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又是人間的神……而且看起來真的好嚴肅……”
“有她在旁邊,我應該做不了什么吧……不過還是好想把那個家伙抓過來怎么辦……唔,好糾結……”
聲音稚嫩,夢靈界中,伊瑟拉妮婭在夢幻瑰麗的泡沫海洋中打了個滾,濺起陣陣浪花。
像是發現了什么有趣的玩具,白的爪子剛想探出,可她又有些猶豫。
無暇的心靈映照萬物,越是煩雜的思緒,越無法拒絕夢境與心靈的力量。
只是在伊瑟拉妮婭的眼中,腰懸長劍的女神的確是一個例外。
嚴肅只是表象,同樣純粹的內心才是抵抗心靈之力的最強工具。
晶瑩閃爍的眼眸中少有的掛上了一絲煩惱,望著那個隱約覺得有些奇怪的神靈,白越看越想把他抓過來瞧瞧。
從心所欲,想到就做,如果換了別人,恐怕只會因找不到不妥而放棄,認為只是自己的錯覺。可在伊瑟拉妮婭這里,世上壓根就沒有‘錯覺’這個概念。
如果沒有一旁的忒彌斯存在,她早就一把撈過去了,根本就不會有絲毫猶豫。
“要不直接把他搶過來?”
“唔……還是不要了吧。好奇心是會害死貓的……不過我好像也不是貓誒?”
“可惡,所以說為什么萊恩不肯把那面鏡子留給我。如果有它在,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誰也阻攔不住我!”
假如有無孔不入的心靈之力搭配斯普萊爾之鏡的空間權能,那白龍或許還真能達成所愿。
心中不由憤憤,伊瑟拉妮婭再次在夢境之海的上方打了個滾。
剎那之間,人間不知有多少生靈因此驚醒,卻又在醒來后一臉茫然。
幸好這是夢域,如果是人間,這就是一場天災……然而白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只是轉眼之間,她就不再生氣,轉而眨巴著眼睛,開動起了自己從來不用的腦瓜。
呼吸間,夢海閃爍。無窮的靈感在心中涌現,化作一個個夢境氣泡在白的身邊漂浮。
心生喜意,伊瑟拉妮婭當即一展雙翼,翱翔在了夢海的上方。
“嘿嘿嘿……我就知道,沒有白大人…沒有伊瑟拉殿下解決不了的問題。”
“我差點都忘了,當初那個看起來鬼鬼祟祟的家伙還有不少神力遺留在夢靈界里。”
“有了它的幫助,區區神靈,輕松拿捏!”
心念一起,灰霧頓生。
它透過數層靈界,向著人間而去,悄無聲息間讓狄俄尼索斯站著陷入了沉睡。
山谷的上方,以黃金天平為基石,由改變空間塑造的一片小空間內,律法女神微微側目。
黑布下的雙眼好像看到了什么……不過她最終什么也沒做。
只是一個夢而已。
作為不朽的神靈,這從來都不是什么威脅。
“第一個問題你已經答對了。”
“雖然我沒有用出全力……可你也證明了自己不是個異想天開的妄人。”
“既然如此,名為赫拉克勒斯的人類啊。從現在起,你已經擁有了活著從我的領域內離開的資格。”
“這是規則所決定的,即使我是它的主人也無法更改。”
“不過如果你剩下的兩個問題全部答錯,那你也只能把你的生命本身帶走……而剩下的,則依然會留在這。”
聲音低沉,震得周圍隆隆作響。
山谷之中,英雄與妖魔的問答還在繼續。
只是原本趴伏在地上的獅身人面獸已經坐起,正目光炯炯的看著面前這與它體型相較十分渺小的人類。
正如斯芬克斯之前所說,它的第一個問題的確沒有拿出什么太厲害的手段。
它不僅允許赫拉克勒斯在兩個問題中選擇一個回答,就連漏洞都遠比想象的大。
在場的眾人很多都已猜到,只是大英雄不屑選擇那個方法而已。
但現在,它要動真格的了。
“年輕人,問答的勝負很多時候不在于迷題本身。”
“真正的殺局,是你回答本身就是錯誤。”
“之前的那一個只是開始,作為奧林匹斯山那位神王的兒子,你其實是有捷徑可走的。”
“不曾選擇這條簡單的道路確實證明了你的智慧,可接下來就沒有這么好的機會了。”
“怎么樣,告訴我吧……年輕的凡人。”
“你是準備就此載譽而歸,還是繼續回答我的問題?”
