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笑什么?”
“我笑了嗎?”李學武一手拎著蘋果,一手握著花束,努力壓制著自己的嘴角。
說實在的,看安娜此時的模樣,嘴角可比56式的槍口還難壓。
“哼——你就是笑了!”
安娜哆嗦著嘴唇,咬著后槽牙恨不得打斷李學武的一條腿解解恨。
“看見你沒事我自然很高興。”
李學武將帶來的蘋果和花束放在了床頭柜上,再一次打量了不對稱式骨折的安娜。
這傷……是怎么造成的呢?
“哼——”
安娜別過臉去,不想看他討厭的嘴臉,嘟嘟囔囔地說了一句什么,李學武沒有聽清。
“真是抱歉,這么晚才來看你。”
李學武見高級病房里也沒有其他人在,便自己找了床頭的椅子坐了下來。
“知道你在這里,還是從霍亨索倫先生口中得知的,正趕上有緊要的工作,所以現在才過來。”
“他去找你了?——”
安娜倏地轉過頭,皺眉看著他問道:“他找你干什么?他跟你說什么了?”
“什么都說了。”李學武看了她一會,就要把安娜看毛了,這才講道:“他說你暗戀我……”
“滾吧——”安娜想要抓點什么捶他,可身體情況不允許,還沒完全適應不協調的身體。
“哈哈哈哈哈——”李學武笑的十分沒禮貌,還伸手彈了彈安娜裹著石膏的左手。
“喜歡嗎?要不我也送你一個?”
安娜氣的瞇起了眼睛,盯著他講道:“你自己一個人來的?這里可是柏林,你就不怕再有危險?”
“沒有,有保衛在外面。”
李學武感激她的關心,微微一笑解釋道:“霍亨索倫上午來找我,想問我的報復計劃。”
“別聽他的,離他遠點。”
安娜微微皺起眉頭講道:“你不了解這里的情況,別輕舉妄動。”
“當然,我無意與任何人為敵。”
李學武攤了攤雙手,解釋道:“上午我也是這么回答霍亨索倫先生的。”
“不過看起來他有些不理解。”
“我不能跟你解釋太多。”
安娜轉過頭看向墻角的電視,講道:“反正你們就要回國了,這些事能不摻和就別自找麻煩。”
“謝謝。”就在安娜略顯意外的目光中,李學武微笑著點點頭,說道:“你是我在東德結交的第一個朋友,不管你認不認可這一點。”
他伸手從兜里掏出一柄從邊疆買的英吉沙小刀擺在了她的床頭,道:“祝你早日康復,也歡迎你來中國玩,我的家就在京城。”
“德米特里·瓦西金,柏林‘蘇德友誼之家’主任,實際身份你知道。”
安娜看著他,淡淡地講道:“不要再來東德了,見你一次我倒霉一次。”
“安娜隊長以身試險,帶隊破獲一起火車大劫案的報道明天就會引發了。”
李學武微微一笑,瀟灑地轉身離開,沒有提任何請求和匯報,更讓安娜覺得心堵得慌。
病房門關閉,她用沒受傷的右手拿起那柄他留下的小刀摩挲著,刀鞘上的寶石有些硌手。
病房外,安娜不知道的是,她的父親霍亨索倫就在走廊里等著李學武呢。
他就一個人,站在走廊中間,卻有山一般的氣勢,明明這里就是醫院,可不見一個人。
李學武算是看出來了,這位霍亨索倫先生也是個狠人,連自己親閨女都能用來打窩釣魚。
當然了,他知道閨女牽扯這件事完全是工作使然,沒有其他因素,對方輕易不會找上門報復。
而且他已經有所動作,在東德的KGB組織也會有所顧忌,但該有的防備不能缺失。
萬一KBG的人發瘋呢?
這可不是他胡思亂想,就因為李學武一個人,前前后后損失了多少人。
這里是東德,不是蘇聯,對方在這里能布置多少人力,相信這一次事故過后,KGB在東德的部門要遭遇職場地震了,總得有人站出來背鍋嘛。
李學武并不懾于他的氣場,淡定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微笑著講道:“霍亨索倫先生。”
“你擔心他們的報復,對吧?”
霍亨索倫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內心不無欣賞地講道:“你們的公司在這里還有業務合作關聯。”
“這件事結束了,不是嗎?”
