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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 京師亂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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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情況下,野戰捷報因為還有核實環節,所以要等到核實無誤后才傳報京師。

  但破城這種非常顯而易見的大捷騙不了人,就先把捷報發了再說,相關數據后面再補。

  算上這次攻破寧夏城,林泰來被派到西北的戰績就是七次大捷了。

  西寧、甘浚山、平虜堡、靈州、玉泉、賀蘭山、寧夏城,不到一年時間轉戰千里,七戰七捷,看起來頗有名將之資!

  破城之后,李大將和林監軍進行了簡單的分工。李大將負責處理降兵和俘虜,林監軍負責巡城和安民。

  沿著六座城門轉了一圈,林監軍還是挺有成就感的。

  在原有歷史上,三四個月后官軍引黃河水灌城,不但把這座西北大城毀了,還不知壞了多少城中百姓性命。

  而在本時空早早破城,各方面的損失減少到了最低,自己功莫大焉。

  正在北關感慨自己功德無量卻不為人知時,忽然得到稟報說,總督葉夢熊到了。

  這很正常,破城之后總督肯定要過來,畢竟善后工作大部分還是要靠總督。

  隨后林泰來從北關回到城里,到察院去拜訪葉總督。

  李如松已經先到了,正在和葉總督商議善后交接的事情。

  看起來心情都不錯,渾身上下都是勝利之后的松弛。再說一個是“運籌帷幄”之功,一個是“臨機決勝”之功,大家都有得拿。

  葉總督見到林泰來,笑道:“本部院猜測,朝廷這次多半要舉行獻俘大典。

  畢竟這次平叛之功不是小打小鬧,調動了如此多大軍。

  所以過幾日,你們兩位大概要班師回朝了,而本部院繼續留守。”

  林泰來沒有答話,反而皺起了眉頭,

  葉總督疑惑的問道:“監軍為何面無喜色,反而貌似憂愁?”

  李如松聞言也微微奇怪,難道林監軍那夜殺敵太狠,現在心理上出現什么后遺癥了?

  林泰來嘆道:“回朝后必定明槍暗箭,又是無數紛紛擾擾,想起這些就心煩。

  相比之下,還是戰場殺敵單純痛快啊。”

  就現在這風氣,越是大功回朝,越是會被拿著放大鏡挑毛病,美其名曰吸取歷史教訓進行“制衡”或者“防范專權”。

  葉總督也是文官體制里的人物,當然明白林泰來所言不虛。

  尤其以林泰來在朝廷里的人緣,想必會有很多人樂于幫助林泰來進行自我反省。

  更別說論功行賞,更是破事一籮筐。

  李如松有點幸災樂禍的說:“反正我是武官,回京把兵權交了,就沒我什么事了,你們文官就慢慢掰扯吧。”

  林泰來瞥著李如松,“要不要我與你打個賭?”

  李如松詫異的說:“打什么賭?”

  林泰來便道:“我敢斷定,半年之內令尊就會被解職,從二十年遼東鎮總兵官位置上回京養老。

  而且你弟弟李如柏那個副總兵,又會被人說三道四。

  總而言之,你們李家兵權太盛,肯定要被念叨。”

  聽到林泰來的預言,李如松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

  雖然他看不清楚未來走向,但他卻知道,凡是林泰來敢于打賭的事情,最后都成真了。

  看著李如松的小表情,葉總督忽然有點慶幸。幸虧自己這次做事不多,功勞不是最大,不是出頭的人。

  林泰來卻又轉而對葉總督說:“信不信還會有人彈劾你尸位素餐、畏敵怯戰、貪圖安逸?”

  葉總督:“.”

  簡直豈有此理!難道是自己愿意躲在后方督運糧餉?還不是因為不想和林泰來相爭?

  再說了,自己駐守花馬池也很重要好吧?

  不然的話,若讓賊子從花馬池突破進來,大軍的后路就全被截斷了!

  葉總督心情也被搞得不爽了,對林泰來說:“你還是多顧著自己吧!本來一直就有人彈劾你!”

  林泰來掏出一張紙,上面列了八個名字。

  “這是從內閣傳過來的名單,上面都是彈劾過我的言官!

  大概彈劾了我擅作威福、不聽號令、貪功冒進、克扣糧餉、欺虐官軍、結黨營私等等罪名!”

