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不可理喻!”
沉重的大門發出巨大的聲響,阿芙洛狄忒臉色難看的走出神殿。
嘲諷的聲音在耳畔回響,偏偏這一次自己真的沒什么可說的。
于是她和德墨忒爾的交流,或者說爭吵順理成章的不歡而散了——當然,她本來也沒覺得赫拉的要求有成功的可能。
那個女人想要讓德墨忒爾和她們一條道走到黑,直接毀去厄琉息斯的所有存糧。
到時候只要再盡可能的運用權柄,令雅典境內最主要的糧食產地全部欠收,那這直接就能給未來的聯軍帶來極大的優勢。
這注定不是一年兩年就能結束的戰爭,至少想要攻克雅典,那絕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哪怕是再不關注人間的神明,也不會覺得自己能輕易擊破那座大地東方的大城。
在這種情況下,糧食的供應自然也是很重要的一環,德墨忒爾的存在也就必不可少。
然而赫拉想的倒是挺好,她的道理也說的很清晰,畢竟忒休斯終究是死在了厄琉息斯。
雅典人第一個恨赫拉,第二個恨背叛的王子得摩豐,第三個恨的就是這座城市。
所以無論怎么想,德墨忒爾都應該沒得選才對。
可理論只是理論,作為愛與美之神,阿芙洛狄忒太了解德墨忒爾了。
她可不是赫拉那樣的女人,更不會睚眥必報,甚至嚴格的說,她們兩者恰恰相反。
一場對忒休斯的圍攻,她都已經提供了那么多的幫助,卻依舊自欺欺人的沒有降臨化身參與。
由此可見,對德墨忒爾而言,除非有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不然指望她跟你干到底,那根本就是在做夢。
“真是——不可理喻!”
深吸一口氣,阿芙洛狄忒咬牙切齒。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罵誰,也許是德墨忒爾,也許是赫拉,又或許是忒休斯,也可能是導致她丟了大臉的希波呂忒。
但不管是誰,總之她想做點什么,以此平息自己心中的憤怒。
刷——
神光流傳,下一刻,阿芙洛狄忒就來到了一處監牢當中。
這是一處修建在地下的牢房,位于數十腕尺的地下。
它地上的部分是一個小型莊園,這原本是屬于一位厄琉息斯貴族的財產。
然而當神靈來到了這里,它自然就被貢獻了出來。
立柱,鎖鏈,木枷,各種掛在墻上的金屬工具。
毫無疑問,這絕不是一處正常的地方。
沒人知道上一任主人都在這里做什么,是折磨奴隸為樂,還是做些其他的事情。
至少此刻,被數道鎖鏈捆縛在中心處,正好有著一個渾身血污的存在。
傷痕遍體,血液一點點的滴落。
但她的胸膛還在微微起伏,好像還有著些許呼吸。
“……這就是背棄信仰的下場,這就是叛徒的后果!”
“怎么樣,希波呂忒,你感覺后悔了嗎?”
沒有回應,也許是沒有聽到,也許是不想回應。
面對這種沉默,一開始的阿芙洛狄忒是很憤怒的。
不過在后來的日子里,她反而平靜了下來。
是啊,這些凡人都是這樣,總會做出一些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
之前已經有過那么多先例了,也不少她一個人。
之前阿芙洛狄忒之所以憤怒,純粹只是感覺自己的神權受到了挑釁。
作為愛與美的化身,從來只有她引起別人的愛,而她自己也從未愛過任何人。
阿瑞斯也好,其他男神也罷,不過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鷹犬。
可作為自己的信徒與原本的神降載體,希波呂忒竟然恰恰相反。
她產生了對敵人的感情,但對方卻從始至終沒有回應她。
就好像是一個反面教材,與阿芙洛狄忒剛好相反。
“這就是凡人的思維……不過無所謂了。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都改變不了你的結果。”
“我本想給你永恒的懲罰,希波呂忒——等赫拉殺死逃遁的忒休斯,我就把他的尸體變成豺狼,再把你變作羊羔,讓你永生永世用自己的血肉來喂養他。”
“但既然赫拉沒有做到,那我也只好換一種方式來解決了。”
“德墨忒爾縮在自己的地方,她就以為自己能避開麻煩嗎?但我偏不允許!”
