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別吵醒她們。”
李學武本打算跳墻進去開大門的,沒想到劉斌和司機等人在搬卸那些箱子的時候大門打開了。
二丫滿眼驚訝地看著他,沒想到二哥會這么晚趕回來。
“小寧姐應該還沒休息呢,晚飯時還同孩子們念叨你應該今晚就能到家的。”
她說著話,剛一回頭便見二樓的燈亮了,有人影出現在了窗口。
李學武望向二樓窗口不由得一笑,回頭對打開車窗的李懷德解釋道:“早知道就明天回來了。”
“不要辜負了愛情。”
李懷德笑了笑,怕他抹不開面子,理解地關上了車窗。
時值冬月,天氣有些寒冷,他們說話都帶著白氣,可不是后世那種暖冬,這個時候是真的冷。
司機和秘書劉斌穿的不算厚,這會兒動作可麻利,都想著早點完事回去車上。
依李學武的意思,行李什么的明天再送家里來也可以,就是老李給買的那些東西。
他自己就一包衣服,拎著就下車了,可偏偏要他這個人情,甚至送他到門口都沒離開,還叫了劉斌和司機幫忙卸車。
甭管箱子里都是些什么東西吧,就依著老李的身份,再看從東德托運,這東西價值也是不菲了。
都說禮輕情意重,千里送鵝毛,這一趟千里不止了,又不是鵝毛般的輕禮,他這是什么意思?
再一個,從機場到家里,又是這般表現,李學武不用想也能知道,這一趟東德回來自己的身價確實水漲船高了,就連老李都客氣了。
“行了,剩下的送給你們了。”
李學武見他們還要往下搬,趕緊擺了擺手,道:“都是李主任給的,見者有份。”
“千萬別,秘書長,我們都有!”
劉斌笑著攔了他一下,客氣著解釋道:“李主任沒落下我們,給您的這些我們不一定用的上。”
他敲了敲剛剛搬下來的箱子解釋道:“這個我知道,是我幫您買的,一整套玩具,給孩子的。”
“呵呵——”李學武輕笑著點了點頭,見二丫過來幫忙往院里搬,走到對面打開車門客氣道:“勞您還惦記著孩子們,我替孩子們謝謝您了。”
“咱倆就別整這些虛的了。”
李懷德笑了笑,指向車窗外講道:“回去吧,很晚了,明天到集團咱們再聊。”
李學武直起身子越過車頂看了一眼,見是顧寧披著衣服站在門廳,似乎是等著急了。
這會兒劉斌等人也都搬完了,他便又低下身子同李懷德客氣了一句,道別后關上車門。
“秘書長再見——”
“再見,辛苦了。”
李學武同劉斌和司機握了握手,這才目送他們上車離開。
劉斌也是親眼見證了秘書長在東德的炸裂表現,不知什么時候起,同李學武講話的態度發生了很大的轉變,似乎帶了某種敬意。
當然了,李學武的人品在機關里也是有口皆碑的,很少有人會在背后說他的壞話。
你可以說他辦事講原則,對工作要求嚴格,但不能說他人品不好,欺壓同志。
機關里就是這樣,你看很多身居高位的領導做人和做事往往會形成不同的風格。
越是這樣越能服眾,也越會走的長遠。
對工作如此、對同事如此,對家人也是一樣。
二丫來家里一年多,身子長開了,人也有力氣,一個大箱子說搬就搬進屋。
“二哥,不用您,真不沉。”
她見二哥將手里的包交給小寧姐便要來幫忙,趕緊拒絕道:“我自己一會就搬完了。”
“別客氣了,都啥時候了。”
李學武對顧寧點點頭說道:“把門打開,去屋里等我,早搬完早歇著了,再磨蹭一會天亮了。”
“哪有那么夸張——”
二丫見他幫忙,這話說的自然暖心,瞧了一眼小寧姐,見她沒有說什么,便就使勁搬了起來。
兩個人倒騰了五六趟,足足十多個大小箱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李懷德把人家商店搶劫了呢。
“這都是啥啊?”顧寧看著門口和客廳里堆疊的箱子,愣愣地問道:“你不是出國出差了嗎?”
“呵呵——”李學武苦笑著摸了摸額頭,解釋道:“不是我買的,是李主任送的。”
“我給你們買禮物了,他興許不知道,以為我工作忙沒來得及逛商店。”
“有點夸張了……吧?”
