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紅鋼不要W50?”
朱小林的思維很奇特,他沒有聽哈汽董喬木的建議,也沒有接受濟汽王顯聲的答復,而是看向了李懷德。
老李已經是這個小圈子里不可缺失的一環,紅鋼的業務越廣泛,成績越突出,情況越是如此。
“不要,用不著。”
李懷德懂他的意思,濟汽和川汽既然都能分給京城化工一份技術,如果紅鋼也想要,那這個時候就是最好的時機了。
或者說,朱小林有懷疑李懷德張不開這個口,想通過京城化學來倒個手。
只是他沒想到,李懷德的回答如此直接。
“鋼汽目前沒有上馬卡車的計劃。”李懷德夾了一粒花生米,瞧了他一眼,道:“你應該知道我們集團有個發展計劃和綱要吧?”
“知道,工業系統有誰不知道的。”朱小林笑了笑,看向其他人介紹道:“紅鋼的《三年計劃》和《五年規劃》我們廠就學習研究過,很有意義。”
“《三年計劃》和《五年規劃》中沒有的計劃和項目,那短時間內我們就是不考慮。”
李懷德放下筷子,瞅了瞅目光復雜的董喬木等人笑著講道:“不過我們不要可不代表這個項目不好,是與整體規劃有關系。”
“坦率地講,東德的W50卡車是咱們能全套購買,且不擔心有技術削減的一款卡車了。”
他頓了頓,繼續給眾人講道:“咱們都知道西歐國家的卡車技術更先進,可咱們拿不到啊。”
“老王和老湯你們也不要有顧慮,我們秘書長給你們搭把手沒有旁的意思啊。”
“呵呵呵——”湯榮軒和王顯聲不由得對視了一眼,笑容有些慚愧。
“鋼汽的產業結構已經搭建完成,未來我們可能會向更廣泛的領域進行探索,但不會肆意擴張。”李懷德看向朱小林說道:“相信朱主任應該知道這一點。”
“嗯,這個情況我了解。”
朱小林點了點頭,解釋道:“這兩年紅鋼在產業結構調整,出售和取消了一部分業務。”
“我是有聽說,連目前盈利狀況比較好的三產工業都準備打包出售?”
“是聯營性質的三產工業。”
李懷德做了注解,隨后看向眾人解釋道:“包括玻璃、皮革、紡織、化工等等。”
“我是打算邀回京以后到紅鋼坐一坐,如果有合作的可能那就最好了。”
他笑呵呵地看著眾人講道:“包括沈飛在內,很是有一部分企業打算接手我們的三產股份。”
“賺錢的廠子都要賣?”
董喬木驚訝地問道:“產業結構調整涉及到了這么大的層面?”
“紅鋼以后打算走技術加管理輔助機械輸出型聯營代理工業。”朱小林笑著講道:“這套經營理論我們也在研究討論。”
“什么意思?聽起來有點復雜啊。”
董喬木瞅了瞅他,又看向了李懷德,眾人的目光也跟著投了過去。
“呵呵,朱主任說的太夸張了。”
李懷德矜持地笑了笑,解釋道:“直白地講,紅鋼在過去三年時間的投資比重太大了,要實施輕資產、高效率運營新項目。”
“也就是說,我們會加重新技術產業研發的投資,用新技術和企業管理整合目前所有的產品資源與渠道資源,邀請更多的兄弟企業進行合作。”
“李總,我們這——”
董喬木聽得有些迷糊了,看其他也是皺眉,便講道:“還是沒聽懂,而且更迷糊了。”
“打個比方說,汽車工業。”
李懷德點了點頭,介紹道:“我剛剛講鋼汽未來不會投資更多的汽車工業項目,但會持續研發新技術,有了技術我們就能找合作伙伴。”
他指了指董喬木講道:“比如說你老董你們哈汽,哈汽想要產業升級,提升制造效率和品質,縮減和管控生產成本就可以同我們合作。”
“有了紅鋼的汽車零部件供應鏈體系,你們就可以砍掉零部件生產配套產業,將資金整合更新流水線裝配車間,培養更優秀的員工。”
董喬木見他拿哈汽打比方,聽的更加認真了,尤其是聽到他的建議,似乎真有些心動了。
“我們提供供應鏈、先進的生產工藝、優秀的管理體系以及全套的生產設備。”李懷德微微一笑,繼續講道:“還有覆蓋全國的營銷和售后體系。”
“優秀產品還能登上出口商品目錄,我們每半年都會更新一次,招標一直都在進行中。”
這句話說完酒桌上沒有人動筷子,紛紛放下了酒杯,因為吃了老李的大餅和雞湯他們已經飽飽的了。
“真的嗎?”董喬木忍不住問了出來,只是話剛說完他就后悔了,臉色通紅。
李懷德笑呵呵地看了他,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眾人也反應了過來,嘴角憋著笑意,看向老董的目光好笑,看向李懷德的目光古怪。
國內的汽車工業目前要按體量進行排名,鋼汽連前十都夠不上,因為鋼汽只有組裝廠和關鍵零部件制造廠,其他零部件都是走供應鏈渠道。
可如果按銷售總量和營收總量算,那鋼汽絕對是妥妥的第一,只不過數據體現不出來。
為什么?
