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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愚鳥先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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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蒸汽飛艇緩緩降落在湯州府空港之中,順利完成了蒸汽飛艇第一次試飛。

  艙門打開,周鐵衣帶著眾人走了出來,第一眼就看到了老熟人,縱橫家的谷應天。

  相比于上一次,周鐵衣面前的谷應天沒有多少變化,只不過能夠明顯感覺到他最近很忙,從外貌的細節就看得出來。

  這位三品縱橫家眉鬢沒有之前一樣打理得整整齊齊,頷下也有些短須,衣服更為干練而不是華貴。

  聯系最近寧王府巨大的變化,很容易看出這些變化的原因。

  寧王現在一方面和四皇子李靜在合伙開輪船招商廠,同時一個月前又和墨家,山銅府議定了山銅府到湯州府的火車軌道。

  而在這之中,寧王府顯得尤為積極,甚至在出力上不亞于周鐵衣,一個個項目迅速立了起來,而這些項目,都需要到過天京,親眼看過怎么辦鋼鐵廠,鐵路,輪船廠的谷應天掌控,大量和中下層百姓接觸,自然而然改變了谷應天的穿衣風格。

  周鐵衣望向谷應天的時候,谷應天也在用縱橫家六品‘相人’之法打量周鐵衣,上次見周鐵衣的時候,他就知道周鐵衣的面相難相。

  手握大權,卻又深陷危局。

  心思深沉,同時又桀驁不馴。

  而之后天京局勢的變化,都印證了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只不過自己當時的判斷只是從個人的角度出發,只是將周鐵衣單純看成了一個權臣。

  反倒是王上給出的判斷更加準確,周鐵衣像雜家之人,只不過不是現在的雜家,而是那南北五朝中,出現過一次,但是卻連姓名都沒有在歷史長河中留下的雜家一品。

  而根據王上給出的建議,谷應天親自去了火車商會,暗中探訪了火車商會中雜家搞出的‘工會’之后,更加確定了這點。

  周鐵衣不是權臣,而是一代道統宗師!

  甚至周鐵衣和當初雜家那位一品宗師不一樣,他不是一個人,一個道統在變,和他有關的人,有關的道統都在變化,一如現在的大世之爭。

  此時再望周鐵衣的面相,谷應天能夠感受到那蓬勃發展的氣運,從千千萬萬人匯聚而來,形成一層明月光華,籠罩周鐵衣渾身,有月盈月缺之變化。

  “谷先生,勞煩您親自來迎接了。”

  周鐵衣笑容謙遜,上前打招呼道。

  “周侯言重了,上次到天京被周侯認真教導了一番道理,至今想來,仍然字字珠璣,如今能夠迎接周侯,與周侯再次秉燭夜談,乃是谷某的福氣。”

  在周鐵衣面前,谷應天也沒有拿大,客氣地說道。

  等出了空港,坐上了一輛華貴的馬車,馬車向著湯州府府城外駛去,坐在周鐵衣旁邊的秦羽來過湯州府,好奇地問道,“寧王府好像不是這個方向?”

  周鐵衣這次來湯州府,從表面上有三個目的。

  第一是代表墨家,來看湯州府火車的鋪設情況。

  第二是來找湯州府的誅神司鎮撫,審查當時湖心書院案的案宗,調查墨石案的。

  第三是來拜訪寧王的。

  谷應天笑道,“王上現在不在府內。”

  秦羽等人面露驚詫,寧王不在王府之內在哪?

  蒸汽飛艇降落在湯州府空港的時候臨近正午,眾人又乘坐了一個時辰的馬車,在這里能夠看到一條已經鋪設了十幾里路的鐵軌,一根根枕木在簡單的力學機械幫助下,在一位位工人辛勤勞作下通向遠方。

  當周鐵衣等人乘坐的馬車來到工地上的時候,管事們提早就接到了消息,一個管事匆匆來到一伙正在鋪設鐵路的工人面前,“李華。”

  “誒。”

  一位青年抬頭,他與周圍的工人相比,眼中透露著一股子機靈勁,眉眼也柔和,不過裸露出的手臂肌肉扎實,在一天的辛勤勞作之后,微微泛紅,淌著汗水。

  “我告訴你的都記住了吧?今天大人物要來視察,不該說的你別說!”

