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下面第四層的聲音在水中嗡嗡傳出,帶著些許笑意的聲音,“你沒去過外面的世界,怎知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真兒也已下沉到了第四層,回道:“我能感覺到。”
到了第五層時,能看到洞口似的光影里有人影晃動,也有聲音傳出,“靠感覺能感覺出世上最好看來?”
真兒回道:“‘素’說,讓自己感覺最舒服的男人,就是最好的男人。”
她經過第六層時,沒有聲音出來,反倒是上面第三層的女人聲音再次響起,“有多舒服,帶來我看看。”
再下去的一層層沒有聲音,真兒也沒有再發出聲音,動作多了幾分謹慎,輕飄飄落在了深淵底下。
正前有一座緊閉的大門,鏤空的門窗內有光亮閃動,周圍的黑暗則黑到了似乎能吞噬一切般。
門外有屋檐,檐下有臺階,格局和造型都很粗糙,整體參天的架勢又很恢宏,人在跟前很渺小。
真兒拾階而上,腳下踩過的泥污里有氣泡顆顆珍珠似的上冒,踩開的泥污下露出了金屬光感。
走到門口,真兒伸手輕輕推開了門,立見幾種不同顏色的飄忽焰火閃來,忽聚忽散的樣子,像頑童逗人玩一般。
門后的空間纖塵不染,散發著幽暗的金屬光澤,空蕩蕩的空間不大,兩丈遠的位置便有一堵凹凸不平的金屬墻壁,凹凸紋路像山川,像河流,又像星云,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圖案。
墻壁上似乎還有一扇緊繃的大門,比入口處的門還大。
門壁前一塊蒲團似的石墩,上面盤膝打坐著一個須發泛黃又夾白的老者,頭上長著一對鹿角似的犄角,一身月魄色長袍,緩緩睜開了閉著的雙眼,目光堅定而深刻,有一股石雕般的安靜氣質,這種氣質也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那些飄忽的神火還在你追我趕的玩耍,時常消失在空蕩蕩的左右兩頭,這里是一處環狀空間,更大的柱狀空間在老者的身后壁門內。
湖水止步在門口,真兒邁步從水中走出,身上竟是不見絲毫水跡,走到了離老者丈余外的位置束手站定,有些膽怯地喚了聲,“大爺。”
被稱為‘大爺’的老者也盯著她身上衣裳審視了一陣,最終發出了平靜而沙啞的嗓音問,“有人想娶你?”
真兒點頭嗯了聲。
大爺:“你是出不去的,他愿意為了你永遠留在這里?”
真兒眼神略閃,又微咬嘴唇嗯了聲。
大爺輕輕嘆了聲,“好啊,你的有緣人終于出現了,運氣也真好,化作人形第一次遇見的闖入者里就找到了你的緣分,他叫什么?”
真兒:“師春,師父的師,春天的春。”
大爺:“看來你也想嫁給他咯。”
真兒態度堅決,“嗯,我嫁。”
大爺:“你不怕嗎?你應該知道我們對那些煉器人來說意味著什么,你不怕他吃了你?”
真兒驕傲道:“他不是煉器人,他也沒有修煉火性功法。”
“嗯?”
“啊?”
“怎么可能?”
“不可能。”
“你是不是被他給騙了?”
一連串各種詫異人聲回蕩在空蕩蕩的空間內,好像有一堆人在偷聽似的,四周又不見人影。
“……”大爺石雕般安靜的面容上也露出了罕見的錯愕神色,和那些詫異聲音一樣,被真兒這出乎意料的答復給搞不會了。
良久后,他才徐徐道:“不修煉火性功法的人跑進來,只有在我們被鎮壓的大巨變時期出現過,如今又出現了,是大巨變又要出現了,還是外面的世道變了?”
真兒神情迷惘,似乎有點理解不透,略搖頭,“我不知道。”
大爺:“這種人進來了很多嗎?”
真兒:“不多,就他一個門派的人是例外,只有他們‘明山宗’是例外。”
“還有這樣的事?”虛空中又冒出一聲不知誰的聲音來,他們有他們多年的經驗,這破例似乎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有哼哼聲音道:“能如此破例,定是什么大派,是那種進來一百人的吧?”
真兒:“不是,他們全派只有十三個人,只進來了十三人。”
一堆人的聲音頓住。
最終大爺打破沉靜,“師春…他不是煉器人,也不是修煉火性功法的,為什么跑進來?”