很簡單,鋼汽是紅鋼的下屬企業,而紅鋼在去年組建了銷售總公司,所以鋼汽幾乎沒有什么銷售額,在汽車工業系統內部排行一直靠后。
可你要說統計紅鋼銷售總公司的營銷數據吧,這數據又不準確,因為紅鋼的銷售總公司經銷業務范圍非常廣泛,就連汽車都有其他工廠的產品。
京城二汽的BJ130在今年的年初正式對接紅鋼的銷售渠道,在全國18座主要城市有了經銷點。
可以說京城二汽就是紅鋼扶持起來的“馬骨”,是做給其他合作伙伴看的標桿。
李懷德也是沒想到,時機來的這么巧,李學武原本計劃在京城邀請這一次參加訪問團的汽車制造業成員單位去集團做客,再拋出這套說辭的。
可現在時機成熟,他再不說,這些人說不定要誤會了,所以誘餌啪地一聲甩到了眾人面前。
哎呀——真香啊——
一時間飯桌上竟然安靜了下來,大家眼神交流,都在心里各自思量。
聽聽李懷德剛剛講的,不用管紅鋼如何產業轉型,他們只要考慮好自己單位未來發展之路。
不用擔心生產技術,不用操心生產設備,更不用費心企業管理,甚至不用擔心產品銷路。
似乎只要他們能拿得出一款成熟的產品計劃和配套的生產資金交給紅鋼,雙方就能開展聯營合作,將汽車制造廠快速地搭建起來進行生產。
那還用他們干什么?
坐等收錢?
嘶——
眾人在內心齊齊抽了一口涼氣,頓時覺得頭皮發麻,造車好像越來越簡單了啊。
這是好事嗎?
錯了,這是特么一場豪賭!
紅鋼現在的這套理論既可以給像川汽這樣的大型車企,也可以給哈汽這樣的中型車企。
甚至可以給全國某個微不足道的市屬汽車制造廠,只要對方能拿得出產品計劃和足夠的資金。
讓他們擔憂和恐懼的不是紅鋼與地方小型車企進行合作,因為他們知道這種情況太不正常了。
他們擔心的是紅鋼與京城化工這樣的其他行業托拉斯企業展開合作。
有實力、想賺錢、不差錢,以朱小林的德行,真從哪搞來一套成熟的生產計劃,那京城化工距離擁有一座現代化、高標準的汽車制造廠就只剩下打錢了。
泥馬——
包括董喬木在內的其他人在想明白的那一刻紛紛瞪大了眼睛,李懷德這不是掀桌子砸他們的飯碗,是特么連鍋都給他們砸了。
一個是領導汽車工業產業變革的龍頭企業,一個是華北重要的化工產業龍頭,這兩個混蛋聚在一起真要搞卡車工業,估計他們都得準備破產倒閉。
現在老李在飯桌上講出這句話就是明牌,叫板他們跟不跟,不跟他就找京城化工這樣的企業合作,搞死單一項目市場,跟紅鋼合作以后企業就成了聯營性質,紅鋼至少要占一部分股份。
這特么不是耍流氓嘛!
原來他們還在想呢,大家都為這W50卡車爭的頭破血流,勾心斗角,怎么不見紅鋼發力呢。
當聽說是李學武助力川汽的老湯和濟汽的老王拿下W50卡車的時候,他們還以為三家有什么合作協議,準備回去以后三分這塊蛋糕呢。
誰承想,是紅鋼沒看上W50卡車技術,人家瞄準了國內的汽車工業大盤,打算把他們一網打盡。
好算計,好手段,好泥馬個李懷德!