  李如松突然想起,那日林泰來身上梅花形鎧片被鮮血染成紅梅的畫面,下意識的說:“不至于!”

  林泰來不會是在邊鎮殺習慣了,到京城還搞肉體消滅這種操作吧?

  林泰來沒理睬李如松這胡言亂語,惡狠狠的說:

  “我決定,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八名言官全部治罪了!

  我拼著所有功勞不要,所有賞賜不受,也要把他們全部弄死!”

  葉總督和李大將面面相覷,如果是別人這樣說,只當是失心瘋了,但這可是林泰來啊。

  在當今這風氣下,被言官彈劾乃是司空見慣、家常便飯的事情。

  大部分人大部分時候也就忍了,不然還能怎樣?

  言官群體就好比馬蜂,看到馬蜂不躲著走,還能沒事去捅馬蜂窩?

  別人被彈劾后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伱林泰來被彈劾了不但不妥協,反而要揪著不放、死磕到底。

  而且還是幾乎不可能成功的一個干八個,你到底圖什么?

  又聽到林泰來唏噓的說:“這樣的話,我就吸引了絕大多數的攻訐力度,而你們兩個就輕松了。

  為了能讓你們兩個好過,我真是操碎了心。

  對于我的大恩大德,他日千萬不可輕忘啊。”

  葉總督和李大將:“.”

  最后葉總督還是勸道,“忍忍算了,反正你手握大功,何必與那些言官一般見識。”

  林泰來搖頭道:“葉制臺久在邊省,對朝廷情勢可能不太了解,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這不是我忍不忍的事情,你看著吧,我拿了大功后,朝廷下半年反而會動蕩不寧,隕落一兩個閣老也不是沒可能。”

  葉總督對此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大吃一驚說:“何至于此?自從去年你離開京師到西北后,朝廷大體上一直挺平靜啊。”

  李如松很靈性的接話說:“這不是林兄弟馬上要回京師了么?

  朝廷亂不亂,主要還是看林兄弟說了算。”

  林泰來:“.”

  你們這是什么意思?對恩人就是這樣充滿惡意嗎?

  林泰來預言說:“這么說吧,清流黨人為沖淡我的影響,一定會挑起其他議題!

  比如屢試不爽的國本議題!而且國本議題被炒熱后,首當其沖倒霉的就是內閣!

  所以反正肯定要出事,那不如主動挑事!”

  聽到這里,葉總督和李大將才知道,林泰來真不是開玩笑的,各自若有所思。

  又過數日,果然有朝廷的詔旨緊急傳到寧夏城。

  命總督葉夢熊留守寧夏,全面負責善后之事;

  命討逆總兵官李如松、監軍林泰來押送被俘叛將,趕赴京師獻俘。

  于是李如松又來找林監軍商議行軍路線,定下之后再傳報沿途,就可以開拔了。

  任務不只是押送被俘叛將回京師,還要順道把從大同、宣府等鎮調來的官軍遣散回去。

  李如松指著地圖比劃說:“先向南從慶陽繞路,然后向東至延安府,過黃河至大同鎮”

  林泰來也看著地圖,奇怪的說:“為什么要從慶陽繞路?直接向東,走直線過去就行了!”

  李如松答道:“那是邊墻外!”

  林監軍非常霸氣的說:“邊墻外又怎么了?我軍兵多將廣,又挾大勝之軍威,正好借著行軍,向邊墻外北虜部落夸耀武功,以震懾虜騎!”

  李如松稍加思索后,覺得林監軍之言也有道理。

  再說先前麻貴馳援寧夏時,為節省時間就從邊墻外行軍,難道自己連麻貴都不如?

  于是制定好計劃,帶上糧草后,來自京營、大同鎮、宣府鎮的官軍就向東出發了。

一開始沒什么情況,但是到了大同鎮地界后,林監軍就時不時的消失一晚上  林監軍這種消失術,合計耽誤了好幾日的行軍計劃,讓李如松這主將就很鬧心。

  “我信了你的鬼!”李如松對林監軍質問道:“這就是你說的夸耀武功、震懾虜騎?”

  疲憊不堪的林監軍不想和沒有禮貌的李如松計較,找了一輛車,爬上去開始補覺。

  你一個政治低能,懂什么叫夸耀和震懾?

