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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出使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劍道余燼

  皇城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大普渡寺的比試落下帷幕,天驕榜揭榜,原本門庭冷清的陳府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無數人拎著禮物,前來拜見。

  只要站在山頂,便會多出無數追隨者。

  段照不太明白,為什么一夜之間,便多出了許多崇拜小山主的人?

  他們狂熱地圍在陳府門前,只是想要見謝真一面。

  哪怕只是遠遠看上一眼,說上一句,也是莫大的榮幸。

  明明北狩那會,小山主聲名狼藉,在皇城里罵聲連天。

  可如今這些聲音都消失了。

  他能聽到的,只有贊譽,崇拜,艷羨。

  這一切對謝玄衣而言,已經習慣,如今的這一切和當年相比,并沒有什么不同。

  隨著時間推移,山會枯,江會竭。

  但人心最頑固的那一部分,卻不會因此改變。

  這幾日。

  謝玄衣將陳府大門緊閉,貼上符箓,鑄好陣法,隔絕聲音。

  天驕榜揭榜之后。

  他想去茶樓聽曲,是沒什么可能了。

  謝玄衣索性便在陳府里休息,正好有空教導段照習劍……接下來這趟出使,謝玄衣并不準備帶上段照,此次遠游異常兇險,大多數人并不知道這小子身份,并不是誰都有眼力認出“風雷鐲”的。

  忘憂島主將獨子托付給自己,總不能真帶他上刀山下火海。

  萬一出了什么岔子。

  到時候忘憂島還要找大穗劍宮算賬。

  而且……

  以元繼謨的手段,未必就不知道段照身份。

  想要誘殺元繼謨。

  就要讓對方徹底放松警惕。

  謝玄衣已經安排好了,等到出使那一日,黃素便會帶著段照離開陳府,在皇城司眼線下找一處清凈地修行。

  第七日。

  陳府依舊熱鬧,來訪者絡繹不絕。

  黑鱗衛桑正親自守在府門之前,北郡世家的幾位年輕權貴也來到現場,幫忙維持秩序……無論來訪者亮出何等身份,陳府一概不見,以如今謝真的身份地位,即便是皇親國戚,也可以拒之門外。

  這一日,白鴿掠過陳府上空,妙真以最樸素的方式送來了一封邀信。

  梵音寺使團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隨時可以出發。

  白鴿將信諫送到之后,謝玄衣懷中的如意令很快便傳來陳鏡玄的訊息。

  “此行東游,愿君平安。”

  如意令指出了一條路線。

  陳府正門被圍得水泄不通,但沒關系,這座府邸占地極大,后院出口,連接著一條不為人知的陰暗小巷。

  從這走出,便會來到平日里沒什么人氣的“清甯街”。

  一輛漆黑馬車,就停在小巷之外。

  負責駕馭馬車的車夫,正是北狩結束那一日,負責看守皇城北郊的特執使“鐵瞳”。

  因為看守失責。

  他被逐出了皇城司……書樓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切,于是提前對他采取了保護。

  避免被元繼謨清算的最好方式,就是離開大褚。

  鐵瞳被安排參與此次的使團東行。

  “謝大人,您來了……”

  這位年輕特執使,神情恭敬,主動翻身下馬,替謝玄衣掀開車簾:“姜司座正在里面等候。”

  這輛馬車里早就坐了一人。

  姜奇虎。

  謝玄衣看到這張熟悉面孔,有些意外。

  身為皇城司次座,姜奇虎平日里公務繁忙,來到皇城之后,兩人反而極少見面,仔細想想……自己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未曾看到他了。

  這幾日。

  姜奇虎瘦了些許,他披著黑金虎紋袍,大刀橫于膝上,整個人散發出威嚴冰冷的氣勢。

  這才是皇城司次座該有的樣子。

  他對車外的特執使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待到謝玄衣上車,鐵瞳合上車簾,馬車行進起來,姜奇虎的氣勢才逐漸消散。

  “你小子……藏得夠深。”

  姜奇虎用力拍了拍謝玄衣肩頭,壓低聲音道:“先生這段日子將我派出皇城,在南疆執行任務……若不是我提前完成任務,只怕是連你這最后一面都見不到了。”

  謝玄衣無奈說道:“倒也不必如此著急,我只是離開皇城,不是離開人間。”

  “呸呸呸。”

  姜奇虎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笑著輕輕給了自己一下:“都怨我……說什么最后一面,忒不吉利了……”

  不知為何。

  他總覺得眼前的年輕少年,有一種熟悉的親和感。

  兩人單獨相處。

  謝真讓他感到了沒來由的“輕松”。

  這種感覺,他只在家人,以及當年的謝玄衣身上感受過。

  “陳鏡玄安排你去南疆,是為了接下來的‘蕩魔’做準備?”

