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先走。”
已是完全恢復了人身的人屠看著僅存的黑木，柳文之，老天師和師卓君說道。
“嗯。”
明明先前登天之前，彼此都還是生死相殺的仇人，可此刻人屠卻是主動幫他們殿后了。
敵人在外，內部自是得抱團。
所以黑木他們幾人一聽，也都沒有絲毫的猶豫，剛剛聯手殺死了蠱神的他們，此刻盡皆穿過這世界屏障，消失不見。
而此時這天外天，也只剩下最先登天，也是此方世界僅有的兩位真神，柳青衣和人屠了。
余著的巫神和兵祖祂們也都沒再動手，而是紛紛看著那掙扎動彈著的鬼神。
“一會鬼神若是醒來，你也回去。”
柳青衣耳邊響起了人屠的言語。
她冷冷一瞥，正欲開口，卻再度收到人屠的傳音，“你留在這，祂們殺不了你，但是鬼神能殺你。”
“我留在這，誰都能殺我，但誰都不敢殺我，這點你是明白的。”
“就算不為了我們這世界，但為了柳白，你也應該回去。”
人屠再度勸說道。
柳青衣聽完后，也就沒再說話了。
她自是知道人屠說的這是大實話，她要不送死的話，這四個真神聯手也殺不了她。
但鬼神的確有殺死她的本事。
人屠的話就不是了，祂們四個聯手能殺死他，鬼神也能輕而易舉的殺死他。
可又如同他自己說的那般。
能殺但不敢殺，為何？
這就跟他所證真神的大道手段有關了，他人屠為何能接連證半神后又證真神？
他天資真就有這么高？
真要這么強的話，早就打出來了，何至于等到現在。
而他之所以能走到這一步，柳青衣自然都能看出來，這是因為這人屠背后站著世界本源。
他之所以能成為真神，是因為這世界本源將這世界所有人族的命運，都綁在了人屠一人身上。
人屠生，這所有人族都能生。
人屠死，滿世界的人族都得死。
所以這本就在圖謀此方世界的這幾個真神，自是不敢輕易殺死這人屠了。
柳青衣稍稍避開了那四個匯聚到一處的真神，然后也是跟著看向了正中間那異動連連的鬼神。
顯然，蠱神臨死前的那一聲怒吼，的確是實打實的將祂吵醒了。
蠱神本身就是到了臨死之際，所以也就不用再畏懼什么死亡了，自是一個勁的發狠，想要將這鬼神喊醒。
而就現如今這情形來看，蠱神的確是做到了。
這沉睡最久，實力最強的鬼神，的確是被祂……喊醒了。
在這六位真神的眾目睽睽之下，鬼神翻了個身，其原本空洞洞的體內，在祂的心臟處，卻是忽地亮起一道幽藍色的鬼火。
剎那間，連柳青衣都感覺到了一股覆壓而來的沉重威壓。
就好像是陡然間將一座山峰壓在她身上，讓她負山而行。
她悶哼一聲，卻又忽地感覺到一道目光看了過來，她順著看去，不是人屠又是誰？
“走。”
鬼神既已蘇醒，人屠也就沒再傳音了，但是柳青衣也看清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柳青衣稍稍遲疑，可她腦海里邊旋即便是浮現出了柳白喊娘時候的面容。
隨即她也沒再遲疑，身形一轉化作長虹，便是筆直的穿過了此方世界的屏障。
只是臨了在她穿過離開的那一刻，她還聽見了一聲長嘆。
“呵。”
柳青衣自是聽出來了，這是那世界本源的嘆息，她則是回了一聲譏笑，而后落入人間。
天外天。
面對這蘇醒后的鬼神，巫神祂們幾個都已是顫顫巍巍了。
人屠當然也不例外。
那坐在虛空，像是剛剛起床坐在床上的鬼神就這么左右看了眼，最后又看了眼此方世界，便明白了一切。
祂也沒去看那直視著祂的人屠，而是直接對著此方世界言語道：“也要學那瞎講究，做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貨色嗎？”
“我沒讀過幾本書，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
一道不分男女的聲音在這天外天響起，“我只知道你要弄死我，我總得反抗。”
