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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至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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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雪呼嘯,山卻寂靜,一切盡在不言中。

  謝玄衣知道。

  先前風雪道域那一戰的細節,大概已被崔鴆盡收眼底。

  顯然,這傢伙看到了劫主赤血劫神通對自己無效的畫面。

  “先前聽說你進入三十三洞天開始閉關。”

  崔鴆輕嘆一聲,有些遺憾地笑道:“起初我還以為————是冥翎扇”生效了呢。”

  冥翎扇乃是直擊神海的頂級神通。

  威力雖大。

  但由如今陰神境的崔鴆施展出來,自然比不上劫主。

  連赤血劫都無效。

  冥翎扇————自然不會傷到謝玄衣。

  “神海殺法之術,的確對我無效。”

  謝玄衣並沒有隱藏什么,他大大方方承認了這一點。

  修到這一步。

  誰還沒有奇遇,誰還沒有造化?

  “嘖。”

  崔鴆瞇起好看鳳眸,笑著說道:“若早生百年,當年那場飲鴆之戰”如何打得起來?”

  既有不死泉,肉身不滅。

  又有元吞界,神魂無敵。

  謝玄衣已然立於“不敗之地”,但凡境界再拔升一個大境界,妖國單打獨斗,無一人是其對手。

  “不必捧殺我,我自己有幾斤幾兩,心里清楚。”

  謝玄衣不冷不熱地說道:“反倒是崔兄————當年被那么多人圍而殺之,還能完成轉世,當真是大氣運加身啊。

  人族大修行者,盡飲其血。

  竟還能被其找到一線轉生之機。

  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墨鴆大尊竟沒有徹底死絕?

  仔細想想,其實又很合理。

  墨鴆可謂是兩百年來,妖國天下修行天賦最為卓絕的存在————他年紀輕輕便登頂山巔,晉昇陽神,成就大尊之位。緊接著便緊鑼密鼓籌劃起了南下之戰,即便修到陽神絕巔,依舊相當年輕,具備著“轉世重來”的資格。

  “僥倖,僥倖。”

  崔鴆笑瞇瞇開口:“謝兄不也一樣?反正要死了,不如試試轉世之法,萬一成功了呢?”

  謝玄衣掀起的浪潮,雖比不上崔鴆。

  但在妖國,也算是赫赫有名。

  在崔鴆眼中,謝玄衣應當是在北海追殺之際,便動用了“轉世法門”。

  “呵。”

  謝玄衣低笑一聲,沒有辯解什么。

  雪山的氛圍緩和了許多。

  看這交談架勢,兩人根本不像是死敵,反而像是多年未見的故友。

  完全沒有一丁點要打生打死的模樣。

  但實際上————

  虛空已然凝固。

  謝玄衣的生滅道域早就封鎖了雪山方圓百丈。

  崔鴆那邊亦然。

  “這里是霧海嶺”。

  黑髮俊美大妖,忽然挪首,望向不遠處。

  他伸出手指了指身后。

  風雪呼嘯,大霧如海,肉眼已經無法看到具體景象。

  動用神念望去。

  此山之后,便是山連著山,雪連著雪。

  “霧海嶺位於人族之北,妖國以南。”

  崔鴆輕聲說道:“倘若你我以此地為戰場,方圓十里,不會有生靈能夠倖免。”

  “十里,未免太小————”

  謝玄衣幽幽地道:“或許是二十里?”

  兩位堪比陽神的世間至強陰神,一旦交戰。

  山嶺崩塌,霧海破碎。

  只要短短片刻————

  便可將這“霧海”奇觀盡數抹去。

  “或許更大。”

  崔鴆平靜道:“但這里畢竟是離國境外,你我放手拼殺,要分勝負,至少一個時辰。謝兄難道就不怕納蘭玄策率大離陽神,封鎖虛空,坐享其成?”

  謝玄衣微微瞇眼。

  “霧海嶺距離妖國也不遠。”

  謝玄衣冷笑道:“你————應當也有顧慮吧。

  “不錯。”

  崔鴆背負雙手,淡然說道:“你不愿與納蘭玄策碰面,我也不愿和妖國大尊碰面。其中緣由,並不難猜。”

  此刻境況相當微妙。

  雙方都想置對方於死地。

  但————

  雙方都有顧慮,不敢全力出手。

  “所以?”

  謝玄衣挑眉。

  “所以,你我各退一步————”

  崔鴆微微挪首,望向被釘在雪山上的悽慘身影,誠懇說道:“今日這一戰,往后順延。你讓我————帶走他。”

  劫主已經瘋了。

  渾身被鮮血染透,卻是連本命妖身都施展不出,樣子悽慘到了極點。

  崔鴆眼中露過一絲不忍。

  正是看到了這位昔年故友遭劫,他才冒險現身。

  “抱歉,便宜盡數讓你占了。”

  謝玄衣面無表情說道:“這天底下,哪有如此好事?”

