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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天下陰謀共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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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林泰來很想與徐貞明長談,但是今天時間實在有限,只能長話短說。

  “你先去松江府上任吧,先開始清理河道占田,然后準備秋收后的民力。等我得了空,再去松江府拜訪你。”

  徐貞明現在已經明確林大官人的決心了,便告辭而去。

  換成一般官員,還真未必敢賭上前途命運,陪著林泰來玩這么高風險的項目。

  但徐貞明心態不一樣,他因為在北方推廣水稻失敗,已經成了官場笑柄。

  以后再慘還能慘到哪去?故而他對風險很無所謂了。

  目送徐貞明離開,林大官人的視線重新落在了桌案上的一大堆拜帖。

  忽然他在拜帖里發現了一個名字——馮曙,此人另一個身份是小馮夢龍的父親,本職工作是醫生。

  當初林大官人在蘇州打拼事業時,小馮夢龍他爹馮曙經常出現在現場,收費救死扶傷。

  其實現在也不能叫小馮夢龍了,他今年已經十六歲,按照大明風俗算是成年了。

  林泰來抬頭對高長江問道:“這幾年來,馮太醫與我們林府走動過嗎?”

  高長江答道:“從來沒有,他這個人刻意疏遠了我們。”

  林大官人便自言自語道:“這不應該,很不應該。”

  從人情世故上來說,確實不應該。首先,林泰來幫馮曙馮太醫弄了許多客戶,絕對是老恩人了。

  其次,當年縣試、府試時,有默寫環節,林泰來從小馮夢龍這里抄襲過。

  后來林泰來順手幫十三歲的小馮夢龍辦了個秀才,也算是投桃報李了。

  考試時互相照應,又同年進學,在讀書人里絕對屬于鐵瓷關系了。

  所以于情于理,馮曙馮太醫與林家之間應該有所走動,起碼逢年過節有個問候。

  尤其林府勢力越來越大,馮曙更應該主動點,很多人想攀結林府還沒這個機緣。

  可是好幾年了,林大官人這才第一次看到馮曙的名帖。

  “讓他進來吧。”林大官人對高長江說。

  不多時,馮曙走進了光線昏暗的書房,心里有點詫異,誰家大白天把書房整這么暗?

  隨即又見窗戶上掛著竹簾,嚴重影響了采光。而林大官人背著窗戶,靠在了大竹椅上,臉上陰影忽明忽暗。

  “許久不見馮太醫!令郎為何沒有一同前來?”林大官人懶洋洋的問道。

  馮曙聲音有點苦澀,答道:“今日拜見大官人,為的就是犬子的事情。”

  林泰來疑惑的問道:“令郎能有什么問題?”

  一個年僅十幾歲的秀才,在蘇州城也能算是個小偶像了,小日子肯定舒坦。

  馮曙繼續說:“讀書使我明理,并且學醫賺了錢,而我又以讀書人的方式教養犬子。

  雖然犬子年紀還小,但我給他自由并告訴他,要記得讀書人身份,多與讀書人交往。

  他交了很多讀書人朋友,他跟朋友聚會,深夜才回家,我并沒有責罵他。

  月初時,他又去參加了讀書人雅集,可別人像是對待動物般的羞辱他。

  別人辱罵他的道試座師房寰為房倭瓜,別人指責他根本不配進學,別人嘲諷他寫的詩詞都是垃圾。

  他才十六歲,心痛得不能哭,但我卻哭了,我為什么哭呢?

  我視他為馮家的珍寶,但卻被別人踩成了一無是處的垃圾。”

  林泰來:“.”

  真是沒想到,小馮夢龍還有這種遭遇?聽這意思,好像是在蘇州文壇被集體霸凌了?

  實在太慘了,難怪歷史上馮夢龍似乎在蘇州本地文壇混得不怎么樣,好像也沒什么人脈。

  又聽到馮曙繼續說:“我按照讀書人規矩解決問題,去找了文衡山關門弟子、蘇州文壇領袖王稚登。

  但王稚登卻說,犬子咎由自取。我像個傻瓜似的站在大門口,而那些羞辱了犬子的讀書人卻朝著我笑。

  于是我對犬子說,為求公道,我們必須去找林大官人.”

  林泰來突然打斷了馮曙,“等等,我有一個問題。你去找王稚登之前,何不先來找我?

