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表看去,李化梅的元神跟他本人也沒多大區別,都是穿著那刺繡著寒梅的雪白長袍,手持著三柱神香,跪拜在這神像臺前。
  何謂修第二命?
  這就是第二命,如果這李化梅早有準備,將他的元神放去極遠處的魏國。
  柳白縱使是殺了他的肉體,也殺不死他的元神。
  這樣一來,雖說能避了柳白的襲殺,但其元神跟肉體分隔太遠,也就有了失控的風險。
  一旦元神失控,那么人也將不復。
  所以絕大部分修第二命的走陰人,也不敢將自己的元神脫離肉體太久太遠。
  李化梅也是如此,他肉體在彩風城,元神就留在了這不遠的娃娃山。
  “你是專程來殺我的?”
  李化梅頭也不回的說道:“都是云州過來的吧,我剛還在想著那個長相俊秀的小道士,口音怎么這么熟悉。”
  “我想想,云州那邊我得罪過的,不遠千里也要來殺我的也就只有一個了。”
  “所以你是……柳公子派過來的?”
  李化梅侃侃而談,站在這神廟門口的柳白看了眼那位于神龕之中不見真容的法相。
  他看出了李化梅想做什么。
  正巧,他也希望李化梅做這件事。
  所以……
  “正是,你稍等一會,我去請公子進來跟伱說話。”
  “哦?還能見到老朋友啊。”李化梅言語中有著一絲欣喜,倒真像是能見著老友時的歡喜。
  柳白也沒哄他,往上走了幾層后,就從鬼變成了人。
  再度回到了地底的神廟前。
  “是該喊你李行走,還是喊你證婚大人呢?”柳白倚靠在這神廟石門上,饒有興致的看著里邊的李化梅。
  “孤魂野鬼,喊名字便是了。”
  李化梅已是起身,也不知什么時候將手里的神香插進了香爐里邊。
  他就這么轉身看著門口的柳白,不禁感嘆道:“嘖嘖,不愧是柳公子,真是少年英姿啊。”
  “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柳白問道。
  李化梅搖了搖頭,“只可惜,沒能手刃了你這天才,不然看著一個天才隕落在自己手里。”
  他仰天嘆道:“這種成就,著實是無與倫比啊!”
  “這確實。”
  柳白又看了看神龕的方向,似有不悅的皺了皺眉。
  “怎么?柳公子不太滿意?”李化梅也是回頭看了眼,疑惑道:“自從知道是柳公子來了之后,我可都沒走了,就在這等著,引頸受戮。”
  李化梅把頭一伸,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就等著柳公子來殺了。”
  說話間,柳白還沒來得及回話,這身后的石道之中便是傳來了一聲輕笑。
  “這么久了,還是頭一次見著比我還能裝的。”
  “你他娘的裝你娘呢!”
  阿刀來了!
  小算道長也來了。
  看著他倆出現在柳白身后,李化梅眼中的笑意更甚了,“你的刀,很強。”
  李化梅看著阿刀說道:“這人間實力比你高的比比皆是,但是這刀比你強的,怕是沒幾個了。”
  阿刀并未理會,而是看了眼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來到這里的柳白。
  他只是一眼都能看出,這李化梅是在拖延時間,他不覺得柳白會看不出來。
  可看出來了……為何還要配合?
  小算道長藏在寬大道袍下的左手動了動,他想算上一手,但是這事左涉及了鬼神教,右邊則是涉及了自家公子。
  一番思量下來,左右兩邊都不敢算。
  小算小算,還是得大算出來了才行啊!
  “你這手段……也忒慢了啊。”柳白終于有點等不下去了。
  李化梅心中一慌,表面則是不動聲色的說道:“我能有什么手段,我不就在這等著公子殺。”
  柳白抬手指向神龕,“若不是我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手段,就你這點伎倆,早殺死你十回八回了!”
