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體榮譽感大大增強了集體協作能力,而不是各部各自為戰,把三省六部捆在一起,大家努力朝著一個方向進發。
這個時代還是很平凡的,大家都是平凡的人。
對內是集體的行動力,對外就是斗爭。
真要說在這個平凡的世界的邏輯是什么,真要歸根結底說,團隊的榮譽與力量,往往是勝過個人的。
所有人一致的意志,遠遠超過個人的勇武。
“待今日早朝結束,還請各部擬定章程交由中書省,到了晚上會有人送紙張與香皂交到諸位手里,可在朱雀門前領取。”
李承乾重新面向父皇,又道:“父皇可還有要囑咐的。”
李世民壓著就要向上飄的嘴角,仔細審視著這個兒子,朗聲道:“各部若無事再稟報,退朝。”
太極殿內,群臣高呼道:“臣等恭送陛下。”
剛走了兩步,李世民的腳步停下,目光深深地看著站在群臣前的兒子,沉聲道:“太子來甘露殿議事。”
李承乾朗聲道:“喏。”
早朝結束,群臣三三兩兩走出太極殿,李承乾站在原地許久,看眾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這才獨自一人走出太極殿。
鄭公魏征腳步沉穩地走出承天門,道:“看來今天趙國公很高興。”
長孫無忌腳步不急不緩,道:“是嗎?”
魏征雙手背負,腳步不停,又道:“早朝的時候你笑了很久。”
長孫無忌錯愕道:“老夫笑了嗎:”
“嗯。”
魏征點著頭。
長孫無忌撫須蹙眉,沉默不語。
魏征看著監察御史馬周與殿中侍御史張行成,這兩人走在一起低聲交談著,又道:“殿下說了,早朝結束各部要擬定章程。”
長孫無忌道:“有勞鄭公。”
魏征搖頭道:“太子殿下送給群臣香皂,還是太奢靡了。”
對涇陽來說香皂要多少有多少,其實這也算不得什么。
長孫無忌也走向中書省,舅父多半就要知道今天太極殿內發生的事,他老人家一定會很驕傲吧。
太子殿下聽從他老人家的建議,并沒有將心思放在涇陽一地,這位太子心中所想的一直都是社稷。
盡管這個太子還是有很多缺點的,比如說在同齡人眼中很孤僻,沒有朋友,不好交友,又或者是這個太子向來喜干凈整潔,幾乎到了苛刻的地步。
又或者說太子殿下一直都在強調秩序,這讓朝中諸多文武面對太子的時候,都要衣冠整齊。
如果你的發冠歪了,太子殿下會盯著你的發冠一言不發,看很久。
那種咄咄逼人的眼神,令朝臣還是很緊張的。
朱雀門外,李泰腳步匆匆走到朱雀大街上,一路小跑地回到了府邸。
府中的仆從看著魏王緊張的神色很好奇,又見魏王殿下不停擦著汗水。
王珪提筆給括地志寫著注解,問道:“魏王殿下是遇到了什么嚇人的事了?”
“嗯。”李泰緩緩點頭,可又不住搖頭。
見狀,王珪提筆而起,筆未放下,又道:“那是怎了?”
李泰撫平自己的呼吸,道:“皇兄他……他今日在太極殿上,當著父皇的面竟然在吩咐群臣。”
王珪目光又落在了書卷上,淡淡道:“陛下有說什么嗎?”
李泰猛灌了一口涼水,大口出著氣道:“父皇什么都沒說。”
“那就證明太子殿下什么都沒有做錯。”
“可這畢竟是在父皇面前。”
王珪寫完一篇注解,提筆而起,另一只手將這卷書放到另一邊,等待墨跡晾干,又拿起另外一篇接著寫注解。
李泰又道:“皇兄現在未免也太……”
王珪道:“可知當初太子是如何評價魏王殿下的?”
“皇兄的評價?”
