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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何以救天下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劍道余燼

  “這是給謝真的賞賜。”

  風雪彌漫在皇城司地牢之中。

  過了片刻。

  雪主聲音極輕地給出了解釋。

  只有這么一句。

  這間靜室冰冷地讓人覺得可怕。

  元繼謨的面容因為憤怒,遍布通紅,但他仍然控制著情緒,不至于徹底失態。

  站在一旁的特執使雀契,渾身都在顫抖,在皇城司首座和雪主的威壓之下,他無法出聲,甚至無法抬頭。

  許久之后。

  元繼謨垂下眼簾,深吸一口氣,自嘲喃喃:“賞賜……”

  好一個賞賜。

  他緩緩挪首,對雀契投去一道眼神。

  后者挪動著僵硬的腳步,快速離去。

  很快,雀契帶回了第二枚金簡中的物件。

  兩份賞賜,一并交付到了雪主手中。

  “告訴謝真……今日發生的一切,元某都深深記住了。”

  靜室之中,風雪大作,拿到東西的雪主散去道意領域,準備就此離去,元繼謨忽然開口,喊住了她。

  雪主漠然站在風雪之中回望。

  “還有。”

  元繼謨笑了笑,臉上陰霾蕩然無存,以溫和口吻道:“叫他出使離國,千萬小心。”

  “這算是提醒,還算是威脅?”

  皇家別苑的長廊之中,風雪凝聚,雪主將兩枚金簡上的物件盡數交付到謝玄衣手中,順帶將剛剛的場面也交代了一遍。

  沒想到,謝玄衣毫無畏懼之色,只是饒有興趣地掂了掂儲物寶袋,帶著玩味笑意開口。

  整個大褚皇城,絕大多數人聽到這位皇城司首座的名字,都會做噩夢。

  可謝真顯然與他們不同……

  雪主好奇道:“你似乎并不在乎元繼謨的殺意,你是故意要激怒他的?”

  今日這兩枚金簡。

  給元繼謨送去了莫大的恥辱,以對方的性格,必定會找機會報復回來。

  而這,正是謝玄衣想要看到的。

  “看得出來,陛下很討厭元繼謨。”

  謝玄衣抬起頭來,笑著問道:“陛下討厭的東西,雪姑娘應當也很討厭吧?”

  雪主沒有回應。

  “如果謝某沒猜錯,雪姑娘應該快要晉升陰神圓滿了吧……”

  謝玄衣繼續笑道:“劍宮的純陽掌教曾說過,陰神問心之時,倘若遇到瓶頸,不如放開手腳,斬殺心魔,以殺證道。如果時機合適,不知道雪姑娘考不考慮出手,替陛下拔除元繼謨這樁禍害?”

  “謝真啊謝真——”

  此言一出,雪主灑然笑了:“你還真是敢想,竟然把算盤打到了我的身上。”

  謝玄衣知道。

  此次出使,元繼謨必定不會放過自己。

  他想殺自己。

  自己也想殺他。

  若能說服足夠的強者出手,而后在大褚邊界引出元繼謨,或許真有機會,將其一擊擊斃。

  “我的確討厭元繼謨。”

  雪主搖了搖頭,不帶感情說道:“但如果他沒有直接威脅到陛下性命,我便不會出手。”

  雪主的任務只有一個。

  那就是保護褚因安全。

  所以,即便她平日里有極其重要的任務,需要離開京城,也不會去往太遠的偏僻之地。

  “謝某明白了。”

  得到這個回應,謝玄衣并不意外,他客客氣氣地行禮,而后便就此告退。

  半個時辰之后,陳府。

  浮光掠現劍意,天云投落幾縷劍氣,落在陳府的庭院之中。

  兩枚儲物袋懸浮在庭院空中。

  祁烈和黃素,各自坐在庭院一邊,日光與劍氣將庭院切割成陰陽昏曉,黃素坐在黑暗中,祁烈坐在熾光下。

  “你的意思是,這些都是陛下的賞賜?”