  他話剛說完,這娃娃山地底的神廟里邊就吹起了大風。
  呼嘯。
  都能將人吹倒了。
  李化梅就站在這大風中,一襲白袍獵獵作響,他一掃先前的平和,轉而大笑道:“柳公子,我承認你的確是天才,也大有本領。”
  “但可惜,你自負!”
  “你太自負了!”
  “你若是早早的就將我殺了,我還真就無力回天,但可惜,你的自負給了我機會。”
  李化梅微微欠身,眼見著這呼嘯大風越來越猛,他表情也是愈發癲狂。
  柳白也在這神廟里邊感覺到了一絲略有熟悉的威壓與震懾。
  一旁,小算道長都被這威壓壓迫的低下了頭,阿刀也一般無二。
  別說動手,此時的他倆是連抬頭都做不到了。
  兩股戰戰,幾欲跪倒……也怪不得他們實力弱,或者說別的。
  而是因為,此時在這神廟內出現的這股威壓,來自于……神!
  也不知李化梅究竟在這神廟里邊上供了什么,總之他的確是引動了一絲神威!
  神威天降,凡人只得俯首。
  小算道長跟阿刀已然無法支撐,但柳白卻只是感覺肩頭有點重。
  再一眨眼,甚至連這重量都感覺不到了。
  因為柳白此時,是人身,人身則是有柳娘子當初送的長命鎖。
  長命保平安,自是能吸收這真神威壓。
  所以李化梅見著恍若無事的柳白,也是有了些錯愕,但很快這種錯愕也消失了。
  因為他轉頭朝著神龕跪地叩首。
  “咚——”
  他這一頭結結實實的叩倒在了地面。
  神像臺前一叩首,真神助我燼賊仇!
  “請神助我!”李化梅低喝一聲。
  緊接著這神龕內的神像里頭就飄出了點點星光,落在了跪地的李化梅身上,好似給他也披上了一層星光外衣。
  李化梅不知動用什么手段請了神助,身形也不受控制的飄起,他經過短暫的欣喜后,稍稍低頭。
  余著這神廟里邊只剩他的吟哦聲響。
  “天地傾覆,唯鬼神……永存!”
  柳白就這么仰頭跟李化梅對視著,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雙眼都好像要被刺瞎了,雖然沒有什么神光耀世,但是卻直逼的他不敢直視這身披神光的李化梅。
  “放棄吧柳白,你以為你是在跟誰對抗?”李化梅似是極為享受著這一刻,他雙目微瞇感知著身上的偉力。
  可見著柳白絲毫沒有低頭的跡象,他怒喝道:
  “真神的威嚴,豈容你這等小民冒犯!”
  “公子,不……不可……”
  已是趴在地面的小算道長仍舊在說話。
  柳白也能從他的話里聽出話來,小算道長的意思是讓自己不要硬抗。
  雖然有些話不適合直說,但也確實是實話。
  那就是……神還小!
  眼前站著的雖是李化梅,但他既然請了神威降世,那么此刻的他,就已是有了一絲真神的威嚴!
  “不可?”
  “哪有什么不可的。”
  柳白強撐著睜眼,縱使眼角都已出血,但他依舊堅持著,他面目猙獰的低吼道:
  “不就是……神么?”
  剎那間,他點燃了自己的命火。
  “嘭——”地一聲輕響,他身形瞬間炸開,化作了無數密密麻麻的黑色火星,充斥在這整個神廟當中。
  隨即小算跟阿刀就感覺這神廟當中的威壓,好似在逐漸減弱。
  原本已是趴在地面的他倆,都已是能稍稍動彈了。
  可等著他們能夠動彈之后……阿刀便是聽到了李化梅錯愕的驚呼聲。
  “你……你怎能!”
