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也許是因為前一天消息的傳播與發酵，當安德莉亞再次來到昨天的位置時，那里的環境竟然已經大變了模樣。
一個巨大的傘型物被撐起，遮蔽了天上的陽光，原本簡陋的木桌被換成了精致的宮廷用品。
兩排衛士守在左右，而圍觀的人群的質量更是明顯高了很多。
像昨天一開始那樣出于投機而來的人已經不見了，或者說他們沒有靠近的資格。如今等在這里的，都是那些薄有名望和學識的人。
“莉亞小姐，您昨天的事跡引起了教會高層的注意，任何展露自己智慧的人都會受到知識教會的重視。”
“您今天的‘游戲’將由我們負責維持秩序，除此之外，我們還將滿足您合理的訴求。”
“嗯，謝謝，如果有需要的話。”
點頭致謝，安德莉亞旋即坐在了桌后。
這就是靠自己讓別人重視的感覺嗎，還真是不錯……沒有浪費時間，坐直身子，安德莉亞開口道：
“一天過去，諸位應該已經等不及了，那今天的游戲，現在就開始吧。”
“昨天沒人能勝過我，我想人間的智者們，今天應該不會讓我失望才是。”
話音落下，周圍的氣氛明顯嚴肅了許多，這種智力上的直接挑釁顯然激起了在場之人的怒氣……而注意到這一點，安德莉亞偷偷瞟了眼人群中的萊恩。
雖然萊恩又換了個模樣，但她還是能認出對方的。實際上，這兩天的很多話其實都是萊恩教給她的。
如果是她自己的話，可說不出這種話來……嗯，是這樣沒錯。
感覺自己得到了鼓舞，安德莉亞斗志昂揚。
跨過幾處街道，然后輕輕一躍，在跟隨自己的護衛無奈的目光中，他來到了一座建筑的上方。
奧德修斯拉著自己的朋友，居高臨下的看著那被人群層層圍堵的安德莉亞。
一縷驚艷從眼底閃過，年輕的王子沒想到居然能在這里見到如此美麗的姑娘。
他聽說過在遙遠的斯巴達，那個由大奴隸主們主宰的武士之國有一位名叫海倫的公主，她的美名廣為流傳。
王子沒見過海倫但他覺得眼前的姑娘在他眼中就是最美的那個。
“怎么，奧德修斯，你看上她了？這可不行啊——”
抱怨的聲音從身旁響起，年輕貴族摟著好友的肩膀。
“我還指望你給我贏回面子呢，我話都放出去了，你可不能現在退縮啊。”
“咳，你在想什么呢，什么退縮。”
被朋友的聲音驚醒，輕咳一聲，奧德修斯回過神來。
“我對她可沒什么想法，只是為了觀察她對敵的表情……好吧，就算有，那我也要先贏過她再說。”
不得不說，萊恩給安德莉亞捏的成熟版外表確實魅力驚人，尤其是成年的樣貌配上十二歲的靈魂，堪稱是氣質反差的典范，以至于不少人都在第一次見面時被其動搖了心神。
不過這也就是凡間外貌所能達到的極致了，再往上就是非凡的領域。
哪怕是引起了特洛伊戰爭的海倫本人，實際上也是因為被美神賜福，才擁有了那近乎扭曲思維的美麗，能在一笑間讓經歷十年苦戰的軍隊認為她無罪。
不過這一次，恐怕不會再有神來賜福她了……不過考慮到她本來的命運，這也很難說是好是壞。
“用實力征服美人的心嗎，奧德修斯，據說雅典國王忒休斯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征服的亞馬遜女王希波呂忒……看來你這是要效仿他啊，也是，這里可就是雅典。”
見奧德修斯沒有放棄的意思，年輕貴族莫德松了口氣，然后笑著調侃道。
“咳，莫德，先不說這個，還是看看這個游戲吧。之前聽你說了這個規則，我回去試驗了一下。”
“怎么，你已經破解了其中的奧秘？”
神色一喜，莫德也顧不得開玩笑了。
他期待的看著好友，但奧德修斯只是搖了搖頭。
“這倒沒有……如果只有一行，其實很簡單，先手必贏。他只要一口氣把金幣拿光就可以了。如果只有兩行，其實也很好判斷，假使開局兩行金幣的數量一樣，那后手必贏——他只要跟先手拿一樣的金幣，維持兩行金幣數量的平衡，那最后一枚金幣必然落到他的手上。反之，如果兩行金幣數量不一樣，那先手必贏，他只需要把多余的部分拿走就行了。”
“可是三行……”
