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剛剛接到一條消息,說是咱們《沉默的樓梯》這部劇臨開機前換了導演是嗎?”
第二天的一個電視采訪中,記者詢問陸嚴河。
陸嚴河點點頭,說:“是的,因為一些突發意外情況,我們原定的導演無法繼續執導,臨時請來了本來在做我們跳起來劇場另一個項目的陳煜來執導《沉默的樓梯》。”
“這種臨時換導演的壓力,有沒有影響到你和劇組的拍攝?”
“肯定有的,可是我們也因此很意外地發現了一個很了不起的導演。”陸嚴河笑得很燦爛,“你們等著看吧,陳煜導演以后會拍出非常好的作品的,我很開心,《沉默的樓梯》是他第一部獨立執導的作品。”
“這也讓你合作的新人導演名單又多了一位。”記者笑著說。
“啊,對,是。”陸嚴河反應過來,點頭,“還真是。”
“按理說,你這樣的演員,其實一般參與的都是業內最頂級的制作,可似乎你仍然參與了很多我們意想不到的影視項目,如果說《沉默的樓梯》是作為跳起來劇場的項目來支持,那馬來西亞導演黃天霖的電影,你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選擇參與?而且,據我們所知,你飾演的還并不是一個主角?”
關于這件事的爭議,其實一直沒有消停過。
自從消息暴光以后,網絡上的議論就一直紛紛擾擾。
很多影迷留言,不理解他的選擇和決定。
陸嚴河說:“因為它是一個小成本的文藝片,因為我飾演的角色不是主角。”
記者一愣,似乎根本沒有聽懂他在說什么。
“啊?”
“我的意思是,其實你要說大制作,頂級項目,我并不缺少這一類項目,電影上,我已經拍了《焚火》,電視劇這一塊,我也還有《十七層》和《老友記》,那我作為演員,我希望我呈現給觀眾的是更多面的東西,尤其是真正喜歡看到我去探索不同表演類型的影迷。”
陸嚴河坦誠地說:“我希望自己以后能夠跟不同的國家、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導演合作不同類型的影視劇,主角也好,配角也好,只要是我沒有嘗試過的,而劇本又足夠好,那哪怕我不是作品中最主要的那個人,可在作品之外,我能通過我的力量來幫助這個作品被全世界看到,我為什么不呢?”
記者愣住了,沉默了許久,才說:“你的格局好大。”
陸嚴河笑著擺擺手。
“不,我只是一個有點貪心的演員而已,獎項和票房我想要,商業片和文藝片我想要,觀眾的掌聲和演員自我的成就感,我也想要。”
機場,接機大廳。
賀蘭對從里面出來的陳思琦揮了揮手,走過去,將一個裝了咖啡的保溫杯遞給她。
“出差辛苦了。”
陳思琦對賀蘭笑了一笑,問:“你怎么這么高興?”
賀蘭說:“剛才嚴河接受的一家電視采訪播出了,他在里面說的一些話,讓我很高興。”
“嗯?他又說什么了?”
“說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賀蘭幫陳思琦接過她的行李箱,說,“之前嚴河要去演馬來西亞那個電影的消息,讓他很多影迷都很不理解,還有很多人很生氣,覺得他不珍視自己的職業生涯,亂接戲。”
陳思琦笑笑。
“他們那些話,聽聽就得了。嚴河多少次接戲,他們一開始都是不理解的,《三山》也好,《暮春》也好,包括《迷霧》……結果呢?他們反正從來不看過去的事實,只會認為只要不是大導演、大制作,就配不上嚴河。在這方面,我和梓妍姐都是一樣的,對于嚴河的選片,哪怕有疑惑,也不會制止。事實早就證明了我們沒有他的眼光,那就多一點自知之明。”
賀蘭:“可是很多演員是不能夠像嚴河這樣,堅持自己的選擇。昨天發生了一件事,你知道嗎?張瀾跟顏良演了《流光引》之后,不是就一直沒有進組嗎?她本來接觸一個都市女性題材的劇組有一段時間了,都快要簽約了,結果消息傳出來,她的粉絲發起了大規模的抵制。”
“啊?為什么抵制?”
“一方面是因為這部劇是群像,不是大女主,女主角有三個,另一方面,她接觸的那個角色,粉絲認為人設不好,因為演的是一個家庭婦女,有老公有女兒,后面老公出軌了,她還原諒了她老公。”賀蘭說,“所以張瀾的粉絲就很生氣,認為張瀾不應該演這樣一個角色。”
陳思琦:“那誰接替張瀾出演?”
“換了甄虹語。”賀蘭說,“甄虹語的粉絲知道她接了這個戲以后,也有一些反對的聲音,但是甄虹語直接在評論區就回復她粉絲了。”
“她回復了什么?”