  “怎能?有何不能。”神廟內雖然已是不見柳白的身影,但卻能聽見他的聲音。
  阿刀又聽見了李化梅瘋狂拍打身上的聲音,還感知到這神威一股接著一股。
  似有似無,霎是奇怪。
  又過了片刻,李化梅聲音愈發痛苦,但是這威壓也隨之再度減弱。
  阿刀也有了一絲抬頭的機會,可也就是抬頭這一刻,他見著了他此生難忘的場景。
  因為他看見李化梅竟然在被黑火灼燒,而且火勢還是越燒越旺。
  他身上的星光外衣雖是在阻攔著,可效果甚微,甚至好些星光都被這黑火吞噬。
  這場景,在他看來,跟弒神還有什么區別?
  有人竟然在這神廟里邊,在請神,還是傳說中的最強真神相助的時候,一把火燒了神威。
  這,這真的不怕死嗎?
  “你……你究竟是誰!”黑火燒穿了星光外衣,觸及到了李化梅的元神,讓他終于是抵擋不住了。
  他起先是想著借這神威震懾,然后眼前這幾人的性命也就成了他的囊中物。
  可沒曾想……柳白竟渾然不懼這真神威壓。
  甚至還敢動手!
  “我?我是殺你的人啊。”
  野火之中傳來柳白的笑聲。
  野火已經從這星光之中燒出了一道口子,擠了進去,連肉身都已經沒了,只剩下元神的李化梅,更是連一絲一毫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錯了,我知道錯了,公子饒命啊!”
  李化梅被這野火焚燒,面目猙獰扭曲,在這痛苦之中竭力的掙扎著求饒。
  他怎么都想不到,也不敢想,竟然有人敢對真神揮刀……
  柳白聽著這話嗤笑道:“你是知道錯了嗎?你只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殺自己的人,柳白是不可能留情的。
  黑火焚燒神威,黑火燒了元神。
  一把火,燒了個干凈。
  柳白還記得他之前用野火焚燒周八臘時,是何等的艱難,可現在燒死一元神,已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
  而且這元神不同于肉身,燒毀后半點東西都沒剩下。
  但是柳白的野火卻并沒停,燒了李化梅得報大仇之后,他又是一把火點燃了這神廟的……神龕!
  神龕上的神像被這紅綠神幡遮擋,不見真容。
  柳白先前在那老狼山陰脈底下的神廟里邊,就已經見過這鬼神真容了。
  其外顯是一長袍,當時神像是石制,所以這長袍也是石頭。
  而此刻這娃娃山地底的神像,是用神木雕刻而成,那么其自然也就是一木制神像了。
  野火落在這神龕上,幾乎是剎那間就燃遍了所有,沒有絲毫停歇。
  神龕在這昏暗之中,燃燒著熊熊烈火。
  加上這烈火也是純黑,所以在這黑暗之中并無顯現。
  哪怕是同在這地底神廟里邊的阿刀跟小算兩人,也都只能感覺到這迎面撲來的滾燙。
  除此之外也看不到別的。
  呼吸時間過后,柳白終于從這已成燎原之勢的野火當中抽身,落在這阿刀跟小算道長面前,看著眼前被燒毀的神龕。
  “我還以為剛有著神威臨世,我再燒祂的神龕神像,祂會有點反應的。”
  “看來還是我想多了。”
  柳白自顧搖搖頭。
  就算是這李化梅請了神威臨世,但是自己燒了神威緊接著又燒了神像,都沒有絲毫反應……柳白換成了自己容易理解的說法。
  神教請下來的“神”,應當都只是真神的一道“機械程序”。
  真正的真神還沒醒來,外在運轉的都是“程序”。
  只要達到了程序的要求,就能請下來“真神”,但實則這個“真神”也就只是一道“程序”。
  或者說是真神的一個念頭?
  柳白先前在老狼山的時候就想著試探一下看是不是了,但當時自己急于嘗試這《野火》。
  再加上拿到神韻太弱,什么也沒試探出來。
  如今這次,終于是成了!
