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兒很聰明,也越來越不好對付了。
尤其是跟著承乾學了一些本事之后。
李世民心虛地灌下一大口茶水,看著女兒神情的變化。
李麗質放下了凌煙閣的名冊,將其放回了書架的夾層中,而后面帶微笑地道:“父皇去東宮用飯嗎?皇兄也該回來了。”
“朕今晚與你母后用飯。”
“那女兒先回去了?”李麗質的臉上依舊掛著明媚的笑容。
李世民稍稍點頭又灌了一口茶水。
凌煙閣功臣的名冊上依舊沒有承乾的名字。
雖說女兒沒有當場惱怒,不過看她的神情,這應該是不高興的。
“老奴這就讓人在立政殿安排晚膳。”
“不用了。”李世民望向殿外女兒的身影,低聲吩咐道:“朕現在想,就在立政殿用飯。”
“喏。”
夜色將至,李承乾回到東宮的時候,就見到李治與李慎兩個弟弟正扒著廚房的門,往里面張望著。
隨后,東陽拎著兩個弟弟的耳朵,將他們帶走了。
李承乾將魚簍放在廚房外的小水缸中,剛釣上來的魚土腥味重,用清水養兩天再吃最好。
又往廚房內看了看,見到了正在剁著排骨的麗質。
李承乾點頭離開廚房,自語道:“原來今晚吃排骨。”
“皇兄!”李治拉著皇兄的袖子走到一旁,小聲道:“今天姐姐見了父皇之后,回來就在剁排骨了。”
“嗯,往后你們也要多去廚房幫忙。”
李治強調道:“剁排骨!”
“怎么了?你也要剁?”
他跟上腳步,一邊講著,道:“多半是父皇讓姐姐不高興了。”
東宮的生活也不是一帆風順的,用晚飯的時候,李麗質一直沉默不言,其余的妹妹也都感受到了氣氛不對勁。
李承乾自顧自地吃著晚飯,對一旁的小福道:“伱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小福高興地一笑,道:“殿下過譽了。”
“可惜,如果父皇能夠給東宮一些糖,我們就能吃糖醋排骨了。”
李治嚼著排骨道:“皇兄,糖太貴重了,弟弟還是喜歡吃咸一些的。”
東陽點頭道:“稚奴真懂事。”
李治咧嘴笑著,目光悄悄看了眼悶不作聲的皇姐。
關中的臘月剛過去,今年的雪一場接著一場。
貞觀十年一月一日,這一天依舊下著大雪。
禮部尚書李百藥昨晚就在皇城中準備,新的一年的許多禮制都要安排下去。
安排一個個文吏去長安城各個坊市誦讀旨意。
朝中還在休沐,一個個消息送入了長安城。
李承乾坐在禮部的官衙內,與李百藥一起看著這些軍報。
如今皇城中,也只有禮部一處開張,其余各部除了中書省,依舊是休沐狀態。
看著手中的軍報,李承乾嘆道:“伊犁河又打起來了,也不知道這一次是哪個可汗會死,又有哪個可汗自立。”
朝中對伊犁河的局勢變化,正在一次次刷新,去年剛剛即位的那個可汗,今年多半又要換人了。
這種消息滯后性很嚴重,如果這個時候大唐派出使者過去,等使者到了說不定可汗又換人。
“鬧吧,反正也管不著。”
李百藥解釋道:“在伊犁河諸部有一個叫作欲谷設的人,此人手中有眾多人手,而且此人向來歹毒,甚至一度叫囂要與唐人為敵。”
李承乾看著這個名字,軍報上的確有這么一個人,而且還是伊犁河諸部斗爭的核心人物之一,實力強勁。
李承乾一臉淡然地道:“種棉花該有多好,為了眼前的財富打來打去的,殊不知他們坐擁的寶地,有著十分肥沃的土壤,太浪費了。”
“棉……棉花?”
李承乾笑著道:“當然了,孤的愿景向來是天下和平的。”
且不說以后的打算,現在的大唐與他們之間隔著一個高昌,還有荒漠上的西域。
只不過李承乾對浪費土地資源的事是抵制,更是堅決反對的。
這一切都只是建立在假設上,難道說讓父皇書信一封,他們就會停下斗爭?
