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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上路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劍道余燼

  元繼謨的陰神境修為,在皇城司中,數一數二,的確稱得上一聲“首座”,即便去往幾大圣地,也會被奉為座上貴賓。

  但可惜……

  如今除了那幾位“陰神大圓滿”,此境其他修行者在謝玄衣面前根本沒有出招的資格。

  “咔咔!”

  清脆的骨裂聲響起。

  謝玄衣一只腳踩住長劍,滅之道境通過劍身蔓延,抵入元繼謨手腕,將其一整條手臂碾碎。

  “啊……”

  痛苦慘叫聲響起。

  滅之道境刺入心肺,這等痛苦根本不是凡俗能夠忍受的。

  元繼謨咬緊牙關,豆大汗珠順延面頰流淌而下,那件貼身黑鱗軟甲瞬間就被冷汗打濕,他抬起頭來,目光怨毒,透過斗笠縫隙死死盯著眼前年輕人。

  “謝玄衣……殺了我!”

  元繼謨怒吼著嘶啞開口。

  但謝玄衣不為所動。

  他只是輕輕踩著地上長劍,平靜說道:“聽說皇城司地牢中,有一百零八種折磨凌辱罪犯的酷刑,元大人樣樣精通,乃是精通此道的奇才。怎么這點痛苦,元大人都忍受不了?”

  元繼謨死死扼住手腕,想要以此止住滅之道境的刺痛。

  但根本無用。

  他幾乎跪在了地上,身體抖成了篩子。

  是……皇城司是有諸多酷刑!

  可與“滅之道境”刮骨相比,這些酷刑都不夠看——

  唯有親身體驗過的人,才知道這等苦痛有多難熬,如果有得選,元繼謨情愿遭受地牢大刑!

  謝玄衣居高臨下,俯視著眼前人。

  他只注入一小縷劍意。

  元繼謨雖是陰神,但肉身脆弱……

  他可不會讓這家伙這么輕易死了。

  片刻后。

  謝玄衣松開踏劍勁氣,上前一步,腳尖點在元繼謨心窩,再是一聲悶響,這位昔日威風凜凜的皇城司首座如沙包一樣被踹得橫飛出去,回到苔嶺官道之上,重重砸在污穢泥濘之中。

  元繼謨如釋重負,如野犬一般掙扎則起身,踉踉蹌蹌想要逃離。

  下一刻。

  一縷金芒鬼魅掠過,以極快速度繞行一圈。

  嗤嗤嗤!

  元繼謨被這抹劍光嚇得向后跌坐而去,重新一屁股跌坐在泥濘水坑中,萬萬沒想到,這一劍并不是要取他性命,而是將他身上鱗甲,斗笠,盡數撕碎……

  “……不!”

  元繼謨低下頭來,看著遍地布料,破碎鱗甲,眼神變得驚恐起來。

  他低下頭,只見泥坑水泊之中,倒映著一個上身赤裸,血肉猙獰,渾身布滿針線縫補痕跡的“怪物”。

  那是他自己。

  謝玄衣看著這一幕,神色并沒有太大波動。

  關于元繼謨的異樣,姜奇虎第一時間便告知了陳鏡玄。

  這種情報,陳鏡玄知道,便等于謝玄衣知道。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怎么可能活著。”

  沉疴繞行一圈,再次掠回主人肩頭,謝玄衣伸出手掌,輕輕拍了拍沉疴劍尖,算是鼓勵嘉獎,他壓低聲音緩緩說道:“在衢江……我明明殺了你一次……”

  他動用了師尊的蓮花劍氣。

  這世上固然有人可以從這一招中活下來,但那個人絕對不是元繼謨。

  衢江一戰結束后,趕赴戰場的“武謫仙”也從側面印證了元繼謨的死訊……

  一個已死之人。

  怎么可能重新活著在皇城出現?

  此刻。

  謝玄衣得到了答案。

  元繼謨黑袍下的肉身,雖是縫縫補補拼湊完整,卻散發著一股濃郁的腥臭氣息……這一幕景象似曾相識,謝玄衣不久之前才剛剛見過,大凰洞天毀滅之際,有諸多眾生在烈焰中起舞。

  這些人的皮囊與此刻元繼謨頗為相像。

  很顯然……衢江一戰之后,圣后親自出手,以眾生道修補了元繼謨的肉身,這一舉瞞過了所有人,包括武謫仙。

  但這道神魂又該如何解釋?

  人死魂滅。

  這“元繼謨”分明還殘留著生前記憶。

  念及至此。

  謝玄衣挑了挑眉。

  他緩緩上前,伸出手掌,正要隔空按在元繼謨額心位置。

  “千萬別用搜魂……”

  一道凄慘厲喝忽然爆發出來。

  元繼謨身軀顫抖,他看著那隔空伸出的手掌,心湖幾乎崩潰,幾乎是絕望地喊道:“千萬別用搜魂!”

