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女王一開口就是要買下所有的茶葉,小勃律國雖說富裕,但的確沒有天竺那般有如此多的黃金。
南詔使者神色凝重,坐在一旁沉默不言。
這也就不用談了。
國與國之間的差距是不能比的,天竺雖說幾經戰亂,可依舊保留著絕大部分的財富。
其余幾個小國很快就失去了話語權,成了陪襯,很殘酷且沒有余地。
禮部完成了今年的茶葉買賣,朝中得到了天竺的兩百斤黃金。
朝中如此,今年在坊間或者是鄉野,茶葉的買賣也在如火如荼。
當茶葉不再是權貴門閥才能享用的一種飲品時,許多關于茶的禮儀也被簡化了許多,人們甚至能夠想出各種茶葉的用途,以及保存茶葉的方法。
大唐的新鮮事物并不多,茶葉的普及算一種。
朱雀門旁的城墻上,依舊貼著許多朝中政令,坊間的人們隨時可以走上前,看看現在的朝中都在做一些什么。
朝中要建設漕運監,在工部管轄下。
顯而易見,皇帝還要繼續為漕運花錢。
且說,當春天的游獵結束之后,皇帝回來了,群臣也回來了。
這位皇帝依舊在長安城,像是在一根釘子,將朝臣與國家中心也都釘在了長安城。
民心再一次踏實了,人們也就不再擔憂了。
今天的中書省內,眾人開始為建設漕運監爭論,御史臺與吏部的官吏爭執不休,從早晨一直爭執到了下午時分,期間就連兵部也參與了。
早有金吾衛準備在一旁,中書省一旦打起來,他們必定沖進去勸架。
現在的朝堂也沒多少老人家了,如馬周,于志寧,褚遂良都是五十歲出頭的年紀,身子骨還是很硬朗的。
中書省內,于志寧如今任職中書令兼兵部尚書,那是皇帝最信重的臣子,并且還管著朝中用度,這場爭論自然少不了他。
杜正倫任吏部侍郎,同時還是身兼殿中侍御史,也在這場爭執中。
已是日近黃昏,這場爭論沒有任何的結果,眾人悉數散去之后,于志寧整理了眼前的卷宗,走出中書省就遇到了許圉師。
于志寧道:“該回去了,今天的事忙完了。”
眼看著中書省的門關上,許圉師趕上腳步又道:“下官想任職漕運監的監正。”
于志寧遲疑了片刻,稍稍看了他一眼,道:“此事陛下與吏部自有安排。”
許圉師忙上前,又道:“下官看到兵部,工部,吏部都在爭搶這個監正的位置。”
“那你爭得過他們嗎?”
“漕運事關民生之計,正應該由民部參與。”
于志寧觀察這個極具上進心的人,道:“朝中六部都有一個名額,你可以問褚遂良要名額,他是你們民部的尚書。”
“下官聽說于尚書有兩個名額。”
“是啊,老夫任中書令,與侍中馬周一樣有兩個名額。”
許圉師再行禮道:“還請于尚書為下官留一個名額。”
于志寧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
許圉師將自己的姿態放得更低,又道:“下官斗膽,漕運一事,民部不得不爭。”
于志寧頗覺煩惱,又道:“你可知許敬宗與褚遂良之間的爭斗愈演愈烈,這究竟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褚遂良讓你來的?”
