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鵬從平津渡駛向山銅府白芷山礦場,飛鵬之上,周鐵衣目光沉凝,平津渡,湯州府,山銅府的一切都在按照計劃有條不紊地實行。
他這次飛往山銅府,是因為山銅府的工造局主事已經幾次催促他前往山銅府,勘察新修建好的‘周公樓’,工人學院以及完成初步擴建的山銅府鋼鐵廠,這是周鐵衣來山銅府改革的第一步,從居住,教育到生產,完成了一系列的改革,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如果可以的話,山銅府工造局主事錢柄睿想要在周公樓半個月前落成的那一天,就邀請周鐵衣前去視察。
當然周鐵衣知道,自己在一步步完成山銅府改革的時候,自己的對手們也沒有閑著,就比如連寧王府都只知道有問題,但是卻不了解智和尚究竟籠絡了多少勢力的大智禪院,還比如一開始就想要通過太行山脈復活那位太行神女的荒古九神,祂們在這件事上可是布局了許久,絕對不會像平津渡之事一樣虎頭蛇尾,至少會有一位乃至多位一品神祇參與其中。
大智禪院。
幾天前,趙佛兒入門了《大智本論經》,只不過別人是徹底分離出善我和惡我,但是趙佛兒是分離出自己的前世和今生。
在之后‘斷惡根’的法會上,趙佛兒借助大智禪院提供的腦橋中斷手術,進一步將前世和今生分離開來,他之所以愿意實驗,有三個方面原因,第一就是腦橋中斷手術只是肉身的損傷,所以在這個世界之中是可以醫治和修復的,趙佛兒對此有恃無恐。
第二是通過和神秀的暗中交流,通過進一步學習《大智本論經》,上面記載的通過善我徹底控制惡我之法,讓人徹底進入智慧,清凈之境十分吸引趙佛兒。
他雖然不用控制善我和惡我,但是如果能夠以今生的意志駕馭前世的記憶和修為,這對于他而言就是一條康莊大道。
第三趙佛兒和神秀察覺到大智禪院在善我和惡我之法上,還隱藏著更深一層的目的,只不過這更深的目的連神秀這位法華寺人間行走都不知道,也就只有真正修行《大智本論經》的人或許才知道。
禪房之中,趙佛兒看向自己新交到的朋友齊大壯,這位認為,至少一半認為自己是殺神轉世的憨厚青年,正在循循善誘說服自己的另一半,讓其不要再造殺孽,而他的另外一半,會因為暴走而突然揮動右拳,打向自己的左邊身子。
不過這種自殘的行為又被左邊的身子快速攔住,就像是在一個人身上上演了一出詼諧幽默的戲劇,在空寂的禪房之內,倒是逗得趙佛兒哈哈大笑。
齊大壯又一次成功控制了自己的另外一半,制止了對方想要‘毀滅世界的念頭’,頓時讓齊大壯自己覺得佛法又精進了不少,如這幾天大和尚們所講,若天下人人都能夠控制自己的惡根,那么天下人就再沒有殺孽,貪孽。
他看向趙佛兒,“趙哥,您身體的另外一半怎么從來沒有出來給你搗亂過啊?”