  你懂什么叫兩國之間上兵伐謀、其次伐交?

  進了宣府鎮區,又要多逗留幾日,因為李如松需要時間遣散宣府鎮兵。

  但林監軍卻又以觀察馬市的理由,跑到張家口堡去了。

  更具體的說,在張家口堡北邊。

  直到李如松再次準備出發的前一天,有組織無紀律的林監軍才施施然回到宣府鎮城。

  自詡治軍嚴格的李大將默默念叨:“不生氣,不生氣,反正只剩最后二百里了。”

  當晚林監軍住在巡撫察院里,得益于邊鎮巡撫久任制,這里的巡撫還沒變,仍然是大侄兒王象乾。

  晚上是家宴家酒,林泰來以最懶散的姿勢,說著最認真的話。

  “這一年我遠在西北,難免有所錯漏,你把京中情況在跟我說說?”

  宣府雖然也是邊鎮,但與京師太近了,而且馬市開設以來,與京師之間的人員流動也很大,對京城各方面消息都很靈通和全面。

  王象乾笑道:“與其閑談京師的事情,我更想聽聽你的事跡,尤其是先登奪門這樣的壯舉。”

  林泰來便反問道:“我先登奪門的驚天壯舉傳到京師后,朝廷眾人反應如何?”

  王象乾斟酌了一會兒,答道:“如果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眾人當時的心態,那就是群情憤激。”

  林泰來:“.”

  這個詞是什么鬼?這都是什么低素質國民?有這么對待先登英雄的嗎?

  王象乾停止了說笑,“首先,家父代表戶部向你表示感謝。

  哱拜之亂已經耗銀數十萬,如果再拖延下去,太倉銀又要見底了!

  幸虧你先登破城,得以及時止損,戶部也能喘一口氣了。

  但是家父說,下次你若再出征,務必不要如此冒險了。

  因為你現在并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的首腦,還是我那小姑母的夫君,你不能輕率性命、無所顧忌。”

  林泰來答道:“知道了。但一兩年內還有戰事,只要上陣難免有冒險的時候。”

  王象乾知道林泰來主見非常強,勸幾句就行,多了也沒用。

  然后又道:“這一年朝廷最大的事情,就是左都御史吳時來病故,資歷最深的刑部尚書陸光祖遷為左都御史。”

  對這件事,林泰來無話可說。

  阿附申首輔的吳時來按照歷史軌跡,也該到了病故的時候。

  而清流勢力的陸光祖本來上次廷推吏部尚書時,就刷過一次臉了,再加上又是資歷最老的部院大臣。

  他要當左都御史,真擋不住,除非林泰來親自下場一換一。

  或者王世貞不要天官了,和陸光祖搏斗,那顯然不可能。

  只是苦了申首輔,原本有兩大支柱黨羽,一個吏部天官年老跑路了,一個左都御史病故了。

  難怪歷史上這個時候的申首輔心灰意懶,也提桶跑路了。

  不過在本時空還好,首輔還有林泰來這個前門客來充胖子。

  “既然陸光祖去當左都御史,那又是誰當了刑部尚書?”林泰來又問道。

  應該就是這段時間廷推,而他行軍路上,確實收不到消息。

  王象乾答道:“我聽說是南京都御史孫丕揚。”

  林泰來皺了皺眉頭,孫丕揚這個人的政治光譜挺模糊的。

  但從上次推舉吏部尚書時,陳有年提名了孫丕揚的情況來看,目前孫丕揚至少也是清流勢力的同情者。

  如此說來,清流黨人在朝廷高層的勢力又出現反彈了?

  想至此處,林泰來忍不住抱怨說:“我就搞不懂了,為什么只要我不在京師,總是會出現局面惡化的情況!

  上次我請假回老家,不在京師時,清流勢力連拿了戶部禮部兩個左侍郎!

  而這次,又讓清流勢力偷了一個尚書!”

  王象乾正想開口安撫幾句,卻又聽到林泰來說:

  “不過也無所謂,反正我已經習慣了!每次回京師就要先進行一番整頓!

  既然這次他們偷走了一個尚書,那就殺他們一個尚書找平!”

  王象乾:“……”

  自己剛才居然還想安撫林泰來,純屬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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