“嗯，是這個道理。”
鬼神說完又看向了在祂面前顫顫巍巍跪下的巫神祂們幾個，也不動怒，只是冷冷淡淡的說道：
“早知道你們幾個那么廢，就讓你們死在那黑坑好了，省得帶出來給我丟人現眼。”
說完像是終于有了一絲怒氣，還多說了句。
“成神這么多年了，竟然還在這被一群螞蟻咬死了，真的是廢物。”
兵祖巫神他們也不敢反駁，只得跪著瑟瑟發抖。
人屠自始至終都是這么死死的盯著眼前的鬼神，也是直到此時，鬼神的目光才落到他身上。
“你們自覺這樣就能拖得住我？還是說，料定了這點時間內，你，或者說那女子，就能再進一步？”
“當然，你們要真有這樣的天資和實力，那就說明你們這世界命不該絕，此事就算作罷，但若要是不行，那你們就等著成為我的養料吧。”
人屠語氣平淡的說道：“那就各憑本事了。”
鬼神連理會都懶得再理會，而是再度看向了跪在祂面前的兵祖他們幾個，沉聲道：
“我再睡會，但也用不了多久了，你們四個要是再讓人把我吵醒，就讓你們成為我的養料吧。”
“是是是。”
巫神忙不迭點頭。
其余三者亦然，在鬼神面前，祂們絲毫不敢有所反抗。
鬼神說完后，竟是原地往后一躺，再度沉沉睡去，全程下來，絲毫沒有將人屠放在眼里。
哪怕這世界已經孤注一擲，哪怕這世界已經有了兩尊真神。
鬼神依舊如此。
可祂越是如此，人屠感覺到的壓力就更大，若是這鬼神此時蘇醒之后大發雷霆，甚至一度要將人屠斬殺。
那人屠反倒會心神大定。
可現在……人屠看著重新陷入沉睡的鬼神，又看著將自己團團圍住的四位真神，只得幽幽嘆了口氣，然后隨手取出一張書頁丟出。
不等這幾個真神動手，這書頁就已經憑空消失。
顯然是被這世界本源收走，送去給柳青衣了。
陽關城頭。
眾人猶在抬頭看著天外天，柳白亦是如此，可隨即他就發現自己面前忽地多了一人。
“娘！”
柳白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的柳娘子，下意識的喊出了聲。
可看著柳娘子這副模樣，他又有些欲言又止。
“沒事。”
柳娘子冷冷淡淡的回了句。
聽著這熟悉的冷淡的聲音，柳白這才放下心來。
一旁的張蒼則是連忙見禮，連帶著城頭其余反應過來的證道，盡皆朝著柳娘子拱手行禮。
“見過柳神。”
對于他們，柳娘子則是理都沒理了。
她只是看了眼眼前的張蒼，說道：“殺了蠱神和血神，其余的都還好好的。”
“準備下一次吧，到時候所有人都要上了。”
說完她看了眼旁邊的柳白，似有話說，但終究卻是沒有言語，就這么直接離開了。
這次更是連小草都沒留下，一并都被帶走。
可就當柳白和張蒼對視一眼，準備回城內商量一二的時候，柳青衣又去而復返。
她手里還拿著一張白紙。
“嗯？”
張蒼正欲發問，柳青衣卻已經主動將這白紙遞給了他。
張蒼雙手接過，只看了眼，就臉色一沉。
“情況你都知曉了，我盡力而為，其余的就看你的了。”
言罷，她這才看向柳白，面無表情的說道：“這邊忙完回家一趟。”
“好。”
柳白問且不問就一口答應下來。
當娘的喊他回家，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直到柳青衣離開，張蒼才將手上的白紙遞給了柳白。
后者接過看了眼，臉色同樣變得有些難看。
這信紙自是人屠從天外天送回來的，所說的事情也簡單，就是說了鬼神實力強的可怕這回事。
看到這信紙的也不止柳白，后邊過來的黑木他們幾個也都看見了。
更何況這事本身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而看到這封書信之后，剛剛晉升半神的黑木也就沒了半分喜色，反而苦澀道：“這么說，別說這個半神，就算我晉升真神了，也無濟于事？”
“盡力而為吧。”
張蒼嘆了口氣，轉頭看著陽關外的無盡邪祟，“還有一戰之力的都隨我上，先將這些東西趕回禁忌去再說。”