“她說,她知道她在做什么。”
陳思琦:“甄虹語在《演員的誕生》里其實關注度也還挺高的,只不過因為她本來就沒有過氣過,知名度和熱度一直很高,顯得她在節目里受益不是很大一樣。但是她的戲約應該就從來沒有斷過吧?她和張瀾都選擇了這部劇,說明這個劇本和角色是有魅力的、值得演的啊。這些粉絲連劇本都沒有看到過,就搞這些事情出來,太過了。”
“沒有辦法,現在整個輿論環境對于內容和人物的道德審判太嚴重了,我也能理解那些粉絲的抵制行為,不過,理解是一方面,可是一個演員如果想要演出好角色,那角色本身就必然在道德上不是一個完人,除了偶像劇的那些粉絲,哪有觀眾真正喜歡一個道德上的圣人啊。”
陳思琦:“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沒用,很多人都不會聽的。”
兩個人走出機場,來到外面。
一股熱風已經席卷而來。
“有點熱了啊。”陳思琦說。
“嗯,這兩天氣溫有點高,不過馬上會降溫的。”賀蘭說。
兩個人站在路邊上,等司機開車過來。
“思琦?”一個驚喜的聲音響起。
陳思琦和賀蘭同時轉頭看去。
他們似乎是都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碰到一個熟人——準確地說,是兩個人,看上去像是一對母女。
看上去像母親的那個女人,穿著風格優雅的套裝,完全就是富太太的打扮。
而看上去像女兒的那個女生,同樣也是精致的富家女打扮,只是看向陳思琦的目光不是很友善。
賀蘭并不認識她們。
“杜阿姨,李琳。”陳思琦略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們兩個人。
這兩個人,真的已經有幾年沒有見過了。
杜芳,劉薇安的好友。
李琳,同樣是十三中的學生,但一直跟陳思琦不對付。
當初,在陳思琦的生日派對上,她們兩個人還在眾人面前諷刺過陳思琦,才有了陸嚴河帶著李治百、顏良他們幫陳思琦解圍撐腰的那一幕。
“哎呀,真的是好久不見了,女大十八變啊,真漂亮,工作還那么出色。”杜芳滿眼真心實意欣賞的目光,不由分說地就要握住陳思琦的手。
陳思琦直接往后退了一步,沒有給她機會。
“杜阿姨,你們有什么事嗎?”
這一步就讓賀蘭看懂了她們之間的關系。
嗯,關系不是很好。
至少陳思琦很不喜歡眼前這兩個人。
“媽,你熱臉貼她冷屁股干什么,她現在可是跳起來集團的總裁,哪里還看得上我們這些舊相識啊。”李琳滿臉厭惡地看了一眼陳思琦。
周圍有人好奇地看過來。
杜芳馬上瞪了她女兒一眼。
“你怎么說話的呢?”
賀蘭看到她們的車開過來了,微微一笑,一改剛才對陳思琦親近的姿態,變得非常“秘書”模樣,尊敬而體貼地說:“陳總,我們的車來了,時間比較緊張,我們得上車了。”
陳思琦點點頭,對杜芳和李琳淡淡地一撇笑,“那我先走了。”
“思琦,咱們回頭有空一起出來喝杯下午茶啊。”杜芳馬上說。
“媽!”李琳不滿地拉住她媽的衣袖。
陳思琦仿佛什么都沒有聽見,轉過身。
賀蘭已經上前先去幫陳思琦打開了后面的車門。
司機下車來拿行李。
陳思琦施施然上了車。
賀蘭將車門關上,往副駕駛的這兩步,還專門看了她們兩人一眼,當然,其中沒有夾雜任何情緒,只是表現出一種秘書的姿態——對于她老板認識的兩個人,留下一個印象。
等車開走了,杜芳才瞪了李琳一眼。
“你能不能懂點事?!”
李琳不滿地說:“難道你這么熱情地去貼她冷屁股,她就會對你有好臉色嗎?”
“至少她可以幫到你爸!”杜芳惱怒地說,“當初如果不是你跟她關系鬧得那么僵,跟她是朋友,現在也不至于想跟她搭句話都難!”
李琳憤怒地反問:“明明是你自己跟劉薇安關系好,才從小就讓我少跟她接觸,不要跟她做朋友,你現在反過頭來怪我了?!”