“前進未必是不是魯莽,后退也不代表著懦弱。”
“天界與煉獄,有的時候或許近如一體。”
“而通向二者的道路,此刻都擺在你的面前……”
“不必多說,我選擇繼續。”
平靜開口,大英雄打斷了斯芬克斯的蠱惑。
而獅身人面獸見此只是聳了聳肩,并沒有多么害怕。
“好吧,既然這就是你的決定,那么敬請聽題吧。”
“名為赫拉克勒斯的人類啊,你之前的答案的確巧妙。”
“你的答案涉及了靈界,卻又不曾涉及靈界的主人,這是其他原始神所無法比擬的。”
“畢竟你知道世上存在夢境,知道它的數量難以計量。原始古神也不曾禁止人們提及夢的存在,所以你能用它來形容星斗。”
“可在無光或永夜的籠罩下,沒人知道里面有什么。甚至就算你知道,也不敢以此作為類比。”
“這是你智慧的體現,我沒什么可辯駁的……不過既然你提到了靈界,那我也有一個故事要與你分享。”
“銀月城——你應當聽說過吧,在遙遠的過去,還曾有所謂的‘天使’降臨過那里。”
“這些完美的生命擁有著媲美神的力量,卻又有著等同狂信者的信仰……年輕的人類,我要講的故事就與此有關。”
神情不變,大英雄的心底已經暗自警惕。
在提問前先講一個故事,這恐怕沒那么簡單。
然而斯芬克斯領域的規則并不禁止它在提問前講故事,畢竟故事本身就有可能是問題的一環。
所以赫拉克勒斯只是點點頭,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請講吧,我洗耳恭聽。”
“很好。”
咧嘴一笑,獅身人面獸隨即開始了講述。
“故事的很簡單,它的開頭是這樣的。”
“傳聞有一天,銀月城的信仰,‘主’的天使降臨人間。”
“無邊的月光照耀大地,讓老者的白發變黑,發芽的草木長成。斷肢的得以再生,患病的無疾自愈。”
“在這真實無虛的神跡之下,數不清的凡人跪伏在地,感念神靈的恩德與天使的偉大。”
“更有一位狂信者膝行于前,向尊貴的天使訴說他的心愿。”
“‘偉大的主于世間的化身啊’他這樣說:‘我已經見到了您的大能,這是奧林匹斯的偽神所不曾賜給人類的。我愿虔誠的信奉全權的主宰,以此感念祂無上的仁德。’”
“‘可是尊敬的殿下,請您寬恕我的無知——我見到了您的力量,故而理解了您的威能……因此,我有了用歌謠詩篇贊頌您的能力,也有了用畫作浮雕紀念您的勇氣。’”
“‘但是尊敬的天使,播撒榮光的神圣啊。偉大的主將祂的道行在天上,我的能力竟不能見到;祂將道行在地上,我的能力竟不能覺察。作為主的信者,我卻不能知道主的威能,這必然是我的過錯——可這也是我能力所不能企及的,所以我才想向您求教。’”
“正如我所說的,年輕的人類,這位虔誠的信徒向天使求教主的威能。而在月光下,在幻夢間,天使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她告訴這個信徒,高居七重帷幕后的主宰是祂國度的開始,也是祂國度的結束。”
“在祂的界域內,祂可以是‘全知’的,也可以是‘全能“的。”
微微停頓,說到這里,斯芬克斯笑了笑。
它的手指微微撥動,將一塊石頭放在了赫拉克勒斯的身前。
“這只是一個故事,我也不知道真假。但是年輕的人類啊,在故事的結尾,有一個聽說了這件事的無信者提出了一個問題。”
“他先是感慨了主的偉大,又贊頌了天使的仁善。可在最后的最后,他還是對主的威能產生了疑惑。”
“因為‘全知、全能’——一個多么偉大的稱謂啊。”
“他不敢否定,也不想否定。只是讓他感到疑惑的是,這位全知且全能的主……究竟能否創造出一塊連祂自己也舉不起來的石頭?”
