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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二十四時辰(二十三)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劍道余燼

  “首座大人?!”

  破碎的黑袍布條在空中翻飛。

  喧囂嘈雜的皇城司地牢頃刻間陷入死寂,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嗤嗤嗤!

  姜奇虎的元氣在空中燃燒,將那件撕扯下來的黑袍焚成灰燼。

  元繼謨陰沉著臉,后退數步,拉開距離。

  他立刻從洞天寶器中取出第二件黑袍,重新披上。

  但已經晚了。

  剛剛那副畫面,不止是姜奇虎看到了。

  桑正率領的北郡子弟,以及皇城司一眾密諜,全都看到了。

  原本負責抵抗黑鱗衛的那些密諜,一時之間都怔住了……他們望著元繼謨,眼神中帶著驚懼,也帶著懷疑。這縫縫補補的皮囊到底是什么情況?這些年皇城司審訊四境罪犯,知曉頗多妖術,南疆有些邪修可以取人皮囊借尸還魂。

  剛剛姜奇虎那一聲怒喝,成功壓住了皇城司的混亂場面。

  此刻。

  這些密諜心中暗暗想到,首座大人該不會真是“假冒”的吧?

  “妖言惑眾!”

  元繼謨壓下怒火,冷冷開口:“愣著干什么!這些賊人擅闖地牢,都是死罪!”

  這番喝令。

  放在以往,密諜們早就動手……但此刻效果卻是十分微薄。

  密諜們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該相信誰。

  “蠢貨!一群蠢貨!”

  元繼謨額頭青筋鼓起,他怒喝道:“本座昨夜在皇城司處理案卷,調遣人手,難道還不足以自證身份……你們是非要看到仁壽宮那位親臨么?”

  昨夜元繼謨踏入地牢,調查密諜,極其熟稔。

  他所做的一切,皆無異樣。

  尤其是斬殺銅骨。

  銅骨身死,殺雞儆猴,皇城司哪里有人膽敢不服,哪里有人膽敢反抗?

  如今姜奇虎站了出來。

  這……便是姜烈臨行前叮囑自家兒子要做的事情。

  姜家乃是北境名門。

  姜烈早在太皇時期,便是一員虎將,姜家滿門忠烈,極重感情。如今元繼謨想借“青陽城之案”抹黑陳鏡玄,姜家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管,姜烈的反擊策略其實很簡單,此事若要鬧大,便要鬧得紛紛揚揚!

  既然仁壽宮那位不愿出面。

  那便讓姜奇虎回到皇城之后,攪得天翻地覆,鬧得仁壽宮不得不出面。

  衢江一事,讓姜烈認定此刻出現在地牢中的元繼謨,必有蹊蹺。

  他叮囑姜奇虎返回地牢,扯下衣袍,將其真面目揭示于眾人之前……此計雖不能治根本之疾,但至少能在皇城司諸密諜心中埋下一顆種子。這是整個大褚最“勾心斗角”的機構,每一位密諜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衢江一案,皇城司遣派而出的密諜,暗探盡數身死。

  首座時隔數月返回……

  這事本就透著蹊蹺。

  而今元繼謨這具“殘破軀殼”一示人,要不了多久,皇城街巷便會傳得沸沸揚揚。

  這縫補之術,到底是不是邪祟妖術?

  難道大褚會放任“邪祟”擔當皇城司首座?

  如果沒有這一出……元繼謨回歸,便成了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

  衢江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不重要了。

  反正某個死去的人已經重新出現在了世人視野之中,并且重新駕馭了整個皇城司。

  而如今,無論如何,這件事,大褚都要給出一個交代。

  “姜奇虎……本座沒工夫跟你玩這種低級把戲。”

  地牢重新陷入死寂。

  元繼謨眼神冰冷,他已經意識到了場面不對。

  此刻他不再開口,而是選擇傳音。

  “你以為地牢里的這場動蕩能持續多久?”

  元繼謨傳音道:“如果沒有仁壽宮的允許……本座能出現在這里么?”

  姜奇虎自然知道,這場鬧劇注定不會有什么結果。

  但那又如何?