他的語氣帶著幾分好奇。
趙佛兒反觀自己的內心,因為完成了腦橋中斷手術,不知道是因為自己信念的關系,還是因為自己確實在《大智本論經》上更進一步,趙佛兒只感覺自己心中枯坐的那位老僧離得更遠了,這讓他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他隨意答道,“我的另外一半比較喜歡靜,就像我喜歡動一樣,反而不會對我造成什么影響。”
“原來是這樣啊。”
齊大壯語氣之中帶著羨慕,對趙佛兒的回答并不懷疑,因為之前和尚們就說了,趙大哥天生就有慧根。
就在兩人閑聊的時候,忽然門外傳來敲門聲,齊大壯應了一聲,然后門才打開,從外面顯露出一位小沙彌,恭敬地說道,“兩位師兄,傳法師兄讓你們前去千佛洞。”
不論之前趙佛兒和齊大壯是多么卑賤的礦工,但是能夠入門《大智本論經》,那么就是大智禪院核心道統傳承弟子,比之從小在禪院中修行的沙彌地位還要高不少。
反倒是這些從小在禪院中修行的沙彌,反而沒有大喜大悲的經歷,即使有墨石從外刺激,也很難完成精神病變,更遑論精神病變之后,還要完成《大智本論經》的修行。
“知道了。”
趙佛兒隨口應了一聲,他有預感,今天這次召集會讓他看到大智禪院究竟想要做什么。
千佛洞是大智禪院本身一處廢棄的礦洞,礦洞之中裸露的巖石雕刻著各種各樣的佛像,因此得名千佛洞之稱。
傳聞當年大智禪院下的一名礦工,因為日夜聽聞經書,因此自我頓悟,在開鑿墨石的同時,他揮動的鐵鍬會自然而然地將周圍堅硬的巖石雕刻成為佛像。
這種近似于神話傳說的故事,大家都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聽聽,特別是對于底層礦工們而言,他們也想要如那名礦工一樣,一念頓悟,自然更愿意相信整件事是真的。
趙佛兒環顧四周,一方面在心中與神秀溝通,確定自己隨時有人能夠救援,一方面分析現在的局勢。
從大富大貴到至貧至賤,人要么瘋了,要么就會變得更為堅強。
而趙佛兒是兩者兼備,他既瘋了,但也更強了。
周圍這次來的人都是在《大智本論經》上入門,但又沒有入門多久的師兄師弟們。
站在最前方的講經師兄半張臉用金屬面具遮擋,半張臉露出純粹的慈悲,祥和,輕聲細語地說道,“如今也是你們的緣法,如今佛國大開方便之門,望你們好好珍惜這般機會。”
說罷,他身上柔和純凈的佛光普照,映照在千佛洞一座座石佛之上,石佛們不斷折射佛光,最終在眾人面前,形成一道被祥云金蓮簇擁著的門戶。
講經師兄示意了一下,率先走進門戶之中,其余的僧人們也緊隨其后。
穿越了石佛形成的門戶,背后的世界卻不是光輝燦爛,反而慘淡灰敗,一縷縷無形的死亡之風如同貼在人肩膀上的鬼魂,從耳后根不斷吹拂寒氣,不斷剝奪人的生氣。
趙佛兒立馬判斷出眼前的地方在哪里。
幽冥!
佛國在幽冥?
他之前雖然也聽過佛國一詞,但這要么是三品佛門傳承的秘境,要么就是佛經之中記載的虛無縹緲的國度,雖然佛家掌握了黃泉的鑰匙,但那只是作為看守來使用,至今為止,還沒有佛國在幽冥之中建立的先例。
他嘗試再次聯系神秀,不知道神秀用了什么方法,兩者之間的通訊依舊無阻,讓趙佛兒安心了不少。
他假意縮了縮脖子,問道,“講經師兄,這里就是佛國嗎?”
講經師兄取下臉上的半邊面具,與他顯露的半邊慈悲,祥和的臉相比,另外半張臉就像是完全癱瘓了一樣,陷入死寂之中。
不過講經師兄并不在意,同時依舊祥和地對趙佛兒回答道,“這里是幽冥的某處,佛國仍然在建設之中,需要我領著你們從凌云渡過去,幫助你們完成最后的蛻變,這樣你們才能夠抵達真正的大智根界。”
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一枚枚金色的貝葉,向前拋出,不一會兒,貝葉就化作一艘艘能夠搭乘十余人的小舟。
趙佛兒等人上了小舟,瞬間感覺到周圍幽冥對自身的侵蝕減弱,這讓大家進入幽冥之后的緊張感消散了不少,越發對于講經師兄口中的大智根界佛國好奇,按照講經師兄的語氣,他們確實是因為某種幸運,這次才會被破格錄取,不然按照之前的規矩,要修行很久,才能夠進入佛國。
貝葉的小舟穿梭于幽冥之中,不一會兒,前面幽冥始終籠罩著的一層薄霧被佛光驅散,露出一條河流。
幽冥之中的河流!