再一想又覺得可算了吧,等書信還沒送到,說不定人家有新立可汗的。
所以眼光要放長遠。
至少,首先要證明西域有壞人當道。
當太子的這幾年,朝中各部是如何運作,了然于心。
朝中休沐的時候各部官吏不在,這些事要太子批閱,而且東宮是不能推托的。
如果是重要情況,才送去給皇帝。
李承乾將軍報放在一旁,寫下了批注,讓一旁的文吏送去給父皇。
李百藥剛剛匆匆一眼,那一眼瞥見了太子殿下的批注,這一眼讓他頭如斗大。
批注內容無它,太子殿下寫了,李唐自家事都管不過來,莫要去管。
注意到李百藥詫異的目光,李承乾咳了咳嗓子,道:“是否有不妥帖之處?”
李百藥收了收神色,一張老臉上的雙眼眨了眨,笑道:“殿下還真是直言不諱。”
“孤向來如此。”
“殿下說得是。”
李承乾嚼著核桃仁慵懶地坐在椅子上,繼續看著軍報,便又看到了一個消息。
大食與波斯也開戰了,波斯王子東逃去了吐火羅。
李承乾稍一思量,腦海中回憶著地圖上的細節,現在的吐火羅所在應該是在塔里木。
李百藥站在一旁,但凡太子殿下此刻有疑問,他就要解釋。
就如眼前波斯王子東逃求援的軍報,就不用呈給父皇看了。
李承乾問道:“李尚書?”
“殿下請講。”
李承乾了然點頭,聽著李百藥的話語惡補現在的外界局勢。
“報!波斯僧阿羅本求見。”
李百藥的目光看向太子,聽從太子吩咐。
李承乾剝開一個核桃,慢條斯理吃著核桃仁,吩咐道:“正是新年,不要壞了人家的雅興,讓他進來吧。”
李百藥道:“若波斯僧來了,高昌王子也會來求見的。”
“無妨,過新年嘛,怎么能將客人拒之在外。”
看著禿著腦袋的波斯僧阿羅本走入禮部,他頭頂的反光也隨著進入屋檐消失了。
這個波斯僧看起來胖了,而且也圓潤了許多。
關中的水土很養人,在長安住了半年,波斯僧竟然長出了不少肉。
阿羅本也是事后才知道當初這個不友好的年輕人,是當今唐人的太子,也就是唐人未來的皇帝。
他行禮道:“尊敬的太子殿下,先前外臣有所失禮,如今來賠罪。”
李承乾還是吃著核桃,想要補一補近期用腦過度的情況,當下沒有立即給他回話。
阿羅本張開雙手講道:“唐人的城是這么的美麗,唐人的食物是這么的美味,外臣覺得這個美麗的地方應該要有一座寺,一座波斯寺。”
“長安有寺廟,不需要了。”
“可長安沒有波斯寺。”
李承乾拍去手上的核桃渣,用水洗了洗手,繼續道:“在長安城建設寺廟要花很多錢,你有錢嗎?”
“外臣沒有。”他又十分恭敬地行禮道:“若唐人能夠幫助外臣修建寺廟,將來會讓更多的波斯人來長安。”
禮部官衙內,陷入了安靜。
阿羅本被盯得有些不舒服,也識趣地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再一次行禮之后,悻悻離開。
他擔心在這里多留片刻性命就沒了。
應付完這個波斯僧,李承乾便離開了,手拿著卷宗來到中書省歸檔。
一旁是算盤撥動的響動,李麗質正在算著賬,她一手撥動算盤,一手執筆,甚至專心。
良久,她才擱下筆,將賬冊遞上。
兄妹坐在中書省門外,借著外面的陽光看賬冊。
并不是坐在里面不好,只不過這個時候的中書省內很冷,坐在外面嗮著太陽能夠舒服許多。
李麗質面朝陽光,閉著眼感受陽光照在身上的溫暖。
李承乾一列列賬冊的數目,問道:“凌煙閣的名冊你看過了?”
