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林匹斯山,金宮。
神宮上首高大的王座上,神王化身好似在閉目假寐。
畢竟自打化身成功傳遞回消息以來,宙斯的精神狀態并不理想。
相隔遙遠的兩域,扭曲的時序難以捉摸。
以至于無論黑白晝夜,神王都顯得有些精神不振。
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就連外界的事物都有些難以關住了……好在宙斯終究是宙斯,這點磨難還難不倒他。
漸漸的,他開始從之前一閃而過的感悟中尋找靈感。在數次嘗試之后,他最終想出了一種穩定精神狀態的方法。
對外,以神王的權柄感知世界的運轉,體悟自然運行的規律;對內,用自己的意志體悟提豐遺留下來的不滅神能。
讓天地萬物間繁雜的訊息與萬妖之王殘余的意來對抗其他的影響,最終從中找到一個‘平衡’點,這就是宙斯的打算。
而從他現在還有空將自己的意念投注到化身上這一點,就足以證明這個辦法確實可行。
這樣一來,精神終于得到了些許放松,而深淵中的化身在徹底修補完雷池之后更是第一時間開啟了獻祭之門,讓本體和分身在阿斯加德與塔爾塔洛斯間完成了幾次物質上的交換,這讓神王更加感覺自己的付出是有價值的。
從今往后,來自地獄的敵人可以不必在意了,他們自有惡魔之母與走在晉升之路上的惡魔王子牽制。
只是當獻祭之門被打開,感受著隱隱然對此有些排斥的神王之力,宙斯最終只取走了那件特殊的神器,而沒有帶走修補雷池后剩余的異域雷神本源。
這不是他對那些本源不感興趣,實在是以偉大神力的視角反復確認之后,神王遺憾的發現,就算他將這份來自異域的本源通過神王權柄融入自己的神職里面,也無法讓雷霆的神職完成質變,進而擁有偉大神力級的權能。
假使沒有修補雷池,或許他還有一絲機會吧……當然,更大的可能是同樣沒有。
畢竟雷霆想要凝聚出自己的‘象征’,可沒有那么簡單。
像天空太陽海洋與水,這些可都是自身就在世界的循環中占據極大比例的存在。
只要隨著世界源力的抬升,自身權柄的逐漸歸一,它們凝聚象征幾乎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與之相對應的,雷霆可就沒有這么容易了。
除非宙斯有朝一日能夠收攏古老泰坦神的氣象,乃至靈界的春夏秋冬,那才有可能以此完成象征的凝聚……亦或者換一個角度,當他真正成為主宰天地海實質上的主宰,然后再以無上神王的名義將雷霆化作懲戒世間一切違背‘王權’者的武器,化作裁決所有神人百獸的‘天罰’,那他也能完成另一種‘象征’的升華。
除此之外,就算他能夠擁有足夠的雷霆本源,也只能在量的領域繼續積攢,而不能完成質的蛻變。
畢竟想要構筑象征,就必須在世界整體的循環秩序當中占據一個相當重要的位置。
它可以是天生的,比如天空大地黑夜生命,只需要足夠的源力就能自發的凝聚。
它也可以是后天的,就像輪回王權,它們原本在世界中并不存在,是被人賦予的重要的位置。
所以既然雷霆在先天上不具備著足夠的地位,后天上宙斯也還沒有能力和契機賦予它足夠關鍵的位置,那它自然就無法成型。
于是在這種情況下,他自然的選擇了更有利于自己的安排。
神器可以試著進行重鑄,讓它和雷霆之箭相互配套,進一步增強自己的力量,雷神本源則大可不必。
對于塔爾塔洛斯,宙斯也是很感興趣的。
“除此之外,還有化身所說的,那段他沒有同步給我,只能由我將他收回后才能得到的記憶……”
高居王座之上,看著匆忙闖進來的阿瑞斯,宙斯一邊猜想著他又在發什么瘋,一邊默默思量起化身的說法。
