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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上朝很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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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的制度設計初心,是想同時防住權臣、權閹、后宮、外戚的,屬于典型的既要又要。

  總體上來說,站在鞏固皇權的角度,這個目的是達到了。

  不過既要又要的結果往往是有輕有重,以上四種人里,現實里完全被防死的就是外戚了。

  文臣也好,權閹也好,甚至于后宮的太后,還能時不時就能有一兩條漏網之魚在大明政治中發光發熱,唯獨外戚一直是擺設。

  制度進入穩定期后,大明的外戚憑借皇恩最高封到過侯爵,都督、指揮使之類的數不勝數。

  但是有一點,堅決不給外戚實職,不能直接掌兵,只能供著當吉祥物。

  理論上鄭國泰借著狀元,以及優待狀元的武科制度,可以拿到要害地方的實職,

  但在文官眼里,只要想象力能放開,這就可以算是外戚之禍,尤其是還能牽涉到國本問題,更是意識形態方面大事。

  又,既然是意識形態問題,那專門負責意識形態事務的禮部就不能裝聾作啞了。

  在皇帝御殿升座之前,大臣們都是在殿外等候的。

  王象蒙與禮部尚書沈鯉說話的時候,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旁邊人都能聽得見。

  當然這也是王象蒙的目的,清流人物以道德為標榜,私下里不管怎樣想的,但一定會在意公論,不然人設就立不住。

  申時行看了眼王司徒,話里有話的說:“你這個侄兒,也很厲害啊。”

  王司徒嘆道:“想必這就是申相所說的代言人吧?”

  申時行微笑道:“不,代言人不是你這個侄兒,而是沈禮部。”

  被擠兌到了這個份上,作為清流領袖,沈鯉不玩命反對鄭國泰都不行了。

  不多時,皇帝御文華殿,宣召大臣覲見。

  鴻臚寺官員開始引導大臣們排列班位,然后趨步上殿。

  山呼萬歲后,萬歷皇帝開口道:“數日前兵部進奏武科殿試章程,有閱卷和比武兩種。

  朕深思熟慮之,決意以閱卷為殿試章程。

  殿試當日,兵部和禮部呈上武試前二十名策論墨卷,朕親閱之,隨后按照名次唱名覲見。”

  這等于是把文科考試的殿試和傳臚典禮混在一起舉行了,而且只召見前二十名。

  比起文科真是簡單省事,當然大臣們對省錢省力沒什么意見,武科的事情糊弄一下就行了。

  只是在當今這個形勢下,天子這種選擇,很明顯是有“黑箱作業”的想法。

  如果只靠閱卷決定武狀元,那還不是天子想點誰就是誰?

  縱然某考生寫了七千字,但皇帝說你不行伱就不行,行也不行。

  正當大臣們正在琢磨皇帝的心思時,又聽到萬歷皇帝說:

  “先前武試第二鄭國泰上書,近日突發疾病臥床不起,愿請其父鄭承憲代為出席殿試大典。

  同時可讓鄭父享受金殿唱名的榮耀,以彰示孝心。”

  大臣對此都莫名其妙,不太明白鄭國泰在殿試之前,為何突然出這樣的幺蛾子。

  只有申時行和王司徒這樣知道鄭國泰替考的人,能猜測的出來其中涵義。

  無論真假鄭國泰,只要在殿試上直接出現在皇帝面前,那就是板上釘釘、罪不可赦的欺君之罪。

  如果鄭國泰不出現在殿試,沒有直接“冒犯”皇帝,就像普通作弊一樣還有回旋余地。

  掩耳盜鈴這種事情,在現實生活里就是一個笑話,但在政治中卻是非常有用的。

  聽皇帝說完后,大臣們卻沒表態,都看向禮部尚書沈鯉。

  一般情況下,只有首輔有這種待遇。

  沈尚書沉吟片刻,只能站出來說:“臣以為,若讓鄭國泰繼續參加殿試,就不得以武科成績授官。”

  萬歷皇帝稍稍感到詫異,沈尚書這個角度是他沒想到的。

  他原本以為,百官可能會反對殿試章程,也可能反對鄭國泰讓父親代替列席殿試,就是沒想到有人從授官這個角度切入。

  萬歷皇帝反問了句:“為何鄭國泰不能以武科授官?”

  沈尚書奏答說:“為防外戚干政之禍也!”

  萬歷皇帝腦子一時間沒轉過彎來,怎么就外戚干政了?