李學武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也沒有就他的答案給出解釋,而是坦然地講道:“我和安娜女士都持這一觀點,也請您理解。”
霍亨索倫看了看他,這才邁了一步,讓開了身子,看著李學武從自己的眼前走過。
“這件事并沒有結束,也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他看著李學武的背影講道:“如果他們討不到便宜就要面臨組織的懲戒和處罰。”
“無所謂,如果他們愿意的話。”
李學武頭也不回地向樓梯口走去,嘴里回應道:“我隨時奉陪。”
霍亨索倫直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處,這才轉回身看了看病房的方向。
今天中午他已經收到消息,中方訪問團給出的意見和處理方式得到了經濟委員會的支持。
經濟委員會秘書長菲利克斯親自同史塔西高層通了電話,討論的結果跟他想的不太一樣。
當然了,他不是最后收到消息的,至少比那些報社更早,但也失去了參與討論的權利。
在這件事上,正如他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一樣,他只是史塔西在德累斯頓地區行動隊隊長安娜貝爾·馮·霍亨索倫的父親。
而安娜貝爾立功的新聞自然沒他什么事,等著恭喜和祝賀就可以了。
霍亨索倫當然不會拒絕女兒接下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即便這餡餅里有毒他也不怕。
誰敢動他的閨女?
同樣的,霍亨索倫也很意外,他是沒想到中方會給出這樣的解決方案。
不能說是服軟或者怕了,只能說中國人在處理沖突和矛盾總有高于常人的睿智和思維。
火車上發生了那么大的事,如果是安娜帶領的史塔西小隊做的,這就很說得過去了。
而中方想要低調處理此事,也印證了李學武沒有積極回應他的誘惑,算是解釋了上午的態度。
他為什么欣賞這個年輕人,就是這份寵辱不驚,十步殺一人,深藏身與名的淡薄和成熟。
至于說這個年輕人同女兒安娜之間的事,他絲毫不在乎,因為他確定兩人沒有那種關系。
就算是女兒奴,他也有著睿智的頭腦,不會在這種時候誤會什么,那才是故事情節呢。
不過話說回來了,如果這個年輕人出身德國,哪怕是西歐的其他華約國家,真有這種事他也樂見其成,優秀的男人可不多見。
“他送你的?”
霍亨索倫剛剛在走廊還堅定著的信念,當走進房間卻見閨女神不守舍,連他進來都沒發現,盯著手里的精致小刀出神時,心底好像有什么破碎了。
“我好像提醒過您,不要插手我的事。”
安娜不經意地將手里的小刀按住,塞進了被子里,盯著站在門口的父親發出警告。
霍亨索倫沒有解釋,他的心情有些復雜,看閨女剛剛的動作,他就知道優秀男人的殺傷力不用懷疑,當年他也是這般風流倜儻,迷倒萬千少女。
“就是在走廊遇見了,聊了兩句。”他雙手擺了擺,擺出了投降的態度,微笑著解釋道:“我不是故意來找他的。”
“不要把他牽扯到你的算計中,否則你會吃大虧。”
安娜盯著他的眼睛強調道:“中方絕對不會允許有這種情況發生,別給自己找麻煩。”
“看來他說的沒錯,你們在這件事的態度上達成了一致。”霍亨索倫坐在了病床邊,無奈地揚了揚手,道:“其實我也是為了他好,你得知道那些人不會放過他的。”
“我只能驅趕蒼蠅遠離你。”
他看著閨女微微搖頭講道:“況且我的威懾力遠遠達不到讓他們立即收手的地步。”
“這件事已經與我無關了。”
安娜歪了歪腦袋,講道:“我相信他能妥善處理此事,就算對方依舊不甘心,那又能怎么樣?還要動手?”
“他們的企業在東德還有業務合作和關聯。”
霍亨索倫打量著閨女的態度,給她解釋道:“就算他們明天走了,總不能空手而歸,白來一趟吧?”
“那得看經濟委員會那些人的態度了。”安娜別過頭去,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講道:“如果他們也打算玩火,那就等著瞧唄,東德這輛沖往地獄的火車誰都能踩一腳油門。”
安娜的消極態度讓霍亨索倫苦笑連連,“這些天你和他在一起,都聊些什么?這些話是他說給你的?”
“您總是用有色眼鏡看人。”
安娜轉過頭,看著父親的眼睛問道:“你今天上午有沒有同他說我暗戀他?”
“嗯?”霍亨索倫眉頭一皺,問道:“他說的?”