杜芳一時啞口無言。
李琳:“你別指望陳思琦會來幫我們,你找了劉薇安那么多次,你看她找過一次陳思琦嗎?她都知道,陳思琦是絕對不會原諒她的。”
“陳思琦絕對不會原諒她,那是正常的,可我們跟她又沒有原則性的仇恨,為什么不會原諒我們?她跟劉薇安之間的仇,難道不需要有人幫她在我們這個圈子幫腔?”杜芳厭惡地瞪了李琳一眼,“你不要光長脂肪不長腦子!你都二十三歲了,該懂點事了。”
李琳氣得在大庭廣眾之下發出了一聲尖叫。
四周的人全部都看了過來。
賀蘭注意到,陳思琦上車以后,心情似乎有些低沉,許久都沒有說話。
想一想,估計是跟剛才遇到的那兩個人有關。
賀蘭雖然不知道她們兩個人是什么情況,但是她知道,陳思琦跟她家里的關系很糟糕。
她給陳思琦擔任秘書也有一段時間了。
陳思琦時不時會回她外公外婆家去看看老人家,卻一次沒有回過她父母家。
當然,賀蘭也知道陳思琦為什么不回去。
曾經,劉薇安其實來公司找過陳思琦兩次。
陳思琦都沒有見她。
后來公司有人告訴她,這是陳思琦的后媽。
在陳思琦身邊久了,賀蘭也漸漸意識到,陳思琦之所以不愿意提及她的家人,也從不回去看她父親——肯定是跟過去有關系的。
剛才那兩個人,顯然就是來自過去的兩個人。
陳思琦其實也常常在想一件事,如果她當初高考畢業之后沒有跟陸嚴河一起一時興起,辦起了《跳起來》這家雜志,她的人生會是什么樣子?
有的時候,人生真的就是一個誰都沒想到的選擇,就大變樣了。
甚至,她和家里都沒有激烈的爭吵,也沒有發生預想過的決裂,就這么漸漸的、心照不宣的,分開了。
陳思琦有時候真的覺得有些諷刺。
不是別的,是為自己曾經想過的種種可能發生的爭吵而感到諷刺。
實際上,對于她爸來說,她真的就是一個累贅而已。
她離開了,他真的一點都沒有想過要來找她。
小時候,她還想過,等她長大了,有一天有能力可以靠自己自力更生了,她一定不會再對劉薇安忍氣吞聲一個字,到時候,她爸肯定會生氣,她想得很清楚,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她一定會逼著她爸做一個選擇,你到底選她還是選我。
結果,根本都不用到那一步。
人的成長,就是小時候曾經以為自己長大以后一定會做的、會面對的東西,其實往往并不會出現在未來的人生里。
陳思琦深吸一口氣,把心底那股因為見到杜芳和李琳而蔓生出來的消極情緒排遣出去。
好了,就這樣了。
陳思琦都沒有時間回孜園橋,她得去公司,處理這幾天積壓下來的事情。
公司處在迅速的擴張期,需要她來做決定的事情,太多。
到了公司以后,陳思琦一口氣工作到了晚上八點,天都不知道什么時候黑了,她才把自己桌子上的各個方案、報告看完,給出處理意見。
她轉了轉自己的脖子,咔擦咔擦的響。
她不得不站起來,在辦公室活動了一下四肢。
這時,賀蘭敲門進來了。
“思琦,嚴河來了。”
陳思琦露出驚喜之色。
陸嚴河提著兩個飯盒走進來,對她笑了笑。
“聽說你晚上只吃了一盒餃子?”
“吃了一盒餃子還不夠嗎?”陳思琦驚訝地問。
陸嚴河:“營養不夠,這是我從餐廳打包的乳鴿湯,還有一點涼菜,你愛吃的那家。”
陳思琦驚喜不已,“你晚上不是跟湯姆·懷特在一起吃晚飯嗎?”
“嗯,吃完我就過來了,這個湯就是在我們吃晚飯的餐廳做的。”陸嚴河說,“過來路上正好要經過你愛吃的那家涼菜店,我就去買了一份。”
陳思琦笑著點點頭,“好吧,那你今天晚上還回去嗎?還是在這邊睡?”
這邊有一間陳思琦的休息室。
陳思琦很多個晚上都是在這邊休息的。
陸嚴河說:“我明天上午沒有工作,今天晚上在這邊睡吧,明天我跟你一起吃了午飯再回去。”
“好。”陳思琦點頭。
“你今天工作完成了嗎?”
“剛做完。”陳思琦說,“坐了五六個小時,我都準備換衣服去跑個步了,結果你又帶著夜宵來誘惑我了。”
“別跑了,吃完了我們去散會兒步好了。”陸嚴河說,“活動一下筋骨就行了。”
“嗯。”陳思琦點頭。
她忽然想起什么,對賀蘭說:“蘭蘭,你下班吧,我這邊的工作都已經處理完了,沒有別的事情了。”
賀蘭說:“我暫時還不能下班哦,思琦,你先把你處理完的文件給我吧,好幾個部門都等著你的意見呢,時間很緊急。”
“他們都還在加班嗎?”