  這位管事眼神嚴厲地看了李華一眼,這位李華是另外一個管事遠房家的孩子,讀了幾年書,但是沒有考取秀才,因此才被那位管事推薦到這里來當一個小工頭。

  而接待上面的人,下面的人早就有一套邏輯,上面的人想要看到所謂的‘底層人民’,但是他們又不想要看到一個個麻木的,連話都講不清楚的底層人民,所以需要‘底層人民’的代表,來告訴上面的人,底層人民都過得很好,至少是表面上很好。

  “錢管事,我懂。”

  叫做李華的青年憨厚的連連點頭,用纏在脖子上已經微微發黑的汗巾擦了一把臉,“錢管事,我需不需要去洗漱一番?”

  錢管事看了一眼李華,“不用,將這個帶上。”

  他遞給李華一串木珠,這也算是一個小玩意兒,可以遮蓋身上的汗味。

  鐵道鋪設自然沒有什么好的休息房間,很多工人們都是在樹蔭下休息,所以周鐵衣等人也沒有下馬車。

  當李華被領上周鐵衣所在的馬車,當馬車門合上,谷應天率先站起身來,“王上。”

  李華臉上憨厚,機靈的笑容一變,變得溫和,深邃,他微微一按手,“這么狹窄的地方就不用行禮了。”

  他話雖然是對著谷應天說,但實際上是給周鐵衣等人說的。

  周鐵衣笑了笑,看向寧王,“您還真是與眾不同啊。”

  秦羽和李劍湖面面相覷。

  這是寧王?

  秦羽將記憶中遠遠見過一面的寧王與眼前人對比了一下,樣貌倒是對上了,但是氣質,語態卻完全不對勁。

  因為在之前,整個天下人都知道,寧王豪奢,如何能夠與現在鋪鐵路的小工并到一起。

  恐怕就算有人遠遠見過寧王,也只是覺得兩人有一點像,絕對不會聯想到一起的。

  寧王坐在谷應天旁邊,沒有什么形象地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看向周鐵衣,笑道,“你不也一樣。”

  周鐵衣微微搖頭,“不一樣,我做不到親自去鋪鐵路。”

  周鐵衣用陳述的語氣說道。

  寧王想了想,頷首道,“那是自然,你比我們都要聰明的多,自古聰明人就該干聰明的事情,人生而不同,有的人擅長謀劃,有的人擅長戰斗……”

  周鐵衣忽然打斷道,“那你呢,擅長鋪鐵路,這倒是一個好消息。”

  他這句話極為無禮。

  谷應天臉上自然帶著一點怒氣,到現在為止,他們寧王府都可以說是以禮相待,雖然第一次見面的地方簡單了一些,但是寧王自己都在親自去鋪鐵路了,周鐵衣如果是因為招待就傲慢如此,那確實無禮。

  但谷應天知道周鐵衣是什么樣的人,周鐵衣這么說,肯定不是單純的無禮,而是想要從寧王的回答中試探出什么東西。

  所以他只是表面上動怒,這是做給寧王看的,證明自己與寧王一樣受到了侮辱,但他沒有貿然起身打斷,因為他沒有分析出周鐵衣這么說話真正的意圖,在聰明人說話的時候,自己這個‘笨人’貿然插話,反而會讓周鐵衣和寧王都看輕。

  果然,寧王聽了之后,先伸手攔了一下谷應天,而后看向周鐵衣笑道,“我什么都不擅長啊,所以以前只會享樂。”

  而后他繼續說道,“我聽聞你稱贊李靜是扶搖山上的大鳥,九年不飛,九年不鳴,但一飛沖天,一鳴驚人。”

  周鐵衣頷首,繼續戲謔笑道,“怎么寧王您也想要當大鳥嗎?”

