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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鄉試之前的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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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去春又來,花謝花再開,又是一年到了。

  萬歷十六年五月,磨磨蹭蹭的提學御史大宗師終于來到了蘇州城,完成了對府學和兩個縣學士子的考察,也就是所謂的科試。

  按照正常行程,提學御史本應該在去年年底或者今年年初二三月,早早就來蘇州城。

  但一直到了四月,眼看著實在拖不下去了,提學御史才按臨蘇州城,對生員的鄉試資格進行考察。

  如果提學官再不來蘇州,今年鄉試報名時間都快截止了!

  最近這一年,巡撫、巡按、提學這些帶有巡視屬性的官員,都不約而同的不愿意去蘇州城。

  本任提學御史遲來幾個月這種事,還不是最過分的。

  本任巡撫只在去年秋收時來了一次蘇州,不到一個月又走了;而本任巡按御史到目前為止,根本沒有來過蘇州。

  所以比起巡撫和巡按,提學御史只是晚來了幾個月,已經很好了。

  讓全城大部分士子都緊張的科試決定著鄉試資格,但過程波瀾不驚。

  林大官人順順利利的被評為二等,非常低調的取得了鄉試資格。

  府學里和林大官人關系不錯的人也都取得了鄉試資格,除了小馮夢龍。

  因為他爹覺得他年紀太小了,怕他被南京貢院對岸的秦淮舊院紅燈區迷花了眼,不讓他去鄉試考場闖蕩。

  科試結束后,能參加鄉試的的士子繼續緊張復習,而其他士子的考試季則已經結束了。

  滄浪亭林府外書房,忽然爆發出了激烈的爭吵。

  剛開張兩個月的橫塘學院院長林大官人對副院長兼教務管事高長江激情狂噴:

  “我說過多少次,橫塘學院里不許教習四書五經,你為什么又把四書五經列進了課目?”

  高長江不服氣的答道:“那是選學課目,不是必學課目!坐館你太過于敏感了!”

  林大官人很不客氣的大喝:“用你的豬腦子想想,即便是選學課目也不行!

  我不許有窮人打著學數算技術的名義,卻在橫塘書院偷偷主學四書五經,然后退學去參加什么科舉考試!”

  高長江又辯解說:“增加四書五經課目,乃是為了陶冶人心,讓學員的學識更全面,這才是教育!”

  林大官人忍無可忍的開口訓斥:“伱說的都是放屁,完全偏離了辦學方向!

  你記住,我們是技術學院,辦學目的為了林氏集團的崗位培養學員,順帶進行工藝研究,而不是為了培育圣賢!

  你如果設立四書五經課目,肯定會有很多學員趁機學習經義,然后去考科舉!

  所以不需要用四書五經陶冶人心,文科課目有《林詩》和《林語》,那就足夠了!

  還有,你與其花費資金設置四書五經課目,不如設立獎項,對各行業的工藝技術新創造進行重獎!”

  高長江的“全面發展”先進教育理念被徹底否定,氣得臉色通紅。

  又因為被坐館狠狠訓斥,臉面十分掛不住,吼道:“我要辭職!”

  然后也不再告辭,直接怒氣沖沖的轉身就往外走。

  旁邊王十五趕緊對林泰來勸道:“夫君別和高先生計較了!

  現在還有個能吵架的親友是多么難得,以后高處不勝寒時,想找個吵架的人都找不到了。”

  林泰來不解氣,對站在門口的左護法張文吩咐道:

  “讓你娘子給高長江娘子傳個話,就說高長江想辭掉林氏集團高管職務,然后重操舊業,當個靠打賞過日子的說書先生去!”

  這時候,林家大哥林時來和三哥林福來出現在門外,畏畏縮縮的不敢進來。

  他們知道,今天過來見四弟,肯定要被教訓了。

  這兩個人,林老大是工程隊的總管,林三哥是工業園區總監。

  去年工業園區房產會社成立后,就交給了這兩個人共同負責。

  工業園區的織機張數進度一直落后于計劃,這也就罷了,還能忍。

  但是,本來打算作為織工宿舍的房屋,間數增長幅度卻屢屢超過規劃,這完全違背了林大官人的初心!