  他已經猜到了謝玄衣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了。

  這家伙要撬開自己心湖。

  一寸一寸。

  搜刮記憶。

  搜魂的痛苦,比先前刮骨還要劇烈數倍!

  “你……”

  謝玄衣笑出了聲:“是在求饒么?”

  “是……”

  簸坐在地的男人,沉默許久,垂下頭顱,選擇徹底放下尊嚴。

  “謝玄衣,給我一個痛快。”

  元繼謨昂起頭來,帶著懇求意味沙啞說道:“我知道你手段了得,但我如今殘軀,已非完人。這脆弱心湖隨時可能破碎,倘若你施展‘搜魂’之術,最多只能撈到些許碎片,這應該不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吧?”

  謝玄衣只是瞇眼不語。

  這一點倒沒說錯。

  自己千里迢迢趕到苔嶺,絕不是為了送這姓元的便宜上路。

  搜魂的確容易導致神海崩潰。

  但如果只是等閑陰神境,謝玄衣根本不會猶豫,神念灌注之后……強行搜魂便是,得到元吞傳承之后,即便是陰神大圓滿也無法和謝玄衣的神念強度相比。

  但“元繼謨”還真是一個例外。

  這家伙經過了圣后的眾生道縫補,已然“脫胎換骨”。

  這皮囊看上去隨時可能崩潰。

  神海狀況,恐怕更糟。

  “你一定有很多問題吧……”

  “你若現在殺了我,這些問題的答案便石沉大海……”

  元繼謨挪了挪身子,靠在路邊一塊大石之上,艱澀開口。

  “你現在可以問……”

  “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停頓了一下。

  元繼謨顫抖著笑道:“我的要求很簡單……等會動手,你給我一個痛快……”

  這一輩子。

  元繼謨都在追名逐利。

  他曾是圣后最信任的“心腹”,即便仁壽宮傾覆,他也并不擔心自己的活路。

  被千萬人憎恨的惡人,只要換一個地方,便定有“可用之處”。

  這世上有許多人想知道圣后的秘密。

  他相信,無論是妖國,還是離國……都會留他一命,至少在他吐完口中這些秘密之前,他還可以“茍延殘喘”。

  元繼謨說完這些話,便合上了雙眼,似乎是在假寐。

  他一條手臂被滅之道境絞碎了。

  骨頭都被絞成了渣滓。

  另外一條手臂,也因為劇痛,不住顫抖……

  元繼謨默默縮回那枚手,伸入腰囊中,默默摩挲著傳送陣符,他知道自己今日是兇多吉少了,但萬一還有一線生機呢?

  苔嶺陷入了短暫的靜默。

  數息后。

  謝玄衣開口了。

  “南疆那些童男童女,都是你送入仁壽宮的。”

  他的確有許多問題。

  謝玄衣隨意先挑了一個,驗查真偽。

  元繼謨并不知道,自己已經清查了靈渠城的上供之案,在宗弼那得到了一份確鑿無疑的真相。

  “……是。”

  元繼謨緩緩睜開雙眼,不含感情地開口,語氣沒有哀婉沒有憐惜也沒有愧疚:“南疆這些年,一共上供了三千人。一半煉成了丹藥,另外一部分則是以‘侍奉童子’名義送入仁壽宮中……圣后要修行眾生道,少不了這些貢品。”

  三千?!

  謝玄衣心頭咯噔一聲,眼中泛起殺意……這個數量,遠比靈渠城查到得更多!

  的確,靈渠城只是一座小城,仁壽宮需要貢品,自然是要動用整個南疆邊境,所有都城一齊響應。

  “三千貢品,只你一個便集齊了?”

  謝玄衣壓低聲音繼續開口。

  “怎么可能……”

  元繼謨笑了笑,風輕云淡說道:“三大宗那些人,不是已經被你殺絕了么?什么千緣道人,什么尸道人……這些人幫助收集貢品,私底下還會‘借名斂財’,仁壽宮的三千貢品與之相比,實在不值一提。這些年,陰山豢養的魂幡,便不知屠殺了多少生靈,或許加在一起,都能與‘鯉潮城’血祭相比了。”

  謝玄衣聽著這些話,只覺得心湖如墜冰窖。

  無形的殺意在空中集結,幾乎快要凝成實質——

  懸掛在肩頭的本命金劍也在劇烈震顫。

  隨時可能就此射出!

  大穗劍宮庇護的方圓數百里,這些年護著百姓太平安樂,不收流寇匪亂,一共才多少人?

  這些年,大褚便明目張膽庇護南疆在疆土內掠殺子民!