顧寧挑了挑眉毛,看著屋里大大小小的箱子,問道:“這些都是在德國買的?”
“是劉斌和沙器之安排的托運。”李學武換了拖鞋,將外套交給了二丫,接過她遞來的溫水,交代道:“明天再收拾吧,太晚了。”
“好,那二哥您也早點休息。”
二丫雖然沒經歷過愛情,但她早就懂男女那點事,顧寧下班回來便念叨了一嘴,這會兒更是追到了樓下,她哪里還會在這里當電燈泡。
再說了,東西都搬進屋了,啥時候收拾不一樣,聽見二哥吩咐便躲回自己屋了。
“給你的。”也是等二丫回了屋,李學武這才從包里拿出一套盒子遞給了顧寧。
顧寧抬了抬眉毛,看了他一眼,這才接了過去,打開一看卻是一套鉆石項鏈。
“怎么?不喜歡?”
李學武沒能從媳婦兒臉上看到驚喜的神色,好笑地問道:“覺得俗氣了是吧?”
“沒有,挺好的。”
顧寧一手握著首飾盒子,一手理了耳邊的長發,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件禮物。
“就是不知道戴它去哪。”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問。”
李學武輕笑著從箱子堆里找出最沉的那個放在了茶幾上,示意給顧寧看。
顧寧不知道他在說什么,等看見他打開的箱子里堆滿了外文醫學書籍,驚訝地瞪了瞪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問道:“買了這么多?”
“凡是跟外科相關的,能買的我都買了。”
李學武聳了聳肩膀,好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隨手又打開了一個箱子,從里面拎出兩套密碼箱,打開以后是全套的外科手術工具。
“禮物不能送貴的,得送對的,是吧?”
他笑著挑了挑眉毛,張開雙手說道:“來,媳婦兒,大膽地向我表達你的欣喜和感謝吧。”
顧寧抿了抿就要上揚的嘴角,那是就快要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了,可還是拍開了他的大手,轉過身往樓梯口走,道:“很晚了,早點休息吧——”
“呀——”李學武板起面孔,一把將顧寧抄在了懷里,兇道:“收禮竟然不辦事?大刑伺候——”
聽著客廳里的玩鬧,躲在房間里的二丫瞬間臉紅了起來,暗暗嘀咕了一句“兩口子真會玩”。
“弟弟一個我一個,弟弟一個我一個……”
很難得的李學武睡了去遼東工作這一年以來唯一的一次懶覺,他起來的時候已經七點半了。
不用想,顧寧是不會陪著他睡懶覺的,目前正處于事業上升期的顧醫生對自己的要求非常嚴格。
不,不能說嚴格,應該用嚴苛來表達顧寧每天的時間安排,后世996的牛馬見了都得淚流滿面。
別問,也別勸,即便顧寧現在性格改變了不少,可她的那股子韌性依舊還在,甚至更強了。
李學武是怕她太辛苦,自己勸不了,便偷偷給丈母娘打了個電話。
結果呢?
丈母娘反過來要向他訴苦,說這個閨女算是白養了,她不主動給顧寧打電話,顧寧從來不給她打,電話都不打,更別說寫信了。
丈母娘說什么?
她說養這個閨女都不如李姝強,李姝上幼兒園以后還能堅持每個月用夾雜著拼音和幼稚蠟筆畫的書信向遠在金陵的姥爺姥姥問候健康呢,閨女呢?
李學武能說什么,小舅子放假來家里跟二丫說的話都比跟他姐說的話多。
顧寧的理由很強大,首先是醫院的大環境比較復雜和特殊,有經驗的老同志陸陸續續地調走了,急需年輕一代頂上去,她們醫院還很重視技術。
不用講,京城其他的醫院綜合水平和醫生醫術在這個年代可能會存在良莠不齊的現象,比如說燒鍋爐的去婦產科接生等等。
但在顧寧的單位,沒技術就是沒技術,上面那些人可不敢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
醫院缺醫生,缺技術好的醫生,便向年輕一代醫生傾斜醫療和學習資源,誰拿到就是誰的。
顧寧所在的科室又是這個時代醫學領域最重要的外科,尤其是胸外和腦外,更缺頂梁柱。
如果拋開大環境,只看顧寧本身,她是很喜歡醫學的,不然也不會選擇這個職業。
李學武不是沒看過她的那些大部頭,可結果就像顧寧看不懂也看不進去他的那些大部頭一樣,他也看不懂、看不進去顧寧的那些醫學書籍。
就連她們科室主任都在講,顧寧兒女雙全,家庭條件優越,個人學習能力和醫學素養優秀,不用為生活和下一代承擔家庭責任,她不上誰上?