  “胡公子,這可是鬼神的神廟啊。”阿刀都有些被震驚到了。
  他原先以為柳白也就只是想著殺了這李化梅,那也就罷了。
  畢竟就算是他來,他也是如此,甚至都還不敢泄露刀氣太多,恐驚神廟。
  可誰曾想……
  “區區一神廟而已。”小算道長手捧拂塵,微微仰頭說道。
  鬼神是真神,自己公子也沒弱到哪去!
  真神燒你一神廟,那是給你臉了!
  所以小算道長并不奇怪,反倒覺得就應該這樣。
  阿刀左右看看,不知說什么好,最后只是大笑著豎起根拇指,“好!不愧是我阿刀的好兄弟!”
  柳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他的好兄弟。
  但就沖著他為報一仇,就輾轉萬里從魏國追殺到楚國這事,柳白就覺得,他不錯!
  快意恩仇,可不多見。
  眼見著這神廟神龕都燒成渣了也沒別的異樣顯現,柳白三人也就從這地底出來了。
  沿途所過,已是見不到幾個走陰人了。
  石室里邊的諸多材料也都被打亂,少了好大一部分,柳白一眼都能看出來,是那些個走陰人走的時候,順帶走了。
  神教的就是我的。
  我的還是我的。
  他們鐵定也是信奉著這個道理。
  等著柳白從這娃娃山地底走出來之后,只覺這天地都寬廣了不少。
  “大仇得報的感覺,可真他媽的爽啊!”
  柳白伸了個懶腰。
  阿刀看著這個連真神神廟都敢燒的少年,眼神當中也是多了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胡公子,可否說說你跟這李化梅有何仇怨?”
  “他殺過我家公子,生死之仇。”小算道長替柳白回答了這問題。
  “哦?”
  阿刀有些詫異,他是知道這李化梅是什么時候到的這江州彩風城。
  李化梅到這的時候,胡家都還沒宣布出山。
  所以這李化梅是怎么得罪這胡家公子的?
  阿刀想不通,但也沒問了。
  問一句是情誼,要是一直打破砂鍋問到底,那就是過界了。
  “那這釣魚叟又是怎么得罪你的?”柳白也好奇問了嘴。
  阿刀聽著這話呵呵笑了笑,他習慣性的雙手攏袖,在這山頭上蹲了下來,說道:“他倒沒得罪我。”
  “嗯?”
  不等柳白問,阿刀就接著說道:“去年,魏國,一次我在山中斬妖出,來到一處河邊,借住一漁村。”
  “恰巧他從河中來,不知怎的,怨氣極大,來到這村子里邊就侮辱了一個漁家女。”
  “我當場斬了他一刀,他殺不過,問候了我爹娘,于是梁子就接下了。”
  小算道長聽完便是朝阿刀深深一揖,“先生大義。”
  阿刀笑著拜拜手,“哪有什么大義不大義的,順心而為就好了。”
  “哈哈,好一個順心而為。”
  天幕上,楚河河神歲至大踏步而返,而其身后則是還跟著一穿著蟒袍的老人。
  沒有慈眉善目,盡是低眉順眼。
  而且耳朵都還少了一只,還在流著血,顯然是剛剛沒少挨打。
  阿刀感知不出來歲至的氣息,但卻能感覺出那蟒袍老者的氣息。
  神座!