  他如今要做的,便是拖延時間。

  此時此刻,皇城遠郊,青山大霧籠罩,一輛馬車正在緩緩前行,馬蹄貼敷著疾行符箓但卻沒有催動。

  一位青衫儒士正親自駕車,向皇城方向緩緩前進。

  轟隆隆。

  天頂響起劍氣輕顫。

  陳鏡玄抬起頭,一道劍氣流光倏忽從大霧上方墜落,直接落在了馬車之前。

  “小陳國師。”

  來者揖了一禮,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處理完青陽城瑣事的姜家長老姜河。

  “姜長老。”

  陳鏡玄笑了笑,回了一禮。

  “小陳國師還真有雅興……”

  姜河看到這馬車,忍不住嘆息一聲。

  他連忙上前,取出玉簡,沉聲道:“自您昨日離開皇城,書樓,皇城司,均都發生了震動。除此之外,青州也遭遇了大災。”

  這玉簡之中,便是姜家整理的詳細案卷。

  這便是姜烈著手安排的第二條線——

  既然已經確定,陳鏡玄才是此次動蕩的追究終點,那么姜奇虎只需拖住元繼謨。

  姜家派遣了數十位弟子,通過傳送門戶,玉符,以及訊令,在道門皇城路徑進行搜查……最終鎖定了陳鏡玄所在的方位,姜河親自前來相見,將這珍貴信息送到。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陳鏡玄行路速度如此之慢,根據姜家得到的線報,陳鏡玄昨夜便抵達了道門,不知在道門進行了何番密談,也不知經歷了何事,離開道門之后這馬車便將行路速度放到了最慢,按照這個速度,想要返回皇城,還要再等許久。

  青州和皇城已經變天了。

  這位神機妙算的小國師,竟然還在路上……不緊不慢,不知大難將至。

  陳鏡玄默默看著那枚遞到面前的玉簡。

  身為監天者,他可以通過渾圓儀監察國運,可以通過獻祭陽壽,俯查他人的命線。

  他幾乎無所不能,但唯獨不能執掌自己的命運。

  這其實有些諷刺。

  陳鏡玄猶豫了片刻,接過玉簡。

  姜河一直注視著小國師的面容,他并沒有在陳鏡玄臉上看到驚慌,也沒有看到失望,仿佛這場因鯉潮城寬恕引起的亂變,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

  “青州……楚家……”

  陳鏡玄只是笑了笑。

  他重新將玉簡遞了回去,誠懇問道:“青陽城百姓還好嗎?”

  姜河怔了一下。

  “青陽城……死傷不算慘重,如今已經安置好了。”

  姜河神色古怪:“小陳國師,您難道不擔心皇城司對您的調查嗎?”

  這場亂變已經在皇城內掀起巨大浪潮。

  按照圣諭,辰時皇城司便要結案。

  接下來各大家族,各大圣地,都要展現態度,據說已經有言官將彈劾帖送去宮中。

  接下來會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狂風暴雨。

  陳鏡玄欲言又止。

  他沉默的這片刻功夫,姜河忍不住嘆息說道:“姜奇虎已經去往皇城司和元繼謨對峙了……老爺子動用了姜家的全部關系,案卷消息應當能夠壓下片刻。您這些年為皇城所做之事,有目共睹,仁壽宮那邊不至于非要動刀……這段時日,您是不是與‘那位’產生了矛盾?要不低頭認個錯吧?”

  “……姜長老。”

  陳鏡玄苦澀地笑了笑,不知該如何解釋。

  微風吹過。

  車簾搖曳間,露出了車廂中的身影一角。

  “這是……唐齋主?”

  姜河瞥見了車廂中的那人,若有所思。

  他隱隱約約好像明白了什么。

  皇城,道門,亂變,彈劾……

  世人皆知,小國師和唐齋主關系匪淺。兩人的愛情故事,更是被方圓坊編成小冊,就連離國都傳了個遍。

  這本是一樁美談。

  奈何道門當家的崇龕大真人并不同意。

  于是這樁美談便逐漸變了風評……姜河雖然不了解陳唐二人之間的具體交情,但他了解崇龕,這位大真人的手段相當凌厲。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戰爭,如果這場針對陳鏡玄掀起的浪潮,是由崇龕主導的,那么一切似乎都能夠說得過去了。

  “小陳國師……”

  姜河壓低聲音關切問道:“你這趟道門之行,還順利么?”