科室里有一個算一個,回到家不用自己洗衣服做飯的,不用哄孩子學習和玩耍的,更不用處理夫妻感情和關系的,有幾個?挑不出一個來。
顧寧的甲都要疊滿了。
尤其是李學武外地工作不在家這一項,就給了醫院安排顧寧多上手術多加班的理由。
都不用顧寧反應,反應也沒用,科主任一句“你愛人又沒在家,回家干什么?”
嗯,干字用的相當精妙。
年輕就代表頭腦靈活,學習能力強,身體素質好,正是增長醫術的好時候。
所以當李學武收拾好自己下樓的時候,顧寧已經坐在餐廳吃早飯了。
李姝和李寧小姐弟倆在分地上擺放著的玩具,客廳的箱子已經沒了,看來是二丫起早收拾的。
“爸爸——”
“爸爸——”
姐弟兩個見他下來,連手里的玩具都不要了,呼喊著齊齊向他跑了過來。
李學武笑著將姐弟兩個一左一右抱在了懷里,這個親親,那個親親,怎么都稀罕不夠。
“念你一早晨了,要不是我們攔著,早就去敲你的門了。”
二丫從餐廳里出來,手里還握著擦手的抹布,笑著說了一句后招呼他吃早飯。
“想爸爸沒有?”
“想了——”姐弟兩個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
李學武也不嫌震耳朵,繼續笑著問道:“哪里想了?”
這一次姐弟兩個給出的答案就有點不一樣了,李姝捂著心臟的位置,李寧捂著肚子的位置。
也沒錯,李姝大了,知道心里想著爸爸,惦記著爸爸了,李寧還小,只知道思念是爸爸帶回來的好吃的。
李寧見姐姐的“想法”跟自己不一樣,猶豫著是不是也換個“想法”,卻已經被爸爸放在了餐椅上。
“這么早?有工作嗎?”李學武挨著閨女坐下,看了看顧寧,問道:“每天都這樣?”
“八點半有個手術。”
顧寧抬起腕表看了看,放下筷子說道:“趕時間,我先走了,你送李姝去幼兒園。”
李學武無奈地攤開手,看著顧寧風風火火地離開,滿臉的錯愕。
“小寧姐最近都這樣。”
二丫走進來解釋道:“有時候我去送午飯,她都在手術,帶回來的飯菜也是涼的,沒時間吃。”
“這不是玩命呢嘛——”
李學武嘆了口氣,道:“下次再去送,看著她吃完再回來,給她施加點壓力。”
“我等得起,李寧等不起。”
二丫苦笑著解釋道:“家里就我自己,我只能帶著李寧一起去送飯,他還要午睡呢。”
“辛苦你了,多理解她吧。”
李學武還能說什么,先安慰了二丫,這才照顧李姝和李寧吃飯。十天半個月回不來一趟,他很珍惜同孩子們在一起的時光,哪怕是一起吃早飯。
“爸爸,我也想去幼兒園。”
李寧能自己吃飯,就是掌握不好,飯粒掉的哪都是,話講的倒是很清楚。
他也是聽見二姨提了他的名字,這才來了這么一句。
李學武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腦袋瓜,問道:“這么小就想學習了啊,李寧真好啊。”
“我幾幾在家不好玩——”
家里有個東北人,一家子都是東北人,李學武口音就有點偏,二丫來了以后徹底偏了。
不僅僅是李學武,孩子們跟她相處的時間更長,說話也都有了東北口音。
李寧有點大舌頭,嘰嘰喳喳地講道:“我想去幼兒園跟姐姐一起玩。”
“姐姐去幼兒園可不是為了玩的!”
李姝傲嬌地對弟弟講道:“我可是很忙的,哪有工夫陪你玩。”
“那……”李寧見姐姐這么說,轉頭看向爸爸問道:“那能不讓姐姐上學了嘛?”