“如果可以——那既然這世上存在了連主都無法舉起的石頭,祂的全能或許就受到了污損。”
“如果不可以——那既然這世上存在連主都無法造出的東西,祂的全能似乎同樣不再絕對。”
“當他提出這個問題之后,曾有數不清的人試圖駁倒他。或是從時光的角度劃分過去未來,或是從獨立性的角度劃分主體與客身。”
“但無論怎么劃分,似乎這種‘劃分’本身就給主的全權帶來了污點。所以時至今日,也沒有一個答案能說服所有人。”
“那么年輕的人類啊……這就是我的問題。”
“在你看來,銀月城信奉的‘主’,是全知,且全能的嗎?”
問題已然問完,獅身人面獸笑著趴下。
當這個問題被說出,勝負就已經不在問題本身了。
它知道,赫拉克勒斯也知道,單就問題的答案而言,獅身人面獸還沒開始就已經輸了。
因為就像之前的夢境一樣,對方的‘規則’根本無法撼動靈界主宰的偉力。
所以無論大英雄回答‘是’還是‘否’,最終他都必勝無疑。
然而就像斯芬克斯之前的警告那樣……問答的勝負很多時候不在于迷題本身。
真正的殺局,是回答本身就是錯誤。
對此刻的赫拉克勒斯而言,威脅從來不在答案,而是在問答以外的領域。
什么故事,什么信徒。
或許故事的前半段是真的,可后半段關于此事引起的討論必然是子虛烏有。
沒有哪個信徒會允許這件事被討論,更沒有哪個聰明人會對此提出質疑。
所以從始至終,赫拉克勒斯就是回答這個問題的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
在這種情況下,沒有前人作為對照,沒有下場可以參考,更不像關于‘夢’的回答一樣,只是旁敲側擊,卻從未真正觸及原始神本身。
如果他選擇回答‘否’,那就是在否認原始神的權威,挑戰靈界天使的信仰。不要說前往靈界尋找死而復生的答案,大英雄的實力再怎么強大,都未必能活著從靈界出來。
而如果他選擇回答‘是’……這并不意味著無事發生。
畢竟關于這個‘是’是怎么得來的,就連靈界之主本人恐怕都很好奇。
況且與前一個問題不同,作為提問者,獅身人面獸不知道群星與土石的數量,所以赫拉克勒斯也可以在回答的時候不知道夢的數量。
但斯芬克斯對第二個問題的敘述事無巨細,所以大英雄也得給出個過程。
雖然過程的邏輯不重要,畢竟‘是’或‘否’本身就是答案,‘規則’也無法驗證對錯。
可赫拉克勒斯如果真的給出了一個可笑的邏輯去證明靈界之主的‘全知全能’……那結果可以參考前者。
原始神本身在意的可能是隨機的,但天使們在意的可能幾乎是必然的。
兩難的回答,悖論一樣的故事,很可能壓根就不存在答案的問題……不管怎么解決,似乎都有死兆之星在前方閃耀。
唯一的解決方式,似乎就是投子認負。一勝一負下,大英雄依然可以放棄第三個問題,全身離開這座谷中。
“……只是它還說,‘天界與煉獄,有的時候近如一體’。”
“或許它的規則也不允許出現這種全是殺局的問題,而是必須留下一條通路。”
“所以我不能局限在這個問題本身,而要跳出它的限制去思考……悖論或許無解,但我可以試著證明,這個悖論本身就無法存在……”
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是對的,大英雄只能先這么想。
這就是斯芬克斯的迷題嗎……這一刻,赫拉克勒斯不得不承認。相比起獅身人面獸,他還是更愿意面對巨獅和九頭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