  寧王嘆息一聲,“我可當不了大鳥,我天生愚鈍,就是一只愚鳥,不過愚鳥也有愚鳥的好處,因為愚鳥先飛,我又是個閑人,揣摩了你很多事情,但仍然有疑惑,所以就自己來鋪鐵路,想要驗證自己心中的一些疑惑。”

  周鐵衣笑容收斂,認真地說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他在心里嘆息一聲,雖然之前就預料到了寧王難纏,但今日一見,才知道真正難纏的地方。

  就像周鐵衣說的一樣,親自去鋪鐵路,他自己都做不到,他只能夠憑借超越時代的見識,對人心的把握去控制工業革命的發展。

  但是具體的工業革命和這個世界的結合,對于底層人的影響,他只能夠模糊感知,不能夠感同身受。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他也沒有那么多時間像寧王一樣。

  而寧王這么做,當然會有收獲,而且這種收獲對其他人可能沒用,對他這個位置上反而有大用。

  任何一個領袖,下過基層和沒有下過基層,那是完全兩個概念。

  很多在書本上學到的東西,和基層百姓生活真正印證對比之后,才能夠把握住最關鍵的脈絡。

  周鐵衣不擔心李靜,因為李靜到現在為止,他去辦輪船廠,都會按照周鐵衣給的計劃和設計圖紙,而擁有遠超這個時代的見識,周鐵衣的設計和計劃就永遠在李靜之前。

  所以李靜就算再聰敏,飛得再高,也只能夠跟在他身后。

  他也不擔心王明義,因為王明義就算下了基層,但是王明義受到儒家的阻礙,在徹底變革儒家,至少在立下自己學說之前,王明義都很難掌控全局,掌控王明義的始終是司民董行書。

  但是寧王不同,他愚鳥先飛,能夠以千金之尊去掌控全局,思考問題,又能夠委下身子,親身去經歷這變化。

  很快寧王就會將自己帶給時代的變化融入到他所學之中,從另外一個側面,印證自己從來不講給外人的那些道理。

  畢竟道理始終是道理,不是秘密,當時代變化,當有人愿意親身去印證,道理自然就會顯現。

  自己現在還能夠領先寧王,但是五年之后,就不一定了。

  說完了自己,寧王臉上柔和的笑意忽然變得銳利,在狹窄的車廂之中,坐在周鐵衣身邊的秦羽和李劍湖都微微屏住呼吸,他們有種被帶入了曠野之中,被無數人用目光審視的感覺。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之前引以為傲的修行手段,都毫無用處。

  寧王的修行傳聞中是公輸家五品,但實際上連公輸家本身對這件事都不太在意,因為寧王只需要手握‘寧王金印’,在湯州府這片封地上,他能夠調動大夏國運,那么他的實力是不是五品都不重要。

  “那你呢,我之前一直覺得你很怕死,因為不怕死的人成不了大事,是什么讓你現在不怕死了呢?”

  寧王的問題同樣問出了關鍵,就像周鐵衣問了寧王,寧王回答了一樣,周鐵衣回答道,“那一定是必死無疑,所以死中求生了。”

  “是嗎?”

  寧王半信半疑,但周鐵衣確實回答了他的問題,于是他想了想,目光重新變得柔和起來,“若周侯死了,那天下人一定都會想念周侯的。”

  周鐵衣反問道,“為何這么說?”

  寧王自信地說道,“因為我會替你達成未完之夢想,那個時候即使周侯死了,也是先驅,也會活在天下人心中。”

  周鐵衣笑道,“雖然聽著不吉利,但結果看來至少不錯。”

  寧王道,“你在湯州府一切自便,若有需求,知會谷應天就可,他會盡力幫助周侯的。”

  周鐵衣看向寧王,“那你呢?”

  寧王起身,“我自然去繼續鋪鐵路,有始有終,只有完整鋪好一條鐵路,連通湯州府和山銅府,或許我才能夠看清楚這一條線上種種變化,而且你給了我這么妙的一個掩飾,不用豈不是太可惜了。”

  寧王下車,離開了車廂。

  周鐵衣和寧王這次見面,兩人作為各自勢力的領袖,已經不用像周鐵衣和其他人談話一樣,需要談利益交換,具體的利益交換,兩人下面的人就會完成,兩人的談話最主要是試探出對方有多聰明,對時局看得有多透,這既透露出作為盟友的雙方有多可靠,同時也在警惕對方,別出小手段,我們都不是蠢貨。

  而這次見面的結果,至少從現在來看,兩人都比較滿意。

  寧王表達了在墨石案這件事上,寧王府會全力配合周鐵衣,甚至愿意犧牲自己這邊的利益,但同時,寧王也要求周鐵衣頂在前面,頂住大夏,神道的壓力,為他發育爭取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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