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一只猴子高高躍起,用盡全力將手中長棍砸下!
穹宇破碎,無數陰云被這一棍掃蕩破滅!
這一棍落在生滅道域之上,蕩出了極其渾厚,極其寬闊的一道悶響!
“不……不對……”
雪主盯著遠方戰場,眉頭忽然皺起。
那座覆蓋整座天頂的黑白道域,竟是在這一棍之下,被敲出了些許裂紋!
這,怎么可能!?
大地震顫,從鎮海臺出城馳援的鐵騎在此刻抵達雪原,這些鐵騎感應到了白鸚的氣息,陸續停下。
于是近千人抬起頭來,看著這震撼人心的一幕。
金光璀璨,黑白破滅。
揮出這一棍的圣皇子,屹立于天頂之上,整個人燃燒著熊熊火光,猶如天地間唯一的一尊斗戰神!
那些金燦光火,如火雨一般墜落,紛紛揚揚落向大地。
那是圣皇子的鮮血。
這是一場人族妖國同境至強者的對決。
任誰都能看出,“生滅道域”占據了絕對上風,再打片刻,勝負便會分出……
但這一棍砸出之后。
攻守易位。
生滅道域被砸出了一道巨大窟窿!
“完了……”
雪主神色蒼白,聲音沙啞。
她看得出來,生滅道域之所以會被砸破,是因為圣皇子的“道意”完成了突破。
“圣皇子……凝道了……”
伴隨著這道聲音落下。
人族所有觀戰者,全都陷入死寂。
凝道?
圣皇子在這一戰中,完成了極限晉升,抵達了那無數人可望不可即的陽神境?
道境越強大。
凝道越困難。
如“圣皇子”這般的存在,倘若凝道,會成為怎樣的怪物?
滿山寂靜。
這一棍揮落之后。
大戰沒有繼續爆發。
圣皇子沒有再次出手,他只是默默攥著長棍,感受著體內氣海流淌而出的磅礴道意,感受著丹田中涌現的龐大力量。
原來凝道……
便是這般滋味。
修行這么多年,他無敵同境,無敵同輩,從未被任何一道門檻困阻過。
陽神劫,算是第一道。
圣皇子的“凝道”并不算早,同輩之中,已經有“烏九”這樣的妖修早一步得證大尊。
“唰!”
謝玄衣并沒有修補生滅道域的窟窿。
他踩著一縷劍氣,緩緩升上高空,來到與圣皇子平齊的高度。
二人隔著百丈,無數罡風吹拂而過。
“恭喜你啊……”
謝玄衣認真開口:“不愧是圣皇子,臨戰突破,登臨陽神山巔,得證大尊果位。”
比起崔鴆,他更認可眼前這位對手。
一世修行,能抵達如此程度,圣皇子天資,甚至尤在自己之上——
倘若沒有不死泉,沒有那么多造化,他能否壓制住眼前的猴子?
謝玄衣不知道。
“呵……呵呵……”
圣皇子杵棍而立,倚在虛空之中,渾身是傷。
此刻他擠出的笑聲,卻頗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原因很簡單。
之所以有這般晉升,全靠謝玄衣打壓。
他的“斗戰道意”,愈戰愈強,被迫攀升到頂點,完成了突破。
這是謝玄衣故意而為之?
生死之戰……
這家伙故意留手,讓自己晉升?
圣皇子認真審視著謝玄衣。
他很想得到一個答案。
“謝玄衣……本皇子倒是沒想到,大褚當真有如此天賦異稟的妖孽。”
圣皇子瞳光如火,晉升之后,整個人神采奕奕。
他一邊以掌背擦拭鮮血,一邊沉聲說道:“本皇子自幼沐浴遠古妖圣道音長大,參悟碑文道藏無數!大猿山有好幾位大尊傾囊相授,再加上父皇的‘斗戰圣血’滋潤,打遍妖國無敵手!但凡同境對敵,能接本皇子一招者,便已是人中龍鳳!鏖戰至此,落入下風……這是平生頭一遭!”
妖國諸圣地割據爭鋒,群雄并起。
這些年雖不算氣運盛世,但也有數之不清的天才應運而生!
年紀輕輕晉升大尊的,也大有人在!