  就算我本人不在蘇州,也可以寫信或者到林府求助。”

  馮曙垂頭說:“大官人有何吩咐盡管說,但請一定要幫幫犬子。”

  林泰來淡淡的說:“我們相識多年,這是你第一次來找我幫忙。

  我已經記不起,上次去你們馮家五龍茶舍喝茶是什么時候了,何況我還是令郎的同年同窗。

  我坦白說吧!你從來就不想要我的友誼,而且你怕再欠我人情。”

  馮曙辯解說:“我不想卷入紛爭和是非。”

  林大官人又說:“我了解,你們馮家過的很好,令郎已經進入了士林,成為了體面讀書人,伱不需要我這種仿佛隨時帶來麻煩的朋友。

  但是,現在你來找我說,林大官人請幫我主持公道。你對我一點尊重也沒有,你并不把我當朋友。

  當年你尾隨我們社團治療了那么多傷員,你甚至不愿意喊我一聲坐館。”

  站在旁邊聽對話的高長江不禁目瞪口呆,啥時候坐館和馮太醫這么熟了?

  張口朋友,閉口友誼的,他高長江追隨這么多年,也沒這待遇啊!

  對此高長江敢百分之百的斷定,坐館一定是有什么圖謀了!

  馮曙無奈的說:“我只是想求大官人為犬子主持公道,我應該付出多少銀子?”

  高長江搖了搖頭,按住了馮曙的肩膀,不客氣的說:“你還是走吧!”

  林泰來伸出手指著馮曙,嘆道:“馮太醫,馮太醫,到底我做了什么,讓你這么的不尊重我?

  如果你以朋友的身分來找我,那么傷害令郎的雜碎就會受到懲戒。

  令郎的敵人也就是我的敵人,那么他們就會害怕令郎。”

  為了兒子的前途,馮曙別無辦法,低頭改了稱呼說:“請坐館幫忙。”

  他曾經以為,兒子考中秀才后可以清清白白的混士林,不想再和涉黑的林家有所牽扯。

  但是沒想到,文壇也能這么黑,到頭來還是要找林坐館求公道。

  林泰來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我會為令郎討回公道。”

  讓馮曙離開后,林泰來對高長江問道:“馮夢龍是怎么回事?”

  高長江答道:“我對文壇的事情沒有太過于關注,不過確實聽說馮夢龍遭到了大量貶低和排斥。”

  林泰來又問道:“與文家有沒有關系?”

  文家就是文征明的文家,因為文征明徒子徒孫實在太多,號稱蘇州文壇的半壁江山。

  現在的蘇州文壇領袖、天下第一布衣詩人王稚登,就是文征明的關門弟子。

  高長江猶豫著說:“現在沒有直接證據表明,與文家直接相關。”

  林泰來笑道:“文家未來希望所在、文征明的曾孫文震孟與馮夢龍同齡吧?

  聽說文震孟今年也入學了,算是在文壇出道了吧?

  可惜同城有個馮夢龍,早三年就入學了,似乎比文震孟更少年天才啊。

  如此看來,這兩人算是同一生態位的直接競爭對手。

  若是廢了馮夢龍,文震孟就是獨一無二的蘇州文壇天才少年了。”

  高長江:“.”

  若天下陰謀論共一石,坐館腦子里就有一石二,別人還倒欠坐館二斗。

  難怪坐館剛才對馮夢龍他爹張口朋友閉口友誼,原來是為了肇事尋求借口。

  林泰來信手在桌案上翻了翻,把張鳳翼的名帖翻了出來,對高長江說:“下一位有請靈墟先生!”

  張鳳翼,文征明晚年忘年交、蘇州三張兄弟之一、林泰來名義業師張幼于的親大哥、蘇州書畫市場最大操盤手、著名戲曲家,號稱曲不離口。

  當然目前他最重要的一個身份是——林大官人在蘇州文壇的具體代言人。

  林泰來問道:“靈墟先生啊,聽說馮夢龍月初雅集上被人羞辱了?”

  張鳳翼答道:“確有此事。”

  林泰來帶著殺氣說:“當時參與的人都有誰,你寫個詳細情況給我。”

  張鳳翼疑惑的說:“為了一個馮夢龍,似無必要吧?”

  只要還存在名利,在文壇每天都會有這種事發生,你林大官人管得過來嗎?

