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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聲色犬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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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銅府,飛鵬停靠地。

  一只只飛鵬起降,初時,遠遠看去,只覺得像一只只銀白色的肥鳥,一點都沒有大鵬的氣勢。

  但當飛鵬真的攜萬頃氣流,緩緩落下,那巨大的機關輪槳發出如同巨獸的轟鳴聲,聲傳十里,才讓人感受到這飛鵬的偉力。

  相比于飛機,墨家制造的飛鵬對起落地的基礎建設要求極低,能夠在大部分的地形上起落。

  不過為了人群的安全和方便,山銅府還是專門平整了一大塊地方,修建了云塔,供人登上飛鵬。

  雖然飛鵬已經出世了十幾年,墨家也在大力推廣,但是其高昂的成本,遠不是普通人能夠承擔的。

  真正能夠使用飛鵬的,還是頂級的達官貴人。

  甚至大夏幾百府,只有二三十府通了飛鵬。

  山銅府之所以能夠通飛鵬,還是因為這里盛產墨石,是兼愛非攻的墨家也無法繞開的戰略要地。

  墨家若是不爭此地的權柄,別說是兼愛非攻了,那么多巨大的機關造物能不能夠動起來還是兩說。

  一座云塔之上,何啟功帶著兩位隨從,本來準備等待前往天京的飛鵬,忽然機關梯上,出現了一道他認識的身影。

  鹿林書院,崔玉!

  何啟功修武,崔玉修文,并稱為山銅府這一代的文武雙杰。

  不過天才之間,除了惺惺相惜之外,還有一見如仇,這是兩人身后的勢力決定的,并非是兩人自己決定的。

  崔玉上了云塔,自然也在幾十人中發現了何啟功的身影。

  這一瞬間,他至少肯定了何家之前對于李劍湖的事情也不知情,所以才和自己一樣,想著去天京請教。

  當一方勢力盤根錯節,纏繞整個州府,那么這州府中的事情,就幾乎都是陽謀,即使少量的陰謀,也需要借助外力,或者花費幾年的時間來布置。

  崔玉思忖了一息,帶著書童,主動上前說道,“見過何同學。”

  雖然何啟功修武,但是也在鹿林書院讀過書。

  “見過崔同學。”

  何啟功同樣回禮道,兩人相見的場景,就像是普通朋友見面,一點都看不出兩方勢力正在尋找對方破綻,準備一擊致命的危局。

  但能夠乘用飛鵬的,都是山銅府或者外地的權貴,大家也都有消息渠道,了解最近山銅府的大事。

  所以看到何啟功和崔玉如此戲劇性的見面,都面帶微笑。

  見面之后,何啟功和崔玉都沒有想好怎么試探對方。

  因為你在試探對方的時候,就要防著對方對你的試探。

  既然都沒有準備好,那不如不說話。

  半個時辰后,駛向天京的飛鵬緩緩抬升,巨大的如同五層高樓船的飛鵬撞碎了陰沉沉的云層,搖晃的艙室才逐漸平穩了下來。

  燦爛的,金色的陽光透過特制的琉璃,落到鋪著羊毛地毯的艙室之內,有外地豪商忍不住感嘆了一句,“終于曬著太陽了,山銅府這鬼天氣,常年陰云不散啊。”

  操縱飛鵬,并且服侍眾人的墨家弟子提醒道大家可以解開固定鎖,在船艙內活動了。

  這個高度,極為的安全,風雨不懼,修者不至。

  唯一可惜的是,少數頂級戰馬和異獸同樣能夠達到這個高度,讓飛鵬的戰略價值在淵蒙和大夏的戰斗中被嚴重限制。

  畢竟飛鵬的飛行速度‘太慢’了,也不靈活,根本比不上那些能夠橫空的頂級戰馬。

  當然那種級別的戰馬,對于淵蒙也少得可憐,每一匹都是珍寶,還需要配備天賦極高的神將才能夠駕馭。

  不少客人都取了一些酒水,端著酒杯走到琉璃窗前,俯瞰腳下飛逝的云海,這種場景,除了上三品,就算中品修行者也難得一見。

  崔玉和何啟功同樣如此。

  經過剛剛的思考,雙方都已經想好了初步試探的話該怎么說,借助那位豪商的感嘆,崔玉率先發難。

  “何同學,我山銅府烏云遮日,連外人都深受其苦啊。”