“就知道,這個騙子——”
安娜耷拉下眼皮,不滿地嘀咕了一句,隨后解釋道:“你不用管了,你也管不了,別引火燒身就好。”
“或許我能幫幫他,說不定。”
霍亨索倫觀察著女兒的神情,試探地講道:“經濟的矛盾是可以用經濟手段來解決的。”
“收起您那份多余的心吧。”
安娜并沒有看她父親,而是淡淡地講道:“解決經濟矛盾的手段不應該是由一位將軍提出來。”
“如果您想要進入政壇,那就果斷地脫下這身衣服,義無反顧地做你想做的事。”
她這個時候才回過頭看向父親,“否則就不要三心二意,您的那些朋友也不見得完全可靠。”
“你不是反對我……”
霍亨索倫翻了翻右手,整理了身上的衣服,抿住了嘴唇,沒講出剩下的那些話。
“咱們都是成年人了,我想應該以平等的身份進行對話。”安娜看向父親講道:“你尊重我的選擇,我也尊重你的選擇。”
“也包括那個李?”霍亨索倫眉毛一挑,似乎看出了閨女的心意。
他卻是沒想到,這句話好像捅了馬蜂窩一般,要不是安娜手腳不便,都能夠站起來叉腰跟他大吵一架。
不過就算這種情況,也沒阻擋閨女的滔滔怒火。
被閨女趕出病房門的霍亨索倫眉毛抬了抬,在關門的時候依舊犟嘴道:“說破你的心事了嗎?”
“呀————!”
“你看你,這是干啥——”
川汽副廠長湯榮軒架住了朱小林的胳膊,笑呵呵地招呼道:“來,來,朱主任,快請坐。”
“我可不是來喝酒的啊。”
朱小林見一屋子人,擺手道:“我就是來問問,這W50的技術到底是誰拿走了。”
他的語氣明顯帶著怨氣,擺明是要給湯榮軒難堪,也是湯榮軒耍壞自己造的孽。
朱小林的情況誰不知道,這一次本就是出來散心的,結果成添堵之旅了。
來之前讓李學武坑了一把,走之前又讓老湯坑了一把,心里能順氣才怪了。
濟汽的王顯聲瞧見湯榮軒的求救信號,心里默默嘆氣,可是豬隊友不能不救啊。
“朱主任,你看看,都到這了。”
他也是笑著起身招呼道:“今天這兒可沒外人啊,好不容易從外事館帶來的好菜。”
“就是,朱主任,坐下一起喝點兒。”
同在房間的哈汽老董也主動打起了圓場,道:“早就想結識您了,一直沒有機會。”
“你們這慶功酒我哪有資格喝啊。”
朱小林被對方幾人拉著坐下,可嘴里依舊不溫不火地講道:“我們京城化工就鬧著一個氮肥技術,我都沒臉回去跟同志們交代了。”
“你看看,這紅鋼的兩位李主任也不在,我們這也不好發表意見啊。”
王顯聲確實是個老銀幣,說話一套一套的,十足是個笑面虎。
朱小林瞥了他一眼,轉頭看向尷尬的湯榮軒講道:“湯廠長,我可沒說跟您白要這技術啊。”
“是、是、是,哈哈哈。”
湯榮軒也是沒想到,自己這一招調虎離山這么快被識破,原本想著京城化工和紅鋼因為結下梁子老死不相往來了呢,誰知道雙方還能穿一條褲子。
下午的時候他就躲了,沒想到對方竟然能追到房間里來。
下午的會議結束,他們又參加了歡送晚宴,晚宴上沒喝盡興,又來他房間繼續喝。
因為本次訪問團的正式活動都結束了,明天將要啟程回國,所以大家躲到房間里樂呵樂呵,也沒人較真,甚至能從外事部食堂要來中餐和白酒。
其實吧,湯榮軒是想著下午他都躲了,對方再倚老賣老,還能真追著他不放啊。
不僅僅是川汽拿到了技術,濟汽不也有份嘛。
反正川汽和京城化工也沒什么業務往來,回去以后大家散伙,誰還能找著誰啊。
就算以后見面了,朱小林也不一定是京城化工的領導了,有啥好尷尬的。
他不愿意承認川汽拿到了W50技術,有藏私的一面,也有低調的一面。
訪問團汽車工業單位在萊比錫等了那么多天,結果大家都要走了,卻被他們拿到了W50技術,表面上沒人嫉妒說臟話,可背地里說什么的都有。
既然得著香了,就別顯擺了。
所以他和王顯聲的態度是一致的,低調處理。
這個時候朱小林帶著滿心的怨氣回來,找人詢問,逮著他了,他能怎么說。
李懷德是本次訪問團最耀眼的大怨種,訪問團在東德一共只有5天的行程,他參加了四天的舞會,也就是第一晚不知道,所以沒參加。
就連今晚的舞會李懷德都沒放下,帶著秘書去摸大腿了,美其名曰交流舞技,增進友誼。
他們能說什么,丫的在這接著奏樂接著舞,紅鋼的成績在全團排第一,他的那位秘書長能耐高到什么程度,據說業務沒落下,還干掉了上百號人。
當然了,傳言超過兩個人就會走樣,更何況是這種上面嚴肅杜絕傳播的消息呢。
反正紅鋼在上面領導那里也好,在全團也罷,都算得上是耀眼的明星,話題的中心了。
湯榮軒這腦子靈機一動,便將W50技術甩在了紅鋼的身上,朱小林想也沒想就信了。
因為紅鋼拿到了很多技術,多一個W50不是很正常嘛。
結果呢?
