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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第三次與天師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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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三看書,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兄長?”

  秦俅疑惑朝那邊望,只隱約見街邊胡同里藏著兩人,似在爭執。

  “噓。”趙都安表情古怪,拎著糖葫蘆,眼神示意狗腿子等著,獨自邁步而行。

  一名約莫五十余歲的老仆攔在一個十六七的少年身前,急切道:

  “少爺,不可上前啊!

  那都是詔衙的官差,多有武道功夫在身,老爺已然倒了,詔衙的狗賊竟也尋到這私宅來,少爺您好不容易躲過,如何能現身?”

  那少年外頭罩著一件布衣,戴著斗笠。

  此刻雙眼含淚,猶如一頭憤怒的小獅子,試圖掙扎向前,聞言道:

  “文叔,可我娘還在里頭,如今父親要死了,我娘落入朝廷鷹犬手中,豈有活路?我雖年少,但為人子,豈能目睹生母被捕,而不舍命相救?”

  老仆仍拽著他,苦苦勸道:

  “夫人非老爺正室,也不曾有名分,不會被牽連過重,或許能避免發配之刑,而你不同。

  少爺你雖是私生,但終歸是老爺血脈,官府不會放過你。

  老奴既受老爺恩惠,留在這看家護院,便理應帶你遠遁出去,為周家留一條血脈。”

  少年揚天長嘆,淚水不受控制落下,已生出死志:

  “文叔,我意已決,必不會拋下娘親獨自逃走。你自己走吧。”

  老仆大受觸動,忽然咬了咬牙,做出艱難決定:

  “少爺,你武道未成,且在此觀望,我受老爺恩惠,今日便舍出這條性命與四十年武功,也要將夫人救出!

  若成,伱我三人在東城南亭廟見,若敗了,你便當知不可力敵,速速逃命去吧。”

  少年大受震撼,嘴唇囁嚅,最終雙手作揖,深深拜下:

  “文叔大義,若事不成,我便逃出城去,潛心苦修,待有所成,再回來取那趙都安項上人頭,以報今日之仇!

  若敵不過他,便尋機會殺他家中女眷,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老仆露出欣慰笑容。

  抽出后腰短刀,騰身而去,好似死士,躍入私宅院墻。

  等人走了,少年神色轉冷,擦去臉上淚水,表情譏諷怨毒,啐了一口,罵道:

  “老狗倒是個好騙的,哼,當我不知你與那賤女人媾和?想做我便宜老爹?呸,什么東西,都死了才好。”

  忽聽一聲贊嘆:

  “精彩!著實精彩,不想周家人人如龍,周丞是個壞的,生出來的私生子也是個心腸歹毒的。”

  少年悚然一驚。

  扭頭看到身后屋檐上,徐徐躍下一個一手按劍柄,一手拎著只紅艷艷糖葫蘆的俊朗青年。

  “你是……”少年瞳孔驟然收窄,伸手去摸衣袍下的匕首。

  趙都安笑瞇瞇道:

  “想殺我全家,怎么卻不識得本官?”

  不等對方回話,趙都安拔劍出鞘,胡同口灰墻上陡然潑灑一抹殷紅。

  少年人頭墜地,徐徐染紅,表面又覆上一層寒氣凝結的冰霜。

  好似一顆巨大的紅艷艷山楂冰糖葫蘆。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趙都安默然不語,抖了抖劍鋒上的血滴,徐徐收劍入鞘。

  深感這柄上次繳獲的“寒霜劍”,與自己新掌握的寒霜氣機匹配。

  “啊——”

  聽到動靜尋來的秦俅目睹,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發出驚呼。

  趙都安一陣心煩,順手將糖葫蘆塞進他嘴里:

  “別吵。”

  “唔……”

  這時,院墻內有數人躍出,為首的,赫然是老熟人張晗。

  面癱臉卷王張晗瞥了眼胡同里尸體,皺了皺眉:

  “死了?”

  “他想逃,沒逃掉,”趙都安解釋了句,好奇道:

  “剛才進去那個呢?”

  晉級凡胎高品后,他耳力愈發增強,不曾聽到打斗聲。

  張晗漠然道:

  “那名周家仆從進院后,主動棄刀投降,說他抓住了周丞的私生子,就在院外,愿以此人將功抵罪。”

  趙都安目瞪口呆。

  張晗眉頭舒展,命手下人將尸首拖走。

  從懷中取出兩只沉甸甸鑲珍珠的寶釵,遞給他:

  “本想回衙門再給你的。衙門抄家不成文的規矩,大家都有份,放心,都是不曾登記在冊的干凈物件,聽海棠說,你家兩個女眷沒什么好首飾。”

  趙都安怔了下,欣然笑納。

  和光同塵,殺人受賄,外頭的人罵他倒也不冤。

  往回走的路上,行至路口。

  趙都安忽然駐足,望向街角另一個方向。

  只見另一雙主仆,也在靜靜望著周宅被抄家。

  滿是書卷氣,面皮略薄的薛暄被身旁福伯提醒,扭頭望過來,咬了咬嘴唇,忽然很認真地,遠遠朝這邊作了一揖。

  “兄長,你認識那小娘子?要不要我給她請過來?”

  秦俅含著糖葫蘆,做出兇狠狀。

  趙都安瞪了他一眼,朝薛暄遙遙點頭,轉身離去。

  同樣是圍觀周家被抄,兩對主仆,對他卻是兩種迥然態度,天上地下。

  “大郎遇到什么事了么?”