嗯,計劃是李學武定的,罵是李懷德挨的,誰讓他是紅星鋼鐵集團的負責人呢。
早一時間他們討論紅鋼的計劃,是在全國范圍養蠱,到時候挑選合適的時機和企業插上一腳。
終究是他們的膽子太小了,不敢想李懷德竟然敢一口氣吞掉整個汽車工業體系。
當然了,上面不會允許他們這么干的,但是也沒阻止紅鋼這么發展,那上面是什么意思呢?
都是組織的企業,做事當然要考慮上面的意思,現在他們都在想這個問題。
其實也很好解釋,上面無非是想看到良性競爭和產業進步,沒出手管制是因為紅鋼還沒有做到那個地步。
如果紅鋼把這份計劃拉長二十年、三十年,二、三十年以后的事誰能說得清楚。
現在政策不允許不代表以后不允許,這份吞天計劃就明晃晃地擺在他們的面前,跟不跟都隨他們。
“太復雜了,搞不定啊。”
朱小林真怕晚節不保,辛辛苦苦搞出來的項目給李懷德做了嫁衣。
所以他也是在思考清楚后的第一時間果斷地放棄了造車這個項目,紅鋼來勢洶洶,汽車工業企業的頭上陰霾籠罩,大難臨頭了,他還往里面闖?
“回去以后研究研究,京城化工可以搞幾座與汽車工業領域相關的化工工業制造廠。”他看向李懷德講道:“目前在發動機冷卻液和車漆領域咱們合作的很愉快,希望回去以后再接再厲。”
“朱主任,李總是不是提前給您好項目了?”
王顯聲笑著問道:“說出來跟我們分享分享唄,也讓我們好有個參考。”
“啥好項目啊,就是熱固性塑料,沒什么意思。”他端起酒杯挑了挑眉毛,道:“行了,我今天是到量了,你們先喝著,我先撤了啊。”
朱小林雞賊,見情況不對提前撤退,眼瞅著李懷德坐莊擺局,他跟不起自然不能在這耗時間了。
最后一個晚上了,他也想去李懷德說的樓下舞廳學學外語去。
“能聊聊嗎?”
看見李學武從汽車上下來,瓦西金從酒店門口的陰暗處走了出來,也沒在意神情嚴肅緊張圍過來的保衛,噓了一口煙,彈飛了手里的煙頭。
“聊什么?很晚了。”
李學武嘴角露出了嘲諷的笑意,打量著他講道:“那晚我找了幾遍,都沒能找到你的尸體。”
“讓你遺憾了,抱歉。”
瓦西金穿著牛皮夾克,瞅了瞅左右,笑著對保衛們調侃道:“伙計,別緊張,我是你們李秘書長的朋友,你們沒必要這樣。”
他又看向了李學武,攤開手說道:“我是帶著誠意來的,你就不想聽聽嗎?”
“你確定?”李學武眉毛一挑,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該不會綁著手雷想要來跟我同歸于盡吧?”
“別這樣,雖然我是這么想的,可我不會做那種傻事的,我們沒有仇恨,不是嗎?”
瓦西金聳了聳肩膀道:“我的上級可是非常欣賞你的,如果不是條件所限他都想親自來見你了。”
“我可沒有這么大的魅力。”
李學武看向保衛講道:“搜他的身,不要放過一絲細節,敢反抗就干掉他,我說的。”
說完也不等瓦西金再啰嗦,先一步進了大廳。
瓦西金無語地看著他的背影,轉頭對保衛問道:“你們這位領導一向是這么謹慎膽小的嗎?”
“不知道。”保衛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伸開胳膊,淡淡地講道:“我只聽說他干掉了幾十個敵人,輕而易舉,毫發無損。”
“哪有幾十個——”
瓦西金想要辯解,可又覺得很沒意思,都這個時候了,十幾個和幾十個還有意義嗎?
他是很希望跟李學武談談的,所以很配合地由著保衛對他搜身,更坦然地面對保衛從他身上搜出來的武器和裝備。
“怎么了?我是誰你們不知道嗎?”面對保衛的眼神,瓦西金好像更有理似的,“我帶幾件武器不是很正常的嗎?”
保衛真是無語了,毛子都是這種人嗎?
“喂——那把槍你不能動!”