老廟祝既死，人屠又成了真神坐鎮天外天。
至此就算禁忌再強，卻也沒人能攔得住他們了。
一眾證道蜂擁而上，柳白自也是去了，其余原本守在陰陽二山上邊的那些顯神和神座，此時也跟上了這人族大軍。
半天過后，這些邪祟就被沖散，死的死，逃的逃。
人族也將這些邪祟再度趕至了西境長城以西的禁忌之中，又還分出幾名證道去往秦國，剿殺那些已經入境的邪祟。
可臨了等著黑木他們再度在那黑霧當中走了一遭，驅散這無數鬼蜮之后，卻也發現了一個問題。
“最強的也只是祟物，余下的王座……則是一個都沒了。”
老天師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看向了西境長城以西，似是覺得那些王座都已經退守禁忌。
但在場的兩個半神，黑木和張蒼則是將目光投向了關內的方向。
“你們的意思是……它們已經進關了？”
柳文之看出了他倆的意思。
“八九不離十，老廟祝和人屠，這一死一飛升，都還能留下這陰招損我們一下，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張蒼雙手攏袖看向天際，就好像是在跟那已經坐鎮天外天的人屠對視。
“那應該就是趁著我們的注意被天上吸引的時候，那些剩下的王座都從十萬大山借道去了關內。”
麻芝說完，大算道長緊跟著就說道：“那我們應該分開人手，先徹查關內，將那些藏起來的王座先找到再說。”
“不然等他們出手，一頭王座最起碼都能禍害一個州府之地。”
“嗯。”
張蒼微微頷首，也沒過多的言語，當即就開始安排道：
“孟人，麻芝，陸蠟子，梔子，魏國就交給你們四個了。”
“師卓君，巫女，阿刀，你們幾個帶上雷華君，楚國就交給你們四個。”
“柳文之，徐茂公，老天師還有元臣，秦國那邊就麻煩你們了。”
“黑木坐鎮陽關，若是哪邊不敵你隨時策應。”
隨著張蒼安排完畢，在場的一眾證道也都各自散去，只余下柳白和黑木在此。
他們三人立在這陽關的城頭，此時殘陽夕照，原本繁華的走陰城此時也成了一片焦土，更別說城內都還有著未曾絞殺殆盡的一些邪祟。
長城以西的那片黃沙地也是早就成了一片溝壑。
三人就在城頭看著兩面荒涼的場景，久久未能言語。
直到這大日徹底落下山頭，城內的一些游魂野鬼再度發出尖嘯，才將他們驚醒。
黑木以半神之力在這城頭撐起一片禁制，然后才說道：
“以人屠的推算，鬼神這次沉睡最多不會超過一年時間。”
“一年時間內……你我都是半神，我也直說，這一年內我根本沒有成神的希望。”
張蒼聞言也是苦笑道：“我又何嘗不是？”
黑木微微頷首，他也信張蒼的這話。
“那么剩下的就只能看淋涔君那邊了，就算祂進境再快，也只是一尊真神……就人屠所言，多那么一兩個真神，效果微乎甚微。”
“余下的就是孟人和麻芝那邊，人屠雖沒言語，但現如今來看，不用說也知道，根本都是我們自欺欺人罷了，他們當不了絲毫作用……當然，若是他們倆都是真神，這個時候來個背叛，那肯定是有用的。”
黑木就這么絮絮叨叨的說著，卻也是越說，心頭就越發沉重。
柳白聽著也沒說話，其實更為重要的一點黑木都還不知曉。
等著鬼神下一次動手，真神以下的走陰人起不了絲毫作用。
余著的就算人屠和柳娘子他們能打敗這鬼神，卻也殺不死祂。
權柄規則如此，能殺死祂的，只有柳白一人而已。
所以現如今的目標，就是趁著這一年的功夫速速證道，如此才有一線生機。
柳白微微抬頭，也是料到了柳娘子這次喊他回去所為何事了。
多半就是要他去往神隕之地走上一遭了。
隨著張蒼的目光看來，柳白也是收回目光，“怎么了？”
“柳公子就沒什么要問的嗎？”張蒼反問道。
柳白沉吟片刻，左右張望了眼，便徑直問道：
“監正大人為何故意放那些王座入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