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長,這位是……”
沙器之猶豫著是否現在就給李學武介紹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的代表。
“您好,我是紅星鋼鐵集團本次談判的代表,李學武。”
李學武沒給沙器之猶豫的時間,這在客人面前是極為不禮貌的行為,也會影響幾方的信譽度。
見他主動伸出手,對方在翻譯的幫助下同他握了握手,道:“你好,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卡爾·布雷希特。”
布雷希特這個姓氏沒什么出奇的,卡爾這個名字更是普通,跟王二蛋、張建國差不多。
“很期待與您的見面,布雷希特先生。”李學武點了點頭,道:“上帝知道這有多么不容易。”
“貴方代表團的遭遇我聽說了,真是遺憾。”
布雷希特很謹慎地組織著語言,在措辭上十分的小心,不想給李學武留下任何把柄。
當然了,李學武也沒想著能從他這里獲得什么重要線索,或者明確表態。
“不過我更加期待接下來的會談了。”布雷希特在寒暄的過程中目光始終沒離開李學武身后的休息室,態度禮貌又不失分寸,拿捏的非常到位。
“我同樣期待。”李學武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道:“我們集團總經理李懷德先生正在會客室等您,稍后我們會在會議室再見面。”
“布雷希特先生請這邊走。”
沙器之見領導寒暄過后,抬手做了引導,請對方先去見李懷德,這是原定的程序。
李懷德是要面的人,這種國際合作談判,他哪里會漏了拍照的機會。
在外地沒辦法了,他得坐鎮柏林,指揮同志們戰斗。
這場會面和談判已經安排在酒店了,他可不會錯過,否則回去以后新聞稿沒法寫也沒法發表了。
總不能真的在報紙上寫他坐鎮后方,支援李學武等人在一線戰斗吧?
紅星鋼鐵集團以鋼鐵工業為主,所以特別安排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來柏林談判簽約正合適。
這樣新聞稿也能寫他領導并參與了重要項目的談判與簽約活動,再寫其他通稿就合適多了。
很顯然對方也理解這一套,所以非常的配合。
或者說對方也需要這種高級別的會晤,來展示國際合作中,合作方對他們的重視。
有人問這種新聞報道的意義何在?
目前來說,還沒有達到后世那種“誰寫誰看,寫誰誰看”的地步,宣傳意義更為濃重。
就像有句話說的,誰在報紙上經常出現不重要,很久沒出現的才重要。
如果忽視了宣傳,很有可能被“社會型死亡”。
所以,集團領導干部會主動制造宣傳機會,宣傳部門也會積極分配宣傳資源,闡述該領導對相關工作的態度,這就是此種新聞報道的意義所在。
比如說,李懷德和李學武相繼會見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的代表,就代表了紅星鋼鐵集團對工業發展和國際合作的重視,細了說就是對鋼鐵工業的重視,通過報道一定能解讀出相關的內容。
李學武是本次談判的實際主角,但只是新聞報道的配角,這個配角還是他的工作和義務。
不用想,在同李懷德一起參加活動,新聞報道的主角一定是老李,其次才是有關于他的篇幅,且篇幅不會過長,甚至只有最后“集團秘書長李學武同志陪同”的字樣。
那么反過來講,李學武需不需要這種宣傳資源和新聞報道的形式?
答案是一定的,在負責相關業務工作的時候他會減少這種宣傳,甚至將這些資源傾斜給基層。
但在擔任集團管委會秘書長職務以后,他便主動改變了這種心態和想法,因為他需要影響力。
在負責業務工作的時候,過多的影響力會直接影響他的工作,等他身處一定高度,能掌控并調動這種影響力輔助他的工作后,這才是主動參與和增加新聞宣傳曝光的最佳時機。
這算得上是一種職場哲學了。
沙器之最佩服李學武的便是這一點,頭腦通透,做事滴水不漏。
這種活動該如何分配資源,是主動還是配合,是考驗一個干部韌性和品行的問答題。
李學武的做法堪稱典范。
不參加李懷德與對方的會面,而是在會議室同對方見面,這種做法懂的都懂,分寸相當老道。
只看他主動化解突然見面的尷尬,就連站在休息室等他的霍亨索倫都忍不住點了點頭。
“霍亨索倫先生,對于您剛剛的冒犯我可以選擇原諒,因為您是安娜女士的父親,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
李學武回到休息室,微微瞇著眼睛看著對方強調道:“這不是您強加意圖給我的理由和借口。”
“我從來不懼怕什么,相信您明白我的話。”
他見對方想要說話,手指虛點了點,加重語氣講道:“但我要再向您解釋一句,我無意與人為敵,我們來東德的目的是交流和學習,您明白?”