  沈尚書又解釋說:“按慣例,武科第一名皆聽其自選任職地方,授予實職,此乃國家對第一人的優待。

  比如愿意在京營的就在京營任職,愿意回原籍的就回原籍任職。

  設若鄭國泰被取中為狀元,求掌大內禁兵,為宮門守衛,陛下又當如何面對?

  若不許,寒了皇親報效之心,壞了優待武狀元的慣例;若準許,又會造成外戚干政之隱患,陛下在宮中能安睡否?”

  萬歷皇帝心里吃了一驚,還能有這種操作?

  先前他只是想著,給鄭國泰一個狀元,壯大鄭家的聲勢。

  至于以后更具體的安排,還沒有想那么多,更沒意識到還有鄭國泰守宮門這種任命。

  故而萬歷皇帝完全沒有預料到,這幫文官居然想到了自己前面去。

  在鄭國泰問題上,這幫文官居然想得更細致,更深入。

  沈尚書還在苦口婆心的勸道:“陛下!列祖列宗之成法,不用外戚直接掌兵,實乃未雨綢繆之計也!

  那鄭國泰如果被點為狀元,就是給朝廷一個極大難題,奏請陛下三思。”

  萬歷皇帝很不爽的反問道:“難道鄭國泰的武試直接作廢?朝廷的考試豈不成了兒戲!”

  沈尚書又答道:“無論何種考試,考生因病不到,皆視為棄考。

  而現如今鄭國泰在殿試之前稱病不出,說明他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故而陛下應當體諒鄭國泰之苦心,也將鄭國泰生病視為棄考。

  如此陛下和朝廷就不用為難了,同時又不傷皇親體面,于各方而言都極為妥帖。”

  萬歷皇帝:“.”

  讓鄭國泰生個病,怎么到你們文官嘴里,就成了主動棄考了?

  萬歷皇帝畢竟還年輕,又不是口才特別好的人,他眼見著說不過沈尚書,又轉向首輔申時行,垂詢道:“首輔以為如何?”

  申時行奏對說:“文武官員出身,各有三途,其中武官是恩蔭世官、武科、功績三種出身。

  鄭國泰雖然自身沒有官位,但其父鄭承憲乃是帶俸都指揮使,將來鄭國泰少不得要加恩襲位。

  故而鄭國泰算是走了恩蔭世官的途徑,不宜再另行通過武科授官。”

  不愧是首輔,這回答從制度層面高屋建瓴、有理有據。

  萬歷皇帝不滿的說:“鄭國泰自身沒有官職,應當比照未能頂門立戶的軍余子弟,根據武科成績而實授。”

  申時行又答道:“軍余子弟不能承襲官職,只能自謀生路。

  莫非鄭國泰放棄所有恩典,將來也不承襲父親的品級?

  而且只根據兵部考評授官和升遷,不能再另外領受皇恩?”

  如果讓文官系統的兵部來安排鄭國泰,那基本上就永遠在某個角落中低層,沒希望升遷了。

  萬歷皇帝不悅的狡辯說:“參加武科的還有很多武官,難道依照爾等的說法,這些武官既然已經是官身,也沒資格參加武試了?”

  申時行不慌不忙的說:“武官參加武科并被取中,就原官基礎上升級。

  如果陛下看重鄭家,那不妨直接給鄭家升一級,準許鄭國泰世襲,以為嘉獎。”

  申首輔很清楚,皇帝要是繞過大臣,直接強行封鄭國泰,那根本攔不住。

  所以不如引導皇帝給鄭家一個表面品級很高的虛封,其實影響不了什么。

  萬歷皇帝被大臣們堵得啞口無言,半晌沒有說話。如果論起講道理,他真的講不過這些大臣們。

  關鍵是,沒有大臣站出來支持皇帝,沒有大臣敢幫鄭國泰說話。

  就算以打圓場著稱的首輔,雖然沒有直接反對鄭國泰做狀元,但卻一直在說鄭國泰不合適。

  萬歷皇帝只感到氣抖冷,此時封不封鄭國泰已經是小事了,這種集體堅決反對鄭國泰的態度,讓皇帝感到惱羞成怒。

  他們反對的不是鄭國泰,而是立皇三子為東宮!

  上朝實在是沒什么意思,也許就不該和大臣面對面的講理,應該學習爺爺世宗皇帝,躲在深宮遙控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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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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