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本來可以坦言拒絕的,現在京城化工帶著私怨找上門了,真開口要技術,他該怎么拒絕呢。
畢竟這技術也是他們起早貪黑、廢寢忘食地在李學武的指揮和幫助下花了真金白銀拿到的,就這么拱手分享給別人,那卡車技術在國內也忒不值錢了。
今晚這桌“慶功酒”人員不多,還是在萊比錫交的朋友,只是朋友見不得朋友好啊。
哈汽的老董、長汽的楊愛棟、南汽的劉洋,再算上王顯聲和湯榮軒,現在又多一個朱小林。
“要不——把紅鋼的李總請過來?”
哈汽的老董看熱鬧不嫌事大,笑著站起身就吩咐了隔壁等著他的秘書去叫人。
“也不知道這李總的癮頭子咋就這么大,連跳了四天都沒跳夠?”
“你是沒見著,你去你也迷糊。”
楊愛棟笑呵呵地講道:“一米八的大洋馬,穿著帶色的襪子,緊身小皮裙這么一穿,在你懷里扭扭噠噠,你說你迷糊不迷糊?”
“唉,人家李總命好啊。”
湯榮軒端起酒杯叫了一杯酒,笑著講道:“不像我們,命苦,守了三天差點拼了老命。”
“這話還是少說——”
南汽的劉洋笑著同他碰了杯子,眼睛卻是一瞥那邊的朱小林道:“朱主任不愛聽,哈哈哈!”
都是老爺們,朱小林再怎么著也不會這個時候耍小孩脾氣,也沒在意這種玩笑。
“湯廠長,有話說在明面上。”
他端起酒杯同湯榮軒碰了碰,一飲而盡,亮起酒杯講道:“我就算想要技術,也會花錢買。”
“瞧您說的,大家都是一家人。”王顯聲笑呵呵地講道:“今天領導不也說了嘛,拿到技術的不要當成寶,沒拿到技術的也別伸手要。”
他意有所指地講道:“回去以后是要開交流會的,到時候大家把手里的技術互相交流一下,說不定就能創造出更多的技術和工廠,你們說對吧?”
“不能讓人家白辛苦——”
楊愛棟拿著酒瓶子給朱小林滿了一杯,笑呵呵地接過話茬講道:“該怎么著就怎么著嘛。”
“老楊,咱們不算遠,你應該是知道我在京城工業界的名聲。”朱小林看了看楊愛棟,挑眉對桌上幾人講道:“你們可以去京城打聽打聽,我這人做事怎么樣?”