就在保衛蹲下身子搜他的下身時,敏感的瓦西金躲了躲皺眉道:“你放心,那把槍只打女人。”
保衛懶得搭理他的騷磕,確定沒有再多的武器以后,這才指了指大廳,示意他可以進去了。
“收好了,別弄丟了,這些可都是高級貨!”
瓦西金指了指保衛手里的幾樣自己的東西提醒道:“我就指著這些玩意兒干工作呢。”
保衛依舊不說話,將他的東西揣進了自己的兜里,昂起腦袋瞪了瞪他,賭他不敢動手。
“行,算你們人多勢眾。”
瓦西金手指點了點他們,身體后退著走進了大廳,在看見李學武所在的位置以后便走了過去。
“真該管管你的人了,都是什么素質——”
他抱怨著坐在了李學武的對面,這里是酒店大廳的休息區,有卡座和咖啡提供。
李學武不喜歡喝咖啡,這里又沒有茶飲提供,所以他也沒打算給對方要一杯。
“有事說事,時間很晚了。”
他點了點自己的手表提醒對方道:“我只給你5分鐘的時間,沒工夫跟你在這瞎掰扯。”
“好,好,5分鐘。”
瓦西金彈了彈手腕上的金表,看著李學武認真了表情講道:“我可以把弗里茨·弗萊舍還給你……”
“我提醒你,說點有用的。”李學武瞇起眼睛打斷了他的話,“弗里茨·弗萊舍不是我的。”
“好,弗里茨·弗萊舍可以回到他闊別已久日思夜想的監獄。”
瓦西金揚了揚雙手,做出了一副無奈的樣子,講道:“接下來我們不會再干涉你們的交易。”
“如果你不信,現在就可以打個電話問一問,問你那個賽琳娜,她應該已經找到了弗萊舍。”
他抬手示意了小幾上的電話機,表示他可以等李學武打完電話再繼續。
李學武卻沒如他的意,而是淡淡地講道:“你還有三分鐘的時間。”
碼的!油鹽不進嘛——
瓦西金提了提氣,很是克制地講道:“你是不是也可以將我們的人還回來了?”
“接下來你們在東德還有業務聯系,你也應該知道我們在東德的能力,所以沒必要搞的這么僵,不是嗎?”
他側著臉,挑了挑眉毛,道:“現在我們各退一步,彼此原諒,以后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這話是你說的?”李學武好笑地看著他問道:“你拿什么保證?”
“不是我瞧不起你,一個蘇德友誼之家的主任也敢跟我做這種承諾?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
他也沒等對方再說話,站起身講道:“好了,時間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是你們先窺探核電技術的,不是嗎?”
瓦西金站起身攔在了他的面前,也不顧保衛沖過來,瞪著眼睛講道:“你以為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你們只是一群小偷罷了。”
“看什么?我說錯了嗎?”
他被保衛拉扯著,手還指著李學武講道:“那個彼得,別跟我說他去尋找愛情了!”
“你懂什么是愛情嗎?”
李學武好笑地看著他,道:“在彼得看來,他就是為了愛情放棄這里的一切,他是高尚的。”
“你是卑劣的——”瓦西金立即反駁道:“你在竊取東德的光電技術,不問自取的小偷!”
“哦——你也知道這是東德的技術啊?”
李學武收了收下巴,挑眉問道:“那么跟你這個來自KGB的家伙有什么關系呢?”
他挺了挺身子,繼續反問道:“該會是為一片真心,為了蘇德友誼吧?”
“送你和你背后的組織一句話,少管閑事。”
李學武走近到他面前,看著他的眼睛提醒道:“你們的敵人不是我們,別給自己找麻煩。”
他拍了拍保衛的肩膀交代道:“送他出去,把他的那些破爛還給他,咱們不收垃圾。”
“還有——”
走了兩步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李學武回過頭手指著瓦西金講道:“用女人做這種事,你們才是最卑劣的那一個!”
“談崩了?”回到樓上,李學武見老李的房間門敞開著,便走了進去。
剛一上樓便聽見沙器之和劉斌說了晚上的情形,李主任連舞都不跳了,關心起工作來了。
“哦?你回來了——”
李懷德從沙發上抬起頭,見是他進來便揉了揉眼眶,道:“有點累了,差點睡著了。”
“怎么樣?那個姑娘還好嗎?”