  馬車旁。

  從首飾鋪子逛了一圈,空手回來的母女看到他歸來,尤金花敏銳察覺繼子神色有異。

  “沒什么,就是……遇到了幾個同僚。”趙都安笑了笑。

  “那就好,”尤金花松了口氣,繼而笑逐顏開:

  “逛了一圈,也該回去了。”

  花一般年紀,清麗脫俗的趙盼望著首飾鋪子,眼神依依不舍。

  但沒說什么,懂事地“恩”了聲。

  “你們先回去吧,我在外散散心。”

  趙都安說道,伸手入懷,將兩枚熱乎的價值不菲的寶釵塞給她們,淡淡道:

  “同僚送的,給你們戴吧。”

  說著,邁步徑直走入人群。

  只留下尤金花與趙盼愣神在原地。

  母女兩個,捧著手中的珍珠金玉寶釵,怔怔失神。

  大貪官周丞的藏品。

  只一打眼,便知比方才那鋪子里所有首飾加起來,都更珍貴。

  趙都安扶著黑紅劍鞘,穿行過市。

  因乞巧節,街上不少年輕女子,看到他模樣,皆紛紛駐足,更有臉頰泛紅的。

  女帝臨朝,風氣開放。

  趙都安從人堆里走出來,行到僻靜處一只小石橋旁,懷中已多了十幾張女子絲絹。

  他輕輕嘆了口氣,將絲絹拋入橋底。

  然后才發現,這石橋,赫然是當初朱逵自殺的那座。

  自嘲一笑,趙都安扶著欄桿,忽然說道:

  “出來吧,跟了一路了,鬼鬼祟祟,算什么真人?”

  呼……有清風拂過,岸邊楊柳飄動。

  無聲無息,趙都安身旁出現了一道人影。

  赫然是身材高大,穿尋常布衫,白眉白須,雙眸狹長,面龐紅潤的老神官。

  “老王?”趙都安愣了下,一路緊繃的心弦驟然放松,無語道:

  “怎么是你?”

  被稱為“老王”的天師府真人,當今四座“天下境”之一,百姓口中神仙般人物的張衍一笑呵呵道:

  “如何便不能是老朽?”

  趙都安嘆道:

  “我還以為,有仇人上門了,一直有股窺伺感揮之不去。”

  “哦?你晉級高品了?呵,感知倒是強盛了幾分嘛。”張衍一故作驚訝。

  以他的修為,若存心隱藏,當然不可能被趙都安感知到,方才刻意顯露罷了。

  “那是自然,陛下親自幫我晉升的。”

  趙都安嘚瑟道:

  “再給我兩年,沒準都比你強了。誒,去那邊坐著說話。”

  比我強……張衍一笑而不語:

  “好啊。”

  茶攤上。

  “您二位的白茶。”

  賣茶水老板拎著大長嘴鐵皮壺,吆喝一聲,轉身退場。

  趙都安與張衍一,第三次相遇。

  相比前兩次,少了些提防和警惕。

  先是寒暄一二,趙都安盛贊了“敕神符”的效力,并問上次讓金簡帶的話,帶到沒有。

  張衍一則笑呵呵點頭,問了兩句他最近的近況。

  “……大概就是這樣了。”趙都安端起茶碗,喝了口,笑道:

  “別說我了,老王你今天跑過來,總不是偶遇吧?”

  張衍一笑道:

  “上次小友談論天道不仁,又拋出‘道法自然’之高論,頗為精道,老朽回去后,每每琢磨,竟不能增刪哪怕半字,深感佩服。今日特再來討教。”

  趙都安笑著搓搓手指:

  “好說,但價碼上……”

  張衍一哭笑不得:

  “老朽不過抄你幾句話,怎么這般市儈?”

  趙都安認真道:

  “老王你這話不對,你既是修天道的,莫非忘了,我當初與你說過,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你就是有余,我就很不足。”

  老天師無言以對,搖頭笑罵:

  “天道焉能如此解釋?修士論道,乃高雅之事,到你這里,卻好似商賈交易一般。”

  趙都安正色道:

  “你莫要以為商賈之道便低賤,這可是大學問。”

  老天師笑呵呵道:

  “好好,老朽不與你爭辯,老朽這些天為門下弟子修書,正為一些字句發愁,你若能給老朽些許啟發,少不了你的好處。”

  行吧……趙都安勉為其難,好大不樂意道:

  “你要問啥?”

  這副態度,若給天下人知道,勢必令無數人捶胸頓足。

  能與張天師對坐論道,這等機緣,不知多少強者求之不得。

  哪怕女帝,都少有這般待遇。

  可趙都安非但不珍惜惶恐,還一副擔心被白嫖的守財奴模樣。

  老天師也不惱,笑瞇瞇道:

  “也不是什么新問題,只是底下年輕弟子,雖懂修行,卻始終對修道不得要領。

  如你上次闡述‘道’字,老朽雖能體悟,但年輕弟子,卻大多分不清修行與修道的區別。

  以為,修道便是奉‘天道’神明,而修行,便是以自身為容納天地偉力之器物,小友以為此解如何?”

  “道和器分不清么?”

  趙都安思索了下,忽然記起《周易》中的一句話,有些適合,略作沉吟,緩緩念道: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

  “正如一陰一陽是為道,此為,我之淺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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