“是,是。”長征汽車制造廠就在冀省,楊愛棟當然也聽過朱小林的名聲。
京城化工不是小廠子,華北化學界的托拉斯企業不是白叫的,規模相當大,業務范圍相當廣。
朱小林身上有股子江湖氣,雖然身居高位有所收斂,但在工作上還是會有所體現。
京城工業企業確實有受過他幫助的,所以名聲當然好,老大哥一般的人物。
他也是借著酒桌,看向湯榮軒和王顯聲講道:“我要W50那也是被李學武勾搭起來的念頭,是他告訴我國內卡車有搞頭,這才有了這個念想。”
“說實話啊,京城化工沒必要在汽車工業上死磕,可誰讓我們沒經驗也沒渠道呢。”
朱小林手指敲了敲桌面,講道:“是有紅鋼在啊,我們只要建廠生產,卡車就能走他們的渠道,就能拓寬企業業務,增加企業經營的厚度。”
長得不美想得美啊——
端起酒杯喝酒的湯榮軒手頓了頓,隨后猛地將酒灌進了嘴里。
“這里我還是得說,紅鋼真是給國內的汽車工業添了一把火,又澆了一桶油啊。”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講道:“從國外引進先進的汽車生產流水線,又在國內整合和組建汽車零部件供應鏈體系。”
“從最初的邀約訂單,業務員跑全國找產能多余的零部件,到現在零部件制造廠主動競標。”
湯榮軒舉起三根手指比劃道:“三年,紅鋼只用了三年的時間便掀起了汽車工業革命。”
“在改變工業生產模式和制度的同時,也將國內汽車制造業的門檻降低了。”
他并沒有針對誰講這句話,可在桌上吃飯的只有朱小林的京城化工不是車企,明眼人都聽出來了,這話就是說給對方聽的。
“現在鄉鎮企業都敢喊口號,要造車創收,好像一夜之間就能填補國內汽車的空白市場。”
湯榮軒胳膊擔在桌上,歪了歪腦袋講道:“不是我嫉妒賢能,也不是我護食,而是目前看來,國內的汽車制造業并不如表面上看見的那么好。”
“相信這一點在座的各位都能看的清楚。”
他手指比劃了幾人,見他們點頭,這才繼續講道:“鄉鎮企業,哪怕就是省市企業,在造車這一塊走的也是老路子,造車不如說拼車。”
“在缺少制造工藝,缺乏技術手段和生產設備的前提下,這樣的工廠生產出來的汽車能用?”
話講到了這里,他這才扭頭看向朱小林講道:“當然了,像京城化工這樣的企業要邁入汽車制造業是相當輕松,且具有實力支撐的。”
“但我還是要講一句,在化學制造方面在座的我們幾個絕對不如你們京城化工,但在汽車制造領域。”湯榮軒拿著酒瓶子給朱小林倒了一杯酒,“我們還是有一點自信的。”
“市場是廣闊的,我也堅信全國的造車浪潮中必定會出現弄潮兒,優秀的汽車制造企業。”
他笑了笑,講道:“我希望一個省能出十個八個的大企業,好企業,這樣咱們的人民也就不缺少汽車開了。”
“但這需要時間,也需要市場的沉淀。”
湯榮軒同朱小林碰了碰杯子,道:“我們歡迎京城化工的加入,也希望進行技術交流。”
“湯副廠長真是會講話。”
朱小林瞅了瞅他,碰杯過后講道:“技術門檻降低的結果就是大量車企的成立,過后會有一地雞毛?”
“這只是我的一點淺見。”
湯榮軒微微一笑,喝了杯中酒后淡淡地講道:“有沒有道理還得接受時間的考驗。”
朱小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還是喝了杯中酒。
他不得不承認,湯榮軒所講是有幾分道理的,現在看國內的汽車制造廠如雨后春筍一般地紛紛成立,可國內有這么大的汽車市場嗎?
能買得起汽車的單位有多少?
是,目前是存在購車需要排隊的現象,可這種現象幾乎快要消失了,尤其是在乘用車領域。
紅星鋼鐵集團所屬鋼汽每年的汽車產能在10萬臺,除了出口外,已經能夠滿足國內的購車需求。
就算有省內政策保護,這些汽車能比得過流水線和成熟工人干出來的成本嗎?
只看京汽都快被鋼汽頂成啥樣了,212今年下半年已經出現庫存車了,這就是市場情況。
鋼汽沒有庫存車,攢夠一批要么走鐵路運輸發送至全國18個主要城市,或者走海路直接出口。
未來鋼汽的發展絕對不會止步于此,就算產能不減不增,十萬臺車不夠國內單位吃的?
那么在這種情況下,各省成立的汽車制造廠乘風而來,也會乘風而去,留下的不是一地雞毛是什么?