  祁烈挑了挑眉,他饒有興趣打量著眼前的儲物袋。

  這兩枚儲物袋里,裝的寶器,丹藥。

  足夠支撐金鰲峰和真隱峰一整年的運轉,甚至還有富裕。

  “大普渡寺打贏妙真,這些都是我應得的。”

  謝玄衣背負雙手,站在光暗交界處,他微笑說道:“祁師叔……劍宮畢竟封山十年,金鰲峰執法堂的丹藥想必早就耗盡,真隱峰也需要更換新的寶器。”

  祁烈陷入沉默。

  他重新打量眼前的少年。

  謝真……雖然境界不高,但本事極大。

  前腳敲詐了江寧王。

  后面又拿下了皇城賞賜。

  這兩筆“買賣”,讓大穗劍宮封山之后的資源問題,得到了極大程度的解決。

  與之相比。

  自己這位陰神境師叔,反而顯得有些無用了。

  “祁師兄,收下吧。”

  黃素也開口了,她帶著些許調侃意味說道:“有了這些丹藥,金鰲峰的劍修,就可以繼續把心思放在‘執法’上了。”

  在掌律的言傳身教之下,金鰲峰這些年風氣極好。

  祁烈以及祁烈身后的這些執法者,馭劍打架,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可要做些買賣……

  實在不行。

  他們沒有這個天分。

  “罷了,罷了。”

  祁烈無奈伸手,將兩枚儲物袋抓入洞天之中,他望向謝真的神色都變得溫和了許多:“你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天才……即便是師兄當年,似乎也沒你這般巧思,這另外一枚儲物袋,我會代為轉交給司齊。”

  謝玄衣笑著點了點頭。

  自己早些年,和金鰲峰執法者的行事風格很像,祁烈如今這般性子,多少是受到了自己影響。

  只不過活出第二世后,謝玄衣意識到了一個很重要的道理。

  江湖不止是打打殺殺。

  江湖還有人情世故。

  “我畢竟是你師長,三番兩次,承你恩惠。”

  祁烈收下儲物袋,鄭重說道:“謝真,我替金鰲峰向你道謝,師叔欠你一個人情。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直接開口便是。”

  “擇日不如撞日。”

  謝玄衣當即開口:“不必等日后。二位師叔,謝真如今就有一個不情之請。”

  “哦?”

  祁烈挑了挑眉。

  謝玄衣開門見山道:“過幾日便是使團出境之日……我想殺一個人,需要兩位師叔‘幫忙’。”

  “呵……”

  祁烈忍不住輕笑一聲,他挑起的眉尖此刻微微下垂。

  祁烈已然猜到了眼前少年想說什么。

  于是他搶先一步開口,說出了謝玄衣即將報出的人名。

  “元繼謨?”

  “是。”

  謝玄衣平靜道:“元繼謨對我已起殺心,他活一日,我便危險一日。”

  “想殺元繼謨……可并不簡單……”

  祁烈皺眉開口。

  他并不怕事。

  只是此事并非兒戲,一旦失手,便可能會引發第二次北海殺局……整個大穗劍宮,都會站在大褚皇族的對立面。

  停頓了一下。

  祁烈沉聲道:“想要殺他,需得鄭重謀劃。你既然敢向我們開口,想必心中已經有了大概計劃?”

  眼前的黑衣少年,行事作風,與當年師兄很是相似。

  十年前的謝玄衣,便從來不打沒有準備的仗。

  “想殺元繼謨,就需要快,準,狠。”

  謝玄衣豎起一根手指,平靜說道:“但凡給他反應的機會,他都會捏碎陽神玉牌。屆時武謫仙,秦祖,圣后都會收到他的求救……陽神會直接穿梭虛空趕路,他所攜帶的保命玉牌會建立一道極其穩固的空間門戶,倘若他在中州境內,大概只需要十息,陽神便會趕到。”

  所以,距離越遠,留給刺殺者的時間就越長。

  十息……

  元繼謨境界本就不俗。

  想在十息內殺他,幾乎是天方夜譚。

  “不錯。”

  祁烈以贊賞的目光看著師侄,能說出這番話,這少年的殺人天賦似乎還要在劍道天賦之上:“想殺元繼謨,就需要把他引出中州……越遠越好,最好能夠將他引出褚國邊界。”

  “出使,就是很好的機會。”

  謝玄衣道:“梵音寺使團一旦啟程,便會一路向東……元繼謨如果按耐不住,就是動手之時。”

  “據我所知,他是個惜命之人。”

  黃素皺眉問道:“這十年,元繼謨幾乎沒離開過皇城,更別說離開中州,你覺得這次他會親自截殺使團?”

  “兩位師叔,應該都相信心湖里的直覺指引吧?”

  謝玄衣忽然開口。

  黃素和祁烈再次對視。

  劍修,最相信的便是內心的劍氣感應。

  “我有預感,這次出使,皇城司必定會派人干預。”

  謝玄衣緩緩說道:“所以我要做的……就是為元繼謨營造一個值得親自出手的環境。”

  “你要怎么做?”