  何啟功幾乎不假思索回答道,“太行山五千里,山區氣候變幻莫測,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若住不慣的,腿長在自己身上。”

  經過三個多時辰的航行,飛鵬總算抵達了天京。

  在玉京山第八重樓靠港,乘客們紛紛通過升降梯落地。

  飛鵬空港外,一輛輛豪華馬車,自走車絡繹不絕。

  崔玉和何啟功因為都事出突然,所以沒有提前通知天京接待的人,自然需要找一輛租用的馬車抵達目的地。

  何啟功第一眼就看到了一輛獨特的馬車。

  這是一輛十座的中型馬車,需要靠兩匹馬拉乘。

  不過這種馬車一般不會出現在空港外面,因為不夠奢華。

  能夠乘坐飛鵬出行的人,即使臨時抵達目的地,沒有人前來接待,需要租用馬車,也會首先考慮馬車的外觀以及舒適,而不是物美價廉。

  像是這種十座馬車,更應該出現在港口或者城門口,供帶著少量貨物的普通商人搭乘。

  更有趣的是駕馭馬車的人。

  雖然穿著普通車夫的布衣,但是樣貌昂藏,第一眼看上去像將軍,而不是車夫。

  只不過這位車夫現在有些百無聊賴,正在思考著為什么他今天拉不到人。

  尉遲敬拉人是為了聽普通人講對軍事的看法。

  這十幾天他聽小妹的建議,先在城內拉人,聽天京本地人講對軍事的看法,寫了篇文章,又去碼頭拉人,聽外地商人講軍事的看法,又寫了篇文章。

  今日又到空港拉人,想著聽乘坐飛鵬的普通人人講軍事,也可以寫篇文章。

  在尉遲敬眼中,乘坐飛鵬和乘坐輪船的人都沒有差別,都是普通人。

  因為在他這位右將軍府長孫眼中,不普通的人根本不用和別人乘坐這種普通人一起才乘坐的出行工具。

  各家道脈修行到上三品,都有各自的方法出行。

  何啟功看到了這輛馬車,崔玉自然也看到了,于是笑道,“這天京還真是藏龍臥虎啊,一位馬車夫都有如此氣勢。”

  何啟功想了想,直接走上前,說道,“兄臺,你這馬車載人嗎?”

  等了小半天都沒有生意,現在聽到何啟功詢問,尉遲敬立馬高興地說道,“自然是載人!”

  何啟功帶著仆人登上馬車,忽然聽到崔玉過來問道,“何同學,我想要去太學院,不知可否順路?”

  何啟功想了一下,他要去的周府在白虎城,太學院在玉京山第七重樓牌,自然順路,也沒有在意崔玉在飛鵬上的挑釁,說道,“上來吧。”

  隨后他又對駕車的尉遲敬吩咐道,“麻煩送我們到太學院和虎威將軍府去。”

  “啊?”

  尉遲敬下意識地啊了一聲,再認真看向兩人,“伱們一個要去太學院,一個要去周府?”

  他雖然讀書沒有怎么弄明白,但是有個好爺爺,這段時間也跟著周鐵衣讀懂了不少東西,自然明白現在的局勢下,去太學院和去周府的人應該勢如水火才對。

  崔玉溫和一笑,“有問題嗎?”

  “那倒是沒什么問題。”

  尉遲敬也不是喜歡深究別人目的的人,甚至有了十幾天的工作經驗,他還知道主動幫客人將行李搬上車。

  馬車緩緩行駛在玉京山的道路之上,兩旁繁華映入眼簾。

  尉遲敬就像是普通車夫閑聊一樣,問道,“幾位客人來自哪里啊?”

  崔玉想了想回答道,“山銅府。”

  “山銅府,那是個好地方,產的墨石又多又好,最適合驅使機關獸了。”

  崔玉和何啟功相視一笑,何啟功開口道,“兄臺對機關獸也有研究?”