就像湯榮軒講的那樣,搞化學工業,京城化工是專業的,搞汽車工業他們才是專業的、
各省市的車企在發展,可他們這些專業廠也在進步,誰底子厚誰就跑得快啊。
不要看紅鋼在下半年連續出臺的惠企政策,紅鋼之所以支持各省市建立汽車,并且給予條件支持,是有其他目的的。
紅鋼在全國18個主要城市都建立有銷售分公司,他們要與當地協調好關系。
再說實際一點,這些車企會不會暴雷,跟紅鋼有什么關系,他們輸出了生產設備和技術,甚至輸出了管理,也完成了供應鏈向下游汽車的蔓延計劃。
真有各地車企陸續暴雷的情況,那也是市場發展的結果,以及資源重新整合。
湯榮軒已經把話說明白了,朱小林作為企業高管自然聽得明白。
在這一場汽車工業革命中,各地車企實際上是在與紅鋼完成一場復雜的對賭協議。
賭贏了,成為紅鋼供應鏈的一端,創造出獨立的汽車品牌和車型,加入紅鋼的銷售網絡。
賭輸了呢?
要么省內重組,各省市集合資源,將那些暴雷的縣、鄉車企整合成為規模更大、實力更強的車企,繼續追逐紅鋼的入場門票。
要么實現跨省重組,這里面的門道太多了,不知道有多少餓狼在等著吃這口香肉呢。
或許紅星鋼鐵集團也是其中一個。
已經有傳言說紅鋼的產能不滿足于市場需求,打算在南方再成立一家汽車制造廠。
這可不是空穴來風,紅鋼所屬銷售總公司在金陵布局,成立板塊公司來負責南方的銷售工作。
0基礎建廠哪里有踩著眾車企肩膀上整合資源建廠來的快。
尤其是在接連遭遇創業失敗以后,當地對汽車制造失去了信心,必定抱著歡迎的態度來迎接紅鋼,到那個時候還不是紅鋼說什么是什么。
朱小林能一瞬間想到這些,也是京城化工多年經營的經驗,這可不是隨便瞎猜的。
紅鋼這幾年在汽車工業上的發展逐漸出現了技術壟斷和市場霸主的姿態。
車型多、技術好、產能高,銷售和服務更是給全國的車企上了一課,想學都學不會的那種。
要造車,就得看形勢,紅鋼無意介入卡車生產領域,但并不代表他們不會輸出技術和管理。
國內也是允許企業之間聯營制度,紅鋼不控股,可不代表沒有話語權。
現在他是要好好想一想,到底是走造車創業拼一把的路子,還是考慮考慮走零部件制造的路子。
就在眾人悶聲喝酒,各有所思的時候,秘書敲開門,李懷德走了進來。
“嚯,我說怎么找不到你們呢,敢情你們都躲在這了啊——”
老李的社交素質自然沒的說,比不得社交悍匪李學武,但也是個頭子。
他沒一上來就打招呼,反而用了埋怨和責怪的語氣,好像眾人做錯了什么事似的。
“李總。”王顯聲笑著站起身招呼道:“您要去樓下舞廳找我們,那是一定找不到的啊!”
“哈哈哈哈——”
都是各單位的一二把,又都是工業系統內的兄弟,大家年齡差不多,開起玩笑來沒什么負擔。
尤其是對李懷德,他現在是眾人羨慕和調侃的對象,老李也不在乎這個,甚至還有點享受呢。
他就是有點人來瘋的性格,擱在后世當個電影明星絕對沒有問題,不會有偶像包袱的。
“好啊,在飛機上你們一個個的比誰都好奇,比誰都著急,怎么到地方了還害羞了呢?”
老李手指點了幾人,笑著講道:“怎么?是心虛了還是心臟了,見不得這種大洋馬了?”
這不是豬八戒倒打一耙嘛!
“那是我們沒經驗——”
劉洋笑呵呵地給他倒了一杯酒,玩笑道:“聽說紅鋼有自己的歌舞團,相信李總在家沒少練習吧?”
這話里不是有話,而是有坑啊。
什么叫李總“在家”沒少練習啊?結合前面的歌舞團,這么說足夠曖昧了。
“領導怎么說的?要有國際視野——”
李懷德不直接接茬,而是舉起酒杯講道:“怎么打開國際市場啊?”
“你們連見外國人怎么打招呼都不會,還想參與國際貿易活動呢?跳舞怎么了?我那是主動融入西方社交環境學習外語呢,學著吧你們——”
“哈哈哈哈——”眾人被他插科打諢也不在意,大聲笑著舉杯共飲。
從這一點就能看得出來鋼汽在國內汽車制造界的重要地位,也能看得出來老李現在的地位。
“這學外語是學外語,可不帶摸大腿的。”
朱小林老不正經的,挑眉逗了李懷德道:“人家外國姑娘都說你手糙了,勁兒還特別的大。”
“什么時候你老朱也聽得懂外語了?”