趙佛兒立馬判斷出這就是傳說中的黃泉,因為在幽冥的記載中,有且只有一條河流,那就是掌管輪回轉世,同時又是生死帝君誕生之地的黃泉。
只不過黃泉的難纏眾所周知,稍有不慎,就算是三品也會消亡于一小條黃泉支流之中。
大夏也是利用國運鎮壓,才能夠在兵冢之中,形成一條黃泉流速緩慢的河段,有限度地利用黃泉的資源。
但眼前的‘黃泉’和趙佛兒看到的記載中的黃泉大不一樣。
無論是在哪本經典之中,都會將黃泉描繪成為渾濁無法見底的河流,但眼前的黃泉卻清澈無比,河水有著天藍色如同琥珀般的澄澈,能夠清晰地看到河底游動的一條條蛇魚。
這些蛇魚也不像其他黃泉中蛇魚一樣瘋狂捕食一切活物,而是有著一輪佛光一樣的七彩頸廓,見到有人前來,甚至主動以自身為木板,搭建起一條通往對岸的橋梁。
一片片貝葉小舟停在澄澈的黃泉之前,講經師兄再次介紹說道,“此處乃是忘川,過了忘川,再往前就是大智根界了,到了那里,你們就不用再受惡根侵擾。”
講經師兄抬手,指向更遠處,一條條七彩蛇魚搭建的橋梁通往彼岸,那里一片薄薄的霧氣籠罩,霧氣之中恢弘至極的佛光若隱若現。
很多趙佛兒周圍的僧人們已經不堪自己的惡根襲擾,聽到能夠輕易進入佛國的方法,紛紛嘗試著躍上蛇魚搭建的橋梁,當第一個大膽的人躍上橋梁,并且穿過忘川,越行越遠,漸漸消失在薄霧之中后,其他人也紛紛效仿起來。
這個過程中,那一條條蛇魚乖巧至極,根本沒有突然攻擊的行為。
趙佛兒和齊大壯作為最后幾人踏上橋梁,在踏上橋梁的瞬間,趙佛兒就感覺自身某種東西正在剝離消失,不過這種剝離消失沒有帶來痛苦和恐慌,反而讓他心里面不自覺地生出一種佛經中的大歡喜,大自在之情。
忽然趙佛兒聽到旁邊的齊大壯忽然哇的一下驚出聲來,他頓時警覺地看向齊大壯,齊大壯指了指自己腳下,清澈見底的河流,用高興地語氣說道,“他流走了!”
他流走了?趙佛兒用疑惑地眼神再次看向齊大壯的腳下,他十分確定齊大壯的腳下什么都沒有……
什么都沒有!
趙佛兒瞬間反應過來,如果是清澈的河流,那么隱約會倒映出河面上的影子,他連忙看向自己的腳下,只見那里有一位老僧形象盤坐,隨著自己不斷穿越忘川,看似平靜的河水不斷沖刷下,老僧的身影一點點被拉長,要拖拽出自己身體之中,隨著河流流逝消失。
而跟在他們身后的講經師兄,用打機鋒的語氣說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惡的不去,善的不來。”
趙佛兒繼續看了一眼自己腳下的老僧,在忘川的沖刷之下,老僧的身影被不斷拉長,但是因為那浩瀚無比的功德積累,此世糾纏不休的因果,所以老僧始終和自己保持牽連,連忘川河水也無法完全沖刷開來。
趙佛兒在心中嗤笑了一聲,自己前世千辛萬苦轉世為今生,肯定有應付黃泉沖刷洗滌靈魂因果的方法,雖然眼前的‘忘川’自己沒有見過,但畢竟是從黃泉之中演化出來,萬變不離其宗,短時間無法徹底分離自己和前世。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他和齊大壯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徹底跨越了一條條七彩蛇魚搭建的橋梁。
這里,無與倫比的佛光從地平線上涌現,在大地之上開滿了一朵朵金色的蓮花,蓮花之下,澄澈的忘川水被引導進來,形成一座座清澈見底的池水,池水之中裝點著佛門七寶,順著池水,一株株青色的菩提樹半枯半榮隨意生長,充滿禪意。
菩提樹下,眾僧們具有諸般美好,面容無不慈悲,祥和,歡喜,或講經,或說法,或參禪,這里沒有痛苦悲傷,惆悵,只有無盡的歡喜和解脫。
連齊大壯都忍不住驚嘆道,“和尚師兄們沒有騙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