“在我看來,中國人是勇敢的代名詞。”霍亨索倫淡淡地講道:“或許我今天不該來見你。”
“中國人從來不把魯莽稱作勇敢,我的勇敢可以奉獻給戰友,給朋友。”
李學武手握住了門把手,講道:“就是不會給別人當槍桿子用,祝您今天過的愉快,再見。”
他客氣了一句,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絲毫不給對方再激他的機會。
看來霍亨索倫并沒有將他當回事,或者說只當他是普通的年輕人,魯莽、沖動、頭腦容易發熱。
以他在東德的身份,問出那么一句,換做一般的年輕人早就想入非非了,甚至敢想做票大的。
可實際上呢?
他不會給出任何承諾,甚至沒有以正式的身份表態,他現在穿的是筆挺的西裝。
如果李學武真覺得在東德有了靠山,就可以展開報復行動,那他將要面臨萬劫不復的境地。
不用說他是安娜的父親,李學武首先認定他是東德的一名重要人物。
這么說,李學武通過安娜的談話也知道,目前德國民眾對部隊的看法,這里面說道很多。
李學武并不打算長時間在東德逗留,更不覺得這里面有什么滔天富貴可以利用,所以對于摻和一腳完全沒有興趣。
簡單來說,他不受對方控制,也不受對方利用,別想拿他對安娜的態度來綁架他。
這位也不想想,他能混到今天這個地步,敢在火車上大殺四方,還能看不出他的鬼把戲?
讓李學武頭腦始終保持清醒的還有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大局為貴。
什么是大局?
大局就是順利地把在東德談妥的技術引進和貿易合作關系維持好,把工作做好,落袋為安。
在這期間任何個人情緒和委屈都得忍著,更何況他哪有什么委屈,火車上抬下去的那些死倒早就承受了他的委屈和憤怒,現在的他心情很好。
當然了,有人會說安娜的父親不地道,李學武卻沒怎么在意,因為他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安娜的父親想要利用他,他還利用了安娜呢,真要說起來,還是他占了便宜。
不過有一點還是得說清楚,那就是多虧他品行端正,守身如玉,堅韌不拔,清白無暇,沒跟安娜這個傻白甜搞出什么感情糾紛,否則這位霍亨索倫先生便要以便宜老丈人的身份來找他談話了,那到時候他可就身不由己,有苦難言了。
安娜長的好看嗎?
李學武不會騙自己,這種健康美是他十分欣賞的,可他就一定要擁有嗎?
未必,甚至大可不必。
他走在大街上也會用欣賞的目光觀察那些喜歡穿艷麗裙子的女孩子,可他不是色狼,每個都要。
李學武不會戴著有色眼鏡看姑娘,更不會因為有色姑娘而放棄自己的原則。
如果不理解,西格瑪男人了解一下。
安娜這姑娘傻白甜,李學武利用她也是為了她好,又給她立功受獎,又給她增長閱歷,拋開他利用安娜這一點,你就說他是不是個好人吧!
霍亨索倫就是看出了他這一點心思,所以才來試探,想要利用一二。
這種人或許舍不得賣閨女,但卻舍得用閨女打窩,釣那種傻魚。
李學武早見過這種人了,秦淮茹不就是嘛。
她吃了車間里那些男人多少大饅頭,有聽說誰吃到她大饅頭的嗎?
按秦淮茹的話講,給誰吃都不合適,所以都別吃,這樣大家都高興,她也高興。
霍亨索倫也想玩釣魚,甚至有可能想要借李學武所在的訪問團這股東風達成某些目的,李學武能讓他占了便宜?