“副版頭條啊,秘書長。”
總經理辦公室主任孫健走進辦公室,將一份今早的報紙遞了過來,示意給他看。
李學武瞅了一眼,卻是昨晚他下飛機時揮手致意的照片,很清晰,能看得清他的笑容。
“這么快就見報了嗎?”他笑了笑,將報紙放在一邊,道:“我還以為得等幾天呢。”
“這一版早就留出來了,就等著你們回來呢。”孫健笑著折起報紙,講道:“擔心您來不了這么早,李主任還叮囑我們提親準備好材料。”
“沒什么事,飛機上睡了一道。”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問道:“這幾天集團上下怎么樣?”
“大體上沒什么事,遼東那邊我也幫您留意來著,重要的工作匯報上來已經給您放在這邊了。”
孫健示意了大辦公桌的一角,那邊的文件與其他文件做了分隔,看起來很整齊。
這還是李學武出差前王露她們收拾的,果然還是女同志更細心,辦公室收拾的很干凈。
“沈飛通過辦公室提交了一份談判邀約,就塔東機場事宜進行磋商,時間由咱們來定。”
孫健從辦公桌的文件堆里準確地找出了一份文件擺在了李學武的面前,解釋道:“我跟李主任請示過了,他請您安排時間。”
“沒說具體時間,那就往后拖一拖。”李學武翻開了手里的文件,道:“你找個理由。”
孫健眉毛一挑,輕聲詢問道:“拖多久為好?”
“能拖多久?”李學武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道:“隨便找個理由就是了,他們更著急。”
說著話合上了手里的文件,他沒在意地講道:“等不了幾天他們就得找上門來,到時候再談吧。”
“明白了,守株待兔。”
孫健笑了笑,講道:“我看了這一次訪問團的技術引進成果,咱們集團位列前茅啊。”
“宣傳效果一過,就沒人注意了。”
李學武別有深意地講道:“趁熱打鐵,價高者得,不信他們不著急,噴氣式發動機啊。”
“呵呵——那是——”孫健輕笑著點了點頭,道:“就算東德的技術一般,可也是全套的技術,更何況人家的底子厚啊。”
“也意味著今年的科研預算要爆炸了。”
李學武無奈地抿了抿嘴唇,從文件里找出新的一年集團財務預算,是財務部給出的意見稿。
不用想,這份意見稿會因為此次東德之行作廢大半,很多項目都要給科研投入讓步。
想不影響整體規劃和建設進度,不想節流只能開源,又到了想辦法賺錢的時候了。
他也愁得慌,集團的體量大了,需要的資金也越來越多,可不是以前要辦什么事想個鬼點子就能籌措到資金的時候了,現在一個項目動輒幾十上百萬,什么鬼點子值這么多錢?
要是鬼點子這么值錢,把三個男人湊在一起,那豈不是能發家致富了?
“景副主任那邊已經吵了兩次。”孫健輕聲匯報道:“跟蘇副主任吵了一次,跟張副主任吵了一次,現在正在李主任辦公室談話呢。”
“嗯,避免不了的,哪年不這樣。”
李學武搖了搖頭,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我在那個位置也會這樣。”
“我說的也是,誰的工作誰買單。”孫健笑了笑,講道:“不能光說風涼話。”
“嗯,你是總經理辦公室主任,這個大方向還是要掌握一下的。”
李學武聽出了他話里有話,點點頭認同了他的想法,“新的一年總得有點新的變化,是不是?”