  多半就是小算口中那個本尊高坐的神教走陰人了,可現在強如他都只能在這人面前低眉順眼。
  “見過二位前輩。”
  阿刀起身拱手行了一禮。
  歲至坦然受之,后邊的蟒袍老者卻是被嚇了個激靈,急忙避開。
  也不知他在歲至面前到底吃了什么虧,竟然如此害怕。
  歲至則是上下打量了眼阿刀,點頭道:“不錯。”
  說完又伸手拍了拍阿刀的肩頭,“你這路子不錯,別走你爹的老路了。”
  阿刀猛地抬頭,臉色復雜的他又有些痛苦,但也沒回話,只是執禮愈恭,再度深深一揖。
  歲至幽幽嘆了口氣。
  “行了,你們都先離開吧,這娃娃山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還是我先收走了為好。”
  說完他只是輕輕一揮手。
  等著柳白他們反應過來時,就發現自己已經出現在了相鄰的一山頭上邊。
  余著的那娃娃山頂,只剩下歲至一人。
  連帶著那蟒袍老者都過來了。
  歲至身形飄起又落下,直至到了這娃娃山的頭顱前,只見他伸手搭在這“娃娃”的下巴上,輕喝一聲猛地發力。
  地動山搖間,巨大的轟鳴聲一陣響過一陣。
  隨即柳白便是見著這座上千米高的山峰,竟然被歲至一人一手就給抬起來了!
  “娘的,比大算還猛!”
  小算道長見著這場景都忍不住低聲罵娘。
  阿刀則是雙手攏袖,眼神當中滿是火熱,“假以時日,我阿刀也行!”
  娃娃山被人拔起,異象實在太大,這彩風城內的百姓也都紛紛抬頭看著這一幕,目露驚駭。
  “這……有人搬走了娃娃山?!”
  “這可怎么跟教里交代啊。”
  “咸吃蘿卜淡操心,天塌下來有上邊的人頂著,關你什么事!”
  “那也是。”
  柳白眼見著這娃娃山就要被歲至徹底從這兩山夾逼之間拔出,這天幕之上卻是忽然降下一道法印。
  同時傳來一聲怒喝。
  “歲至,本神教向來與你毫無瓜葛,這事,你須得給神教一個解釋!”
  歲至大笑著一松手,娃娃山跌回原地,山崩地裂間,他則沖天而起撞上了那法印。
  “老子歲至一生行事,何須向你這狗日的解釋!”
  歲至暢笑間撞上了這法印,只見天地間都迸射出一道璀璨光芒,好似與大日爭輝。
  而等著這光芒散去,天幕之上就只剩著歲至一人了,他放聲道:
  “老狗,下次要殺就自己來,咱倆干上一場。”
  “老子好讓你知道,什么叫恁爹!”
  他大笑著再沒回應,等著他落回這娃娃山山頭后,便是重重一腳踩下,幾道足以容納耕牛的巨大裂縫朝著底下延伸而去。
  剎那間轟響一聲高過一聲。
  這娃娃山的頭顱更是瞬間四分五裂,跌落在這山谷之中,砸倒了大片大片的古木。
  裂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來越大,直至到了這娃娃山的最底部,好似要將整座山都崩裂。
  可就當柳白以為歲至要毀了這座娃娃山的時候,卻是見著這些裂隙到底,但卻沒有崩壞山巒。
  漂浮懸空的歲至再度一抬手,輕聲道:“起!”
  頓時,地面那些散落頭顱再度飄起匯合,回歸了原位。
  身上那些粗大的裂縫也是逐漸合攏。
  只是這再度拼湊起來的“娃娃”臉上就多了幾道裂縫,連帶著身上也是如此。
  猙獰而可怖。
  歲至大笑著落到了這石娃娃的頭頂,“走了走了。”
  他聲音落下,這千米高的石人竟然真就站起,一步步南下走去。
  它每踏出一步都是數百米遠,每踩下的一步也都是地動山搖。
  臨著路過彩風城的時候,它甚至還知道從旁邊的山頂跨過,避開城池。
  歲至……就這么騎著這巨大的娃娃山,走了。
  這場景連帶著柳白都有些錯愕和不敢相信了,這就是走陰人的偉力嗎?
