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翀根本就不相信密云的因果照現。
無怪他有這般念頭。
晉升陽神之后,陳翀實力迎來了質變。
方圓坊新評了幾位“年輕十豪”,這些新晉陽神之中,若論單挑廝殺,一對一生死相爭,陳翀勝率最大。
即便是唐鳳書,也未必是其對手。
原因很簡單。
陳翀晉升最早,而且身負氣運最大。
授封離國三州之地,統領數十萬鐵騎,這等磅礴氣運,根本不是凡夫俗子所能承受……離國千萬子民,人人知其姓名,頌其戰績,念其功德。
如今陳翀狀態極好,他根本無懼妖潮南下。
在本命洞天與懸北關大陣雙重加持之下,他有自信與妖國任何一位大尊單挑廝殺!
這種情況下,懸北關怎會丟!
除非是天凰宮主,或者大猿山圣皇親自前來攻打……但這等人物一旦驚動,離國這邊也會立刻采取反制措施。
密云面對質疑,神色沒有變化。
他只是取出那幾乎燃盡的符箓,輕輕豎起四根手指。
緊接著倒扣一根。
三根變兩根,兩根變一根。
再過一息。
營帳外響起了密集匆忙的腳步聲。
“大將軍!大將軍!”
有甲士快速踏步前來,想要入帳。
“……何事?”
陳翀心湖一沉。
他并未讓甲士入內,而是壓低聲音,冷冷說道:“帳外匯報!”
“納蘭秋童入城,送來了乾州訊令……”
甲士有些猶豫,聲音沙啞說道:“太子殿下希望大將軍率騎南下,退出懸北關,返回沅州封地。”
陳翀坐在木案前的身形微微僵硬了一剎。
靜默。
此后便是長久的靜默。
甲士在帳外留下了納蘭秋童帶來的那枚訊令,恭恭敬敬離開。
營帳中燭火仿佛凝固了一般,不再燃燒,也不再縮短。
陳翀神色變得復雜起來。
陳翀伸出手掌,微微發力,帳外那枚訊令嗖一聲掠入掌心……他以神念飛快掃過,將訊令內容看了一遍。
這的確是太子調令。
自己和韓厲內斗之事,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乾州那些蠢貨,只當他陳翀貪戀權力,要將崇州也收入麾下。事實上他根本無意權斗,只是這崇州關乎離國安危,韓厲雖強,卻未至陽神,倘若妖潮暴變,懸北關一旦丟失,半座崇州便會被迫“割讓”,離國頃刻之間便會陷入前所未有的動蕩之危局。
屆時想要解圍,便會難上十倍百倍。
有些事,他是如此想的,乾州未必如此認為。
太子此番調令,乃是以“滅佛”之名,召他南下,對婺州頑守之地發起剿殺……這畢竟是他麾下之地,亦是佛門火苗最為旺盛的發源地之一。在太子眼中,滅佛和守關這兩件事,自然是前者更重要一些,畢竟妖患未顯,而內亂已發。乾州那些酒囊飯袋美其名曰“攘外必先安內”,日日勸諫,希望太子不要手下留情,早日繼承大統,但真槍實劍拼殺之時,這些家伙們又不見了蹤影,最后上陣沖殺的,還是自己麾下那些弟兄們。
為了安慰陳翀,避免陳翀心中生出不滿。
太子這枚調令用詞極其委婉,而且十分誠懇……刻意留駐了杜允忠,讓其駐守懸北關。調令之中許諾陳翀,婺州剿殺結束之后,陳翀可以隨時返回懸北關。
即便今夜沒有與密云相見。
陳翀也不會相信這枚調令。
“咔咔咔——”
讀完調令內容之后。
陳翀神色陰沉,掌心發力,將令牌一點一點捏得粉碎。
齏粉翻飛。
燭火搖曳明滅。
他算是領教到了因果道境的厲害,原來這密云來訪,早就將時辰算得清清楚楚……
倘若自己受命南下,參與佛門剿殺。
那么這懸北關丟失的“未來照現”,便會順理成章地發生。
自己離開,但杜允忠奉令留下。
妖潮破城。
以這憨貨性格,必定死戰,也必定戰死……
這就是為什么,韓厲麾下兩員大將只是受傷,但自己麾下臂膀卻是戰死……
“陳將軍,如今可還相信密云所言?”
密云一邊開口,一邊望向火盞。
那盞中燭火,還剩最后的些許。
但此刻卻是徹徹底底凝固,凝實了。
“不愧是佛子。”
陳翀垂眸思索了許久,輕聲說道:“所以你今夜來尋我……是為了幫我?”
“不僅是幫將軍,亦是幫佛門,更是幫蒼生。”
密云柔聲說道:“陳將軍重情重義,不愿看到手足兄弟戰死。佛門如今勢微難抵,不愿與將軍作對,想要斡旋中和。至于這天下蒼生更不必說……無論是將軍還是佛門,都不愿意看到懸北關破,離國破碎。”
這一舉。
既是幫陳翀,也是幫自己。
陳翀看著這個席地而坐的僧袍少年。
他自心湖深處,生出了對密云的敬佩,身為佛門未來領袖,竟敢以身犯險,與自己相見。
捫心自問。
倘若換做自己,能否做到這一點?
恐怕……是很難的。
他是一個聰明人,知曉韜光養晦,在天下大勢風頭最甚的年代,默默隱去聲名。
審時度勢,避其鋒芒。
這是陳翀的風格。
知其不可而為之,知其不可逆而逆之。
這不是陳翀會做的事情。
今夜這番話,如若不是密云親至,以繼承曇鸞佛骨的佛子身份對自己開口,無論如何都不會得到取信。
如今,密云成功了。
他成功證明了佛子的能力,也證明了因果道境的強大。
“謝謝你。”
陳翀想了許久,一字一頓地說道:“今夜這些話,對我很重要。”
“如此……甚好……”
密云笑了笑,站起身子。
火盞中的燭火已經停止了燃燒,但因為先前陳翀刻意加快速度的緣故,兩人對話至此,應該正好花費了半柱香左右……
他懷中還有第二張符箓。
只要點燃符箓,再度施展神足通,便可以離開營帳,返回邸閣。
時間剛剛好。
只不過,在密云站起身子的那一刻,一座無形道域也在陳翀座下鋪展開來。
這座道域并不大,只籠罩十丈。
這個范圍,恰好將密云籠罩在內。
“但是……很抱歉……”
陳翀望著密云,十分認真地說道:“你畢竟是梵音寺佛子,我不能就這么放你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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