“是,您說的沒錯。”
孫健喜笑顏開,點頭附和道:“陳副秘書長也是剛在班組會議上提出要在一月份組織一次機關紀律整肅行動呢。”
“嗯,我聽說這件事了。”
李學武低眉垂首地看著手里的預算文件,道:“辦公室有什么困難嗎?可以跟我說。”
“沒有困難,積極配合,堅決執行。”孫健口號喊的很敞亮,態度也很明確,就是心思有點多。
他是總經理辦公室主任,李懷德敢用他也不知道是怎么考慮的,反正李學武是不太理解老李的腦回路。
孫健是紅星廠原廠長楊鳳山的秘書,后來到保衛處擔任辦公室主任,現在卻進了李懷德的法眼。
總經理辦公室主任給秘書長服務沒什么問題,就算有人說什么也得考慮一下以前兩人的關系。
可問題恰恰就出在了這里。
說直白一點,孫健的這個位置就是為李懷德服務的,是監督和協調其他部門堅決執行總經理下達的各項工作。
聽起來有點像以前的廠辦主任,實際上是削弱版的廠辦主任,位置很重要。
李學武也是不想他做錯了事,所以才提點了他一句,在他辦公室里匯報工作沒有問題,但不能在具體工作上越界。
“去年綜合管理部和秘書處職務變動很頻繁,今年一定會有個整頓期,看你自己努力。”
他放下手里的文件抬起頭看著孫健講道:“李主任有意再增加一名副秘書長的名額,以加強集團整體工作的協調和對機關的綜合管理。”
“那綜合管理部……”
孫健早就聽見這股風了,只是一直沒得到準確的消息,所以才來他這里試探的。
李學武也沒瞞著他,點點頭講道:“我一時半會還無法從遼東抽身,壽芝同志會負責機關常務工作,紀副秘書長和另外一名同志各兼一個方向。”
這句話已經解釋的很明白了,管委會的職權進一步增加,全面覆蓋集團的業務和管理工作。
也就是說,連工會的工作也將逐漸歸納到機關日常管理范疇之內,兩名副秘書長各兼一個方向,協調和管理。
不是分蛋糕,而是工作多了忙不過來。
李學武說這個給孫健有什么意義,看孫健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了,綜合管理部現一共有三個處室,除了總經理辦公室以外還有綜合辦公室和讜委辦公室。
從副秘書長卜清芳調走以后,綜合管理部經理的職務就由常務副秘書長陳壽芝兼任,副秘書長紀久征負責協調工作。
而綜合管理部原副經理梁作棟接受紀律審查,原副經理白常山按集團與京城工業的約定調回新京一廠,現在的綜合管理部多個職務懸空,孫健等人的眼睛都快要被釣直了,望眼欲穿的那種。
而李懷德遲遲沒有宣布新的人事任命,他不提組織處也沒有上趕著挨呲的意思,所以就懸著了。
其實正常來講,綜合管理部的主管領導是李學武,他有權也有義務提出新的干部人事人選。
可綜合管理部的幾個部門比較復雜,他這個秘書長完全是當副主任用,去年幾乎沒怎么在京城待。
所以他懂李懷德的意思,也沒不懂裝懂去搗亂,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嘛。
但這并不妨礙他提點孫健,總經理辦公室主任這個位置不好干,因為副主任是大秘劉斌。
有些工作李懷德會直接交給劉斌去做,孫健夾在中間就有些尷尬。
說是劉斌的上級,可兩人工作交叉,誰能領導得了誰?
劉斌不是有意同孫健鬧矛盾,可有的時候工作就是這樣,誰都不敢保證做到十全十美。
現在就有這樣一個機會,孫健如果能更進一步,擔任綜合管理部副經理,同時再兼任總經理辦公室主任就好處理這層關系了。
主任不算上級,副經理總得算了。
再一個,綜合管理部的兼職情況比較多,按照李學武和李懷德的意思,綜合管理部兩個副經理各兼一個部門,既壓縮了干部使用成本,又縮減了工作流程。
總經理辦公室和綜合辦公室都很重要,讜委辦倒是可以交給綜合管理部經理來總體負責,這是個清貴又鍛煉人的職務,也是李懷德的關注重點。
張麗就是讜委辦的主任,同孫健一樣都是保衛處出身,可見保衛系統干部在集團層面的影響力。
“李主任說今年的工作形勢比較復雜,要求我們辦公室做出預判,您看這……”
孫健讀懂了他話里的意思,這便請示道:“我們應該從哪個方向出發?”
“集團現在最重視什么?”
李學武敲了敲手里的文件,道:“一個是工業發展,一個是經濟發展,還要兼顧理論建設。”
“你們處室的工作重點就是理論建設,拿不出指導性文件,那今年的工作怎么干?”
他手指點了點孫健強調道:“多跟集團其他領導溝通,聽聽他們的要求和建議。”
“今年集團的工作最難做,堅持下來了,五谷豐登,堅持不下來,顆粒無收。”
聽他這么說,孫健腦門上的汗珠子下來了,也不知道是屋里太熱,還是心里太熱。
別人說這種話他不信,可李學武說的呢,誰敢不信,這位秘書長堪稱集團的預言家啊。
“明白,我這就去準備。”
孫健鄭重地點了點頭,在離開前請示道:“辦公室缺人,能不能從其他單位調人?”
