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將這尸妖收起,等回去之后交給天木衛處置。”陸城掃了一眼那條尸蟒,淡淡吩咐一聲。
聽聞此言,周子敬、褚依白、炎霄等人都是上前收拾,經過這十六年相處,就算是最為桀驁不馴的炎霄,也知道自己與這位道子相差巨大。
只能說不愧是飛升修士,能夠在下界那般靈氣稀薄的情況下,力克萬難飛升靈界,無論心智修為都不是尋常靈界修士可以相比的。
玄天館對自己來說已是難以逾越的修行天塹,但對于對方而言恐怕只是起步之地。
這種時候不隨附驥尾,以后恐怕就沒有這樣的機緣了。
同時陸城擲給林清雅一塊靈石,那名騎乘在麋鹿上的女修伸手接過,只是卻以疑惑地眼神望向道人。
“我們把這尸妖帶回天木衛后,會換算戰力,所得遠比這些更多,就算你不需要這些,跟隨你的弟兄們也有家有業。”
“…多謝。”
那木靈族的女修聞言略一沉默,然后道謝一句,把那塊靈石扔給了自己的副手:
“任務之后跟兄弟們分一分,不用上繳了。”
“謝隊長。”
“多謝隊長。”
林清雅身后的那些木靈族修士,面露興奮之色。
木靈族的修士親和靈木,但其實也喜愛許多外族造物,有些類似于一個族群自幼培養的信仰與外界花花世界的誘惑,兩者互為影響。
經過這十六年的不時接觸,陸城已然知曉,面前這林清雅算是木靈族中的保守溫和派,若是遇到激進派的那些木靈族,他也不會給這般好臉色。
這次木龍嶺巡守任務結束后,一行七人返回天木衛報備,然后再行返回木都。
天木衛本身就有修士負責巡守木龍嶺,陸城這些人算是上面空降的,用天木衛修士的說法就是:拿完功勞就回去了。
所以天木衛上層修士對陸城這些人的態度是:禮貌而疏遠。
高層修士與地方做事的人,天然就有著隔閡。
木都,用靈石能夠購買到,靈氣環境相對最好的宅邸、南城區,陸城駕馭遁光返回自己的府邸。
十六年來他都是這樣度過的,完成巡守任務,返回府邸讀書,練劍,修道。
少與外人接觸,少有交際宴飲,似乎是典型的苦修之士。
相比機緣,相比頓悟,唯有苦修二字才是最能為人所把握的,所以在靈界這一類的修士為數不少,若真的能持之以恒,的確可以做到自身所在層次相對高位。
大多數情況下,人生之敗,非傲即惰,二者必有其一,勇決,堅忍,謹慎,聰慧,這些是道家修煉的根性,勤學也在其中,也是可以仗以成仙的基礎。
當然,這里的勤學則是指勤學道法了。
“陸上修,真是巧合,我們又見面了。”
前面有嬌美柔媚的聲音響起,陸城循聲望去,卻見一位一身紅色法袍、身材曼妙的女修一揮拂塵遁行而來。
乍一看時還沒有什么,但若仔細觀瞧或目力出眾便可以看到這女修裙角微開,露出兩條若隱若現的雪白大腿,胸豐臀圓,腰細腿長,似是不經意的舉手投足間,就有無限的風情在蕩漾。
“原來是溫道友,確是巧合。”
陸城回了一禮后,神色淡然的這樣說道,然后轉身繼續返回自己的洞府,讓身后女修溫修謹面現慍怒神色。
修士修道,很多人在自身道法未成前,是不會招惹女色的,因為美貌容易產生變數,尤其是陸城搬到這里后,沒過幾年這位溫修謹道友便搬了過來,兩人幾次偶遇。
又過半年,陸城發現這位溫道友與數位男修交往甚密。
‘如此美人,再加上易得性,的確是很惹人心動,她應該是天木衛的修士吧?十六年了,還沒對我放松警惕?
