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劍湖踏前一步的瞬間,一道青光如同匹練,從他手中飛射而出,指向噩神的眉心,那是一柄七寸短劍,劍身之上青灰色的鱗片起伏,讓短劍凌空之時,如同一條青色的鯉魚飛出湖面,因此得名‘青鱗’。
這柄李劍湖當初在太虛幻境之中購買的短劍,此時用來刺殺太虛幻境的屬神,也算是有因有果。
噩神象鼻猛然噴出巨量的蜃氣,隨著蜃氣從祂鼻子中噴出,祂和李劍湖兩人之間的空間在膨脹,因為那蜃氣之中蘊含一整座完整的神國!
這是太虛幻境一脈神祇的優勢!
神祇三品塑造神國,在神國之中至少能夠抵御三倍同層次的對手,只不過神國也有一個弱點,就是神國本身需要依憑地脈,水脈,人脈才能夠穩定。
普通神祇就算立下神國,也必須要占據名山大川,一旦被發現,就算能夠抵擋三倍于自身的敵人,但是也會被天下人道慢慢剿滅。
而太虛幻境一脈的神祇祂們的力量本來就和夢境有關,祂們的國度也介于真幻之間,汲取人脈穩定自身,一旦到了危機的時刻,就可以將神國召喚到現實世界之中,作為自己最后的屏障。
李劍湖刺出這一劍的時候,身體已經奔向噩神,他修行的劍道將精氣神熔煉一爐,此時劍從手中飛出,他的意識也隨著青鱗劍陷入了蜃氣的汪洋之中。
膨脹的空間如同擾動的氣流,即使如同神速射出的飛劍,也仿佛越飛越遠,但李劍湖從秦江雪那里得到的卷軸迸發出一股偉力,下一刻空間在李劍湖眼前收縮,天涯也在咫尺之間!
那蜃氣之中,人間貪嗔癡俱全,五色使人眼迷,五音世人耳亂,化作一道道人影,化作李劍湖熟悉的小石鎮武院,前方忽然又出現弟弟,母親的身影,身后也有父親在招手,左邊還有那可惡的管事在拿著銀錢冷笑。
仿佛人間的百態一股腦都傾倒出來,這種神通之下,即使同層次的三品也會迷失,最終分不清楚真假,完全失落在噩神的夢境之中。
不過對于李劍湖而言,他看夢境之中的一切,就像是隔著看臺看戲子的表演,他心神堅定,根本不為所動,他不動,手中的青鱗劍也沒有一絲晃動,那青色的魚兒身線流暢,撥開蜃氣組成的國度,無數的幻影被李劍湖直接穿透,重新化作白茫茫的蜃氣。
劍尖觸及到噩神眉心之時,發出‘鏗鏘’的清脆聲音。
噩神雙目渾圓,他眼中驚恐,扭曲,死后余生的慶幸一股腦都涌向心頭。
剛剛這一劍之下,他本能地施展出自己最得意的手段抵擋刺殺,但是祂沒有遇見過李劍湖這種只是五品,卻不懼一切幻法的對手。
可惜李劍湖終究只是五品,噩神塑造的神祇金身,此時就像是一堵銅墻鐵壁一樣焊在李劍湖身前,青鱗劍入了噩神眉心一毫,但是這么一阻擋之下,讓噩神抓住機會,祂手指并攏,將青鱗劍死死夾住,劍身微微晃動,掙扎不休。
噩神眼中的驚恐,扭曲之色變化,祂嘴角抬起,下一刻就要死后余生地大笑,甚至祂腦海之中已經浮現了嘲笑李劍湖只是五品的想法。
“如果你今天是三品,不,哪怕是四品,也許劍尖再進幾毫,結果就不一樣了。”
噩神如實想到,只不過沒有等他將話說出口。
忽然祂胸口一痛,噩神下意識低頭,一根純金蓮花的金剛杵刺穿了祂的心臟,祂的身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出了一個年輕的和尚。
和尚面帶微笑,“以死亡掙脫夢境之法,不是只有施主才會。”
和尚一邊說著,一邊握緊金剛杵用力一攪,被同層次的三品對手越過神國,直接擊中要害,即使是三品神祇也再無力回天。
祂雙目逐漸失神,口中喃喃道,“可惜這不是一場噩夢。”
噩神的尸體后仰,和尚還主動將其扶住,安穩地平放在地上,并且開始念誦真經。
李劍湖第一次殺人,而且這次出手還是協助擊殺一位三品,這讓他猛烈喘息,這次刺殺的計劃完全就是憑借劍心通明的感應。
一開始他就覺得青年和尚死后的舍利子有古怪,所以多花了時間奪下那舍利子,在其他人眼中,這是他貪財的表現。
隨后被卷入夢境之中,即使小白也深陷里面,他雖然可以從夢境掙脫出來,但是他卻沒有本事帶著小白一起從夢境之中掙脫出來。
當時已經來不及多想,他只想要先出來,找機會看能不能喚醒那位青帝二品來阻止噩神。
但沒想到他掙脫夢境的時候,放在懷中那枚舍利子產生了溫潤之感,其中本已經死亡涅槃的意識重新復蘇,隨著他掙脫夢境將舍利子帶了出來,那青年和尚的意識也清醒過來,并且做下了這一局。
他靠著本身不懼夢境的特性,穿透噩神最后的防御手段,而和尚直接給予致命的一擊。
“和尚,人都被你殺了,你還給祂念經干甚?”