  所以讓林大官人深惡痛絕的工業園區房產過熱苗頭,最大黑手就是這哥倆。

  林大官人先前怎么也沒預料到,常在人口至今也不過六七千人的工業園區,居然也能出現房產過熱的苗頭。

  看到大哥和三哥兩個罪魁禍首,林泰來很不爽的對林老大指示說:“你的工程隊工匠,立刻給我撤出工業園區!”

  林老大小聲說:“我看在工業園區開發房產來錢挺快的,只要房地產會社發行債券,就有人來買,然后蓋房子運營就是了。”

  林泰來深深嘆口氣,這哥倆完全沒意識到,房產泡沫是會崩盤的。

  主要是這時代的公司、財產相關法律條文,以及人民的韭菜意識都落后幾百年。

  真要出現了房產泡沫崩盤的現象,他林泰來立刻就成為父老鄉親的公敵,在這種鄉土社會里根本跑不了,被抄家都有可能。

  所以說,就算穿越了,做事也不能太超前。

  “別廢話了!”林泰來一言九鼎的決定說:“以后你們兩個退出房產會社,禁止再插手房產會社的業務!”

  林老大和林三哥在林泰來面前,完全沒有討價還價的能力,只能聽命。

  林泰來又對王十五說:“以后房產會社也交給你打理,把握好平衡,不要再搞出過熱的跡象!”

  白秘書也走了進來,對林泰來說:“范姐姐托奴家問,為什么新吳聯堂口不能再擴張了?”

  林大官人反問道:“她的腦容量能不能像她的胸部一樣大?難道她想讓天下人都以為,我林泰來準備造反嗎?”

  旁邊的王十五迅速捕捉到了一條關鍵信息,夫君似乎更喜歡大的,而不是像主流士人一樣喜歡平的?

  難道夫君最偏愛的心頭好不是白秘書,而是木瀆鎮的范氏?

  林泰來又繼續說:“現在新吳聯涉及三縣,包攬全蘇州府十分之一錢糧,已經足夠保證長治久安了!適可而止吧!”

  蘇州府縣各衙門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錢糧,征收到七成就是合格,八成就是優秀,九成就是卓異。

  所以能把控到整個蘇州府一成的錢糧,看似不特別起眼,但足以左右官府了。

  打個比方,讓七成變成六成,官員考核直接從合格變成不合格,那就只能哭死。

  這就相當于是林大官人給林氏集團產業上的保險,保證有一個穩定發展的環境。畢竟府縣官員無論怎么換人,都要受制于錢糧考核。

  左右護法張家兄弟一直都站門口,聽到書房里動靜,張武忍不住對兄長問道:

  “今日天氣如此美妙,坐館卻為何如此暴躁?逮誰訓誰,恐怖如斯!

  難道是因為建議戚少保發揮余熱,研究如何從山東海運棉花到江南,被戚少保回信罵了一通,心情不爽?

  說實話,坐館這個建議確實有點無聊,被戚少保罵也是活該。”

  張文嘆道:“可能是因為坐館要辭官了吧,舉人就能獲得做官資格了,與原有官身沖突。

  所以有官身的話,不許入場鄉試,坐館為了報名參加鄉試,不得不辭掉現有官職。”

  張武說:“那也沒有什么不爽吧?又不是被罷官然后退出官場。

  坐館馬上考中舉人甚至進士,這不是已經很確定的事情嗎?”

  張文搖了搖頭,沒再說什么。

  對于喜歡權力的人來說,但凡損失一點權力,都會感覺很不爽,除非能另外獲得更多的權力。

  現在辭去蘇州城守備、督運千戶,到明年考中進士授官之間,就是坐館權力虧損的空窗期啊。

  按照慣例,在鄉試之前,各學校都會舉行一場宴會為考生壯行,蘇州府府學也不例外。

  又過幾日,林泰來到府學,和其他考生一起飲壯行酒。

  此時坐在林泰來周圍的人,以去年“聯名抗議”時敢于署名的士子為主,都是他這小圈子里的。

  眾人一邊吃吃喝喝一邊閑聊,話題當然離不開三個月后的鄉試。

  金士衡有點不滿的說:“我們科試時間太晚了,現在只剩下三個月了。

  其他府縣很多朋友早就已經去南京城了,總會比我們能多打聽到一些消息。”

  陳允堅嘲笑道:“你真以為去得早是為了交流學問打聽消息?