“大部隊都已經走了,不過有幾個活,今晚急著等你的意見,都還等著。”賀蘭說,“我來處理就行,你先休息一下吧。”
陳思琦聞言,想了想,說:“那我還是當面跟他們交代一下比較好。”
她跟陸嚴河說:“等我十分鐘。”
陸嚴河點頭。
陸嚴河拎著兩個飯盒,說:“那我就在這里等你?還是在哪吃?”
陳思琦辦公室只有一個會客用的小茶幾。
陳思琦說:“你就在這里等我一下吧。”
陸嚴河點點頭。
賀蘭抱上陳思琦剛才處理好的文件,跟陳思琦一起出去了。
陸嚴河把飯盒取出來,放到茶幾上,在沙發上坐下。
等陳思琦回來時,發現陸嚴河竟然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陳思琦臉上笑容一頓,放輕了手腳。
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在茶幾前面席地而坐,近距離地打量著陸嚴河睡著之后的臉。
對這張臉,陳思琦已經很熟悉了。
每一個地方用手摸過去是什么樣的感覺,她都熟稔于心。
兩個人在一起這么久了,沒有多天雷勾地火、不顧一切的燃燒時刻,與小說里、影視劇里那種熱烈得仿佛要把全世界都燒盡的愛情似乎不太一樣。
但是,在更細微的地方,她也好,他也好,兩個人都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包容與體諒,去表達著他們的愛。
陳思琦自己都難以置信,在過去這些年,她從來沒有某一刻對陸嚴河產生過懷疑,懷疑他是不是可能背叛過自己。
而她也十分篤定,陸嚴河對她的愛,一點不比她對他的少。
是為什么?
是因為他們兩個人各自特殊的成長經歷嗎?
陳思琦端詳著陸嚴河的臉,靜靜地看了很久。
直到陸嚴河自己忽然醒來。
他睜開惺忪的眼睛。
陳思琦露出了笑容。
“我睡著了?”陸嚴河也笑。
陳思琦點頭,說:“你睡著了,是不是累了?”
“有點,但其實也沒有那么累,過來的路上都沒有睡,可能是你這張沙發太舒服了,坐上去就讓人犯困。”
陳思琦:“這張沙發這么舒服嗎?那我讓他們給你房車上也安一張,反正不算大。”
陸嚴河笑,“我看行。”
他看到茶幾上還沒有打開的飯盒。
“還沒吃呢?”
“我剛進來沒一會兒。”陳思琦說,“你這睡了十分鐘都不到,我估計。”
陸嚴河將飯盒蓋子揭開,香味瞬間席卷上來了。
陳思琦滿足地吸了一口氣,“好香。”
陸嚴河看著陳思琦直接坐在地板上,問:“你坐在地板上不涼嗎?”
“地板不涼。”
陸嚴河也盤腿在地板上坐了下來。
“你見到安堅導演了嗎?”
“見到了。”陳思琦點點頭,“他不承認匿名信跟他有關。”
陸嚴河:“你直接跟他攤牌了?”
“沒,我只是提出有可能是辛平青自導自演了這件事,他就順勢提到了自己,問我是不是也懷疑過他。”陳思琦笑,“我問了一下辛平青父親自殺是什么原因,他說,辛平青父親一直有抑郁癥,后來辛平青父親出事,他跟辛平青一家就沒有什么來往了,很長時間沒有聯系,還是這一次拍戲,才有人告訴他,辛平青是當年辛思揚的兒子。”
陸嚴河露出了疑惑之色。
“怎么聽上去,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
“我也是這么覺得的。”陳思琦說,“我問他,那這件事他打算怎么解決,如果這件事不解決,以后他繼續執導新片,說不定這個人還是會繼續送匿名信。他說他在把這件事解決之前,不打算做導演了。”
陸嚴河露出驚訝之色。
“啊?”
“匪夷所思吧。”陳思琦搖頭,“說實話,我有點弄不懂,這件事背后到底是不是安堅自導自演了,既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又覺得……以后都不做導演了?說實話,這代價也太大了。我本來想的是,他可能是因為什么事情,沒法兒導《沉默的樓梯》這部戲了,才搞這么一出。”
陸嚴河:“算了,暫時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別管了,這件事解決之前,我們不要再跟安堅合作就行了。”
陳思琦點頭。
“嗯。”
陳思琦又笑:“能夠發現陳煜也算因禍得福,我已經又給他送了兩個劇本過去,看后面能不能繼續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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