看來,這些家伙所犯的事情不小,對每一位玄都城派來的修士,都會抱有警惕。’
洞府之內,法臺之上。
陸城盤膝而坐,斬去雜念,開始今日的功課修持,讀道藏、蓄法力、練劍術。
陸城的生活似乎除了苦修便是苦修。
可實際上,他的本尊在人間與妻子侍妾花天酒地,鶯歌燕舞,本尊的快樂身外化身不懂的。
‘我只是一個沒有人權的身外化身而已,吃苦受累的事情我來,飲酒作樂的事本尊去做就好。’
龍蠱之身默默言語一句,而后繼續行功。
深夜。
陸城在洞府之中,通過戊土靈蚓不斷擴張神識感知,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把天木衛對自己的監視俯覽直觀,了如指掌。
如果他是用嚙金火蟻,百毒金蠶蠱乃至東極真蝗進行探查的,那的確有可能被靈界蟲修察覺到。
畢竟靈界道法水平遠遠高于凡間,曾經讓陸城極為癡迷在意的海淵城九卷蟲經,到靈界之后再看,就實在不過如此了。
并且還從中找出許多謬誤錯處,因為在靈界隨便找到的幾部蟲經,就比其更加高明。
戊土靈蚓雖然土遁緩慢,但的確難以被察覺,通過戊土靈蚓擴散的感知,陸城在自身身上施加一道隱身符后,就遁行出去,盡管,他覺得沒有必要浪費這張五階隱身符。
遁出木都,改頭換面,然后再前往木龍嶺:
第一次巡守木龍嶺的時候,那個有些奇怪的劫修,這十六年里在木龍嶺內的巡邏,以及最近一次那條尸妖。
每次都只是些微的一些不諧之處,換作是尋常修士很大可能就忽略過去了,但陸城是從凡界一路修行上來,實際已經修道五六百年的老怪物。
無論是天木衛修士還是周子敬、褚依白這些人,在他面前其實都是小輩。
天月朦朧,風高夜黑。
暗青色的月光穿過木龍嶺參天古樹的枝椏,在腐殖層上投下斑駁陰影。
陸城此時隱遁于古槐盤結的根須之間,戊土靈蚓無聲無息地擴散鉆入地下三十丈,將方圓的靈氣波動盡數納入感知。
這些靈蟲是他在這十六年間一點點的放置出去的,就算是木靈族也難以感知察覺。
因此,才讓他漸漸縮小范圍鎖定此地。
此時此刻山林下方,一群身著獸皮樹衣的木靈族正在與人族修士進行交易。
“今日這些可是費了我們不少心血方才得到的,不能再按上次的價格來算。”一邊說著一名人族修士一邊抖開乾坤袋,里面十余具人族、妖獸的尸身滑落在地,堆疊一處。
木靈族為首的那名長老以枯槁的手指拂過尸體的丹田,一具一具的進行檢查。
“嘿嘿…你們倒是舍得。好,既然你們能搞來元嬰修士的尸體,那這月華靈木,就是你們的了。”
下面的交易還在繼續,陸城與山石相融以體修之術使自身的心臟氣血都壓低到最低限度。
同時以一條條戊土靈蚓為落點節點,陸城可以使自身的神識大幅擴張、細化掃描,比如此時此刻,他就看到一個“人”來到一株樹的近處,伸出手掌,無數木質觸須從他掌心冒出,與古樹融為一體,繼而是他整具尸身,身與樹融,似是木遁之術,并且融合之后氣息幾近于無。
‘木傀儡,并且是可以發揮出一定生前戰力的木傀儡,如此一來,前后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
為什么木龍嶺修士不時會遭遇劫修攻擊,這是因為木靈族修士在隱瞞秘密,并進行練兵。
十六年前的那具傀儡,雖然不及部分結丹修士的戰力,但的確已經達到結丹修士的普遍戰力,只是略有遲鈍……’
‘為什么天木衛會監視我?因為他們與木靈族進行走私交易,這種行徑,已經是叛宗了。’
在陸城思索、隱藏的過程中,下方的交易已經迅速完成,天木衛交付尸材,木靈族修士給予靈木。
然后木靈族修士很快離去,在場只留下天木衛修士。
“千年月華靈木,價值難計之寶,在外面就算是元嬰真君,也要拼命搶奪。”
為首的那名天木衛修士拿出月華靈木觀賞,這樣嘆道。
就算是天木衛高層修士,也不過是結丹境修為,有了這些靈木寶物,無論是自用還是暗中售出,都可以獲得改易命運的利益。
“喬大哥,我們這么做不是在資敵吧?木靈族明顯已經開始研習煉尸與傀儡之術,我們不但壓下來不上報還給他們提供煉尸,這……”
“那又怎樣,不過幾具煉尸而已,能因此亡宗不成?木靈族只不過是想增強力量自保罷了,上面貪腐污穢用人唯親,這么多年了一位大乘境修士都沒有培養出來,我們稍賺一點就能亡宗滅種不成?