真兒:“在幫他門派里的人找神火。”
大爺:“也就是說,他的同門還是要吸食神火的。”
真兒嗯道:“他們當中有三個修煉火性功法的。”
虛空中有嘆息聲音傳來,“他們門派的人若要吃你,他也攔不住的。”
真兒抬頭看向四空道:“不會的,我騙了他們,他們都以為我是其他門派的人,只有春天和斤兩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虛空中傳來女人聲音,“哎喲,你還會騙人吶,春天和斤兩又是誰?”
真兒:“春天就是師春,斤兩是他兄弟,名叫吳斤兩,他們都不是修煉火性功法的。”
虛空中傳來嘀咕聲,“要命的,連昵稱都有了。”
虛空中的女人聲音又問:“萬一他同門知道了呢,你怕不怕?”
真兒握緊了雙拳抗爭,“不會的,春天不會答應的,一定會攔住的。”
這模樣像極了不聽父母勸非要跟心上人跑的女兒家,倔強而固執的認定了。
大爺又問:“他是那個門派的掌門?”
真兒:“不是,掌門叫做童明山。”
虛空傳來輕笑聲,似乎在笑真兒的幼稚,“那他憑什么阻止?”
真兒爭辯道:“他是明山宗的大當家。”
現場突然陷入了死寂,很安靜很安靜的那種,安靜到能聽到外面的氣泡從泥污里冒出的聲音。
就連大爺也陷入了沉思狀。
好一會兒后,虛空中又有嘀咕聲傳來,“難道‘大當家’和‘宗主’、‘掌門’不是一個層次的意思?”
另有納悶聲音發出,“不會吧,我們也算是跟那幫家伙在這里相處了上百年,我們學了那么多年,也曾抓過一些家伙養著玩,應該是一個意思吧?”
真兒大聲反駁道:“不是的,你們都錯了,‘大當家’比‘宗主’和‘掌門’都大,‘宗主’也要聽‘大當家’的,春天說什么,童明山就要做什么,他才是明山宗最大的那個人。”
現場又安靜了下來。
又一會兒后,嘀咕聲又起,“原來是這樣的,難怪多個‘大’字,原來是更大的意思。”
另有聲音傳來道:“應該是,你們想,他們有‘長老’這個說法,還有‘大長老’這個說法,大長老多了個‘大’字后,也確實要比其他長老地位更高,道理應該是一樣的。”
另有嘆息聲從虛空傳來,“他們說人有句話叫做活到老學到老,咱們又學到了。”
大爺于一干嘰嘰咕咕聲中出聲道:“他不是來提親嗎?為何沒跟你來?”
真兒:“他怕給大爺們惹麻煩,怕惹出誤會,讓我先過來打個招呼。”
大爺不解,“誤會?來提親能有什么誤會,怕我們不喜歡他?”
真兒:“不是,他們正在被人追殺。春天說,怕招來一大堆打打殺殺的人,怕讓大爺們誤會他有歹意,所以讓我先來打好招呼,避免造成誤會。”
“追殺?”虛空中傳來奇怪聲調,“誰在追殺他們?”
真兒:“就是其他門派的,說不清具體的,很多人,看得到的人都在追殺他們。”
女人聲音傳來,“都在追殺?這得多遭人恨。”
真兒:“不是恨,是在嫉妒他們,因為春天手上有更快找到神火的辦法,各派的人想搶奪。”
盤膝打坐的大爺出聲道:“真兒,你把經過慢慢說清楚。”
于是真兒將自己知道的事發經過詳細說了出來,中間其他聲音會不時插話詢問,大多都是比較正經的詢問,唯獨那個女人的聲音偶爾會問些不正經的,譬如問兩人是如何親嘴的,具體滋味如何,又是如何摟摟抱抱之類的。
其實也無法從真兒口中得到完整的情況,因為師春那邊有太多的環節是真兒所不知道的,更重要的是真兒篤定了師春與她是一見鐘情。
待她講述完畢后,安靜了一陣的大爺發話道:“去吧,告訴他,就說我們知道了,不會有什么誤會,讓他盡管放心大膽過來提親。”
見他答應了提親,真兒高興的不得了,連連點頭應下,然后扭頭就跑了。
大爺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石雕似的面容上露出了異常復雜神色。
等到真兒遠去了,虛空中冒出呵呵調侃的聲音,“沒想到,還真有人敢來提親吶。”
“實力勝過我們的,便可能是心懷不軌。”
“她說是年輕人,年輕人應該沒有那么高深的實力。”
“會偽裝的,老九看著不年輕嗎?”
“修行中人形形色色,什么樣的人都有,大家等著瞧好了。”
“敢來的,要么實力高深,是我們的大劫來了,要么,還真有可能讓這丫頭碰到了有緣人。”
一頓七嘴八舌的聲音在虛空中交織回蕩。
盤坐的大爺最終一語而定,“來了自然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