李劍湖喘息之后打趣說道。
這和尚也是有趣,人都是他殺的,他還給別人念經,也不知道是求對方原諒,還是求佛主原諒。
和尚沒有理會李劍湖,等念誦完了真經,才放下撥動念珠的手掌,笑道,“正是死了念經才有用,我得確定祂不會活過來。”
李劍湖神色錯愕,反應過來,“你剛剛不是在給祂超度,而是在鎮壓祂?”
這是祂第一次參與殺人,也是第一次殺神,很多東西都不懂。
和尚倒是一副好為人師的樣子,笑著解釋道,“越是高層次的對手越難殺,這次如果不是祂先陷入了夢境之中,后又被你這個不懼夢境之人偷襲,我也找不到這么好的時機,而且殺死這樣的對手,一定要阻止祂以后復蘇,不然這就是殺生因果,以后要還的。”
和尚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搜刮噩神的尸體,神祇死后有三種重寶,神國,神印,神尸。
和尚摸出了噩神還沒有來得及使用的神印,將手上的佛珠纏繞上去,扔向李劍湖,“這神印之中蘊含噩夢神權,若是給對應的神祇,祂們會愿意付出巨大的代價,若是你找不到神祇,將這東西賣給周天尊,他想必也會給出一個好價錢。”
隨后和尚又指了指旁邊那一團白茫茫的蜃氣,其中蘊含一整座完整的神國,“這神國你肯定沒有辦法收取,就由小僧代勞了。”
說罷,他忽然猛地吸氣,肚皮膨脹得就像是十月懷胎一樣,同時那氤氳的蜃氣連帶著規則也一同被和尚吸入腹中。
等他收了神國之后,才看向噩神的神尸,“這尸體倒是不好分……”
李劍湖一手握住神印,一邊錯愕地看向和尚熟練的動作,他怕下一刻這和尚真的要取出斧頭將尸體一分為二,連忙阻止道,“等等,我有辦法。”
李劍湖從鼻子中噴出圣火,火焰落在神尸之上立馬熊熊燃燒起來,其中的規則聚攏升華,開始凝聚成十六滴晶瑩剔透的血液。
趁著圣火聚攏規則的時候,李劍湖才忌憚地向和尚問道,“你好像對殺人很在行?你是西方佛教那里的人?我聽說西方二十四佛教,有一教派稱之為‘殺生佛教’,認為殺生就是斬業?”
和尚看了一眼圣火,然后笑著回答道,“你這話就錯了。”
“哪里錯了?”