“你想調誰?”李學武眉毛一挑,一眼便看穿了孫健的小心思,“跟李主任請示過了?”
“還沒有,是銷售總公司的周苗苗同志。”孫健猶豫了一下,解釋道:“我想安排她負責合規經營科的工作。”
“嗯,可以,你打申請。”
李學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在意地講道:“我在這我給你簽字,我不在這你找壽芝同志簽字。”
“別忘了征求一下周苗苗同志的個人意見。”就在孫健點頭答應前,李學武提醒了這么一句。
孫健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出去了。
李學武瞅了門口一眼,隨后眼皮耷拉了下來,懶得再去想孫健的那點破事。
不過是為了多幾層保險,在他看來完全是多此一舉,甚至會弄巧成拙。
有些人就是這樣,該聽的不聽,心里總有自己的小九九,大難臨頭了才悔不當初。
要不怎么總有人唱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呢。
“三個事情啊,趕時間,快點講。”李懷德在臨時召開的管委會班子工作會議上講道:“一個是今年的正治理論學習,上面已經下了文件,在座的各位回去以后形成報告交上來。”
“第二個是研究學習今年下發的工業和經濟建設文件。”
他翻了翻面前的文件,講道:“上面的意思大家應該也都清楚,重點還是戰略后方建設。”
這里提到的戰略后方其實就是三防建設和三線建設的總體概括,實際上就是現在正做的那些事。
李學武仔細看了今年下發的經濟建設文件,里面提到了地方“五小”工業,也就是小鋼鐵、小機械、小化肥、小煤窯、小水泥。
這里面牽扯到了今年的經濟指標以及“三五”計劃主要指標,是紅星鋼鐵集團繞不開的政策。
五小工業本就不單單下發給地方,也包括大型廠礦企業,要不李學武怎么說今年的形勢尤為復雜呢。
單說小煤窯一項,在去年和前年煤炭部下發的文件中就已經明確指示地方應該盡快梳理不符合開采規定以及安全指標的小煤窯,整合煤炭資源建設現代化大型煤礦企業。
結果呢?
政策一年一變,紅星鋼鐵集團在遼東投資建設了十幾處大型煤礦區,還為此整合資源成立了能源開發總公司。
有今年的這份文件,不知道遼東方面會不會變卦,能源總公司的煤礦收購和開采計劃可能要受到影響。
他回遼東以后首先就要處理和協調這方面的工作,確保集團在遼東的整體工作不會受到影響,1確保能源開發公司在遼東礦業順利開工。
鋼鐵和機械發展紅鋼倒是不怕,就怕地方征占資源,把控不好鋼鐵生產質量,反倒浪費了資源。
小化肥紅鋼只涉及到了三產工業,小水泥可是目前鋼城地下工程的建設重點項目之一,沒有水泥廠用啥建三防工程。
李學武早在兩個月以前就批準了對地方水泥廠的收購案,以保證鋼城工業區的建設需要。
京城這邊亮馬河工業區有自己的建材采購渠道,這些年的建設施工都得到了充分的保障,底子還是可以的。
就在李學武看文件的工夫,李懷德繼續宣講了第三條重點工作,按照上級要求,紅星鋼鐵集團將組織召開活學活用思想積極分子、四好單位、五好戰士代表大會,并且指定管委會秘書長李學武來負責主持此事。
李懷德早就同他提起過,希望他盡快穩定遼東的工作,將工作重心轉移回集團,以分擔他在業務工作上的壓力。
李學武也在竭盡全力,可事與愿違,按下葫蘆浮起瓢,集團在遼東的工業和經濟布局越來越重,他一眼看顧不到就有可能讓多年的努力毀于一旦,所以一時之間不可能抽身回來。
不過他已經準備在今年逐漸將工作重心向集團轉移,以應對即將到來的集團正式化和階段化發展工作。
就在眾人以為李懷德三個工作安排完,大家準備結束會議起身的時候,老李又整出了幺蛾子。
“時間匆忙,先把這段時間積累的重點工作安排下去,開年不易,開局更難。”
李懷德雙手交叉放在身前的桌子上,看著眾人講道:“大家手里都有一大堆工作要忙,我看就將對接東德各項目落地的工作交給文學同志來負責吧。”
蘇維德如同聽見小偷進門的狼狗一般豎起了兩只耳朵和眉毛,沒好眼神地盯著李懷德。
你特么吃獨食的樣子還能再難看一點嗎?