不能同步,只能將對方收回后親自瀏覽嗎……看來他應該是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而且從化身的描述上看,這則消息絕非什么簡簡單單的隱秘,而是蘊含著可怕的危險。
只是深淵現在還離不開他,作為神王,他是不可能通過獻祭之門把自己的化身投入深淵的。
好在不需要太長時間,人間的事情已經用不了多久了……諸事已畢,接下來,就該由他來開始真正的動作了。
眼神漸漸變得銳利,周身的氣息也變得沉凝。關于化身的經歷,宙斯是認真揣摩過的。
泄露了他化身身份的蛇魔,究竟是來自靈界,還是另有其人?這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不管是誰,銀月城和它背后的星空乃至靈界都是自己如今在人間最后的敵人。
掃平了它們,四海和星空就會自然歸于一統。而他首先需要做的,就是確定那位靈界之主的動向。
“只有未知,才是最難以揣摩的敵人啊。”
“所以接下來,我得給這些主神們一點信心。”
陰影罩在化身的臉上,神王默默的看著高臺下如同一個小丑般表演的阿瑞斯。
此時此刻,對方正指著身上的傷口,向神王控訴敵人的殘忍。
心底輕嘆,身為天后,赫拉哪里都好。
可唯獨在生子方面,她可謂一事無成。
無論是赫菲斯托斯也好,還是阿瑞斯也罷,這都是不能指望的家伙。但凡他們有雅典娜一半的智慧,自己也不會這么無奈。
感到失望嗎,或許有一點吧。
但看著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控訴神王的戰神,宙斯卻覺得他已經習慣了。
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阿瑞斯就是如此。
既然這樣,就讓他……去做那第一把注定折斷的長矛吧。
“……阿瑞斯。”
淡淡開口,無喜無悲。
金宮之中,見終于得到了回應,戰神連忙抬頭望去。
只是站在這個角度,宙斯的身影好像被遮擋在了陰影之下。他只能看到對方的眼睛,卻看不清神王的神情。
“……父神!”
“您終于回應我了,您看啊,我……”
“夠了!”
“阿瑞斯……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瀆職,諸神的囚犯已經從你的看守下逃脫?”
冰冷的聲音打斷了戰神的控訴,而金宮之上,一道虛幻的畫面緩緩浮現。
一座空蕩蕩的牢房出現在阿瑞斯的眼前,雙目瞪大,他一眼就認出了它的來歷。
“這是……半人馬,他竟然敢私自逃跑?”
沒過腦子的話脫口而出,可下一刻阿瑞斯就反應過來。
不,這不是自己逃跑,而是被人救了出去。
那個突然出現在奧林匹亞附近的人類半神,他一定就是幫兇。雖然明明是自己先對他動的手,但這一定是對方的錯誤……
“——啪!”
“——父神!”
酒杯從天而降,在阿瑞斯的頭頂上轟然碎裂。
抬頭仰視,卻只有宙斯冰冷的眼眸。
原本的少許怒氣瞬間消失,戰神不知道神王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反應。
然而隨之而來的,就是宙斯不摻雜絲毫情感的宣判。
“阿瑞斯……我的孩子。”
“你是我與赫拉唯一的兒子,也是最讓我失望的那一個。”
“從你降生的那一天起,你就得到了這世間最好的東西——戰爭的神職,最美的妻子,以及我賜予你的地位。”
“我……”
轟——!
滔天的氣勢鎮壓下來,瞬間掐滅了阿瑞斯的聲音。
看著眼前的兒子,宙斯的想法越來越清晰。
“你有了一切,你最先有一切。”
“那個時候,你早該誕生的姐姐雅典娜還沒有降臨世間,大地之上任你馳騁。可是阿瑞斯,這么多年了,你告訴我,你有做成過什么事情嗎?”
