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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趙都安廟堂水深,你把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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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閻怔住了,不只因“師兄”的稱謂,更因袁立的那架標志性的車輦。

  趙都安?袁立?

  無論地位,名望,皆迥然相反的兩人,沒道理產生絲毫交集。

  “是啊,”趙都安笑容和煦如春風,猛套近乎:

  “沒想到,會在這巧遇師兄。”

  馬閻眉頭顰起:

  “本公不記得,何時有使君這個師弟。”

  趙都安哈哈笑道:

  “你我皆為皇城供奉,引路師皆為海公公,授業恩師,亦同為太祖帝,論個同門,豈非順理成章?”

  馬閻愣了下,旋即眼神古怪地看他,并未應下,只不置可否:

  “是孫蓮英告訴你的?”

  知道他供奉身份的人,并不算多,姓孫的,是一個。

  “司監大人說督公赤膽忠心,師弟甚為欽佩。”趙都安一臉佩服。

  “……”馬閻莫名渾身不自在,有種被牛皮糖粘上,甩不掉,掙不脫的感覺。

  旁人不敢與馬閻親近,畢竟“馬閻王”兇名赫赫,臭名昭著的趙都安不在乎。

  他只知道,出來混,多條人脈多條路。

  女帝牌面雖大,但距離凡塵太遠,還真不如馬閻王震懾力大。

  說話間,二人并肩而行,朝著金鑾殿方向走去。

  此刻天剛放亮,晨霧飄蕩,宮門廣場上人影寥落。

  這是片可供數千禁軍列陣的廣場,昔日政變,曾伏尸萬余,鮮血將地面染紅,用清水沖刷了三日,才勉強洗凈。

  遠處巍峨殿宇散落,綿長的白玉石階,沿著金鑾殿口一直蔓延下來。

  從下向上望,心敬畏有加。

  從上往下望,人渺小如塵。

  “師兄這時來此,是為了裴楷之吧?”

  趙都安籠著袖子,杵在廣場上,攀談道。

  馬閻是個寡言少語的,但耐不住旁邊蒼蠅嗡嗡的煩人,“恩”了聲,又嫌棄道:

  “使君以官職稱呼便好。”

  真小氣……趙都安撇撇嘴:

  “聽說,這幾日朝會精彩紛呈,但終歸是袁公更勝一籌,師……督公知道內情么?”

  馬閻面龐冷峻:“不知。”

  e人趙都安精神抖擻,表現欲旺盛:

  “督公不好奇,我為何出現在此么?”

  i人馬閻瞥了他一眼,挪開視線:

  “不好奇。”

  不是,你這就沒法好好聊天了……趙都安吐槽,能不能讓人好好裝個嗶了?

  掃興!

  他正欲再戰,忽聽午門鐘聲,馬閻肅然低呵:“出來了。”

  趙都安循聲望去,只見浩蕩鐘聲里,隱有尖利唱喏聲,金鑾殿門大開,朝堂諸公涌出。

  散朝了。

  今日朝會參與大臣眾多,烏泱泱上百人,一片緋紅的官袍醒目惹眼至極。

  紅中更有一片青色,那是言官專屬。

  此刻浩蕩沿白玉臺階而下,氣氛無聲靜謐。

  朝臣居中分成兩股,一股以袁立為首,青衣御史大夫挺胸抬頭,風度令人心折。

  另一股,為“李黨”勢力,人數更多,只是氣氛壓抑沉凝。

  為首一名老人,身披深紅官袍,頭戴烏紗,鬢如反猬皮,眉如紫石棱,容貌兇狠,威嚴極重。

  略顯凌亂的胡茬沿著兩側臉頰蔓延而上,與鬢角相交。

  令趙都安莫名聯想起,吳秀波演繹的暮年司馬懿。

  大虞相國,李彥輔!

  這是趙都安第二次見到這位“當朝宰相”,上次,李彥輔從他身旁經過,眼珠也不肯轉過來。

  那是魯迅先生筆下描述過的,最無言的輕蔑。

  這次依然。

  趙都安與馬閻如逆著人流的石橋砥柱,任憑百官從身旁流淌。

  李彥輔走過二人時,一股無形的威嚴,令趙都安呼吸滯澀。

  手握大權者,僅憑氣勢,便可令修行武夫備覺壓力。

  袁立落在后頭,呂梁不在此處。

  在“李黨”眾官員后頭,終于是姍姍來遲的裴楷之。

  趙都安吃了一驚,幾日不見,當初位高權重的刑部侍郎,如同老了十歲,整個人精氣神被抽干,頭發枯槁,容貌憔悴。

  此刻官袍已被剝下,只穿一身素白的里衣,在清冷的晨霧中,步伐踉蹌,失魂落魄,瑟瑟發抖。

  渾渾噩噩間,只憑本能走來,竟也不看路,徑直撞在了趙都安面前。

  直到察覺陰影擋路,裴楷之才抬起頭,布滿血絲的老眼驀然一亮,涌起絕境老狼的狠厲,腳步停下,十指顫抖:

  “是你!”

  容光煥發,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趙都安微笑頷首:

  “侍郎大人,我們又見面了。”

  裴楷之得見仇人,如回光返照,精神了起來,他額頭青筋浮凸,臉龐陰冷暴戾:

  “老夫終日打雁,終被雁啄了眼,竟被你這小人誆騙,呵,不過你也莫要得意,以為替人辦事,便有資格看老夫的笑話了?區區棋子,你也配?”

  似乎,他還不知這一切,乃是趙都安的手筆,只以為,是遭了袁立的算計。

  趙都安只是執行袁立計策的工具人。

  這我就不服了……趙都安挑起眉毛,看了袁立一眼,見大青衣微笑頷首。

  他徑直邁步,走到裴楷之近前。

  一手按住老者的肩膀,將他拉近些許,笑容輕柔:

  “侍郎大人當真老眼昏花,已滿盤皆輸,竟還茫茫然,尋不見真正的敵人。”

  裴楷之臉色微變:“什么意思?”

  趙都安笑著說道:

  “你以為,我是執行袁公命令的棋子?不。事實上,袁公根本不知,離間呂梁的整件事,都是趙某一人為之……

  呵,你以為,是輸給了袁公,所以雖敗猶榮?不,你啊,是連我這個小卒子都敵不過……

  呵呵,那日在錦江堤釣魚,裝得一副高深莫測派頭,險些給我唬住,以為你有多老謀深算……

  既沒本事,你一條老狗裝什么大尾巴狼啊。”

  他輕輕拍了拍裴楷之的肩膀,幽幽補上最后一刀:

  “裴子,聽趙哥一句勸,廟堂水深,伱把握不住,回家養老去吧,高官厚祿,嬌妻美眷讓哥來,哥不怕水深,哥年輕,扛得住。”

  裴楷之老眼瞪得滾圓,死死盯著他,面色發青,渾身劇烈地顫抖,怒火攻心,突然大罵一聲:

  “趙賊!!老夫下輩子做鬼,也不放過你!!!”

  旋即,“噗”的一口噴出鮮血,竟活活氣暈過去!

  臺階上,袁立表情微妙。

  身旁,馬閻怔然,憑借武夫的聽力,將二者對話悉數聽在耳中。

  遠處,本已離開的眾多官員猝然回頭,驚愕望見這戲劇性的一幕。

  李彥輔也停下腳步,第一次扭頭,古井無波,冷如深潭的眸中,映出某人的身影。

  “趙……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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