  這東西,尉遲敬是真的有研究,說到自己知道的,他絡繹不絕起來,甚至還有模有樣地分析了機關獸和軍陣的配合之術。

  最后才感嘆道,“可惜機關獸沒有血氣,又需要墨家,公輸家操縱,無法完美融入到軍陣之中,消耗戰機關獸還能夠用用,但是真遇到精銳沖鋒戰,機關獸群一旦潰敗,就會阻礙整個大軍的軍勢。”

  何啟功想了一會兒,先開口說道,“其實相比于機關獸在正面戰場上的作用,我認為機關獸在后勤運輸上,或許能夠發揮出更大的作用,淵蒙乃是苦寒之地,我大夏物資運到前線,一路人吃馬嚼,十不存一,若是只用機關獸運輸,應該能夠大大節省。”

  尉遲敬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這辦法老早就想過了,可惜墨家,公輸家的修士太少,直到飛鵬的出現,才解決了一部分的難題。”

  “不過雖然飛鵬能夠馱運糧食,但是墨石的消耗更大,一時間讓朝堂犯了難。”

  前線戰場,實際上很少會考慮花費了多少銀錢,更多的是考慮戰略物資的損耗。

  因為在穩定的社會環境中,銀子可以隨時買糧食。

  但是在戰場前線,有錢都不一定能夠買到糧食,反倒是用墨石,糧食這種固定的戰略物資統計軍隊的儲備更有意義。

  “修士難得啊。”

  崔玉感嘆了一句,“所以我大夏更應該有教無類,這樣才能夠培養更多的修士。”

  聽到這里,一直和崔玉和睦相處的何啟功冷笑了一聲,“你說得輕巧,一個修士的培養你知道要花多少錢嗎?與其空談這些不切實際的,倒不如想辦法多挖一點墨石出來,運給前線。”

  “所以為了挖墨石就可以不顧礦工死活?”

  “那你覺得是礦工死更重要,還是前線沒有墨石,戰士死更重要?”

  崔玉冷哼一聲,“狡辯之言,強詞奪理!”

  “是不是強詞奪理你崔玉心里明白,這些年你鹿林書院沒少用墨石!”

  兩人冷言冷語之中,尉遲敬開口說道,“太學院到了。”

  他的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兩匹馬完全在尉遲敬的掌握之中,讓坐著的人根本感受不到顛簸,足以證明尉遲敬在御術上的優秀。

  崔玉也沒有想過要和何啟功今日在馬車上爭論出結果,他讀了那么多書,自然知道這世間絕大多數的事情都爭論不出結果,只有做出結果。

  等崔玉帶著書童下了馬車,尉遲敬緩緩駕駛馬車繼續前進,因為只有何啟功這一行人,所以他才好奇地問道,“你去周府干什么?”

  何啟功笑著反問道,“聽兄臺的意思,你認識周府的人?”

  尉遲敬訕訕一笑,“認識幾個。”

  何啟功順勢說道,“我見《天下事》將那位周二公子說做是‘絕代弄臣’,今日又應了長輩之托,前去拜訪,心里面實在是沒有底,不知道兄臺可否教我?”

  尉遲敬想了想自己的經歷,嘆息一聲,“你自己小心行事,我真沒什么能夠教你的。”

  何啟功微微皺眉,即使不知道尉遲敬的真正身份,但是從剛剛那番言論,他大概猜測出尉遲敬應該也是武勛之后,而且家里權勢不小,只不過因為某些原因,暫時來當馬車夫,甚至他很有可能對周鐵衣十分熟悉。

  但尉遲敬不愿意說周鐵衣的事情,就表明他在周鐵衣身上吃了不小的虧。

  只不過這虧吃了之后,尉遲敬又不好埋怨周鐵衣,才顧左右而言他。

  這周家二公子,還真是有趣。

  日暮時分,馬車停在了周府前,何啟功老老實實奉上了車錢。

  尉遲敬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銀子,再次說道,“那小子的話,基本上都是真的,但你千萬不能夠信,在他面前裝傻比當聰明人有用多了。”