  這究竟得何等的境界,才能做到如此行徑。
  柳白幾人身旁的那蟒袍老者這才反應過來,也是化作一道黑芒飛起,最后落到了歲至身后。
  沒了娃娃山的遮擋,這彩風城北邊也就有了道豁口。
  南下的冷風席卷呼嘯,在那喇叭口的地界甚至形成了陣陣的鬼哭狼嚎聲。
  “接下來這彩風城的百姓肯定會覺得,沒了娃娃山,這彩風城要冷上許多,都不再是溫暖如春了。”
  雙手攏袖的阿刀抬頭看著彩風城頂,那些積攢許久的怨氣,正被這寒風吹散。
  興許過個十天八天的,這些怨氣徹底消失,彩風城也就免去了一場大災禍。
  可這些,又有哪個百姓能看見?
  能看見這點的走陰人,都沒幾個。
  正西邊的云端,又有一道人影筆直墜來,赫然正是那無笑道長。
  看著雖遠,但不過幾個呼吸時間就已經到了面前。
  無笑額頭密布著汗珠,人也上氣不接下氣。
  “道長這是怎么了,你不是去炸礦脈了嗎?”柳白有些意外。
  “沒,道長剛已經回來了,然后城內又逃了個修第二命的走陰人,道長追上去殺了。”
  小算道長幫忙解釋道。
  “那就好,人沒事就行。”
  阿刀上下打量了無笑一眼,“道長這是快要鑄神龕了吧?”
  無笑自是早就知道了阿刀的存在,此刻聽著言語,先是打了個道揖,然后才點頭道:
  “正是,貧道估摸著就差一神龕木了。”
  阿刀說著轉頭看向了柳白,微笑道:“自此往東去七百里,有一山澗名為壺山澗,那里有一柳木成精,足以當這神龕木了。”
  阿刀指了條明路,無笑道長也好似瞬間眼前一亮。
  “當真?貧道可就先謝過阿刀了!哈哈。”
  柳白聽著這話卻是窺探了眼須彌,轉而笑道:“用不著這么麻煩。”
  他說完手一抖,這地面便是出現了一條深青古木,長約三丈,需三人合抱方圍,還通體散發著一股安神的清香,讓人聞之便是心曠神怡。
  “咦,竟是青梨安神木,這可是上等的神龕木啊。”阿刀是個識貨的,一眼便是看出了底細。
  小算看著自家公子,眼神當中有著一絲好奇。
  他知道柳白絕不是那藏私的性子,他真要有這神龕木,估摸著是早就拿出來給無笑道長了。
  “這是我從鬼神教那神座的須彌里邊翻出來的,他這剛好有一神龕木。”
  柳白直言不諱,說的也是大實話。
  這就是他剛剛翻出來的。
  他自己可沒有過這東西。
  “公子……這,這太貴重了,您還是留著自己以后好用吧。”
  無笑雖然急需,但他也知道這東西到底有多稀少,多貴重。
  如若不然,也不至于當時的河巡署鬼市都沒有賣了。
  每一個神龕木,那都算得上是無價之寶了。
  “你以為我是白給你的?”柳白瞪眼大聲道。
  他這表現反倒是嚇到了無笑道長,讓他有些錯愕和惶恐。
  “拿了我的東西,鑄了神龕,就好好出力,下次若是還遇見神龕,你鐵定得第一個抗上去!”
  “神座你也得扛,誰讓你實力最強。”
  “公子,貧道……”
  “你什么你?難道說,這快要鑄神龕了,就不想替本公子賣命了?”
  “這自是不可能。”
  無笑道長急忙低頭拱手。
  “不可能就收好,區區一神龕木而已,本公子到時候要用肯定得用最好的!”
  反正不管能不能做到,牛逼總得先吹出去。
  無笑也不傻,自然知道柳白這嚴厲言語是為了讓自己安心收下。
  “貧道謝過公子了。”
  無笑口頭道了聲謝,別的也只能將這事記下,等著日后報答了。
  他了卻了心頭的一樁大事,自然也是長舒了口氣。
  阿刀見狀也是點頭道:“行,那此間事了,我也就準備告辭了。”
  “阿刀你去哪?”柳白問道。
  阿刀轉頭看向西邊,提起一口氣說道:“去西境長城殺邪祟去!”