  謝玄衣看著眼前的笨虎,忍不住嘆道:“怎么瘦了如此之多?”

  “我也不知先生為何派我去那,魔頭沒殺幾尊,倒是畫了幾幅地圖。”

  “南疆那邊瘴氣橫生,難免要瘦些,我都不算什么。”

  姜奇虎停頓了一下,愁眉苦臉說道:“你是沒見到先生,我聽桑正說,先生這幾日不知為何事發愁,足足好幾夜未曾入眠,日夜坐在渾圓儀前,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

  陳鏡玄這幾日不眠不休,一直枯坐于渾圓儀前?

  謝玄衣怔了一下。

  他忽然意識到,剛剛的如意令傳訊,只是傳來了幾行文字。而上次和陳鏡玄見面,已是七日之前,那會兒的小國師面色還算紅潤。

  自己與鈞山交談之時,陳鏡玄與鄧白漪去了隔壁別苑。

  他大概明白,小國師為何枯坐了。

  無非就是唐鳳書被崇龕囚在道門后山這件事……

  謝玄衣知道,陳鏡玄早就知曉了此事。監天者本就感受四方天命,執掌渾圓儀,更是可以閉目聆聽千萬里。無需鄧白漪傳訊,他也知道唐鳳書遭遇了險境。

  對于這位“摯友”,謝玄衣放一萬個心。

  陳鏡玄的布局。

  謝玄衣看不透,但他知道,唐齋主是對陳鏡玄極其重要的人。

  這家伙絕對不會置之不顧。

  “好好照顧自己吧。”

  謝玄衣輕聲說道:“陳鏡玄自有他的安排。”

  “你說的也是。”

  姜奇虎沒心沒肺笑了笑:“這世上可沒什么事情能難得倒先生……”

  這輛馬車,從清甯街離開,向皇城東郊進發,一路上沒引起任何人注意。

  有皇城司次座坐鎮。

  關卡大開。

  很快便出了城。

  隔著數里,便能看到大普渡寺門口的車隊,以及那高高豎起的離國大旗。

  今日是梵音寺使團離開大普渡寺的日子。

  這里也圍著許多人。

  “告訴妙真和尚,他們現在便可出發。我們繞路,避開大普渡寺,最終在苔嶺會和。”

  姜奇虎掀開車簾,遠遠瞥了一眼,便對鐵瞳傳達命令:“我再多送謝真一程。”

  合上車簾。

  “這是先生的意思。”

  姜奇虎解釋道:“梵音寺使團即將離去的消息,已經傳遍四境。你將作為大褚使者,隨之一同出使的消息,也已經傳出……大普渡寺這些人都想見你一面,等到了苔嶺,便會清凈許多。”

  “正合我意。”

  謝玄衣微微垂眸,道:“鈞山他們呢?”

  “先生替你做了安排。”

  姜奇虎道:“鈞山真人提前半日便和鄧姑娘到了大普渡寺,他們如今就在梵音寺使團之中……另外,這兩位出城的消息,在書樓運作之下,極其隱蔽,目前應該無人知曉,鈞山和鄧白漪,也是此次一同出使的人物。”

  “辛苦他了。”

  謝玄衣感慨道:“看來他知道我接下來要做什么……”

  “先生說,你想引出潛藏在大褚境內的敵人。”

  姜奇虎誠懇說道:“想要讓這些敵人‘出手’,就需要為對方創造機會。鈞山真人和鄧白漪姑娘,便是你此次出使,藏在暗處的后手?”

  “出門在外,總有留些底牌。”

  謝玄衣笑著說道:“有鈞山在,我會安全很多。”

  “其實……”

  姜奇虎撓了撓頭,咧嘴道:“我本想暗中單騎跟隨的,但這個提議被先生拒絕了。”

  謝玄衣聞言笑了笑。

  這個提議當然要被拒絕。

  自青州亂變和玄水大比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姜奇虎關系匪淺。

  這位在南疆執行任務的皇城司次座,更是元繼謨的首要監管對象——

  如果姜奇虎行蹤不明。

  元繼謨一定留有戒心,不會輕易出手。

  “我總覺得,這趟出使,并不會那么簡單。”