“父皇藏得很嚴實,還是被妹妹找到了。”
她回了皇兄的話,拿起一個軟墊放在自己的后背,而后將自己的重量都放在椅子上,盡可能讓陽光照在全身。
這個時候的東宮正在大掃除,弟弟妹妹一定很忙碌,既要曬他們自己的被褥與衣物,還有一大堆的書卷。
中書省前的兄妹兩就不參與大掃除了,因要處理政事,長兄與長姐有了可以一起偷懶地借口。
李承乾喝著茶水疑惑道:“要這么多錢糧?”
李麗質閉著眼,道:“吳王兄手中的民壯就有八百多人,閻立德可以解決石料的問題,可糧草與工錢都要朝中提供的,這還是皇兄給父皇的建議以工代賑。”
李承乾皺眉道:“五千石糧草,足夠洛陽治河用到幾時。”
“谷雨之前,算上農忙時節,到了夏季是否要停工,還要看洛陽的打算,妹妹只能盤算到這一步。”
“也對。”李承乾中肯點頭。
這個時候就不見那些世家拿出錢糧來造福社稷,換一種說話,像他們這樣的利益大團體,更傾向于讓社稷去造福他們。
第二天,東宮大掃除結束之后,還要給母后與父皇的宮殿進行大掃除。
李世民麻木地看著一群孩子將甘露殿搬空之后,將桌椅與書卷全部搬出來,東陽帶著幾個妹妹正在擦拭著地面。
而李承乾又一次不在場。
李世民左顧右看,問道:“麗質?”
李麗質正在打量著父皇宮殿中一樣樣平時沒見過的物件,點頭道:“嗯?”
“承乾他人呢?”
“朝中休沐,父皇也休沐,皇兄不休沐,今天去籌措給洛陽的糧草了。”李麗質仰頭一想,目光又落在手中的筷子上,又補充道:“還要拿出請工匠的銀錢呢,皇兄很忙的。”
李世民嘴角一抽,低聲自語著,“他很忙……”
李治湊上前,道:“姐,這白玉筷子好漂亮。”
李麗質用筷子輕輕敲了敲他的腦門,道:“這不是白玉,這是象牙,是從戰象鼻子上取下來的大牙,制成的筷子。”
李治捂著腦門,道:“這東西很名貴吧。”
李麗質放下這雙筷子,又去幫東陽倒水。
長安城外,民部侍郎張大象安排著人手,將糧庫中的糧食一袋袋抬出來。
當太子嘛,能夠治理好幾個地方,安排好一些人就有了能夠登基的先決條件。
作為一個太子更需要懂事,這個懂事的大致范圍應該是自己的職權范圍。
其余方面,在滿朝文武的話語中,應該也是不錯的,除了人情世故……
李孝恭絮叨地講著這些天他的遭遇,宗室那群親戚將他折騰得夠嗆,當那些親戚來長安看望的時候,他接見了幾天就一直閉門謝客。
直到現在各路親眷要回去的也都回去了,封王的回自己的封地,郡王會自己的州郡,縣主會各自的縣。
只有少數人可以留在長安,比如說在朝中任職的河間郡王,在京兆府任職的江夏郡王李道宗。
還有這么幾個死皮賴臉要留在長安,倒也不用去搭理他們。
“知道皇叔是有苦難言,其實孤與父皇,還有爺爺都清楚,不用解釋這么多。”
李孝恭看著一袋袋糧食運送出來,伸手撓了撓下巴的大胡子,“還有幾個兄弟說太子及冠之后,是不是要讓魏王與吳王回到封地。”
“嗯,他們不僅僅為父皇考慮了,沒想到還為孤考慮了。”李承乾面帶笑容,“這些人真是為了我們李家憂慮,操碎了心,這幫親眷真是為了我們李家好,他們離開長安多一日,孤便多想念他們一分。”
李孝恭斜眼看著這個侄兒,一臉不信地問道:“當真?”
李承乾收起賬本,看著一袋袋糧食過稱,沒有回話。
張大象是個年輕的戶部侍郎,他其實就是顏勤禮安排的渭南縣主簿,就是張大安的兄長。
其人為官還算周全,盡職盡責,說不定就是將來的民部尚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