譬如那天凰宮的“烏九”,如今雖已凝道,但前幾年未凝道時,只與自己交手走了十招,便落入下風,再抗十招,便匆匆敗逃……
這已是妖國天下數一數二的天驕人物!
今日之前,圣皇子雖未凝道,但卻是當之無愧的“陰神至強”。
即便是陰神境大圓滿的翎尊者,鳩王爺,也不可能是其對手……
“抱歉。”
謝玄衣平靜說道:“妖國有你,人族有我,這很公平。”
他雖出生在江寧謝氏,算得上一方世家。
但遠遠無法與圣皇子相比。
圣皇子生下來就被大猿山捧在掌心,享受數之不清的資源灌溉!道藏,秘碑,寶器,術法,神通……只要圣皇子想要,大猿山通通都能為其搜羅!
相比之下……
謝玄衣所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
拜入大穗劍宮,成為趙純陽弟子,打遍蓮花峰,再到后面的打遍四境。
謝玄衣的“無敵之道”顯得要冷清許多。
誠然。
沒有大穗劍宮這么一座“龐然大物”在背后支持,謝玄衣無法走到今日,更不可能有這般成就……但他所得到的每一道造化,每一道機緣,幾乎都是靠自己爭取的。
“……挺好。”
圣皇子擦完唇角最后一縷血漬,自嘲說道:“本皇子先前還很擔心……倘若大褚大離,連一個像樣的對手都找不出來,那也太無趣了些。”
他知道。
人族這邊,也有幾位百年難遇的妖孽。
謝玄衣,唐鳳書,陳翀……
這次南下,圣皇子就想領教一下這些“妖孽”的手段。如果這些人族年輕天驕無法使他滿意,那他便要將目光放在趙純陽,逍遙子這些老家伙身上了。縱然現在修為不夠,但再過些年,總還是有機會交手的。
就是不知道,人族那些壽元寥寥無幾的老家伙,能不能撐到自己修行到絕巔。
“今天這一戰,恐怕很難收場了。”
謝玄衣笑了笑:“那邊,那邊,有很多人都在看著呢。”
他指了指兩處。
一處是鎮海臺方向,十數里外,地貌逐漸趨于平坦,一座小荒山上,城主府鐵騎已經和雪主匯合。
另外一處,則是妖國方向,約莫三十里外,群山交迭,大雪翻飛,無數道瞳光隱現在大雪之中。
以謝玄衣和圣皇子的神念感應范圍。
這兩方的“目光”,他們都能清晰感應到。
“氣氛都烘托到這了……”
圣皇子瞇眼說道:“的確很難收場。”
謝玄衣依舊只是笑笑。
他望向圣皇子。
猴子受了很重的傷。
自己先前可沒有留手,道域中迸發的每一次劍氣斬切,都蘊含著極其強大的道意。
這圣皇子體魄極其了得,竟是將所有斬切,都硬生生扛了下來!
翎尊者只是抗了那么幾下,便要顯出本命妖身了……
這圣皇子,似乎只是皮外傷。
滅之劍氣,停留在肌膚體魄層面,他想要操縱劍意深入,卻被一股無形波動攔住。
“我倒是可以繼續。”
謝玄衣道:“只是我不希望你就這么死掉。”
“你覺得你還能夠勝我?”
圣皇子挑了挑眉,他冷笑一聲,幽幽說道:“就算沒有臨陣突破,我也不可能死在這里!大猿山的‘如意金身’,乃是世上最強的煉體神通,只要你這‘滅之劍氣’不曾凝道,便不可能傷我根基!”
說罷。
他攥了攥長棍:“倒是你……”
“我就更難了。”
謝玄衣微笑說道:“先前那番對決,我只動用了一半道域。”
生滅兩座道域交迭,但對敵攻殺之時,謝玄衣只催動了“滅之道意”!
酣戰至此。
圣皇子身上滿是鮮血,謝玄衣卻只是衣角微臟。
即便圣皇子完成晉升,那又如何?
“呵……”
圣皇子并未反駁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問道:“你似乎并不想動用‘生之道域’?”
這番話……便有些許試探意味。
近日來,妖國大人物們都收到了關于“不死泉”的傳言。
圣皇子也不例外。
他盯著謝玄衣,想要看出一些端倪。
但謝玄衣一如既往地平靜:“不是不想用,而是沒必要。圣皇子殿下的‘斗戰道意’的確厲害,但如若只有這種程度,謝某根本不需動用生之道域。”
這番話,有幾分譏諷之意。
放在以往,圣皇子早就暴怒!