  提醒了這句話之后,尉遲敬不等何啟功再次詢問,就駕車離開了。

  何啟功得了提點,反而眉頭緊鎖。

  真話,但不能信,這可就難辦了。

  跟著他的仆人上門遞了名刺,說明自己等人來,就是求見周家二少爺,并非是周府其他人之后,門子不敢怠慢,連忙稟告,二少爺的事情都是大事,而且何家與周家有著幾代人的關系,一直幫周家管理這山銅府中屬于周家的那部分墨石礦,對于周家,近乎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麒麟閣中,周鐵衣聽到門子的稟告,拿著手中名刺,在心里想道,反應還真快。

  運作李劍湖這件事,炮制一場驚天墨石案,周鐵衣早就已經理清了脈絡。

  而何家是這場墨石案中繞不開的關鍵點。

  這兩天的世間,周鐵衣并沒有用夢境之法聯系李劍湖。

  太虛幻境雖然隱秘,但是有被家察覺的可能性,所以家才能夠追捕太虛幻境出來的人。

  現在李劍湖在鹿林書院之中,一定會被反復觀察審問,該教的自己都教了,也布置了保守秘密的手段,其他的就看天意了,反正就算是失敗,李劍湖也只知道一個‘熊貓’老先生,牽扯不到自己身上。

  “帶他來云蘭茶苑。”

  周鐵衣沒有第一時間讓門子帶著何啟功來麒麟閣,因為那不符合自己的處理習慣,只有自己真正‘接納’的人,才會帶到麒麟閣中,這是現在天京揣測自己的人分析自己性格得來的,但這正是自己故意留給他人的刻板形象。

  若他們信了,只要騙一次也能夠回本,反正自己又沒有承諾什么,都是惠而不費的事情。

  何啟功在云蘭茶苑用茶,剛喝了兩口,就見周鐵衣身穿一件五層薄紗禪衣,每一層都精巧地繡著云海,五層相疊,讓云海顯得立體,行走之間,仿若流動,隱隱能夠看到里面的肌膚紋理。

  何啟功先拜見道,“見過周二公子。”

  同時他在心里開始思考,為什么周鐵衣第一次見自己,會選擇穿一件五層薄紗禪衣。

  禪衣因為輕薄,本來就是夏季開始穿,不過五層薄紗禪衣除了貴,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透膚,這是一種不太莊重的穿法,一般都是特別相熟的人在家里見面或者紈绔才這么穿。

  周鐵衣也在打量何啟功,首先他看向何啟功頭頂氣運。

  那是一片淡金色云海,比之神秀稍差,但在阿大之上,云海顯化出連綿的山峰,隱隱還有一兩縷青運從外界落下。

  然后他才看向何啟功這個人,對方年齡和阿大相若,五官在練武的過程之中自然會顯得更加立體,堅毅,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眼角高抬,鼻梁過于挺拔,有種抬著頭看人之感。

  周鐵衣隨意點頭嗯了一聲,笑道,“你來的還真是時候,我這幾天練功憋壞了,剛想要出去找些樂子,你是跟著我一起去,還是在府里休息?”

  他對何啟功的回答十分隨意,倒是不像第一次見面,而是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何啟功不知道周鐵衣的說話習慣,一邊思考著,一邊‘受寵若驚’地說道,“二公子安排即可。”

  周鐵衣沒有跟何啟功客氣,一副我就可以幫你做主的樣子,說道,“那你就跟著我出去喝酒找樂子吧。”

  在聽到何啟功這么快就找上門,周鐵衣第一反應就是何啟功不簡單。

  想要蒙住這種不簡單的人,聲色犬馬是最好的迷神藥。

  不要覺得何啟功這種地方豪族的嫡子不會被聲色犬馬迷惑,那只是時機不對,方法不對罷了。

  只有先迷惑何啟功,自己才好完成接下來的布置。

  李劍湖在暗,何啟功在明,一明一暗,卻又相互爭斗,已經能夠幫自己施展障眼法,迷惑天下人的目光了,等他們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完成了布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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