“殺生佛主分屬西方佛教,祂雖然和彌勒佛主不怎么合得來,但是這次彌勒佛主主張放出旱魃,了全因果,殺生佛主也不會直接反對,更不會派一個手下來阻止,若殺生佛主這么做,祂肯定是瘋了。”
李劍湖嘟囔著說道,“誰知道你們佛教怎么想的,一會兒這,一會兒那,我們山銅府那個智和尚還主張將人腦子分成兩半來救人呢,也和瘋子差不多。”
誰料到李劍湖這么一說,和尚露出追思的表情,而后他才定神說道,“慧覺確實是走入了歧途,當然也可以說天尊給出了一條更好的道路,自古成王敗寇,祂的路不好,也輸了,所以背負罵名。”
李劍湖也意識到這和尚和以前遇到的都不一樣,他問道,“你認識智和尚?對了,你肯定已經知道我是誰,但我好歹也將你從險境之中救出來,但是我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姓名呢。”
和尚一拍腦門,“倒是小僧忘了,小僧法號‘慧能’,寺里面的人都稱我為小和尚。”
“慧能。”
李劍湖低聲念誦了一遍,他確信自己從來沒有聽過這法號。
在李劍湖琢磨的時候,慧能開口道,“不過李施主有一句話卻說錯了。”
“哪一句?”
“我們并沒有脫離險境,真正的險境才剛剛開始。”
李劍湖猛然抬頭,看向慧能。
慧能解釋道,“在來此之前,我去崇山王府詢問過情況,特別是當初周天尊進入此地的情況。”
“有什么不同嗎?”
慧能答道,“周天尊當日從一位二品龍神手中奪取落魄幡,但是當時天尊尚未降服那二品龍神,被其中一股力量將二品龍神轉移進入了這里。”
慧能指了指面前的骨柱,“第四閻羅殿主和埋在在這里的旱魃能夠影響整個第四閻羅殿內所有的空間,當初那位二品龍神就被拉扯走的,但我們兩個人現在卻好好的。”
李劍湖皺眉,“什么意思?”
慧能搖了搖頭,“那是因為有人代替我們受過!”
“如今大夏總憲在夢境之中強行融合旱魃天意,他本來的意思應該是借助旱魃天意先殺死神道的那群人,然后再借助秘法鎮壓體內的旱魃天意,但他的秘法應該失效了,所以旱魃的意志現在在他身體之中快速復蘇,因此我們在這里才沒有受到旱魃和眠龍帝君的干擾!”
李劍湖回想鄧振全最后的狀態,確實如同慧能描述的一樣,不過他還是有些無法理解,“鄧師怎么會做出如此不智之舉!”
慧能也暫時回答不出來,“我們還有機會處理這件事,此時的夢境之中應該還在對峙,眠龍以夢境演化出來的奈落鬼帝肯定在與旱魃意志爭斗,我們現在進入夢境之中,無法對抗兩位一品,但是祂們的意志集中在夢境的戰場之中,所以在現實這里,祂們的影響就會小得多,只要我們找對方法,就能夠封印兩人的意志,讓祂們重新陷入沉睡之中。”
此時圣火已經將噩神的尸體提煉成為完整的十六滴精血,李劍湖拿走一半裝好,慧能也不客氣,拿走另外一半。
“什么辦法?”
慧能笑道,“有辦法也需要有人能夠執行,我讓三品寂滅勉強足夠,但想要讓一品還不夠,即使這一品本身并不是活著的,若有幫手自然可以做到這點。”
慧能拜訪過崇山王府,從趙琴心口中得知了當日周鐵衣第一次進入第四閻羅殿的經過,作為回報,慧能也答應了若他有機會救青帝一族的族老,會全力以赴。
對于青帝這種大族而言,他們救人當然不會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面,而是廣撒網,只要餌料給的足,自然會有魚兒上鉤。
李劍湖將從秦江雪那里拿到的卷軸拿了出來,“你是說青帝一脈那位族老。”
慧能點了點頭。
李劍湖想了一會兒,也是,若現在再有一位二品幫忙,說不定他們就能夠直接解決這次的禍事,他打開卷軸,里面畫著一副畫,畫中老者童發鶴顏,騎著一只巨大的鵬鳥飛過山河,向著一輪大日飛去。
這畫惟妙惟肖,蘊含著獨特的道統之力,李劍湖手持卷軸端詳,剛剛他就是靠著這畫卷無視空間距離,此時拿著畫卷也仿佛能夠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慧能看了一眼畫卷,笑著說道,“原來是‘山野老人’,沒想到他已經暗中成就了二品,只不過青帝一脈秘而不宣……也對,只有雜家的二品沒有事才喜歡到處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