明顯能夠看出，隨著金幣的數量上漲，計算的難度就會增大，如果給他更久一點的時間，奧德修斯覺得自己還是能看明白的，可現在，自己顯然沒有那么久可以用。
“那你打算怎么辦？”
面色微變，莫德緊張的問道。
“別急，先別急……莫德，伱知道嗎，當在一場游戲中，對手明顯比你更熟悉規則，更知悉漏洞的時候，直接莽上去是最愚蠢的行為。而試圖跟著熟悉規則，熟悉漏洞，也不過是一般人的選擇。”
嘴角翹起，奧德修斯笑著說道：
“你要明白，無論如何，我們要透過表象看清楚對手要的是什么。她擺下這個游戲無非是為了在大賽前勝過其他的參賽者，而不是為了贏錢，所以我完全可以根據這一點，要求她更改游戲的規則。”
“更改？”
“是的。”
雙眼微瞇，作為后來曾經制造了木馬計的人，奧德修斯可從不是什么循規蹈矩的人。
“既然要證明智慧，那就不要玩這種簡單的規則嘛，我們玩的大一點。”
“三行可不行，我要四行，五行，六行，一局也不夠，我要兩局三局，五局。我算不出來，但這對她應該也是個陌生的領域……把數量攤多，避免單純的運氣因素，將雙方拉回同一個水平線上，競爭的就真的是智力了。”
“這才是聰明人的解決辦法，而在這一點上……我可不會輸給她！”
言語間充滿自信此時，臺下又一個人失敗而歸，留下了自己用來對賭的財富。
而看著臉上洋溢著自笑容的安德莉亞，奧德修斯翻身而下。
贏了這局游戲，他不僅能在大會開始前鎖定半個勝局，還能認識這樣美麗的姑娘……真是不錯。
等他回國，高低要給莫德送一件大禮過去。
啪——
“承蒙相讓了。”
嘴上說著謙虛的詞匯，安德莉亞的眼神可一點不謙虛。
隨著又一個自己叫不出名字，但從周圍人的談話中可以看出身份不凡的老者認輸，安德莉亞掃視眾人。
清了清嗓子，一時間，小公主有點想說‘還有誰’，或者‘我不是故意針對誰，而是在座的各位都是＊＊’之類的，但想了想，她還是沒有說出口。
艾文先生說，這種話最好等她贏過一個知名人物之后再來，這樣更有沖擊力一些，而且……
‘沒錯，不是我想的，都是他教我說的！’
捏了捏小拳頭，在心中說服了自己，安德莉亞微笑開口：
“那么，下一個是誰？”
場中一時安靜下來。
從一開始的輪流不停，到現在每贏一局都要稍等一會，只用了不過半天時間。
顯然，圍觀的人們已經漸漸意識到，這可不是什么簡單的游戲。
一時沉默，少頃，才有一個年紀不小的老者走出。
他已經看了不短的時間了，現在，他打算親自嘗試一下。
“我——”
“我來。”
砰——
翻身落地，奧德修斯搶先開口。他向老者歉意一笑，而圍觀的人群中不少都認出了他的身份。
“奧德修斯？”
盡管沒有見過對方，但安德莉亞看到了昨天那個放下狠話放年輕貴族跟著走上去。所以不出意外，這個金發青年就是卡塔爾的王子，名聲不菲的奧德修斯了。
“是我，莉亞小姐……不知道你是從哪里來的，像你這樣美麗的姑娘，我之前居然沒有聽說過你的名字？”
上前兩步，奧德修斯坐在安德莉亞的對面。
不動聲色間，他試著打探對方的來歷。
“你不是第一個好奇這一點的，王子殿下，不過想知道，還是贏了我再說。”
微微一笑，安德莉亞攤了攤手。
“你來還是我來？”
“自然不能是你來，不然只要擺出一個1，2，3的陣容來，我就必輸無疑了。而我來的話……實際上，利亞小姐，我覺得你這個游戲有失公允。”
“嗯？”
將目光從桌上抬起，安德莉亞看著面前這個笑的有點過分熱情的異國王子，表示出了自己的疑惑。
“從賭注上說，一百倍的賠率，對莉亞小姐你不公。”
“而從游戲上說，這個考驗計算與謀略的游戲提前劃定在了莉亞小姐你的規則下，對挑戰者有點不公。”
“我知道，你是在用金錢上的劣勢彌補這份主場優勢……但如果你想證明自己的水平真的高過所有挑戰者，那就應該用更公平的手段來進行游戲不是嗎？”
奧德修斯的話音落下，明顯在周圍人群中引起熱議。
是的，誰都知道，既然敢擺出這個游戲，或許安德莉亞已經提前研究了數月甚至數年，她就是在用這種時間差來取得優勢。