“全是下官自愿,與褚尚書無關,再者……”許圉師低聲道:“褚尚書并沒有將名額給在下。”
漕運監正的人選只有一人,各部推舉人選,由陛下與吏部選擇,這是現在朝中在現成官吏中的選人規矩。
雖說不是成文的規矩,但各部官吏都按照這個規矩行事,保持一定的公平。
于志寧道:“你擬定一份漕運調度的卷宗,給老夫看看,你若真的能夠治理好漕運,老夫自然舉薦你,若不行就當你今天沒有說過這番話。”
“謝……”
“先不要言謝,且老夫看看你準備了多少,那些要謀求漕運監正的人,他們的準備亦不少,可不比你差,如秘書監的趙仁本,京兆府的張大安,工部的李敬玄,太府寺的高智周,據老夫所知他們都為漕運監正一職準備許久了。”
當然了,許圉師是貞觀年間的進士,不論是學識還是資歷都不差。
于志寧頷首道:“且試試吧。”
“喏。”
半月后,當今陛下正在清掃著宗廟,現在的李唐皇帝過世的只有爺爺一位,宗室內的靈位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其余的都是兩位戰死的宗室將領,李道玄與李神通,能夠入宗廟的都是宗室認可的,也并不是所有人的靈位都能夠入宗廟。
腳步聲由遠而近,今天是各部官吏遞交人選的時日,準備了半個月,也該有個結果了。
李承乾走出宗廟,看著眼前的六個尚書與三個寺卿,一共九個人。
命人準備好了桌椅,眾人坐下來紛紛拿出了自己的舉薦奏章。
看到馬周與于志寧都拿出了兩份,而英公手中一份也沒有,許敬宗心中了然,看來軍中不參與這一次漕運事宜。
現在的朝堂上正是以此三人為主,馬周與于志寧掌管文官,英公掌管軍中。
朝中諸多大事都繞不開此三人。
如今的朝中規矩就是如此,所有人各司其職,各縣或者是朝中六部,但凡有新的位置,新的資源都要公平競爭。
也可以提出意見,以及投票來決定事由。
從陛下還是太子時,到如今,這么多年以來,這個朝堂正在進化成陛下所想的模樣。
相較于當年的房相,趙國公,鄭公三人主持國事。
陛下則是降低了中樞的決策權而提高六部九寺的話語權,并且愿意聽取群臣的進諫,凡事都是有商有量。
陛下已很少獨斷國事,群臣也不再如當初那樣只提問題,而不提解決辦法。
朝野,君臣都在改變,經過數年的調整,有了如今的局面,皇帝不是乾綱獨斷的,臣子也不是大權在握的權臣。
許敬宗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見褚遂良也坐在了自己的身側,神色不悅地扭過頭。
不多時,皇帝面前的奏章高高疊起。
內侍給群臣倒著茶水,宗廟內的香火旺盛,隱約還能聞到香火味。
眾人正襟而坐,等待著陛下將這些舉薦的奏章看完。
半晌,李承乾才將十余份奏章看完,又道:“這些人,只有許圉師去看了文學館的括地志。”
許敬宗看向一旁的褚遂良。
其余人的目光也都看向民部尚書褚遂良。
只有褚遂良自己覺得有些惶恐,他自己沒有舉薦自家的侍郎許圉師。
心中遲疑之余,褚遂良拿起茶碗飲下一口茶水,目光又看向了馬周與于志寧。
只有這兩人才有資格舉薦兩個名額,因馬周是當朝侍中,于志寧是如今的中書令。
軍中沒有參與,英公沒有遞交任何奏章。
唯有馬周與于志寧遞交了兩份。
李承乾看罷,將奏章遞給一旁的馬周道:“都傳下去看看吧。”
馬周接過陛下遞來的奏章,打開看著字跡,許圉師身為如今的民部侍郎,一直在主持關中的糧草調度。
當洛陽,松州,蜀中的糧草運送到關中,進行調度時都要經過許圉師的批復。
這位民部侍郎一直勤勤懇懇辦事,若不是這一次推舉漕運監正,眾人都忘了這位當初的科舉進士。
如今回想起來,許圉師的確是個很不錯的人選。
眾人將奏章傳了一遍,紛紛點頭覺得許圉師的漕運規劃很不錯,并且還知曉中原各地的糧食產量。
直到許圉師的奏章放在了桌上,李承乾道:“若諸位沒有其他的想法,今年入夏,就讓許圉師任職漕運監正,主持漕運,試用到今年冬季,若合適繼續留任。”
陛下的話語沒有說滿,也給了眾人一個臺階,先讓許圉師任職漕運監正,但只是試用,如果他做不好將來也可以再換人。
一場短暫的談話之后,漕運的諸多大權都落在了民部的手中。
離開時,眾人心中都有感慨,如今想要在朝中得到權力想要晉升,不僅僅需要努力,而且努力的方向要對。
只因當今陛下是一位十分注重能力的皇帝,但凡在朝中身居要職,都需要在一定方面有所建樹。
離開的眾人中,就連以前不起眼的狄知遜,因他在京兆府任職時的種種表現,也已成了現在的刑部尚書。
有人說狄知遜能夠成為刑部尚書,是因只有他彈劾了老程家的牛,實則不然,狄知遜在刑律上還有不少建樹,在他的治下,諸多案件都得到了妥善的處置,大唐已很多年沒有冤案了。
許圉師如愿成了運河漕運的監正。
于志寧回到了中書省內,見褚遂良就站在自己的桌前,問道:“是有不解?”