  “還算順利。”

  陳鏡玄垂下眼簾。

  對他而言,能夠帶走唐鳳書,便是順利。

  “那就好。”

  這話落在姜河耳中,卻有了另外一番意思。

  這位姜家長老輕輕松了口氣。

  在他看來,如果崇龕大真人愿意放下結締,那么這起彈劾風波自然會有驚無險地渡過。

  “看來這一切即將結束了。”

  姜河故作輕松地笑道:“今夜真是叫人無眠……姜家尋不到你,便遣人去了鯉閣。誰知老國師竟然也閉關謝客,我們本以為要發生很糟糕的事情,謝天謝地……我這就傳訊給阿虎,讓他不要擔心。”

  如果再找不到陳鏡玄,姜家要面臨的壓力就很大了。

  姜河取出青州令,正要傳訊。

  “辛苦你們了,煩請回去之后,替我向老爺子道謝。”

  陳鏡玄誠懇說道:“另外……不若由我來對姜奇虎傳訊吧?”

  姜河愣了一下。

  “也好。”

  他將青州令遞了出去。

  地牢之中的對峙并沒有持續太久。

  姜奇虎腰囊中的青州令震顫了一下,他離開青州之前,老爺子發話,一旦事情有所進展,便會以青州令與他聯系。

  “奇虎,是我。”

  姜奇虎取出訊令。

  一道熟悉的溫和聲音掠入心湖,波瀾不驚,令人心安。

  “……先生。”

  姜奇虎深吸一口氣,鼻尖微微有些酸澀。

  聽到這聲音,便意味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讓桑正離開地牢。”

  訊令那邊的聲音十分平和,有條不紊,開始發號施令。

  雖然青州送來的那枚玉簡之中,沒有提及姜奇虎回都復命的具體安排,但陳鏡玄已然猜到了此刻皇城司地牢的場面。

  “那些北郡弟子,雖然持有‘司令’,但畢竟身份特殊,盡量不要和皇城司密諜產生沖突。”

  “接下來將青陽城案卷按流程落定,結案,送至仁壽宮。”

  姜奇虎默默聽著訊令里的安排。

  他有些困惑。

  先生前面的這些安排,他能夠明白用意。

  可青陽城之案一旦就此定卷,接下來皇城便要迎來針對書樓的暴風驟雨——

  他剛剛準備開口。

  “不用擔心,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陳鏡玄持握青州令,抬頭望著天邊照破陰云的曙光,溫聲說道:“接下來……把你的青州令送到對面那人手上。”

  姜奇虎神色復雜,他瞥了眼不遠處的元繼謨。

  “我家先生有話要對你說。”

  青州令擲出,在空中劃過一道曲線。

  元繼謨神色陰沉,將其接過。

  他本想搶先開口,將姜奇虎率人強闖皇城司地牢之事道出,以此威脅陳鏡玄一番。

  但青州令一入手。

  陳鏡玄漠然的聲音便撞入心湖,激起千層浪花。

  “陰陽鏡的事情,你應該也不想鬧得人盡皆知吧?”

  元繼謨瞳孔驟然收縮。

  他不敢置信地望著掌心那枚古樸青銅令牌。

  “相信我,你今夜關押的那些書樓暗探,若是殺了……不會有一丁點好處,只會給你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陳鏡玄聲音繼續響起,依舊冷漠,以及平靜:“書樓和皇城司不一樣,書樓真正的‘暗子’往往藏在眾生浪潮之中。能被皇城司密諜看到,列入名單的……都是我特意準備的。”

  這番話,若是別人所說。

  屬實有些虛張聲勢的成分。

  但……由陳鏡玄所說,卻讓人不得不信。

  “你想說什么?”

  元繼謨額頭滲出冷汗。

  “放了他們。”

  陳鏡玄道:“我不希望看到犧牲……如果這是一場戰爭,那么犧牲一個人便足夠了,何必要牽連其他無辜者?”

  元繼謨并沒有給出回應。

  他望著地牢長廊的那些關押者。

  放了這些人,對他而言不算什么,皇城司能夠抓他們一次,便能抓第二次。

  只是以他的性格,一旦開始戰爭,必定是不死不休。

  “我知道你們想要什么……何必那么麻煩?”

  “與書樓相關的暗子,不必再抓了。這些人未來都可為大褚獻身,是重要棋子,即便不為我所用,你們也能用上。”

  “姜家已經被我說服。”

  “那些早就擬定的彈劾帖,也無需送去宮里了。”

  青州令那邊的聲音繼續響起。

  陳鏡玄風輕云淡地說道:“巳時初,我會返回皇城。青陽城結卷,方圓坊,書樓,以及‘國師’之位……我會盡數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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