之前，考慮到會賠付一百倍的賭注，大家都沒有注意這一點，這也算是鉆了一個心理上的空子。但現在看，卡塔爾王子不愧是有名的辯論家，他輕易找出了其中的漏洞。
“所以你的意思是什么？”
心下有些慌張，但安德莉亞神情不變，相反，她還盡量表現的游刃有余。
只是這并沒能瞞過奧德修斯……暗笑一聲，年輕的王子高聲說道：
“我不會占你的便宜，我會拿出和你等價的財富來對賭，但同時，我也要求你和我站在同一層面上比試。”
“三行金幣太簡單，也太容易被找出規律了，所以我要加大這個數字，也加大賭局的次數。”
‘……原來只是這樣啊？’
剛剛還有點緊張，隨即松了口氣，安德莉亞當即放松了不少。
她靠在椅背上，笑著說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
“只是如果你要用相同的財富做賭注，你每輸一局，恐怕賭注就要翻一倍了。如果你多輸幾局，恐怕這將是一筆天文數字的金額。”
“我知道，不過女神見證，我就算現在沒有帶夠足夠的財富，將來也會還給你，這是奧德修斯的承諾。”
許下鄭重的諾言，在人群的注視下，奧德修斯沉聲開口：
“那這場新的游戲，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當然，你請便。不過結果，不會有什么不同。”
微微一笑，安德莉亞一時間有些感慨，這種智商碾壓的感覺……真是好有意思啊。
人間的大會還在如火如荼的準備中，海上的婚禮也開始了籌備，然而這都是地上的風光，地下什么也沒有。
即便是神王送出的請柬，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避過了冥府諸神，好像他們根本不存在一樣。
在冥月的照耀下，冥府的邊角一如既往的冷清。
冥河之水滾滾向前，千萬靈魂在里面翻騰掙扎。
而在一處巨大的水池旁邊，一位灰袍女神凝視著那水池中面容猙獰而絕望的靈魂，不由感到有些好笑。
這就是人類狂妄而無知。
離神越近，他們不僅不知道感恩，反而會妄圖挑釁與蒙蔽……如果不是能提供信仰，恐怕他們早就被神再次毀滅了吧。
“你在看什么？”
“這是……坦塔羅斯？”
不知何時，金蘋果樹的化身，如今奧林匹斯的生命女神莫安達也出現在了這處湖畔。
她看著順著灰袍女神注視的方向看去，然后理所當然的見到了那位宙斯之子，把自己的兒子烹飪做菜肴款待諸神的瘋子。
作為永恒的存在，諸神總是在漫長的歲月中學會了不少永恒懲罰的手段，比如現在這個就是如此。
他們把坦塔羅斯的肉化作果樹，把他的血化作池水，然后將他的靈魂鎖在池水里，讓他經受寒風與饑渴。
他只有下巴以上露出池面，果樹彎曲的枝丫就垂在他的頭頂。可當他想要喝水，那池面就會下降，只與他相差一絲一毫的距離；當他想要進食，風就會吧枝丫吹起，讓上面的果實在他面前飄過。
可望而不可得，再加上永久的歲月，這就是諸神對他的懲罰。
“你約我在這見面……是什么意思？”
笑容依舊，莫安達開口問道。
“我只是想告訴你，作為冥府的神，我們或許沒有什么存在感，但還是有一個優點的，比如活的夠久。”
厄里斯淡淡開口，作為世間除了初代泰坦和原始神外最古老的神明之一，冥府諸神卻不像其他神那樣強大。
不過這也令他們往往會留意那些強大者并沒有注意的東西，比如曾經的地母身邊，也有一個叫莫安達的存在。
“是嗎，那可真是了不起。”
沒有什么誠意，像是沒有聽出對方的試探，生命女神的態度很隨意。
不過厄里斯本來也只是隨意一問，她其實并沒有打算做什么。
只是這種曾經主仆間的反目成仇，很合這位不和女神的心意罷了。
“按照神王的意思，把東西給我吧。”
淡淡開口，厄里斯伸出手。
而莫安達也沒有說什么，她只是手掌一翻，然后一枚閃耀著光芒的金蘋果，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