但如今,圣皇子也只能無聲笑笑。
因為他知道,謝玄衣說的是實話。
鏖戰至此,他的戰意早就攀升抵達頂點。
如果這一戰要分勝負,那么其實先前便已經分出了勝負。
真正的生死廝殺哪有這樣?
但凡謝玄衣存心想要擊殺自己,根本就不會讓“斗戰道意”有迭加機會……
“你是故意助我凝道?”
圣皇子捏了捏手中長棍,以神魂之力傳音。
“是。”
謝玄衣沒有否認。
他的確是故意而為之,從嘉永關千里迢迢往鎮海臺趕,一方面是為了繼續東去,還有一方面,就是為了趕上今夜的“對決”。
如果說,妖國那邊還存在一位隱于幕后的“弈手”,正在操縱戰線大局。
那么今夜。
便是兩國“弈手”所能調動的最強棋子的一場碰面!
“你瘋了?你覺得你幫了我,我會感激你?!”
圣皇子覺得很荒唐。
人族和妖國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千年。
這千年來,邊陲廝殺,死傷慘烈,雖然妖國每一次南下都以失敗告終……但所有圣地在抵御外敵這件事上,卻是前所未有的“凝聚”!妖國和人族乃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圣皇子卡在‘陰神境’很久了。”
謝玄衣淡然說道:“問心劫,問道劫,都已經渡過去了……只差一步,便可凝道。這差的一步,便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戰斗。放眼整個妖國,幾乎沒有人能夠滿足這一戰,只有我,能做到。”
“……所以?”圣皇子依舊覺得荒唐。
“所以我就來了,并且這么做了。”
謝玄衣道:“做這些,當然不是為了謀求回報,晉升陽神這種事情,即便沒有謝某,對圣皇子而言,依舊只是時間問題。大可放心,今夜之后再見面,你我依舊是敵人。”
“呵呵呵呵……”
聽到這,圣皇子來了興趣。
他倒是想知道,謝玄衣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猴子杵棍而立,幽幽開口:“姓謝的,你就不怕幫了我,被反咬一口?”
“你不是這樣的人。”
謝玄衣風輕云淡地說道:“方才凝道之后,圣皇子大有襲殺機會,直至如今,我們尚在交談……這些事情便足以證明,謝某并未看錯。”
那一棍砸落后,圣皇子便再沒出手了。
“襲殺?本皇子怎會做這等蠅營狗茍之事……”
猴子下意識嗤笑,而后沉默。
他很確信,二人只是第一次見面。
這姓謝的為何如此了解自己?
“你……倒是敢賭……”
“賭?”
謝玄衣笑了笑:“或許是吧。”
對他而言,這不算賭。
二人在神游世界,已經見過一面,謝玄衣知曉其性格桀驁。
圣皇子絕不會趁人之危。
對于“欣賞”的對手,更不會以高壓低……
圣皇子固然想和謝玄衣一決高低,但晉升之后,便絕不會是現在了。
他情愿在陰神境戰敗,身死道消!
也不愿陽神境以上壓下,大勝得捷!
圣皇子望向身后。
妖國方向,有無數瞳光在大雪中隱現。
今夜這一戰,對妖國而言很重要。
北境戰線廝殺至今……妖國,需要一場大勝。
沉默許久之后。
“謝玄衣,這場晉升,算是本皇子欠你一個人情。”
圣皇子冷冷說道:“這一架,不打了,本皇子不屑以境界壓人。今夜之后若再相見,我與你依舊是敵人!”
說罷。
他拎起長棍,就要離開。
“不急。”
神海之中,響起一道傳音。
謝玄衣平靜說道:“圣皇子,今日一戰,日后再相見不知何年何月。既是欠了我一道人情……何不即刻償還?”
“嗯?”
圣皇子挑了挑眉,回過頭來,不解地望向謝玄衣。
在他看來。
今夜止戰,就此別過,便算是償還了這道人情。
這姓謝的,怎么還有些得寸進尺?
“唰!”
謝玄衣從袖中拋出一枚青簡,平靜說道:“這是謝某送給圣皇子的禮物,接過此物,便算是殿下償還了謝某那道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