  這……

  竟是皇城執掌者授意!皇城司首座率令親為!

  何其諷刺,何其荒唐?

  “你似乎很憤怒……”

  元繼謨看著眼前的謝玄衣,有些意外這個反應。

  他皺了皺眉,漠然說道:“不過是死了些人,至于如此憤怒么?南疆那些人都被你殺了,那些百姓的仇……你已經報了……”

  “嗡!”

  沉疴爆發出憤怒劍鳴。

  謝玄衣以神念將其壓下,不讓飛劍擅自出鞘。

  他還有問題要問。

  “我……”

  謝玄衣深吸一口氣,冷冷說道:“十年前,是不是見過你。”

  元繼謨怔了一下。

  他看著眼前黑衣年輕人,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都說你丟了記憶……”

  元繼謨笑得前仰后合,眼淚幾乎都快笑了出來,他同情悲憫地注視著面前人:“一開始我還不信,現在看來,那份記憶,你還沒找全么?”

  胎光歸位之后。

  謝玄衣想起了許多事情。

  但仍有記憶處于“斷碎”狀態之中,無法粘粘,無法恢復完整。

  譬如……

  先前在大火中逃出皇城的記憶片段,便是支離破碎的。無論謝玄衣如何回憶,都只能想起那個名叫“赤磷”的女子,安排自己登上馬車的畫面。

  此后的事情,便沒了印象。

  很顯然。

  在“赤磷”安排下,自己順利逃出了皇城……

  謝玄衣記得,“赤磷”有一個很可靠的朋友,官職不大,人品極佳,擔任北門門侍,這趟出逃應當是在那位北門門侍的幫助之下“瞞天過海”,逃出一劫。

  等等。

  北門門侍。

  謝玄衣瞳孔微微收縮,他死死凝視著眼前那陰森幽暗的面孔,破碎的記憶在這一刻似乎得到了拼湊。

  “想起來了么……”

  “十年前放你離開的那個人就是我。”

  元繼謨一字一句,幽幽說道:“十年前我擔任北門門侍,無人問津,大火案后特招進入皇城司密諜處,隨后榮獲檀衣衛魚袍,此后一路高升,直至皇城司首座。”

  謝玄衣死死盯著眼前人。

  “是你,送我離開的皇城?”

  “是我。”

  “那赤磷……”

  “也是我。”

  大火案結束。

  仁壽宮派遣皇城司密諜徹查此案——

  實際上。

  謝玄衣是圣后親自放出,她壓根就沒想殺死這位大穗高徒。

  這場清查,也不過是做做樣子。

  因為這起徹查,元繼謨被特招進入了“密諜處”,他為了保命,主動破案,摘下首功,將赤磷送上了斷頭臺。

  從那一天之后,他便被仁壽宮看上,選中。

  “真是夠了!”

  說到這,元繼謨面色忽然變得猙獰起來:“我他娘當時沒得選!赤磷這賤人,沒告訴我糧草車里躺的人是大褚叛國賊……如果我不殺她,最后死的人就是我!”

  謝玄衣不說話了。

  他只是默默看著這個男人。

  “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元繼謨昂起頭來,額頭鼓蕩青筋。

  他滿腔怒火地高聲質問:“為什么,一個女人的死,引起了那么多人的追查?!青隼在查,幽鳶也在查,這兩個人與她是同門……追查這些年也就算了!可你和赤磷又有什么關系?你能和她有什么關系?她為什么情愿丟了性命,也要救你!”

  “好了。”

  默默看著元繼謨表演的謝玄衣忽然開口,打斷了他。

  這聲音并不大,卻如風一般掠過整個苔嶺。

  天地寂靜。

  元繼謨怔怔看著眼前人。

  “時候差不多了。”

  謝玄衣平靜說道:“我送你上路。”

  話音未落,劍氣便已然掠出。

  嗖一聲。

  一縷金線貫穿元繼謨額頭。

  男人頭顱的鮮血如水花一般濺出,他前后搖晃了一下,而后重重砸在地上。

  那藏在隱蔽位置的腰囊隨之傾落,系口散開,一張傳送陣符顯露出來,直到最后關頭,這張符箓依舊被他死死捏在手里。

  一邊“激昂慷慨”地痛訴過往。

  一邊輸送元氣,暗度陳倉,嘗試激活符箓。

  什么憤怒,什么質問,都是假的。

  元繼謨距離成功只差一步。

  這是一出“好戲”,只可惜功敗垂成,傳送符箓已經激活了九成,只差最后一縷元氣便可盡數勾勒完成。

  實際上這出好戲再來一萬次,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成功幾率。

  自始至終。

  元繼謨的所有動作,都在謝玄衣神念監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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