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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兩難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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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府,麒麟閣。

  周鐵衣雖然受封侯爵,但是瑣事繁忙,連侯爵宴都沒有來得及辦理。

  所以雖然圣上已經賞賜了他一套青龍城的侯府,但周鐵衣也還沒有來及喬遷。

  如今又有墨石案的事情拖著,索性也就暫時住幾日,等離京歸來之后,再做定奪。

  夜幕垂落,麒麟閣中重新掌燈。

  白日墨石案初審,誅神司,御史臺,刑部已經商議從下往上一層層審,自然需要先下到地方,審吳家之事。

  即使這事情再小,但已經上綱上線,那么無論是周鐵衣,還是御史臺總憲,刑部尚書都不得不親自下去一趟。

  而一位侯爵,一位總憲,一位尚書組成的特審小組下到地方,即使大夏朝三百年的歷史里,動用這個級別的巡查組都屈指可數,每一次都不知道殺了多少人才平息案件。

  此時麒麟閣內,吳謙,郝仁,梅俊蒼,申屠元等周鐵衣親信落座,處理離京前的交接。

  周鐵衣將一些事情細細交代清楚。

  其中有火車商會接下來的發展,有如何利用《瞌睡蟲》一事繼續查家,有輪船商會申屠元該如何從自己家中奪權,有梅俊蒼如何繼續推動《大夏天憲》白話文運動……

  交代完普通的事情之后。

  周鐵衣想了想,伸出手掌,從白玉棋盤之中拿出一張疊了又疊的文章。

  正是當初梅俊蒼寫的那篇《君父無過論》。

  “這文章如何用你知道,我如今也算是物歸其主,能夠放心交給你用了。”

  梅俊蒼低頭接過文章,思忖了一下,對周鐵衣說道,“弟子如今辦報有功,司律已經為我請了功勞,我愿以此之功,上書圣上,懇請圣上饒我父親的罪過。”

  梅清臣當初《乞罪表》雖然意在圣上,但表面上仍然是沒有教導好兒子。

  如今梅俊蒼大變模樣,連司律都為其請功。

  自然兒子教導好了,梅清臣也就沒有過錯。

  當然梅俊蒼意不在只是讓解父親的死局。

  以自己這點功勞,就算重新闡釋了《大夏天憲》,估計在圣上那里,也不足以贖梅清臣之‘過’。

  真正能夠為梅清臣贖罪的是《君父無過論》!

  兒子教導好了,父親無罪,做臣子的無罪,那么大夏圣上也無罪!

  這篇文章在此時恰到好處!

  周鐵衣想了想,笑道,“這自然沒有錯,但若陛下還要賞你,當如何做?”

  梅俊蒼沉吟不語,問道,“陛下如何賞?”

  “比如賞伱暫代督查院院長之職。”

  周鐵衣話音落下,即使在場都是周鐵衣的心腹,一股沉凝的氣氛也落了下來。

  郝仁,吳謙,申屠元早已非當日渾渾噩噩。

  立馬就聽出了這道賞賜之中最大的問題。

  那就是讓弟子奪了師恩!

  這確實是一道難題,若做了,那么梅俊蒼就是搶奪師位,為天下人不恥,若不做,那么就是不尊圣恩,自然無顏求圣上寬恕自己父親。

  是面對父親,面對老師的兩難局面,梅俊蒼該如何選?

  周鐵衣沒有等梅俊蒼回答,繼續嘆道,“以前圣上賞我,是因為我勢力弱小,只能夠依靠圣上而活,所以圣上不擔心,但現在不同,圣上已經完全修道……”

  周鐵衣沒有說下一句,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懂了。

  圣上完全修道,那么他就完全從圣位上跌落下來,二圣臨朝,本來就是對于圣上極大的削弱,那么圣上處理問題的態度就很有可能發生極大的轉變。

  就比如以前他應該憤怒的事情,如今可能就不那么憤怒了。

  周鐵衣看向天空,明月黯淡,星輝燦爛。

  “今日李劍湖狀告之后,天可沒有變色啊。”

  眾人一聽周鐵衣的話,心中再次一沉。

  這不僅說明圣上已經不是圣人,無法一念動而天色變,也可以說明圣上如今的心思不能夠再以之前推論了。

  梅俊蒼眉頭緊皺,即使有周鐵衣耳提面命,但是如此兩難局面,真的難解。

  這不是周鐵衣原不原諒他的問題,是他這么一選,天下人如何看他的問題。

  周鐵衣笑道,“你想不想要救自己的父親?”

  梅俊蒼聽到這問題,從沉思之中抬頭,看向月光下的周鐵衣。

  三個月后,再次聽到同樣的問題。

  周圍的景色不同,天地不同,但人仍然是那個人。

  梅俊蒼點頭道,“想!我想要讓父親看看,老師才是正確的!”

