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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衫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劍道余燼

  江寧王到!

  西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再次讓開一條道來,讓人出乎意料的是,江寧王謝志遂并未攜帶太多部眾,只是帶了三兩仆從,孤身坐在漆黑駿馬之上。

  一股冰涼寒意,自他身上散發而出。

  這便是強者的氣場。

  即便沒有那聲喝令,眾人也會下意識為之避退。

  府中獨子死去,使得這位江寧王爺看上去格外憔悴,但仔細看觀察,便會發現……謝志遂此刻的面容,其實并沒有什么表情,悲傷,痛苦,憤怒,心碎,諸如此類的情緒都被壓了下來,此刻謝志遂展露在眾人眼前的神色,就只有一片冰冷。

  謝志遂緩緩抬頭,雙眼深邃如海。

  謝玄衣站在元慶樓頂,隔著數十丈,望著江寧王。

  兩人對視那一刻。

  謝玄衣看到了那雙漆黑眼瞳下蘊含的風暴。

  “謝兄,來得正好。”

  “謝府世子,與本齋道子,都被謝真殺害!此子狡詐惡毒,瞞藏真相,你我一同協力,還愛徒愛子一個清白。”

  太上齋主甩出那枚破碎魂簡,正準備以神魂寶術,還原竹簡,將先前破碎的畫面重映一遍。

  “啪!”

  坐在馬背上的謝志遂,揮袖將竹簡擊碎。

  西寧街上空,再次炸開一團光火。

  太上齋主怔住了。

  圍觀眾人也怔住了。

  “不必了。這竹簡內容,謝某剛剛看到了。”

  謝志遂聲音很輕,卻足以讓西寧街的每一個人都能夠聽清!

  “吾兒謝嵊……并非死于謝真手下。”

  他說這番話時,目光始終停留在謝真那里。

  二人保持著對視。

  謝真能夠看到,藏在謝志遂眼中的風暴,并未消散。

  這團風暴里蘊含著的,不僅僅有恨。

  還有忍!

  歷塵完全沒有想到,趕到西寧街的謝志遂,會是這么一個態度。

  江寧世子死了。

  身為生父的謝志遂,不應該比自己更加憤怒嗎?

  這段殘缺影像,就應該讓謝真補全,當著天下人的面,昭告明確!

  怎能就這么退縮!

  “謝氏有獨門秘法,可以感知魂燈異樣。”

  謝志遂低聲一笑,聲音沙啞說道:“北狩結束之后,謝府的秘法感應到了吾兒的死況……他是死于妖修之手的。”

  關于謝嵊的死。

  其實皇城司還真給出了一個解釋。

  由于龍紋大陣的傳音,傳到了許多人耳中,皇城司通過神魂審查,提取出的這段記憶,便已經足以作為證據,去證明謝真與謝嵊之死有莫大關聯!

  可誰都沒想到,謝志遂會選擇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所有人都在期待。

  江寧王趕到元慶樓,加入歷塵,太上齋和謝氏一同將此事鬧大。

  但這么一出,竟然是要寧事息人?

  “小謝山主,我沒說錯吧?”

  謝志遂停頓了一下,幽幽凝視著謝真。

  有些話,不必說得那么清楚。

  謝玄衣之所以敢如此囂張地踏入皇城,便是因為他知道,謝志遂不敢與自己公開撕破臉皮,謝嵊不是一個普通人,除卻江寧世子這層身份,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秘密……那便是赤龍氣運!這是崇龕大真人與謝志遂的聯手謀劃!

  一旦此事傳出,道門清譽會受到巨大打擊。

  謝志遂自然也會顏面掃地。

  如此。

  情況便變得有趣起來。

  謝玄衣心底清楚,謝氏哪有什么秘術,可以越過如意道則的封鎖,感知到大月秘境里發生的事情?

  若當真有此術,崇龕早就動身出關,清洗雪山了。

  謝志遂越是懷疑自己殺了謝嵊,越是不敢當眾印證真相。

  “王爺當真慧眼如炬。”

  謝玄衣輕笑一聲,淡淡道:“謝嵊乃是被妖族龍女敖嬰所殺,之所以會有誤導之言,想來也是受了妖女蠱惑……有此簡為證。”

  說罷。

  謝玄衣再次擲出一枚竹簡。

  謝志遂瞳孔收縮,下意識想要出手將其捏碎,阻止其神魂外溢,但他控制住了自己。

  按照先前所談,謝真目前沒有必要“魚死網破”。

  果然。

  竹簡懸在西寧街上空,再次倒映出了“殘缺”影像,正是敖嬰吞噬謝嵊氣運的一部分畫面,這份影像相當模糊,被風沙遮掩,隱隱約約只能看到妖女汲取赤龍的片段——謝玄衣刻意隱去了崇龕大真人。

