眼睛看直了。

  男子熱血澎湃,女子目眩神迷,還有的擔憂地咬著嘴唇,竊竊私語般道:

  “這下那位京城來的趙公子要麻煩了。莫不是真要奉上那寶甲?”

  在他們看來,趙都安雖炙手可熱,但有這兩位世間境的強者護衛,已是極高的規格了。

  整個大虞朝,世間境高手才多少?名字都數得過來。

  又有多少肯給朝廷鷹犬賣命?

  包括徐景隆在內,都并不知道趙都安此行身邊高手究竟有多少。

  更壓根沒認出來藏于深宮太多年,只有極少人目睹真容的海供奉就站在趙都安身側。

  或者說,徐景隆今日故意來找麻煩,其中一個不為人知的目的,就是要摸一摸趙都安的底子。

  看他身邊究竟帶了多少高手,藏了幾張底牌。

  “看樣子,你沒本世子想象中那么受寵,”

  徐景隆輕聲道,然后抬高聲音,大笑著俯瞰下方,道:

  “趙都安,看樣子你的護衛撐不了多久了,本世子勸你一句,速速交出寶甲,本世子與斷水流前輩還算有幾分交情,或許能為你美言幾句,免得還沒上岸,就惹來一身傷,哈哈。”

  他神清氣爽,有種將方才的憋悶宣泄出來的痛快。

  靖王府私軍們也都放下戒備,好整以暇觀看這場強者廝殺。

  修行高手面對精銳步卒,天人境以下,百人敵就已是極限,因體內氣機、法力會耗盡,只要死戰不退,千軍萬馬也能堆死神明。

  趙都安身旁還有上百名精銳軍卒,等斷水流擊敗浪十八和霽月,體內氣力也會大損,想斬殺趙都安難度不小。

  但若靖王府這些兵馬齊出,便有了將其殺死在江上的勝算。

  要不要將他殺了?徐景隆不禁生出這個念頭,但轉瞬又掐滅。

  時機還不成熟,何況這等大事,不是他能決定的,只有靖王才能下令。

  “大人……”

  官船上,聽著對面傳來的笑聲,侯人猛等人臉色難看,蠢蠢欲動,再次有了彎弓齊射的沖動。

  不過浪十八與斷水流攪合在一起,卻是擔心誤傷。

  海棠則看向了身旁的太爺爺,沒有吭聲。

  趙都安嘖嘖稱奇,低聲道:

  “這個斷水流有點強啊,這都擋不住?”

  老供奉卻毫不意外,笑呵呵道:

  “青山下來的大師兄,若給你這兩個護衛就能擊敗,那武仙魁就一頭撞死算了,哪里來的底氣與咱們皇室‘武神’一脈比較?”

  趙都安咂咂嘴,說來也有趣。

  太祖身為皇帝,本該稱“武帝”,武仙魁為江湖修士,才該稱“武神”。

  可事實上卻顛倒了過來。

  他嘆道:“差不多摸清楚這家伙實力了,恩,前提是沒隱藏。公公……”

  老供奉笑瞇瞇道:

  “也該咱家活動下筋骨,借你腰間寒霜劍一用如何?呵呵,老了,若咱家年輕時,揍這個斷水流,可用不到兵器。”

  趙都安一臉欽佩,將腰間的寒霜劍雙手奉上。

  曾名動江湖,消失了一甲子,上一個百年代表大虞皇室出戰,應下與武帝城約戰,巔峰時曾跨入偽天人境的海春霖拔劍出鞘,屈指輕彈劍刃。

  “嗡!”

  劍鳴,天地之間,氣溫陡降,如墜隆冬!

  海春霖一劍遞出,笑著念出成名絕技的名字:

  “武舉一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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