李懷德自己接過酒瓶子,給眾人倒了一杯,笑著反擊道:“給你扔大街上,你都找不著家的主兒,還好意思說我呢?”
“哈哈哈——”朱小林笑著說道:“我承認,在國際化這一塊我確實不如你李總經理。”
他看向眾人講道:“我是馬上要退休了,你們還年輕,多跟李總經理學學,學學怎么學外語。”
眾人笑不活了,這老李也真夠有意思的,自己好玩不說,還整出個學外語的理由。
“我就說今天下午看李總跟這些老外聊的歡呢,敢情是學會外語了啊——”
哈汽的老董笑著舉起酒杯示意道:“來吧,向李總學習!”
“向李總學習——”眾人跟著起哄。
李懷德來者不拒,干了杯中酒,手里捏著酒杯看向眾人講道:“今天這頓酒總得有點意義吧?”
“說吧,是不是心慌了,明天就要回家了,翻翻作業本,總得跟家里有個交代吧?”
他好笑地講道:“沒出來前一個個雄心萬丈,出來后蔫頭耷腦的,知道你們虧在哪了嗎?”
“別吹牛皮——”朱小林點了點他道:“我們京城化工要是有個李學武,你也不是個兒。”
“就是,李總你飄了啊。”
“哈哈哈——”李懷德毫不在意他們的指責,擺手笑道:“嫉妒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
他手指點了點,講道:“你們虧在了沒有提前做調查,也虧在了沒有提前做準備。”
“調查我就不講了,相信你們也都看見了。”
李懷德坐直了身子,看著幾人講道:“我就說說我們的秘書長李學武,好讓你們羨慕羨慕。”
“問你們一個啊,你們知道他會幾門外語嗎?”也不等眾人思考,他伸出三根手指講道:“三門,英語、俄語和法語,所以他能來東德。”
“這里說德語,可你們見他在談判的時候有語言障礙嗎?”
“這一點我們得承認啊。”
湯榮軒點了點頭,道:“也是來了以后才知道,要是早有準備,何至于就這點收獲呢。”
“你就知足吧——”朱小林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李懷德講道:“要不是有領導出手幫忙,我們在盧布明都回不來了。”
“那是你們太貪心了——”
已經聽說這件事的王顯聲好笑道:“哪有直奔人家核心工業去的,核電站我們想都不敢想。”
“來吧,說啥都沒用了。”
朱小林舉起酒杯講道:“明天咱們都要滾蛋了,這里再是遍地黃金也跟咱們沒關系了。”
“遺憾是遺憾,終究不是空手而歸。”
他示意了李懷德的方向道:“現在得讓李總講兩句,也給咱們判判作業,回去好交代啊。”
“你朱主任的作業我可不敢批,怕你叫喚。”李懷德笑著同眾人喝了一杯。
放下酒杯后收斂了幾分笑意,坦然地講道:“其實這頓酒我是想在京城喝的,既然你們都等不及了,那我也就實話實說了。”
“合作么,不是不可以。”
他指了指川汽的湯榮軒,又指了指濟汽的王顯聲講道:“領導說的‘拿到技術的不要當成寶’就是說你們兩個呢。”
湯榮軒和王顯聲瞬間便懂了他的意思,對視一眼過后訕訕地笑了。
“沒必要,是吧。”李懷德點了點頭,道:“如果京城化工想要造車,也不用那么麻煩,我們同京城二汽有合作,支持你們一把沒什么問題。”
“不就是技術和設備嘛,你拿錢就行了。”
他話說的真大氣,就是一點虧都不吃,技術和設備沒有白送的意思。
“剛剛我們也在說這個事。”
王顯聲接過話茬,看向朱小林講道:“我提一句啊,川汽和濟汽在W50項目上一共花了300萬。”
“京城化工如果想要,李總也在這呢,我和老湯也不是小氣人,就100萬,我們三家分。”
“不值當的,還是造零件合適。”
老董講道:“有李主任給你撐腰,你們廠要發展三產工業還是方便的。”
“我沒打算參與啊,只是作為建議講,零部件制造要比汽車制造的風險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