  半年前一戰,不分伯仲,未能盡興。

  而今————

  他已再次蛻變。

  生之道幾乎圓滿!

  斬殺油盡燈枯的瘋癲劫主,無需凝道。

  即便崔鴆雙道合一,謝玄衣依舊還有一張“凝道底牌”————之所以拖延至此,便是因為心湖預感告訴自己,此刻凝道,絕非最佳選擇。

  “璫!”

  話音剛落。

  謝玄衣即刻動念,沉疴瞬間貫出一條長線。

  崔鴆嘆息一聲,向后退去。

  他抬手虛握,無數黑煞氣息於虛空之中凝結,陰蝕之力凝成羽扇,雖是一瞬暴退百丈,依舊被劍氣輕鬆追上。俊美大妖早就料到會是這樣,握住羽扇,自上而下斬切一擊,以“陰蝕之道”硬接飛劍。

  虛空瞬間崩塌。

  金燦光火迸濺四射,此方天地猶如雷震,霧海轟鳴破碎,照現四方清明。

  這一擊。

  沉疴被打得倒飛而回。

  崔鴆同樣被震退二里。

  謝玄衣瞥了眼懸掛肩頭上的飛劍,瞳孔微微收縮。

  僅僅一個交錯。

  本命飛劍劍身,竟是被斬出一道缺口。

  這崔鴆的陰蝕之道,能鋒利至此?

  “我知天下劍修,盡皆好戰。”

  “當年趙掌教如此————”

  “謝兄自然亦是如此。”

  不遠處。

  止住退勢的崔鴆,抖了抖墨色羽扇,臉上露出些許心疼之色。

  以陰蝕之道切斬沉疴,他當然也付出了代價,這墨扇與飛劍接觸位置,有一根翎羽已被崩壞。

  俊美大妖輕輕嘆息著,往前踏步。

  二里地。

  轉瞬便至。

  只見他一瞬便抵臨謝玄衣身前。

  原先那尊看似陰柔的俊美妖身,但此刻卻忽然拔高,變得甚是魁梧。

  一雙墨瞳,更是驟然如野火般點燃!

  墨鴆徒手擊出一拳。

  虛空震盪出無數金燦漣。

  這一拳速度奇快,謝玄衣來不及召飛劍回防,於是匆忙以武道神胎對抗同為陰神境!

  但這一擊,卻是崔鴆占了上風。

  一股極其強勁的道意,透過武道神胎,侵入謝玄衣肺腑之中。

  頃刻間。

  謝玄衣感覺自己仿佛置身火焰煉獄,即便屏住呼吸,五臟依舊被烈火灼燒,隨時快要焚滅——

  嗤嗤嗤!

  大量水汽自頭頂蒸騰而出,化為神霞。

  謝玄衣毫不猶豫動用“生之道雨”,來澆滅這場旺盛臟火。

  這一次,輪到他暴退二里。

  “好快的拳。”

  謝玄衣心湖一沉。

  上次在劍宮對決,他只是領教了墨鴆的道意神通————這位頂級大妖果然也兼修肉身體魄。

  除卻沒有元吞圣界,墨鴆幾乎和自己一模一樣。

  掌握了兩門頂級互補的大道道意。

  並且錘鏈肉身,追求完美。

  “剛剛這一拳,很可能是墨鴆轉世重修,參悟的陽之道”

  謝玄衣深吸一口氣,甩了甩衣袖。

  先前硬接一拳,這衣衫立刻無風自燃,此刻滅之道意流轉一圈,才將道火滅卻。

  謝玄衣再望向雪山方向。

  崔鴆重新恢復了斯斯文文,瘦瘦弱弱的模樣。

  他看上去弱不禁風,滿臉病懨。

  誰會相信。

  這般病弱形象,轟出了先前如此霸道絕倫的一擊?

  “謝兄的生之道”,滅之道”,都已臻至完美。”

  “只差一步,便可凝道。”

  崔鴆微笑說道:“想必————這就是謝兄先前不肯退讓的原因吧?即便你我廝殺起來,再不濟也能凝道,兩條頂級道境一旦凝道,屆時至少能夠躋身陽神三重天。”

  以現在二人的修行境界。

  無論誰晉升。

  對另外一方,都是碾壓之勢。

  謝玄衣不語。

  崔鴆說得不錯,這便是他的想法。

  只是謝玄衣沒料到,這崔鴆竟也將雙道修行到了圓滿無缺的狀態。

  既然距離凝道只差一步。

  為何不直接凝道?