現在你這么多廢話了,之前拿著靈石去天香樓風流快活時候,沒見你這么多話。”
“大哥,我…我就是問問,沒有別的意思。”
‘喬振宇,天木衛副營衛,連他都牽扯其中,看來天木衛上上下下已經爛透了。加倍小心,以我現在的修為若是被發現,幾乎不可能活著離開木龍嶺。’
在這次的交易結束之后,陸城又在那里隱藏了七個日夜,然后在不斷的推算過后,潛遁離開木龍嶺。
此時此刻,在陸城的手中已經有了照影石,雖然并不十分清晰,但這種程度的證據,已經足夠太清宗請出問神符,嚴加審問。
問神符,搜魂術一類的秘術,對于受術者的精神有著一定影響,可能會影響日后的道途,因此像太清山這樣的名門正宗,輕易是不會動用此術的。
另一個方面有攻就有守,高境修士同樣可以偽造低境修士記憶,引敵對宗門高境修士進入陷阱,甚至有一些心狠手辣的低境修士,冒著極大的風險對自己偽造記憶,同樣可以極大影響問神符與搜魂術。
木都,陸城成功返回南城自家府邸。
“返回這里就算是基本安全了,天木衛境界最高的修士不過元嬰,木都作為邊境城關,駐守修士有化神、最高煉虛境修士,就算鬧大他們也不能在木都之內大肆抓捕我。
現在問題的難點在于把這塊照影石送到玉鼎道師手上,我若返回,傳送陣可能發生意外,不如寫一封親筆信,復制一份照影石,讓子敬替我去完成此事。
只要這些安穩的送到玉鼎道師手上,天木衛的貪腐修士就只剩下自盡這一條路可走了。”
伏劍自盡不會禍及妻兒,甚至可能連財產都能保住,當證據全部送到玉鼎道師手上后,天木衛的修士再反擊,就只剩下叛宗之罪了。
太清宗這些年雖然衰弱,卻仍遠遠不是這些修士可以承載其雷霆之怒的。
想到這里,陸城復制照影石并且親自手書一封。
他知道這個時候,無論是木靈族還是天木衛修士,很大可能沒有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畢竟,自己為了這件事足足等了十六年讓他們放松警惕。
因此,其后叫周子敬前來,把書信與照影石交給他時,陸城也沒有多說什么,只說讓他立時起程把這些交給玉鼎道師。
“這件事做成之后,便是大功一件。但,一定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此事。”
周子敬還是聽陸城的話的,而且因為陸城之前所行之事足夠隱秘,木靈族與天木衛修士并沒有察覺,因此周子敬通過傳送陣返回玄都城,將書信與照影石交給玉鼎道師,玉鼎道師看過之后,令其返回,一切都非常順利。
“陸師兄,道師說此行任務功成圓滿,讓您即刻返回玄都城。”
半日之后府邸之內,周子敬躬身一禮這樣說道。
“好,你辛苦了。”
除了傳話以外,周子敬還帶回一封玉鼎道師的親筆書信,陸城能夠識得其字跡,因此也就完全放心了。
當日,陸城帶著周子敬、褚依白炎霄與他的兩名護衛,并沒有與莊安老道告別,而是直接返回玄都城。
在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莊安老道剎那面如死灰。
他的確是天木衛退役的戰修,但在被陸城聘請后,就被天木衛高層修士所召,暗中復聘了。
他擔任天木衛戰修多年,也知道一些走私交易的內情,此時此刻立時給天木衛高層修士發出各種靈符,一時之間,眾人人心惶惶。
“那個陸城并非是不知禮數之人,更何況我們相交多年,現在他突然返回玄都城,如此突然,又完全沒有與我見上一面……是不是你們被他發現什么?我早就讓你們這些年不要交易,不要交易,只差四年了,你們的腦子是不是都被靈石塞住了,連四年都等不了!?”