  姜奇虎緩緩收斂了笑意,他誠懇地注視著謝真雙眼:“這次回書樓見先生,我沒來由感到了一股壓力……好像有很重要的大事就要發生了。或許是我的錯覺,無論如何,請你保護好自己。”

  謝玄衣也收斂了笑意。

  馬車繞了一程,離開了大普渡寺,在荒蕪的山路之上前進,顛簸。

  他掀開車簾,輕輕依靠在車窗旁。

  一路是來時看過的風景。

  如今要離開了,風景未有太多變化。

  謝玄衣輕聲問道:“你這次與你家先生見面,他都說了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想殺元繼謨這件事……早晚瞞不住陳鏡玄。

  陳鏡玄最了解自己的性格。

  有仇必報。

  元繼謨非殺不可。

  不過讓謝玄衣意外的是。

  陳鏡玄猜到了一切。

  他甚至猜到了自己不會等待——

  當年連陰神后境對元繼謨的刺殺,都以失敗告終。

  自己只是一介洞天。

  陳鏡玄就沒留下一些勸誡?

  “先生只是與我閑聊,好像沒說些什么。”

  姜奇虎搖了搖頭,他想了片刻,喃喃道:“嗯,有些話還是值得深思的……”

  “哪些話?”

  “先生說,有些事情總要去試試,哪怕不能成功,試試也是好的。”

  姜奇虎低下頭來,一字一句復述道:“他還說,還是當劍修好,世上大多數的煩惱,都能一把劍解決。”

  謝玄衣聞言,忍不住笑了。

  “是啊……”

  他感慨說道:“當劍修確實挺好。”

  陳府門前街巷,人流攢動。

  元繼謨坐在茶樓高處,他平靜捻著一盞茶水,面無表情注視著那座閉合多日的府邸:“前些日子……謝真就在這里聽曲?”

  “是。”

  雀契站在茶桌旁,這一整層茶樓都被清空。

  戲伶在臺上奏唱,不過聲音都在顫抖。

  “這曲叫什么?”

  元繼謨喝下這盞茶,神色沒有舒展,反而皺起眉來。

  “回大人……此曲名為‘破陣樂’……”

  一旁的茶樓掌柜,心驚膽戰回應,彎腰幾乎垂地,姿態卑微到了極點。

  “破陣樂?什么破曲。”

  元繼謨隨意地抬起頭,他的目光鎖定了天頂盤旋的一只白鴿,茶樓的氣氛忽然變得冰冷起來,這只白鴿在陳府上空盤旋一圈,而后離開,掠向了大普渡寺所在的東郊,茶樓掌柜聽到這個評價,只覺得天要塌了,忽而耳畔又響起了清脆的脆響。

  元繼謨輕笑一聲,丟出一串銅錢,擺了擺手:“賞你的。”

  茶樓掌柜汗流浹背,根本不敢動彈。

  “首座大人賞你的,還不快撿起來?”

  雀契幽幽開口。

  掌柜連忙趴在地上,不顧儀態,將散落在地的銅錢撿起,隨后將戲伶,以及小廝全都招呼帶走。

  這層茶樓,空空蕩蕩。

  只剩元繼謨和雀契二人。

  皇城司的傳訊令,輕輕震顫,不斷傳來城內城外耳目的消息。

  “謝真已經離開陳府。”

  “謝真去往大普渡寺,臨時變了方向。”

  “謝真抵達苔嶺,皇城司次座姜奇虎離開馬車,沒有隨同東行,直接向南進發,此次相見,姜奇虎只是為了護送謝真一程……”

  “方圓坊雪主的行蹤已經確認。陛下在玉海獵場玩樂,雪主正在陪同,距離苔嶺二百里。”

  “大穗劍宮金鰲峰執法者祁烈的行蹤已經確認。祁烈前日便離開了大褚皇城,向西而行,他似乎還有任務在身,目前距離苔嶺六百里。”

  “大穗劍宮蓮花峰主黃素的行蹤已經確認。黃素帶著弟子段照去往北方歲清嶺靜修,目前距離苔嶺有四百里。”

  一條條訊息,在傳訊令之中彈起。

  元繼謨臉上的笑意愈發濃郁,熟悉他的人知道,這才是最可怖的表情。

  他站起身子。

  “大人,如今時機成熟,要不要就此動手?”

  雀契替首座大人披上了大氅。

  “不。”

  元繼謨滿心歡喜地注視著遠方,笑瞇瞇說道:“再等等,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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