  謝玄衣很清楚,他和崔鴆彼此都想殺死對方,彼此都將對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若有機會。

  崔鴆絕不會放過自己——

  此刻場面重新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劫主很難活下來了。”

  崔鴆收斂氣息,不再懸空,緩緩落在雪山山頂。

  方才短暫交手。

  他已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二人如今要分出勝負,不是一招一式所能做到的。

  “你讓我帶走他吧————”

  “即便我以不死泉”治好了這些傷勢,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崔鴆聲音有些黯然。

  他自嘲地笑道:“再說,你也是不死泉”擁有者。他如今心湖破碎,神海瘋癲,這些傷,豈是不死泉能治的?”

  ,謝玄衣依舊不語。

  他知道,崔鴆說得沒錯。

  劫主大限將至,已活不了多久了,即便用不死泉續命,又能續得了多久?

  這大妖,已經瘋了。

  這種程度的瘋癲,絕不是偽裝。

  若不是瘋癲————

  自己也沒機會殺他————

  “作為回報。我欠你一個人情。”

  崔鴆緩緩抬頭,望著謝玄衣雙眼,認真說道:“如今,妖國南下戰火已燃。

  雖然你阻止了懸北關”破境,但接下來的妖潮————只會愈演愈烈,而且會比當年更加猛烈。”

  頓了頓。

  崔鴆拋出一枚令牌,一字一句說道:“我欠你的這道人情,隨時可以動用————在你我生死對決之前,只要你開口,提出的要求我能完成,我便會竭力完成。”

  人妖殊途,互為死敵。

  但崔鴆卻沒有多說一個字。

  他的信譽,無需多言。

  令牌懸在空中,並未落下————

  謝玄衣皺眉看著這令牌。

他雖未經歷當年那場飲鴆之戰  —但卻也知道,墨鴆大尊乃是一言九鼎的妖國梟雄,一諾重過千金。

  “為了救一個死人,值得么?”

  謝玄衣沒有去接。

  “你還太年輕,未曾見過別離————”

  崔鴆落寞地笑了笑:“甲子未見的摯友,命盡離世,做兄長的,總該是要親自去送最后一程。”

  謝玄衣盯著劫主看了許久。

  許久之后。

  “罷了。”

  謝玄衣念頭落定。

  他揮了揮衣袖。

  一縷劍氣掠出,直接擊飛令牌。

  他面無表情說道:“崔鴆,我不需要你欠我人情————你只需記得,霧海嶺這一戰,並未結束。下次見面,你我依舊是死敵。”

  當然不是心慈手軟。

  謝玄衣知道,劫主已經沒救了。

  就算崔鴆動用再多不死泉,也無法讓這位瘋癲入魔的妖國大尊恢復如初。

  在霧海嶺塵戰纏斗,分不出勝負。

  只會招惹來更多敵人。

  說罷。

  謝玄衣轉身就要馭劍離開。

  “等等——”

  一道呼聲,叫住了謝玄衣。

  “怎么————你還要戰?”

  謝玄衣踩在飛劍劍氣上,漠然回首,露出半張面孔。

  風雪飄搖。

  崔鴆已經從山崖峭壁上,摘下了被劍氣釘穿四肢的劫主。

  他將這道破碎殘缺的軀殼,抱在臂彎之中,掌心掠出一縷縷水汽,以此對抗殘破軀殼內流淌的滅之劍意,讓其在臨終之前,能夠走得不那么痛苦。

  “是關於“凝道”的提醒。”

  崔鴆一字一句說道:“即便雙道圓滿,也不要急著凝道。”

  “嗯?

  謝玄衣微微瞇起雙眼。

  “瞧你樣子,應該是重活了一世才對————”

  崔鴆幽幽說道:“明明修出了兩條互補大道,錘鏈出了陰神圓滿的無垢體魄,卻不知要等待一個恰到好處的完美時機。難道今日我與你拼命,你便真要拼著丟掉千年一見的造化機遇,也要強行凝道不成?”

  這一句話,讓謝玄衣怔了一下。

  什么意思?

  “千年來,無數天才強者都嘗試了那一步。”

  “只可惜,他們都失敗了。”

  崔鴆盯著謝玄衣雙眼,緩緩說道:“想要成為完美無缺的至強者”————至少需要一次轉世。而且普昇陽神之時,需要等待一個絕對正確的時機,倘若因果時機,出現差錯,那么即便凝道成功,最終也會因為毫釐之差,無緣證道。”

  謝玄衣后背滲出了些許冷汗。

  他當然動了凝道心思。

  只不過心湖預兆升起了阻攔之念————

  這,便是原因么?

  一旦凝道時機不對,也會導致最終證道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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