“嗯。”王珪耐心勸導,道:“當初有人說魏王殿下文采斐然,而又得知魏王殿下編寫括地志,太子殿下常說孤的弟弟有如此成就,有如此才學,皇兄很是驕傲,為這個弟弟驕傲。”
“那么當下……”王珪笑道:“太子殿下能夠幫助陛下協理朝政,得到群臣的支持,魏王殿下也應該為太子這位皇兄感到驕傲,切莫慌張,也切莫自我懷疑。”
李泰冷靜下來,又想起了當初皇兄的話語,孤將來一定會羨慕伱的成就。
現在,李泰很迷茫,坐在自己的府邸內,又不知此刻自己該做什么好,腦子里全是皇兄當著父皇的面,號令群臣的場面,這輩子多半都忘不了。
王珪將一卷書放在魏王面前,道:“這是老朽注解的第一卷,還請魏王殿下校閱。”
李泰望了眼這個須發皆白的老師,連忙道:“弟子這就看。”
王珪滿意點頭。
皇宮內,李承乾揣著手,走到了甘露殿前。
“進來。”
自己還沒開口就聽到了父皇的話語。
李承乾暗暗嘆息,走入殿內。
李世民也剛剛坐下,灌了一口茶水道:“餓了吧。”
“有點餓。”
話音剛落就見母后領著幾個宮女,端來了飯菜。
“東宮早就準備好了飯食,知道陛下今天要召見你,便讓東宮提前準備了。”
宮女小心翼翼地將太子殿下面前的碗筷擺放整齊。
李承乾這才坐下來拿起碗筷吃著飯菜。
李世民也早就餓壞了,吃著一張餅,微微抬頭使勁嚼著。
注意到父皇碗邊還放著一碗酒水,李承乾皺眉看著,良久不語。
殿內很安靜,父子倆一言不發地吃著飯菜。
長孫皇后微笑地陪在一旁,道:“知道麗質這孩子喜吃甑糕,今天命人送了一些過去。”
“嗯,弟弟妹妹好久沒有吃甑糕了。”
說話間,就見到一個小丫頭快步跑來,她的臉蛋圓乎乎的,一直跑到母后的腳邊,抓著母后的裙擺,好奇地盯著眼前這個大哥哥。
長孫皇后道:“忘記了?這是你皇兄。”
小兕子奶聲奶氣道:“皇兄。”
李承乾笑著道:“兕子都長這么大了。”
“這孩子每天都在長高。”
見妹妹來到自己的桌邊,伸手抓起一片肉,放入她自己的嘴里。
李承乾觀察著她,攬過她,問道:“幾歲了?”小兕子伸出三根手指,嘴里還在用力嚼著肉。
李承乾攬著這個妹妹,她的呼吸很用力,她的心臟跳動更有力道,在這個妹妹身體里好像有一股很強的生命力。
“皇兄要用飯,來母后這里。”
小兕子邁著還有些不太受控制的短腿快步跑入了母后的懷中,母后用布巾給這個小女兒擦了擦嘴。
李承乾吃完了一張餅一碗黍米飯。
李世民也打了一個飽嗝,灌下一口酒水。
“父皇,平日里還是要少喝點酒,多喝點茶也好。”
“怎么?你覺得朕喝酒不好?”
“對身體不好。”
“朕的身體有太醫署看著。”
長孫皇后嘆息一聲,憂愁地看著還懵懂不記事的小女兒,本來心平氣和地吃一頓飯,這父子三兩句又讓氣氛變得不好了。
“你父皇呀,當年常常領兵打仗,夏天的時候脫下甲胄,脖子與胸口處都被沉重的甲胄壓得通紅,那時候不喝一口酒水,便喘不過氣。”
聽著母后的話語,李承乾道:“當初如此,那么現在父皇更應該注意身體。”
李世民冷哼道:“難道朕也要像你爺爺一樣嗎?”
李承乾反問道:“有什么不好的嗎?”
“你……”
本想在父子之間勸一兩句,承乾作為兒子少說兩句,陛下這個當父皇的也少說兩句。
可是這父子之間話不過三句,就會像點了火似的。
李世民又喝下一口酒水,問道:“祿東贊的事朕聽說了,你怎么不向朕稟報?”
李承乾道:“當初是父皇讓兒臣寫信叫他們收兵的,現在到了這個局面,兒臣也讓大唐占足了道理,占足了情面,難道父皇當初讓兒臣寫信的時候,沒有考慮過之后的事嗎?”
李世民沉聲道:“你身為太子要注意言行。”
“兒臣很注意言行。”
“以后你也不用作詩了。”
“這跟作詩有什么關系!”