“精神狀態還可以。”李學武靠在了電視柜上,抱著胳膊介紹道:“在走廊里同她父親聊了兩句。”
“如果太勉強,也沒必要跟他們虛與委蛇。”
李懷德站起身抻了抻肩膀,看著他講道:“大不了往后不來東德算了,這里也沒啥可撈的了。”
“有啥好委屈的,我又沒搭什么。”李學武笑了笑,講道:“這點事我要是還想不通,那就別跟著您出來混了。”
“呵呵——”這句話算是說到李懷德心坎上了,他性格里還是有股子江湖氣的。
“逢場作戲可以,但別動了真心啊——”他指了指李學武提醒道:“你前途無量,別在這種事情上自毀長城。”
“交個朋友嘛,沒那么復雜。”
李學武抬了抬下巴,道:“這東德往后還說不定怎么著呢,留兩條線在這,萬一有用呢。”
“你做事太求穩妥了。”
李懷德非常欣賞他的做事風格,只是自己想來都覺得辛苦。
李學武所說的兩條線其實是一條明線一條暗線,明線是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對方已經咬鉤,接下來就看圣塔雅集團怎么用資本主義手段腐蝕他們了。
暗線則是安娜這一支,就在安娜的父親來找他的時候,李學武便決定利用這條線做點什么。
其實在小站醫院里,李學武去看望安娜就是去道別的,沒打算往后再有相見的機會。
偏偏是霍亨索倫主動現身,表現出了對自身職業以外的興趣和態度,他要是不利用一下都覺得虧得慌,所以臨時決定晚上去看安娜。
估計霍亨索倫也是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熱血青年沒忽悠著,反倒引來了小狐貍。
從李學武去醫院看望安娜的表現就能知道,單純的安娜距離淪陷只差一個機會。
什么機會?
再見面的機會。
霍亨索倫年輕的時候也是情場老手,當然知道求而不得才是最讓人抓心撓肝的毒藥。
李學武這種壞小子的殺傷力太大,他閨女在感情上太單純善良了,沒有一點防備能力。
李懷德答應李學武去看望對方,也是聽了他的匯報,就這件事的相關布置。
“你覺得那個霍亨索倫有機會轉入東德政壇?”他還是有些不理解,“為什么這么想?”
“因為他自己有野心,東德也需要一個強勢的人物,尤其是在經濟發展遇到問題的時候。”
李學武瞇起眼睛,輕聲解釋道:“他們想解除被戴在脖子上的枷鎖,做夢都想。”
“狗就是狗,拴起來也想著咬人。”李懷德捋了捋頭頂不多的頭發講道:“日本人也是一樣。”
“所以我覺得這里還有機會。”
李學武笑了笑,指了指腳下說道:“說不得十年后咱們還能回來撈一票大的。”
十年后怎么了?
第二次石油危機啊!這是東西兩德合并的導火索和重要起點,東德在經濟出現下滑的今天都敢賣賣賣,十年后經濟崩潰的時候會怎樣?
李學武拭目以待。
李懷德可等不到十年以后了,他覺得自己三年都等不到,頭頂的天花板已經碎掉了。
“未來是你們的,好好加油吧。”
他笑了笑,在沙發上重新坐了下來,指了側面的沙發示意李學武也坐。
“晚上跟朱小林他們聊了聊,挺有意思的。”
“我剛剛還想問您呢,聽說是談崩了?”
李學武本打算過來聊兩句就回去休息的,可見他有長篇大論的意思,便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李懷德卻擺了擺手,道:“無所謂談崩不談崩的,我并沒有往深了談,就看他們怎么理解了。”
“劉斌說南汽的劉洋是罵罵咧咧離開的。”李學武好笑地問道:“您跟他說什么了?”
“其實也沒說什么——”
李懷德想起晚上那會兒的事也是不由得笑了起來,捋了捋自己頭頂蟋蟀一般的兩根毛講道:“我跟他說,紅鋼下一步要在江南建廠,擴大經營。”
“呵——”李學武也是笑出了聲,疊著右腿講道:“這消息一出,江南汽車制造業可能要炸鍋了。”
“就是要敲山震虎——”
李懷德點了點他,笑著講道:“這就是要告訴他們,我們想什么時候介入就什么時候介入!”
“這話我也是說給上面聽的。”
他眉毛挑了挑,輕聲講道:“這一次收獲頗多,回去以后難免要松一松身上的枷鎖,對吧?”
“不會有什么麻煩吧?”