  黃素來了興趣。

  “對我而言,殺元繼謨是一個極有風險的事情。”

  “對元繼謨而言,殺我一樣風險巨大。”

  “我們都會尋找一個絕佳的必殺時機。”

  謝玄衣笑了笑:“元繼謨必定會關注大褚皇城里各大陰神的動向……舉個例子,如果在刺殺的重要節點,雪主銷聲匿跡,元繼謨會瞬間警惕萬倍,甚至有可能直接放棄刺殺。”

  祁烈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同理……大穗劍宮的陰神境強者,一樣會被皇城司盯住。”

  “不錯,兩位師叔乃是皇城司監管的重中之重。”

  “一旦兩位師叔消失。”

  “元繼謨就絕不會露面。”

  謝玄衣微笑道:“所以……我希望兩位師叔,在我出使的這幾日里,無論發生什么,都待在皇城司的眼目底下。”

  祁烈的神色不再淡定了。

  他神色復雜地看著眼前少年,這個計劃大大超乎了他的預料。

  他本以為謝真口中的幫忙,是要請自己出手!

  元繼謨與謝真的矛盾他當然看在眼里,此次隨黃素師妹一同駕臨皇城,就是為了提防暗中有人不軌。

  可如今……謝真請求自己不要跟隨。

  這莫非是想親自解決元繼謨?

  憑什么?

  這小子哪里來的底氣?

  皇家別苑,曲聲散盡。

  庭院之中,樹影婆娑。

  此刻的別苑,顯得格外冷清,寂靜,而且散發著一股徹入骨髓的寒意。

  “陳先生,我想說的……就是這些。”

  鄧白漪深吸一口氣,看著面前持卷的瘦弱書生,她將道門發生的事情一股腦說了出來。

  “齋主現在被囚在后山,不得自由。”

  “我聽說齋主被崇龕鎮入籠牢之中,日日遭受雷劫摧心之苦。”

  她誠懇請求道:“普天之下,能幫齋主的……只有您了。您是書樓主人,亦是大褚國師。”

  陳鏡玄默默注視著眼前的年輕女子。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注意到庭院堆疊的書卷中,散著幾本風靡皇城的繪本故事……鄧白漪離開道門,來到皇城,不止是為了來見謝真。

  最重要的,其實是來見他。

  原因很簡單。

  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和那位道門齋主的故事。

  如果唐鳳書遇到了危險,他不救,那么還有誰會救?

  “我……”

  陳鏡玄沉默了很久,緩緩地說:“我如今還不算是書樓主人,也不算是大褚國師。”

  他若走在皇城。

  所遇之人,每一個都會恭敬稱呼一聲小國師。

  然而……

  言辛還未將國師之位傳遞到他手上。

  大褚王朝講究“名正言順”。

  所以哪怕言辛將書樓,渾圓儀都交付給了陳鏡玄,陳鏡玄可以隨意動用國師能做的,該做的一切,他如今仍然不可以“國師”,“書樓主人”自處。

  陳鏡玄并不貪戀這份權力。

  只是他對師父的這般處理,也感到了疑惑。

  多次詢問。

  言辛總是敷衍地回答,如此重要的位置,需要挑一個良辰吉日來進行交接。

  可良辰吉日是什么時候?

  陳鏡玄不知道。

  言辛也不開口。

  于是就這么拖了一日又一日……

  直到今日。

  “您不是書樓主人,不是國師……所以呢?”

  鄧白漪對這個回答感到費解,她無法理解地看著眼前男人:“不是國師,就選擇不救嗎?”

  如今鎮壓唐鳳書的那個人,是道門領袖。

  因為陳鏡玄不是國師,無法與道門抗衡,所以直接就選擇放棄?

  以書樓的影響力,以言辛的身份地位,倘若要去道門救人。

  即便是崇龕,也不可能不給面子。

  可陳鏡玄依舊只是選擇沉默。

  鄧白漪快步來到庭院石桌前,她隨意抽出一本渾圓儀和道門拂塵交叉作為封面的新書,很是困惑不解地質問道:“這些書,還有青州我們所看到的……難道都是假的嗎?”

  沒有回答。

  今日這番交談,鄧白漪注定不會得到回答。

  “后山里的那些事,是鈞山前輩告訴我的,他讓我別費心思,不要來找你說這些。”

  她聲音很輕地開口:“他說你能救得了天下人,可卻唯獨救不了齋主……我本不相信的……”

  說罷。

  鄧白漪便不再言語。

  她默默離去,臨行了不忘帶走獨自一人在隔壁別院品茶的段照。

  最終,這空空蕩蕩冷冷清清的皇家別苑,只剩陳鏡玄一人。

  陳鏡玄蹲下身子,將散落的書籍一一拾起。

  他用無人能夠聽見的聲音,獨自一人,輕聲喃喃。

  “一介布衣……”

  “何以救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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