  真正有用的消息只有一條,主考官到底是誰?現在沒人能提前知道。”

  南直隸鄉試的主考官都是由資深翰林官來擔任,往往到了六月底七月初,才由皇帝臨時擬定人選。

  然后主考官在接到旨意的那一刻,立即在錦衣衛的嚴密監視下啟程,沿途不打出旗號,不與別人接觸。

  一直到了南京城,主考官便直接住進貢院內院,然后鎖上大門,與外界隔絕。

  故而在南方的這些士子,基本不可能提前知道主考官是誰。

  只需要知道主考官是誰,就是一條價值千金的消息。

  哪怕沒機會接觸主考官,那也可以去搜羅主考官過去的文章,按照主考官的喜好去答題!

  林大官人長嘆一口氣,對眾人道:“可惜我被迫辭官,只能以生員身份去報名鄉試。

  不然的話,我可以親自坐鎮江北,然后撒出去幾百名軍兵為探子,嚴密監控江北運河沿線,一定能提前攔截到主考官。”

  眾人:“.”

  怎么聽你林泰來這口氣,有點像是里的江洋大盜企圖截殺官員?

  金士衡笑道:“林同學何至于此啊,不是有首輔給你安排嗎,故而你不用想那么多!”

  如果放在幾十年前,只怕很難想象,竟然可以公然議論走后門的事情。

  幾十年前,走后門還是件偷偷摸摸的事情,就算有,也沒人會公開承認。

  但現在的風氣變了,能走后門已經被很多人視為一種本事。

  說實話,申首輔到底怎么安排的,林大官人目前一無所知,只能被動等待和接受。

  其實林大官人不太喜歡這種感覺,他更喜歡主動出擊。但這個心態如果讓別人知道了,只怕又要被罵“矯情”了。

  林泰來放下雜念,端著酒盅對眾人叫道:“我剛才的想法是為了自己嗎?我是為了你們啊!”

  反正現在都喝得五迷三道了,隨便口嗨,林大官人繼續說:

  “如果有可能,我會盡力幫你們考中那該死的舉人!但如果沒上榜,也不要怪我!”

  一群醉醺醺的士子齊聲高呼:“林兄高義!”

  林大官人“嘿嘿嘿”的笑了幾聲,別人以為他喝多了傻笑,殊不知正在暗爽。

  他這小圈子里的人,除了馮夢龍撲街,大都在歷史上中了進士的。

  換句話說,這幫人都考中過舉人,而且本次鄉試中舉的概率也不低。

  自己先把“暗中幫忙”的牛皮吹出來,而后萬一他們這些鄉試真中舉了,然后還誤以為真是自己使了力氣,那不就白得一波感激嗎?

  白嫖就是爽,可惜這次白嫖體驗不能與人分享。

  隨后眾人就開始討論,什么時候出發去南京、要不要結伴一起走之類的話題。

  就有人對林泰來問道:“你不與我等同行么?”

  林大官人擺擺手說:“你們先去吧,我不著急。”

  金士衡很向往的說:“南京貢院河對岸的南曲舊院,乃是天下最風流所在!

  聽說那里隨便一個美人就是蘇州花榜前二十的級別,而秦淮十二釵更是冠絕花界,為當代風流之選。”

  聽著金士衡說起南京秦淮河美人,眾人都有點騷動,畢竟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只有林泰來毫無激情的反問道:“然后呢?”

  金士衡有點擔憂的說:“如今鄉試在即,數千士子匯聚秦淮河,美人供不應求。

  我們本來就已經晚了,還不盡早趕去的話,只怕就很難約上了。

  尤其是十二釵級別的美人,如果在南京見識不到就太可惜了。”

  林大官人仍然興致缺缺,隨口道:“十二釵也就那樣吧,沒有你說的那么帶勁。

  三年前我去南京時,秦淮河上所有美人都得順從我,想玩誰就直接進屋,還是免費的,海青天給我兜底,所以需要約嗎?”

  眾人:“.”

  這個牛皮吹得必須給一百分,少給一分都是世道不公。

  林泰來又解釋道:“揚州城那邊有些業務,我先去揚州辦事,然后再去南京。”

  陳允堅震驚的說:“你不會真的想去江北,在運河沿線攔截主考官吧?”

  林泰來:“.”

  同學們對自己可真有信心,真以為自己公開作大死就一定不會死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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