  “不殺邪祟,實力提升的太慢了。”
  “怎么?不殺神教了?”
  阿刀聽著這話,也是自嘲的笑了笑,“之前是我自大了,以為鑄了神龕,在這天下也就算是號人物了,現在看來……遠遠不夠。”
  說著他終于將雙手從衣袖當中抽出,大踏步朝前走去,只是幾步就離開了山巒,立在這半空中。
  “且等我去禁忌之中走一遭,安下神座之后,再回人間一稱雄。”
  “哈哈好,等我忙完了我也得去禁忌瞧瞧,到時我就去西境長城上邊找你!”柳白大笑道。
  “行,那我可得努努力了,等胡公子到來之前,得打出一個大大的名聲,到時你來了,只要提起我阿刀的名號,那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阿刀跟著大笑,明明已是中年的他,看起來卻如此意氣風發。
  像是個懸刀飲酒少年郎。
  “我不姓胡,姓柳,叫柳白!”
  阿刀稍稍錯愕,但也不驚訝,“阿刀,我就叫阿刀!”
  他拍著胸脯大聲道:“一刀橫掃兩界邊,北都城中馭女仙,借問人間何處有,唯我阿刀戰九天!”
  “柳白,我去了,且看我阿刀如何揚名這天下三國!”
  阿刀大笑著一步步朝西邊遠去,再沒回頭。
  柳白就這么看著他的背影,眼中也閃過了一絲希冀,他欽佩這樣的人。
  甚至在柳白心里,覺得這世上也就是得有這樣的人才有意思。
  “公子,咱們到時候真的得去這西境長城嗎?”
  “去,怎么能不去,天大地大,哪都得去走走。”
  “那接下來?”
  柳白回頭看了眼彩風城的方向,“陽神以上的都殺了吧?”
  “殺了。”
  這話是無笑道長說的,說完他手一揮,這地面當即出現了四具尸體。
  盡皆都是修第二命的走陰人。
  其中一個還是熟面孔了,是柳白伸手要沒要過來的,現在也都在他面前了。
  其余三個都沒見過。
  這即是說明,這牛鼻子老道來了這彩風城后,竟然還殺了三個元神走陰人!
  這場景一出,連小算道長都忍不住震驚的看了眼無笑。
  這廝,一聲不吭的看著像是個老實人,可結果竟然比司徒紅還難對付!
  果然是個牛鼻子老道,越老越壞。
  無笑搓著雙手笑了笑,“嘿嘿,這都是孝敬給公子您的。”
  都是神教走陰人,柳白用起來也沒什么含糊,手一揮便是都收了起來。
  連帶著那神座的尸體都放到了一塊。
  小算則是暗自搓了搓手,他這次是一具元神走陰人的尸體都沒撈著。
  只有幾具陽神的尸體,他也就沒拿出來自取其辱了。
  準備等著下次攢多點一起拿出來。
  “接下來我準備去這秦楚山脈里邊,聽說那有個黃粱鎮,里邊能得到奇寶圖紙……是不是有這個地方?”
  柳白朝他倆詢問道。
  “公子說的,應當是黃粱福地吧,真有這個地方。”小算剛一說完,無笑就“咦”了一聲。
  然后便是見著他從須彌里邊取出了一根草。
  還魂草。
  “公子,看來真是天注定了我們得去一趟那平云湖了。”無笑看著這根還魂草,輕聲說道。
  一飲一啄自有天定。
  在他這道長看來,這就是天定。
  柳白想了想堪輿圖上的地形,點頭道:“我們往西北的話,這平云湖也算是順路了,倒是正好。”
  小算道長看看兩人,“還是得道長先鑄了神龕再說吧。”
  “這是自然。”
(月初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