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鹽商們已經開始像是看猴戲了。
他們這些有錢人才真正明白,三萬兩現銀究竟是什么概念。他們也有能力判斷,一個人能不能拿得出三萬兩現銀。
比如在北方,六十萬畝田地一年的地租收入,差不多就是三萬兩銀子。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擁有六十萬畝地的大地主就能一下子拿出三萬兩現銀。
費運使看到林泰來還在嘴硬,就擠兌說:“既然你確定叫價無誤,那就要向鹽運司支付窩本銀三萬兩,先把文契簽了吧!”
費運使沒有詳細問林泰來怎么支付,他巴不得林泰來掏不出銀子。
林大官人聲音忽然軟了幾分,沒有剛才瘋狂喊價的氣勢了,問道:“那個,以寶鈔支付可否?”
鹽商們哄笑了起來,你林泰來還真打算拿“紙錢”來抵賬啊?他們誰家沒著幾個億呢,要不要都賣給你林大官人?
費運使毫不留情的回答說:“鹽運司發放引窩從不收廢寶鈔,只收現銀!”
林大官人又無奈的請求道:“那請運司寬限幾日,等我去找人借債。”
剛才喊價有多囂張,現在求寬限就有多卑微。
旁邊的鄭之彥插話說:“我敢肯定,在揚州城沒有人會借給伱三萬兩!”
在揚州城放債的人都是鹽商,而林泰來在鹽商這里的信用基本為零。
其次就算在商言商,林泰來手里并沒有足夠的抵押物,能借到三萬兩銀子。
別說那五千引窩還沒到手,就算到手了,也不值得借出三萬的。
林大官人冷哼一聲說:“揚州人不借,那還有家鄉人!等我回蘇州集資,讓手下伙計們湊湊!”
蘇州城過去就是鄭之彥的鹽區,他對林泰來的情況有所了解。
便又嘲弄道:“你有多少伙計?就算有一千人,那么每人就要拿出三十兩,相當于三年收入。這可能么?”
進行過社會分析的都知道,要是真有一千名為了首領可以無條件拿出三年收入的手下,那直接造反都綽綽有余了,比什么白蓮教都猛多了。
林大官人嘆口氣,“真是麻煩!那就不用銀子了!”
眾鹽商又一次哄笑了起來,大堂內外充滿了快活的氣氛,終于看到林泰來在資本面前吃癟了。
錢并不是萬能的,但有的時候,沒錢確實萬萬不能!
只有受過專業訓練的費運使沒笑,仍然保持著從三品官員的威嚴。
但也一錘定音的說:“本官不管你有什么辦法,限定三日之內,解三萬兩白銀入庫!不然從重處罰!”
林大官人轉頭看向身邊的吳田氏,強調說:“運使的話,你聽到了沒有?好生記著,不要誤了時間!”
眾人:“.”
這時候大家才記起來,真正出價的人其實是這個小少婦吳田氏。
都見過騙財騙色的人渣,但沒見過林泰來這么渣的!
直接把這么美貌的女人扔出來當炮灰,渣中之渣!
吳田氏心死了,就算把她賣了,一百個自己也賣不出三萬兩啊。
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林大官人為什么要這么坑自己?難道他看不出來,自己心里的愛慕嗎?
“今天競買結束了,走吧!”林泰來又催促說。
吳田氏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像個行尸走肉似的,身形完全穩不住。
林大官人見狀,連忙上前好心扶住了吳田氏,絮絮叨叨的安撫說:
“人生啊沒有過不去的坎,只要活著啊就有希望,做人啊不能失去信心,你啊一定要振作!”
吳田氏摸了摸袖里的短鏢,一瞬間真想捅死身邊這個男人!
但她最終還是按下了沖動。罷了罷了,這都是欠他的,大不了以后亡命江湖。
不過林大官人會不會和自己一起逃命,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隱姓埋名過日子?那樣似乎也不錯?
剛走出大堂,吳田氏正在胡思亂想時,忽然聽到林泰來在耳邊低聲說:“恭喜你通過考驗了。”
吳田氏猛然抬起頭,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心有靈犀,林大官人真的想和自己一起逃命?
林大官人笑而不語,吳田氏可是手里有功夫的女子,都被欺負成這樣了,還不跟自己翻臉和動手,這心意絕對是過關了。
說起來也挺好玩,從武學角度來看,吳田氏應該是能打的,也是跟著丈夫在江湖闖蕩的,按理說應該是剛強潑辣的人。
但她性格卻很軟弱,還有點慕強依附的心態,遠不如范娘子和黃五娘這另兩個江湖女子剛強。
兩人還沒走下大堂月臺,忽然又看到有個急遞鋪的鋪兵,背著公文包裹沖進了中庭。
然后鋪兵又登上月臺,擠開了擋路的林大官人,對著大堂喊道:“六百里加急詔令!”
在場這些人里,很多都是第一次親眼看到六百里加急業務現場,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詔令。
只有林大官人忍不住罵了一句:“艸!晚點到效果更好!”
鹽運司書吏接過了由硬木板夾著的詔令,檢驗封印后,當著費運使的面拆開了。
迅速看了幾眼,概括著稟報說:“黃淮春汛水災嚴重,蘇州府吳縣濟農倉申請調撥倉米兩萬石協助河督賑災。
朝廷援引開中法舊事,將今春兩淮運司所新發的五千引窩全部劃歸吳縣濟農倉運營,以為特例補償!”
大堂里外眾人尤其是手握雄厚資本的鹽商們,聽到這個天外飛仙一樣的詔令后,第一時間都很懵逼,大腦幾乎完全宕機了。
突然冒出來的吳縣濟農倉是什么鬼?
我們揚州的鹽引和吳縣濟農倉怎么產生關系了?
這踏馬的是一個維度的事情嗎?
只有林大官人還在活躍,他又跨進了大堂門檻,對著費運使叫囂道:
“五千引窩都給了吳縣濟農倉,那認窩的吳田氏怎么辦?
她可是非常有誠意,出價三萬兩來競買啊!鹽運司竟然要直接毀約!
在商言商,你們鹽運司必須要給吳田氏一個說法,不然林氏鹽業幾百兄弟都不服!”
吳田氏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她聽著林大官人念叨了好幾天“尋釁滋事”,終于理解了什么叫“尋釁滋事”。
就晚求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