  謝玄衣在返程路上,思考過一個問題:關于“崇龕”栽培赤龍的消息,該怎么處置。

  毋庸置疑。

  這是一枚殺器。

  但更準確來說,是一把雙刃劍。

  這個消息放出,勢必會對江寧謝家,以及道門,造成重大打擊。

  但也將自己置于險境。

  崇龕這幾年統領道門,看似避世,但其實處處布局。以這位大真人殺伐果斷的性格,勢必不會選擇忍讓……十年前的北海殺局,大概會再次上演。

  深思熟慮之后,謝玄衣做出了現在的選擇。

  隱而不發,藏而不露。

  隨著這枚竹簡的炸開,西寧街再次響起一片驚呼。

  有人惋惜。

  江寧世子謝嵊的天賦可謂百年罕見,倘若沒有此次意外,極大概率能夠在天驕榜中占據一席之地。

  也有人長嘆。

  黃金大世剛剛到來,各方圣地紛紛入世,北狩本該是天才們嶄露頭角的時刻,奈何這就有天驕死在了妖修手中。

  喧囂嘈雜聲中,謝玄衣始終注視著江寧王。

  他只在乎江寧王的反應。

  謝志遂的眼里明顯有憤怒掠現,但卻藏得極好,即便有人細心觀察……也只會認為,這是對那位妖修的憤怒。

  歷塵隱隱約約覺察到了不對。

  他緊攥著拂塵,沉聲開口:“謝真,你所說的這‘敖嬰’是誰?為何大褚從未有過此妖消息?”

  “大褚有散修,妖國自然也有。”

  謝玄衣平靜道:“這妖女無門無派,覺醒了龍裔血脈,故而實力超群,此次北狩,她刻意隱匿身份,混入秘境之中。敖嬰手段殘暴,心機深重,也是一位洞天圓滿的年輕強者。”

  歷塵冷不定挖了個坑,道:“按你的意思,謝嵊死在她手中,乃是合乎情理?”

  “不……”

  謝玄衣搖了搖頭。

  他當然不會上這種當,站在窗邊,瞥了眼江寧王,緩緩說道:“身懷赤龍氣運,遭遇布局算計,謝嵊死在她手上,應該說是‘無可奈何’。”

  坐在馬背上的謝志遂,神色變得陰沉微妙起來。

  他聽出了謝真的言外之意。

  無可奈何。

  好一個無可奈何。

  這是在借敖嬰之名,指桑罵槐。

  “妖女是否蠱惑人心,貧道不清楚。”

  歷塵面無表情道:“但以貧道來看,你倒是有七分禍亂真相的嫌疑。謝嵊死在妖女手上,你就這么眼睜睜看著?能夠發動神魂寶術,記錄畫面,難道就不能幫幫謝家世子?”

  “歷齋主說笑了。”

  謝玄衣輕輕一嘆,帶著遺憾口吻緩緩說道:“謝某本領微末,自保已是勉強。倘若歷齋主不信,謝某將完整的神魂竹簡公之于眾便是……”

  “本該如此……”

  歷塵冷哼一聲。

  他不明白,這江寧王趕到西寧街后,為何是這般態度。

  哪怕謝嵊的確死于妖女之手。

  難道這謝真,就一點責任也沒有嗎?!

  謝家與蓮花峰的“恩怨”,鬧得沸沸揚揚,即便是閉關的他,也有所耳聞。

  這不正是除掉謝真的好機會!

  “好吧。”

  謝玄衣笑了笑,他取出第三枚竹簡,捻在手中,輕聲問道:“歷齋主,需要再考慮一下么?”

  “此事還有什么好考慮的……”

  歷塵嗤笑一聲。

  但下一刻,這位太上齋主臉上的笑意驟然凝固。

  在謝真取出第三枚竹簡之時,一道冰冷,漠然的聲音,在他心湖之中墜落。

  那聲音,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今日之事,到此為止。”

  只是輕描淡寫的八個字。

  便讓太上齋主背后滲出冷汗。

  因為這是崇龕的聲音。

  歷塵依舊死死攥著拂塵,他依舊望著謝真,但目光卻是越過了站在元慶樓窗邊的少年,直接掠向了更遠處的天邊。

  天邊。

  流云被劍氣拂散。

  他的雷光想要凝聚,卻無法凝聚。

  一股更加強大的力量,自云層上空降臨,混雜在流云與劍氣之中,就這么無聲無息地出現,站定。

  那是一襲干枯飄搖的黑衣,隔著數十里望去,幾乎無法察覺,混雜劍氣與雷光的陰云之中,多出了這么一道細小黑點。

  然而就是這么小小的一枚黑點,便幾乎壓得歷塵心頭無法喘息。

  “……師尊。”

  歷塵聲音很是沙啞,他以神魂傳音,卻沒有得到任何回信。

  那黑點站在云層之上,俯瞰眾生。

  也俯瞰著他。

  之所以不說第二句話。

  便是因為先前的那一句話,便是崇龕的全部意思。

  今日之事,到此為止。

  歷塵深吸一口氣。

  他眼中閃過痛苦,憤怒,以及不甘。

  但在與天頂黑衣對視數息之后。

  他閉上了雙眼。

  瑣碎而雜亂的記憶,涌入腦海。

  這位連元繼謨都感到畏懼的太上齋主,最終選擇了屈服。

  “咦?”

  站在謝玄衣身旁的黃素輕輕咦了一聲。

  她能感覺殺氣的退散。

  黃素沒想到,這場轟轟烈烈的對峙,竟如此簡單而草率地落下了帷幕……

  歷塵沒有多說一個字。

  他收起了雷法符箓,拂塵銀線。

  就這么轉身離開,離開了元慶樓,也離開了西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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