褚遂良道:“許圉師既然有意要任職漕運監正,其實大可以與下官說。”
于志寧整理好一疊文書,放在一旁,“因你有了其他人選,許圉師才來尋老夫,老夫本就有多余的名額,朝中唯才是舉,這是應該的。”
“再者說,朝中盡可能不錯過任何一個可用的人才,你覺得呢。”
褚遂良行禮道:“下官受教。”
于志寧瞧著他道:“好了,去忙你的事吧。”
漕運之事有了著落之后,于志寧批復著各部的文書,這才聽到了一個消息,陛下召見了金春秋。
新殿內,李承乾看著老淚縱橫的金春秋,看著他的呈報,又道:“如此說來,現在的新羅人以能寫中原文字為榮?”
英公李績坐在邊上沉默不言。
金春秋擦去眼淚,跪拜在地,道:“陛下,新羅文字本就欠缺,是崇文館的支教夫子教會了新羅人寫字,新羅有了文字,臣涕零之。”
言罷,他再一次跪拜,又哭了起來。
李承乾撫著額頭,看一個須發白了一半的人這般痛哭,頗覺頭疼。
一別數年,當初金春秋隨著東征大軍離開時,太子還是太子,回來時當年的太子已是如今的陛下。
這如何不讓他涕零,跪拜在地抽泣聲不斷。
李承乾道:“別哭了。”
金春秋還在哽咽,又道:“臣為陛下賀,臣忍不住哭。”
李承乾一手放在桌上,手掌正好蓋在這卷呈報的奏章上,沉聲道:“這些年,苦了你了。”
金春秋大聲道:“臣為陛下死亦不足惜,這些事又算不得什么。”
“死不足惜不是這么用的,你往后多看看書。”
“臣失言,臣看書不多,讓陛下見笑,臣慚愧。”
他很喜自稱臣,至少他現在不是外臣了,而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唐人,大唐皇帝的臣子。
往后會有更多這樣的人,立志成為一個唐人。
諸國子民形成這樣的向心力,這對大唐來說沒什么不好的,不論是新羅人,突厥人都是天可汗的子民。
李承乾詢問道:“如此說來在那里還有很多銀礦?”
金春秋道:“每當地動山搖,每當那些火山噴發,總會有一些銀礦從山體里出來。”
“如今,火山爆發很頻繁嗎?”
“數年間,臣見過五次,并不是同一座山,各地的火山偶有噴發,最大的一次火焰吞沒了千里大地,所過之處皆是一片焦土。”
金春秋回憶著當初的場景,從他口中講出來,那像是山在朝著天穹咆哮,濃煙直插天際,遮天蔽日,漫天下著飛灰,絕望的人們跪在地上,祈求庇佑。
巖漿吞噬了一切,將他們的房屋,農田,樹林吞沒,當一切平靜下來,都化作了一片焦土,成了不毛之地。
還有那滔天的海水,倒灌而來,同樣是地動山搖,海水所過之處人畜皆亡。
很多時候,金春秋趁著火山就要噴發時,將倭人都困在山下,讓他們被巖漿吞噬,以求得到更多的銀礦。
就這樣進行了數年。
“現在那里還有多少倭人?”
金春秋也不再哭泣了,依舊跪拜在地道:“回陛下,在回來前臣將一應人等處死,山林中恐還有藏匿,臣以為將來可再派兵馬滅之。”
他的回話與劉伯英的奏疏倒是沒什么差別。
只不過金春秋的言語還是有所保守的,在劉伯英的奏疏上記錄的則是金春秋將能夠看到的倭人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