李學武瞇起左眼,提醒道:“今年的形勢看起來平穩,實際上暗流涌動,說不定明年就……”
“我有分寸,對上面也是。”
李懷德自信地笑了笑,講道:“你這一招夠絕的,一魚兩吃,上下都答對了。”
“您可別說漏嘴了——”李學武笑著提醒他道:“杜主任知道了準要收拾咱們。”
“就是讓其他車企知道了也要罵咱們不做人了。”
“哈哈哈哈——”老李頗為暢快地講道:“都是為了發展,我可顧不上旁人了。”
紅星鋼鐵集團的李懷德膽大包天,竟然敢覬覦整體汽車工業,想要做大家頭頂的太上皇!
這個消息不用多長時間,就今天一個晚上便會傳遍整個酒店,說不定那些舞女都知道了。
老李不是很低調嗎?為什么這一次這么狂,竟然敢露出這樣的鬼心思。
就算有這樣的打算,也不應該明說啊,這不是找倒霉呢嘛。
是,有野心,有實力,上面想要看汽車工業變革能給整個行業帶來什么,會給紅鋼更加寬松的政策,可就顧眼前,不顧往后啊?
所有人都在想,老李狂過了,真有這么一天,到頭來收拾老李的就是上面了。
可是有個前提,那就是紅鋼真這么做了。
反過來問一句,紅鋼真的會這么做嗎?
鬼扯,能說出來的話就不可能是真的,大李和小李都是這樣的狐貍,他們的話還能信?
這一記響雷扔下去,對供應鏈發展以及全國范圍內的汽車工業變革是有著強力推動力的。
你想吧,在李懷德宣揚的這份計劃里,誰贊成誰反對?
贊成的一定會努力追求,反對的也會積極籌備,反正全國的汽車市場就要活了。
這些車企可能會買紅鋼的技術、紅鋼的管理體系、紅鋼的生產設備,但一定不會讓紅鋼入股。
有這條紅線在,供應鏈也好,設備和技術等層面的輸出,是不是就迎來了春天?
汽車工業第一次革命是由紅鋼敲碎了造車的門檻,現在紅鋼又給修了一道門檻,這道門檻是由紅鋼的技術、供應鏈、管理體系以及銷售渠道組成。
這道門檻直接敲碎了那些鄉鎮企業造車的夢,也敲碎了京城化工這樣企業的造車夢。
在清醒過后,汽車工業即將迎來雨后春筍一般的企業成立和資源整合的黃金時期。
這道門檻逼迫這些企業努力發展,爭取盡快完成原始積累,否則就掉隊了。
那么紅鋼到底有沒有計劃在江南成立新的汽車制造廠?
這計劃當然有,不過得是鋼汽無法滿足市場需要,或者造車成本需要紅鋼在江南建廠。
所以說李懷德吼的這一嗓子,完全是在嚇唬這些人,同時也在向上級表忠心和發展的信心。
李學武還能說他什么,夸他是老銀幣啊?
“京城紡織在卡爾·馬克思城拿到棉花和羊毛訂單了!”
一早晨,李學武從樓上下來吃飯,便聽到了這則消息,好像是京城紡織主動傳出來的。
“昨天下午你們紅鋼表現欠佳啊。”韓松端著飯盒坐到了李學武的對面,按住他不要起身客氣。
“韓主任,您起的早啊。”
李學武笑了笑,講道:“肉都被我們吃了,也得給兄弟們喝點湯啊,不然該說我們吃獨食了。”
“這是你們的心里話?”
韓松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他當然知道這是玩笑,真有肉這小子還能放過去?
“這一次走出來,大家最明顯的變化是有了競爭的心,我覺得這是最大的收獲。”
他吃了一口面包,看著李學武講道:“而紅鋼在這一次的活動中表現的最為優秀,也是狀態最松弛,準備最充分的那一個。”
“我跟李懷德說了,回去以后你們準備一下,我會安排其他工業企業去你們那學習學習。”
“這有啥好學的,花錢就能辦的事。”李學武笑著看了他講道:“我們李總開會時還強調呢,要低調行事,不能太張揚了。”
“他還好意思給你們開會?”
韓松好笑地搖了搖頭,道:“昨晚上我就聽說他喝了酒大放厥詞,是不是開葷了沒顧忌了?”