  周鐵衣笑道,“那就去做,你我師徒緣起于此,就算緣盡于此,也是天理循環,來日自有大道相逢之日。”

  梅俊蒼默然沉吟許久,對著周鐵衣跪下叩首,然后起身離開麒麟閣。

  周鐵衣看向郝仁,“你去外面傳話,將我那天在商會中說的一套天下人人皆可為士的理論傳播出去,梅俊蒼今日與我分辯法家士農工商之事,被我呵斥,憤然離席,從今日后,我離開天京,我所余諸事,由你親掌。”

  郝仁也沉默良久,才開口問道,“大人,圣上是不會允許這套言論的。”

  周鐵衣笑道,“這天下人最喜歡爭個對錯,既然他們都想要當對的,那么就讓我來當錯的,也好全了我與梅俊蒼的師徒之情,全了我與圣上的君臣之恩。”

  周鐵衣看向申屠元,“你若想要離開,現在還有機會。”

  申屠元抱拳道,“大人何出此言,我是粗人,聽不懂大道理,也不想要管誰對誰錯,只知道唯大人馬首是瞻!”

  周鐵衣哈哈一笑,指了指申屠元,“已經有我三分本事了!”

  周鐵衣呵斥梅俊蒼的事情如同旋風一般傳出。

  就像當日在右將軍府尉遲破軍呵斥周鐵衣一樣。

  一開始大家都不信,但真正理解了原因之后,又覺得理所當然。

  天下人人皆可為士。

  好大的理想。

  好狂妄的理想。

  這倒確實是周鐵衣能夠說得出來的話,也符合那天周鐵衣在火車商會處理那地痞流氓的行為。

  不過這話再好,也是絕了法家的根!

  梅俊蒼轉修法家之道,有司律教導,如今編修《大夏天憲》在即,自然只能夠在道途和恩師之間再次選擇。

  第二日,云蘭茶苑之中。

  如今玉蘭花早已經消謝完全,只留下層層綠葉,攏著天空中垂下的金色陽光,一束束,在地面之上形成黑白交織的棋局,雛鳥經過幾個月的成長,已經能夠在林間地面輕快跳躍飛翔,一會兒落在棋局上,一會兒隱藏在樹葉間。

  茶苑之中,坐著一人,身穿玄紅二色衣裳,頭戴高冠,一邊喝茶,一邊凝思等待。

  天京變局太多,很多事情就算他這位縱橫家三品也需要細細思忖。

  周鐵衣練完功,依舊穿著那身練功服輕快地走到茶苑之中。

  “讓谷先生久等了!”

  周鐵衣對谷應天拱手道,臉上帶著笑意,似乎一點沒有為昨天李劍湖狀告之事,梅俊蒼呵責之事憂心。

  谷應天認真地端詳周鐵衣的臉,這一次他沒有什么忌諱。

  但看了許久,他看不出來,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

  他看不懂很多東西,周鐵衣進來臉色輕快只是其一,也只是最小的一部分。

  若按照常人來說,接連遇到兩件晦氣事,就算心懷大度,也至少應該愁眉苦臉一下。

  但周鐵衣不一樣。

  從一開始大家就沒有看懂過周鐵衣,所以現在周鐵衣再表現奇怪,越奇怪,大家反而越覺得這就是周鐵衣該做的事情,不然反倒是奇怪了。

  而且周鐵衣做每一件事必有深意。

  就比如那天當著火車商會那么多人的面,打了那地痞流氓二十軍棍,當時大家也只是認為是小事。

  但結合李劍湖,結合梅俊蒼。

  這就不再是一件小事。

  若周鐵衣以前只是在爭權奪利,那么現在已經掌權掌利的周鐵衣就是在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張。

  就是在和百家爭道統!

  這才符合周鐵衣所有的行為。

  這也解釋了周鐵衣為什么能夠容下告他的李劍湖,反而容不下侍奉自己的弟子梅俊蒼!

  越是無法解釋的問題,在周鐵衣這里也能夠找到更正確的解釋原因。

  但好像這又不是全部的原因,所以谷應天才認真端詳。

  周鐵衣毫不忌諱,畢竟別人才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嘛,不然舞女善音這件事,可就不好解釋了。

  他坐了下來,笑著對谷應天道,“谷先生可是看出了我面相的不妥出來?”

  谷應天沉吟片刻,“在下愚鈍,不僅沒有看出周侯的面相,也沒有看出周侯為何要如此處理李劍湖一案。”

  無論周鐵衣的理由給得理由再好,但放縱李劍湖終究是一個禍害。

  這天下人很多都想要爭個對錯。

  但也有很多人不想要爭對錯,只想要看能不能夠利己。

  而寧王,縱橫家谷應天都是這般人。

  所以谷應天今日來,是想要確定周鐵衣還能不能夠再合作。

  周鐵衣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忽然問道,“谷先生多久沒有來京城了?”

  谷應天沉吟了片刻,“已經有二十多年了。”

  周鐵衣點了點頭,道,“二十年,夠久了,不過相比于縱橫家離開廟堂三百年,又算不得什么。”

  谷應天勃然色變,“周侯這是何意?”

  周鐵衣笑道,“我只是想要提醒谷先生,這廟堂之上和江湖之中看到的東西,那就是不一樣的,谷先生看不懂,那是許久沒有在廟堂之上的緣故,怪不得谷先生愚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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