  若要說馮夢龍是府學同窗,但府學同窗還有一百多個呢。

  林泰來又道:“也不完全是為了馮夢龍討公道,聽說那些人還辱罵了當年的提學官房寰,稱之為房倭瓜。”

  張鳳翼下意識的說:“當年房提學的口碑確實很爛,公認為近幾十年最爛的一個提學官”

  如果不是房提學人品那么爛,別人又怎么會用房提學譏諷馮夢龍不配入學?

  說到這里,張鳳翼突然又想起,林大官人和馮夢龍似乎同年為秀才.房提學人品再爛,那也是林大官人的道試座師。

  所以林泰來找場子,哪怕是酷烈報復那幾個辱罵房提學的人,也是天經地義。

  于是張鳳翼痛快的說:“明白了!今天回去后,我就將那日在場情況寫個詳細敘述,然后交給你。”

  林泰來又道:“另外,現在公認以王老登為蘇州本地文壇領袖,但我覺得從馮夢龍這事來看,德不配位啊。”

  “王老登?王稚登?”張鳳翼恍惚了一下,但又覺得“王老登”這個稱呼莫名的順口。

  在萬歷十四年中秋夜的林泰來詩集事件后,王稚登圈子和張鳳翼圈子就分裂了。

  如今王稚登圈子與林泰來交集不大,主要是也沒什么利益沖突,處于各玩各的狀況。

  不過張鳳翼還是提醒了一下說:“王老登可是從文衡山先生那里傳承的衣缽啊。”

  林泰來輕蔑的問道:“王老登有幾個打手?他背后的文家又有幾個打手?夠不夠一千人?”

  張鳳翼擦了擦汗,“咱們還是說回文壇的事情,老夫并不負責其他方面的業務。”

  林泰來冷哼道:“從我的小兄弟馮夢龍的遭遇就能看出,我不在蘇州這段時間里,很多人已經忘了規矩。

  現在我認為,有必要重新立一立規矩了!”

  張鳳翼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日均五人的林大官人,但他還是不明白,這次林大官人真正意圖到底是什么?

  講到這里,林泰來又對高長江說:“你立刻派人去打聽,文家新秀文震孟入的是縣學還是府學?下一次聚講是哪天?”

  高長江:“.”

  不愧是坐館,上到八十老人,下到十幾歲未成年,就沒有不敢打的。

  林泰來想了想后,還是對張鳳翼透露了消息:“大約再過兩個月,九月底深秋時候吧,王老盟主會在蘇州舉辦文壇大會。”

  張鳳翼對這個消息十分訝異,王老盟主都隱居兩年不出了,怎么忽然又有心氣開文壇大會了?

  而且更驚奇的是,還專門趁著林泰來在家的時候,跑到蘇州來開文壇大會?這是嫌命長了?

  又聽到林大官人繼續說:“文壇大會的主要開銷,全部由我來負擔。”

  張鳳翼:“.”

  這他想起了一個民間故事,老鼠新娘嫁給貓。林大官人花錢幫王老盟主辦文壇大會,給人的感覺就是這么詭異。

  隨即林泰來暗示說:“王老盟主或許有退位之意,我希望到了那時,蘇州本地文壇不需要有太多其他聲音。”

  張鳳翼終于能理解了,為什么林泰來打著替馮夢龍討公道的旗幟,想著拾掇王老登,甚至還有可能連帶文家。

  這就是欲征服全國文壇,先征服蘇州文壇;欲征服蘇州文壇,先征服王老登和文家.好大的一盤大棋!

  誰能想到,從馮夢龍被排斥就能引發出如此劇烈的文壇地震。

  最后林泰來拜托道:“文壇大會的具體事務,少不得要勞煩靈墟先生操勞了。”

  張鳳翼答應了下來:“好說好說。”

  對于向來長袖善舞的張鳳翼來說,這不算什么難辦的事情。

  送走了張鳳翼,林大官人看著桌案上堆積的名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這樣一個一個的接客,要接到什么時候去?

  便忍不住對高長江嘆道:“吾欲與若率伙計俱出胥門快意火并,豈可得乎!”

  高長江撇撇嘴說:“那是九元公你不行,我興之所至時,連再上臺說書都可以。

  除非被你抓來當差,才會失去自由。趕緊著,下一個叫誰進來?”

  林泰來煩躁的說:“真不想這樣無聊的接客了,我只想出去堵人打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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