雖說他們父子倆都還好好坐著,三言兩語火氣越來越大。
眼看陛下的呼吸起伏,面色隱約漲紅。
長孫皇后又道:“行了,朝中的事情交給朝臣們去辦,你們父子倆吃個飯,就應該多說說家里的事。”
父子倆又低著頭,各自坐著沉默不說話了。
小兕子在母后的懷中低聲道:“母后,想睡了。”
長孫皇后又看了眼這父子倆,氣餒地抱著小兕子離開。
皇后快步帶著一隊宮女離開了,甘露殿內就剩下陛下與太子,還有兩個太監。
李世民拿起一份文章,這份文章美曰其名乃是東宮太子的實踐報告。
“你與朕說說,這份實踐報告中的文化戰是什么意思?”
注意到兒子想當然的目光,李世民接著道:“說說你的方略。”
李承乾道:“當初與李百藥說過,讓各國使者都學關中話,學中原文字,只不過近一年來,盡管鴻臚寺與禮部都這么做了,可還是收效甚微,因此兒臣很苦惱。”
“之后呢?”
李承乾又道:“因此兒臣要求拿著文書來往互市的西域人也要學會關中話,高昌王子且不說了,他本就會熟練的關中話,想要互市就要學關中文字與關中話,有了這個要求,想要參與互市的人自然就會主動去學,而在大唐的來往中,成為一門必學的本領。”
“朕聽說你還想要掃平西域?”
“兒臣從來沒有這么說過,修建河西走廊,種葡萄與橫掃西域沒關系。”
“呵呵呵……”李世民淡淡一笑。
“好吧。”李承乾揣著手道:“看來這個誤會解釋不清了,孤的解釋連父皇也不信了。”
“父皇也請放心,以后若有別人問起,兒臣一定會解釋清楚的,要是還有人不信,兒臣就在承天門前貼一張布告,就說東宮太子絕無橫掃西域之意。”
李世民道:“你主持朝中用度已一年有余了,就寫這么一篇文章嗎?”
“兒臣愚鈍,兩年間才辦成了這么一件事。”李承乾站起身道:“父皇,天色不早了,孤今天也不能午休了,還要趕著去中書省辦事。”
“是朕耽誤了你的午休?”
“兒臣絕無此意。”
李世民鼻孔出著重氣,沉聲道:“國事重要。”
李承乾行禮道:“兒臣告退。”
等太子殿下離開了甘露殿,殿內很安靜。
能夠聽到陛下的呼吸聲,兩個太監站在原地戰戰兢兢。
安靜良久,李世民忽然拍案道:“混賬小子!還說不想橫掃西域,他修建河西走廊,種出葡萄是為了什么,還說不是朕耽誤了他午休!”
兩個太監被陛下忽然拍案而起,嚇得一個激靈,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道:“陛下息怒。”
盡量克制著心中的怒氣,李世民道:“召工部尚書閻立本來。”
“喏。”
半個時辰之后,閻立本邁著慌忙又不敢邁開的腳步,走入甘露殿內。
李世民手里依舊拿著兒子的實踐性報告看著,這篇文章看了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尤其是團結朝臣,提倡加強朝中各部集體協調與執行力的論述。
這是以往治理朝政上,沒有說明白的要點,也沒人說過這些。
閻立本躬著身子站在殿內已很久了,陛下一句話沒說,而是一直在看著一張紙。
又不敢出聲打擾,只好繼續站著。
東宮已很久沒有送來文章了,現在足以可見陛下對這篇文章的喜愛。
如果太子與陛下能夠和睦相處就更好了。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文章,揉著眉間似乎在斟酌這篇文章的深意,這才注意到站在這里的閻立本。
“你來了。”
還未到閻立本回話,太監便在陛下耳邊低聲道:“閻大匠已站在這里半個時辰了。”
李世民扶著額頭道:“賜座。”
閻立本如蒙大赦,道:“謝陛下。”
接過太監沏好的一杯茶水,李世民沉聲道:“其他事暫且不論,凌煙閣的事準備得如何了?”
閻立本連忙道:“回陛下,這件事是工部侍郎徐孝德在安排。”
就要放下的茶碗,在手中一滯,蹙眉道:“你是工部的尚書,你還要看他臉色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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