“沒有,一件都沒有。”
“不過沒關系,既然你自己做不成,那作為你的父親,更是你的君主,我會告訴你,我不僅能夠賜予你地位……更能夠給予你懲罰。”
當啷——
繚繞著火焰的殘劍從天而降,插在金宮的地面上。
墮落而混亂的氣息從上面涌現出來,讓戰神為之心驚。
這曾經是一把神器,一把天成的神器,只是它如今斷裂了。
某種強大的力量將它生生擊成兩截,破壞了它的完整。
而縱使如此,阿瑞斯也能隱約判斷出來,這把劍原本的主人絕對不比自己來的遜色。
可這樣的強者,恐怕如今下場堪憂。
“拿著它,阿瑞斯,去追回你失去的——不是追回一個囚犯,而是導致這個囚犯存在的原因。”
“這一次,是我最后給你的機會……而這一回,你也不是奉我的命令而去,而是為了你還有資格站在這里,與諸神并肩而去的!”
“阿瑞斯,我希望你記得。”
“如果這一次你依舊給我帶回同一個結果……那謹以神王的名義,我會親手將你打入深淵。”
砰——!
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大手一揮,將戰神連帶著殘劍打出金宮。
坐在王座之上,看似憤怒的神王沒有絲毫情緒。
那柄殘劍來自惡魔之母,來歷也很清晰。
因為聽說宙斯為了見她甚至不惜花費神職本源修復雷池,感動的莫亞不禁覺得自己也需要為他做些什么。
只是過去的她從來不在乎什么寶物,因為深淵本來也沒有什么能讓她動心的東西。
好在在深淵的最深處,莫亞找到了曾經最初的炎魔之祖攻打地獄時斷裂的斬首鏈劍。雖然它已經斷裂了,但仍然是一把強大的武器。
神王本打算讓赫菲斯托斯將之重鑄,可對方卻暫時無法撼動深淵的神器。
所以他索性將之賜予阿瑞斯,讓他做第一個親自下場主動針對凡人的神靈。
這不是他的命令,而是阿瑞斯為了洗刷恥辱的自發行為。所以如果他成功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宙斯才不相信他能一個人打穿銀月城和雅典。
那么當失敗戰神盡力試探出一部分敵人的動向后,他的任務也就隨之結束了。
接下來,偉大的神王將親自出面將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貨色打入深淵,讓他去在化身與盟友的安排下磨煉那可笑的能力。
但與之相對應的,他的對手,也必須付出相等的代價。
神王將親子打入深淵,這是不折不扣的誠意,可整個事件的起始卻是阿克琉斯霍亂神庭,所以銀月城必須接受神庭的審判。
至于審判的結果……如果他們接受,那宙斯甚至愿意在宣判罪行后寬恕他們所有人,因為接受神王的審判本身就已經意味著服從。
兵不血刃之下,他就能獲得自己的勝利果實,將靈界在物質世界的影響納入掌控。
反之,如果他們選擇不接受……那自己也已經仁至義盡了。
觀望的黑夜女神和不知真實目的的盟友厄瑞玻斯將見證他對原始神的尊敬,只有無奈之下,他才愿意兵戎相見。
天上地下的神靈將見證他的品德,以及哪怕作為主神的親子都敢于審判的公正。
對王權來說,人心向背就是力量,公義上的對錯就是武器。
所以此刻的宙斯一點都不生氣,而阿瑞斯……這也是你應得的結果。
“就讓深淵好好教導一下你吧……那里的風土人情會讓你明白怎么做一個戰神的。”
“還有你……靈界……”
“一晃已經快過去一萬年了……”
“而當時你給我的……我也該還回去了。”
第一次見到靈界之主,看到了太陽神的‘尸體’。
第二次即將見到他,誘因同樣是太陽遺骸所鑄的神劍。
有的時候想一想,宙斯也覺得這很巧妙。
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
神王,就應該這么當。
人間大地的中心,奧迪爾斯山的廢墟。
自第二紀元至今,這里就再也沒有什么人跡了。
天柱在此崩解,帶來的是一條連綿不止多少萬里的山脈。
它沿著山峰倒塌的地方延伸,隔斷的大地東西的連接,阻遏了南北水脈的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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