“她自己不愿意做的,我來替她做。感到慶幸吧,希波呂忒。永生是弱者的無邊劫難,但是你,卻可以在我手中解脫。”
如今的阿芙洛狄忒是真身在這里,但在雅典的軍隊到來前,她就會離開這座城市。
赫拉讓她在這里‘將功贖罪’,但阿芙洛狄忒才不會聽從命令。
她最多在這里留下點東西,至于打打殺殺的事情,怎么能沾上她的衣擺。
“呵,這樣一來,無論厄琉息斯能堅持多久,雅典人都別想從這里獲得任何東西。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們血洗了這座城市,并以此為忒休斯復仇。”
滿意的一笑,想想自己的布置,阿芙洛狄忒突然有些想念起自己的一個老情人來。
赫利俄斯,墮落的太陽神。
很多人都以為,如果不是宙斯的逼迫,這個老實人其實不至于走到這一步。
但阿芙洛狄忒可很清楚,赫利俄斯一點都不老實。
早在自己找上對方之前,他就已經和古老的泰坦神靈的妻子,大洋神女、名望女神克呂墨涅搞在了一起,還生下過半神后代。
只是這一切都隨著太陽的墮落而結束了,他被封印在了星空中——就和他的父親一樣。
“和太陽在一起的感覺,真是溫暖而熾烈……可惜,阿波羅就有點油鹽不進了。”
“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要感謝你赫利俄斯。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原來除了真神以外,這世上還有那么多擁有強大力量的存在。”
“塔爾塔羅斯……卡俄斯的隱秘,永遠比我想象的要多。”
嫵媚一笑,當美神的腰帶落在她自己的身上,極致的魅力才能達到巔峰。
無論是什么生命,無論是形體如何,他們都能感受到阿芙洛狄忒的‘美’,而就像她的教會所說的那樣。
美貌,才是這世上最強大的武器。
“等著吧,希波呂忒。”
“我等著你帶給我的好消息。”
轉過身,阿芙洛狄忒毫不猶疑的離開。
這里已經不安全了,為了防止自己變成俘虜,還是馬上返回奧林匹斯為妙。
至于德墨忒爾,就讓她和這座破城一起待著吧。
自美神離開,日升日落,日落日升。
太陽金車在天空中一遍遍駛過,很快,數日時間就已經悄然流逝。
在厄琉息斯的城頭,越來越多臨時的士兵站了上來。
他們的神色大多都不怎么好看,這不僅是因為他們本身并非正規的士兵,也因為他們感覺這場戰爭根本莫名其妙。
他們確實反對雅典的很多政策,也不喜歡雅典國王,但這一切都還沒有發展到要刀兵相見的地步。
不過世界的發展從來不因底層人的意見而轉移,所以在這一天,當膽戰心驚的士兵們以為能再次熬過一回的時候。
在視線的盡頭,一縷黑線從模糊變得清晰。
人一上千,徹地連天;人一上萬,無邊無沿。
遠道而來的軍隊如同行云流水般一分為三,向厄琉息斯的三面城墻而來。
一支數千人組成的騎兵游弋在左右,似乎是在戒備突然從城中沖殺出來的士兵。
然而看著這一切,守衛城市的士兵覺得對方完全是想多了。
所謂‘趁敵不備,出城偷襲’也是要看能力的,他們毫不懷疑,哪怕沒有那一支游弋在外的騎士,他們也會被趕路數日的雅典軍隊在曠野上輕易擊潰。
沒辦法,反叛歸反叛,但厄琉息斯還沒有強大到在叛亂前就秘密訓練軍隊的地步。
此時王國的守軍不過是以貴族與教會的護衛為首,再統帥尋常士兵所形成的而已。
這樣一支臨時構成的軍隊,他們的士兵間沒有足夠的默契與配合,意志與血氣也就不可能聯結共振。
在這種情況下,只要一個照面,他們就會在野戰中潰不成軍。
不過所幸,厄琉息斯還有城墻。
而神話時代的城墻,自然和凡人建造的石頭墻不能劃作等號。
“……所以才說,圣人要‘與世同移’。”
“哪怕是后世的兵法謀略,也不能簡單的照搬過來。”
大軍中央,是隨軍的輜重、神職者與各種巫術道具。
而坐在車架上,萊恩也在一點點的熟悉這個時代的很多東西。
比如傳令兵,雅典在一般情況下就是不使用的。
他們的巫術通信完全可以取代人力作用,只有在斷聯的時候才會采用最原始的方式進行傳令。
又比如類似后世前兩次世界戰爭時重炮部隊的施法者團體,神職者與巫師們各有各的用處。
但是神話時代的戰場中,他們又都受到了各種各樣的限制。
就像神術很難直接作用到對方的軍陣上面去這涉及到一些信仰與意志方面的問題。
而巫術雖然可以避免這個麻煩,但在國戰中秩序的顯化下,巫師對外界元素的利用大打折扣。
他們只能更多的使用自己的魔力進行施法,導致持續攻擊的能力大大下降。
種種因素疊加在一起,還有一系列更復雜的影響,最終構成了如今的人間戰場。
從斥候到后勤,從地面到天空,后世的很多經驗在這里都是行不通的。
“所羅門先生,聽說你是赫爾墨斯閣下的高徒?”