“畢竟文學同志此前就負責這個項目,我和秘書長能在本次考察和交流活動中有所斬獲,也多虧了文學同志的辛苦。”
他真會整事,為了給董文學撐腰,還拉了李學武一起。
你看看,項目是我和李學武談下來的,項目前期的準備也是董文學做的,我將整個項目的后期交給董文學你們不應該有意見吧?
你們有意見?
李學武都沒有意見,你們憑什么有意見!
蘇維德此時都想跳起來罵街了,合著你們去東德的這段時間,我們都在家閑出屁了是吧?
蛋糕是集體的功勞,現在卻由李懷德的一句話直接塞給了董文學,這合理嗎?
表面上看老李大公無私,是在幫助董文學翻身,實際呢?還不是將最后那點功勞劃拉進自己的兜里。
給董文學李學武能說什么?
給董文學不就等于給了他自己嘛,董文學在集團的工作是積極向他靠攏的,這特么誰不知道。
現在好了,你們吃肉,連湯都不打算給大家分了。
本來開這個會,大家還以為老李要分蛋糕了,將這次的項目平均分給大家。
就算不全分,就算不分全了,那總得做個樣子吧。
現在是裝都不裝了,吃獨食!
“文學同志能忙的過來嗎?”
李懷德的話音剛落,蘇維德陰陽怪氣的看了董文學一眼,冷笑著講道:“大過年的別累著。”
“謝謝蘇副主任的關心了。”董文學淡淡地一笑,看向他回答道:“我還年輕,身體挺好的。”
如果蘇維德端正態度提出反對意見,講的再難聽董文學也不會反駁,他討厭對方的這種語調和語氣。
提意見可以,人身攻擊不行。
這個時候李學武是不好講話的,因為李懷德把他架起來了,下場等于撕破臉了。
“年前金陵版塊公司還需要有人過去協調關系,我是想提議文學同志去的。”谷維潔看向李懷德開口講道:“時間上是不是太緊了一些?”
這個時候高雅琴瞥了她一眼沒說話,而是把目光放在了李學武的身上。
她那意思是“這就開始了?”
李學武整理著手邊的文件,好像很忙的樣子,沒法回復她的詢問目光,因為他也不知道老李抽什么瘋,怎么就開始了。
“版塊公司那邊還是請雅琴同志過去吧,畢竟她更熟悉那邊的情況。”李懷德四兩撥千斤,沒接谷維潔這一茬兒,將這個工作撥給了本就屬于營銷管理部的主管領導高雅琴。
高雅琴是集團的總經濟師,還是有身份處理相關工作的。
谷維潔微微皺眉瞧了高雅琴一眼,又強調道:“可是雅琴同志還要負責津門貿易管理中心的跨接工作。”
她提醒李懷德道:“如果東德的相關項目要在今年上半年落實,那工作重點應該是在津門。”
正在看李學武的高雅琴眼睛微微一瞇,忍住了沒有轉頭,卻是與終于抬起頭的李學武對了個正著。
李學武:你什么時候開始的?
高雅琴:我特么怎么知道!
“那就請文學同志去津門。”
李懷德似乎鐵了心要支持董文學,安排過后看向了高雅琴講道:“雅琴同志,請你同文學同志配合處理此事,好吧?”
“我這邊沒什么問題,看董副主任。”高雅琴在班子里一向沒什么話語權,這個時候更不會跳出來表態。
至于說谷副主任給她的跳板,她有點信不著,明顯的連李學武都很意外,那這塊跳板能結實得了嗎?
再一個,聽李懷德的口風,這句話說的很含糊,到底是她同董文學配合處理哪件事?
是金陵的版塊公司還是津門貿易管理中心對接東德引進項目的落地工作?
對接東德項目的這口湯雖然不多,可也算是分著了,她還有什么好說的,說多了不就是給人當槍使嘛。
李學武走出會議室的時候依舊在揉著額頭,他都沒有預料到,李懷德所說的形勢復雜開始的這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