“說真的,我們李總可是很久沒喝酒了,昨天算破戒,這面子可給大了。”
李學武擦了擦手,笑著講道:“只是話說的有點滿,讓同志們有壓力了。”
“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韓松笑著點了點他,道:“這話要是被別人聽到,你們紅鋼狂的名聲算是落下了。”
“狂也得有資本,對吧?”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您看在技術引進和貿易合作上,我們可是做出了成績的。”
“就是太會算計了——”
韓松理解地點點頭,道:“整個訪問團成員單位都沒有你們會算計。”
其實昨天的經貿談判沒什么油水,李學武選擇從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作為突破口搞國際貿易,就是看目前的國際航運成本是紅鋼承受不起的。
反倒是將這部分業務轉交給圣塔雅集團很合適,因為圣塔雅集團能就近調動資源。
法國到德國才多遠啊,當年德國拿下法國只用了40天,你就知道這兩家距離有多近了。
當然了,丹麥更完蛋,只挺住了4個小時。
李學武昨天確實看了現場的貿易情況,可心里一算計,去掉運輸成本和關稅,基本上沒啥了。
這還有什么意思,同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進行補償貿易的糖、罐頭和咖啡是走特殊渠道,由圣塔雅集團提供,這樣做才有意思呢。
他釣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是為了接下來繼續拓展這種經濟合作,東德也會有源源不斷的技術轉移到中國。
不用他再來東德,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會做好買辦的角色,除非他們想要繳納高額關稅,并且將這部分利益分潤出去,否則就會一直用技術輸出的理由來進行這樣的貿易。
韓松還能不知道這一點?
京城紡織拿下的訂單也是打腫臉充胖子,實在是沒什么好拿回去交代的了,這才虧本賺吆喝。
當然了,這種事不能敞開了說,否則訪問團有一大部分成員單位要自閉了。
“東德為啥邀請咱們看足球比賽呢?”
李學武沒想就這個話題往下繼續,而是提起了今天上午的行程。
該說不說啊,東德在安排訪問團行程的時候真是準備充分,大膽施為。
今天有柏林和萊比錫城市間球隊的對決,東德經濟委員會秘書長菲利克斯作為主持人,邀請他們前往球場觀看比賽。
“到了你不就知道了。”
韓松抬起頭看了他,笑著講道:“人家都說你是紅鋼的小諸葛,要不你就分析分析?”
“我?還小諸葛?”李學武好笑地搖了搖頭,道:“這是您給我起的外號吧,他們不都說我是狼啊虎啊什么的嘛。”
“呵呵呵——”韓松也被他逗笑了,一邊吃著飯一邊講道:“最后一天了,人家想要宣揚一下自己的文體生活唄,沒什么大不了的。”
“我看未必——”李學武眉毛一挑,輕聲問道:“您說東德對咱們現在的形勢了解多少?”
這句話一問出,韓松的表情瞬間嚴肅了不少,不過他也知道李學武不是輕浮之人,問出這句話一定別有深意。
“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沒想太多,就是有點意外。”李學武點了點頭解釋道:“咱們現在文體工作接近于半癱瘓狀態,他們在這秀肌肉,是不是在點咱們呢?”
“他們都說你對這里很了解。”韓松瞇著眼睛看了看他,問道:“你了解他們的體育嗎?”
“嗯,了解了一些,不過不是很多。”
李學武手里的叉子點了點飯盒,輕聲講道:“聽說他們這邊很重視體育成績,培養出了很多厲害的體育健將。”
“但我聽說的是……這些都是藥喂出來的。”
“你聽誰說的?那個安娜?”
韓松眉毛一兜,看著他提醒道:“這些話可別出去亂說啊。”
“哎,我能跟誰說去——”
李學武笑了笑,講道:“也就是您問了,我才講的,否則這種話……對不對?”
“今天注意一下,別惹麻煩。”
韓松理解地點點頭,叮囑他道:“就算看出什么來了,也別說出來,等回去以后再說。”
“明白。”李學武應了一聲,補充道:“不過東德的體育教育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不知道李副主任有沒有考察東德的教育體系,這里的職業學校能培養出專業的工人。”
“就像你們的職業技術學院一樣?”韓松好像聽懂他的意思了,微微抬起頭講道:“你寫一份報告給我,就是關于東德職業教育體系考察的。”
“別發牢騷啊——”他見李學武要說話,手指點了點桌子,道:“寫好了,回去給你個版面。”
韓松很怕李學武不理解似的,笑著強調道:“你第一個下飛機,記得穿體面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