遙望了一些開始閃爍起各色靈光的城頭,萊恩狀似隨意的問道。
在他的視界里,在各種光輝的包裹內,疑似大神殿所在,沖天的光柱若隱若現。
那好像是德墨忒爾,她居然還在這座城里,而沒有離開。
莫非她是覺得作為臨世真神,雅典會因為顧忌她而多考慮一些東西嗎?
那可真是天真的想法……
“不敢稱高徒,只是老師的一個學徒罷了。”
微微一禮,盡管所羅門并不知道這個突然加入雅典,還被新王委以重任的人究竟是做什么的,但他還是禮數周到。
“呵,不必謙虛。”
“煉金術的神奇,我早有耳聞,倒是所羅門先生聽說曾經來自彼斯拉齊?”
“是的,不過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微微點頭,所羅門不知道萊恩問這個是做什么。
“嗯,彼斯拉齊,真是好地方。我記得曾經的伊娥就來自這個王國,只是后來下落不明。這么說來你們還是同族。”
平靜的開口,萊恩沒有在意所羅門微變的臉色。
對于彼斯拉齊人而言,伊娥可不是一個很好的名字。
那是他們被神靈玩弄的象征,也有人說那是他們后來衰落的原因。
哪怕所羅門并沒有在那里生活過多久,這個名字對他依然不怎么好聽。
“好了,閑話就不多說了。”
“所羅門先生,聽說你此行帶來了赫爾墨斯閣下的造物,可以擊破厄琉息斯的城墻?”
話鋒一轉,好像剛剛只是無意提起,萊恩直接說回了正事。
所羅門見此只是眉頭微皺,想想老師的安排,也就沒有多說。
“是的,這是老師花費巨大代價制造的一次性戰爭工具,但具體效果還沒能經過驗證。”
“但只要它有預計中七成的能力,至少厄琉息斯這座老古董的城墻,應該還擋不住它。”
“很好,那就準備吧。”
“我們將在正面發起一場試探性的攻擊,而如果你能成功,那試探就會變成真正的攻擊。”
點頭表示了解,萊恩并沒有對那個‘實驗產物’表現出更大的興趣。
他走出車架,看著已經漸漸圍攏三方的軍隊。
按理說,勞師遠征,剛至城下,還是下午,這并不是發起進攻的合適時間。
但是遙望城頭,萊恩還是平靜的揮手。
“按照事先的準備,試一試他們的城防。”
“……是。”
有人恭聲應命,很快,命令就被傳達到了各處。
下一刻,萊恩就看到,位于中央陣位后方的神職者們按位站好,高舉權杖,口中吟誦起祭詩。
“英勇——”
嘩——
神光瞬間掃過軍陣,第一道大規模戰爭神術開始生效。
原本在趕路中失去的體力開始充盈在士兵們的身上,而遠方的城墻上,厄琉息斯守軍一片嘩然。
顯然,這樣的動靜絕非休整,而是一場攻城戰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