與此同時,陸城已經攜眾人安然返回玄都城。
遣散眾人,陸城直接前往玄天館。
玉鼎道師還在上課,陸城在玄天館中一直等到道師授課結束。
然后,這位煉虛境的大修士方才引領陸城,來到他在玄天館的私人洞府。
“說實話,城兒你靜功不俗,但我真的沒想到你的動功竟也能做到如此地步,只能說不愧是飛升修士,血泥里打滾出來的種子,的確是比靈界大部分修道種子,更加飽滿。”
“道師過譽了。”
在這個時候,玉鼎道師親自遞過來一杯靈茶,陸城毫無猶豫地接過仰頭喝下,自己紫府,對面煉虛,別說這具身外化身,就是本體來了,玉鼎道師說話聲音大些,都會把自己吹成灰燼。
雙方修為差距太大,謹慎就毫無意義。
“這次你做得很不錯,但是現在的木龍嶺動不得。”
“謹遵道師之命。”陸城聞言,并沒有多說什么,這樣言道。
“我還是跟你講清楚些吧,免得你以為我是這場交易的幕后之人。說實話剛剛收到你的信件時,我也是心中一驚的,想不到木靈族的道法研習已經精深到這個地步,更想不到天木衛已經糜爛到這個地步。
但現在木靈族動不得,因為他們已經有煉虛境修士,而山門現在還沒有大乘修士。其實,不止是木龍嶺如此,宗門控制的很多異族都是如此,只要他們現在還沒有舉旗叛亂,宗門就當作對他們私下的小動作毫無察覺。
城兒,你知道這是為什么?”
“……因為,宗門在等待一位大乘境修士。”
“然也。”
玉鼎道師苦笑著點了點頭,然后繼續說道:
“木龍嶺已經有一位煉虛境修士,雖然隱藏不出,但山門是知道的,配合上那里的萬木通玄大陣,就算是宗門合體境的修士、攜帶重寶,也未必就一定能戰勝。
我太清宗最擅長以境界壓人,這就是所謂的斗法力不及斗道行。但我太清宗現在道行最高的修士,也不過是玄真子師兄,他是修煉古法的修士,那一步之差千難萬難。”
古法新法之分,是最近幾萬年才出現的劃分,新法把修士修煉的每層境界劃分為九層,細化入微,因此突破起來相對比較容易,而古法則只是簡單把每個境界劃分為初期、中期、后期、圓滿幾個境界,突破起來對比新法相對困難。
別看只是些微之差,很多時候修士突破所差的就是這些微之別。
這樣看新法肯定是高明過古法的,但就算是道行第一的太清宗,也遠遠沒有把古法體系重新整理為新法,太清宗玄真子便是受限于此,欲進不得,欲退不能。
“我明白了,現在的木龍嶺木靈族就如同一個重傷之人身上的毒瘡,誰都知道挖掉它最好,但再加一點傷勢的話,重傷之人可能承受不住。倒不如讓它繼續存在,待重傷之人身體元氣恢復一些,再行處置。”
如果太清宗不能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掃平木龍嶺的木靈一族,那就最好先不要動它,否則一旦陷入僵局,太清宗萬年積累的各種問題可能就會大量引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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