真是想瞎了心了,也不去胡同里打聽打聽,從來只有他占別人的便宜,誰能占了他的便宜。
沒錯,今晚得去看看安娜,因為左右不對稱式骨折的安娜還有利用價值,他不能放過。
別想歪了啊!不是要嘗試你們想的那種奇怪姿勢!他可是正經人!
“我們想要不銹鋼冶煉技術。”
李學武在談判會議進行到實質性進展的時候,直白地講出了此次談判己方的目的。
這倒是給對方干懵了,他們剛進會議室,坐下都沒有三分鐘,椅子都還沒坐熱乎呢,你就點題了?
不是都說中國人比較含蓄,不會直接表達訴求,只會兜兜轉轉的嗎?
“我們已經在里薩鋼廠拿到了不銹鋼管全套軋鋼和冶煉技術,現在還欠缺一部分。”
李學武徹底打亂了今天的談判節奏,每一句講的都是大實話,對方倒是有點招架不住了。
“我們能提供技術交換、現金引進以及第三方合作三種形式,但不接受技術合作這種方式。”
他雙手交叉擺在攤開的筆記本上,看著對方的代表團成員講出了紅鋼的基本訴求。
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的代表和負責人互相看了看,還是由卡爾·布雷希特做出了回應。
“我們更傾向于現金出售。”
他見李學武很直白,也沒再遮遮掩掩,坦白地講道:“不過我們都想聽聽其他兩種方案。”
沙器之就坐在李學武的左手邊,這會兒嘴角一扯,忍不住想笑。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這池塘里的魚是真好釣啊,撿個樹枝都能釣上來,最高超的技術往往是返璞歸真。
誰說秘書長沒有下套的,誰說秘書長直白沒有套路的,有的時候直白也是一種套路。
你看看,現在對方也跟著交底了吧,只要對方問了,那就一定會掉坑里。
聽聽領導剛剛講的那句話,不接受技術合作,就這么一句便給對方整懵了。
很多訪問團成員單位就怕東德方面舍不得技術,所以多是退而求其次,以技術合作的形式來達成技術引進,吃虧是吃虧,這年月學習技術有幾個不吃虧的,他們也都習慣了。
但李學武不吃虧,至少這種虧他不吃。
“如果是技術交換,我們能提供的方向還是有很多的,比如五金工業,比如合金技術。”
沙器之很配合地將技術交換目錄遞了過去,請對方邊聽邊看。
“我們集團所屬的五金工業發展勢頭非常好,產品遍及東南亞和東北亞,這一點我敢保證。”
李學武點了點頭,繼續介紹道:“我們在合金工業領域也有一定的技術積累,比如說特種合金鋼,比如說特殊型材鋼等等。”
他按照目錄簡單地進行了介紹,因為技術目錄條目多,所以介紹的時間也有點長,足夠對方將這些技術看個完全。
只是他的話講完了,對方也看完了,李學武卻沒能看到對方滿意或者驚喜的表情。
“如果是第三方合作,那方向就有些狹窄了,我們有在東南亞和東北亞的銷售渠道,有內地的銷售渠道,也有國際貿易方面的優勢。”
“國際貿易?”卡爾聽得一皺眉,有些不解地講道:“我們是鋼鐵工業部門,從未參與過國際貿易工作。”
“當然,這一點也是我想說的,這些選項還是有些不成熟。”李學武很理解地點點頭,講道:“因為合作關系,我們集團掌握著東南亞一定的糖、罐頭、零食和咖啡這樣的食品資源。”
“當然了,你們可能不需要。”
像是沒發現對方驚喜的表情和目光,李學武攤了攤手講道:“我們還是來談談現金交易……”
“等等——李先生——”
卡爾反應過來,擺了擺手講道:“或許我們可以談談食品貿易,我們對這個項目比較感興趣。”
“哦?貴方不是不做國際貿易的嗎?”李學武疑惑地翻看著手里的文件講道:“難道是我記錯了?”
“不,你沒有記錯,我們此前是沒有國際貿易的業務,不過很快就會有了。”
卡爾·布雷希特翻了翻手掌,用一種稍顯無奈的語調講道:“相信您也知道,目前我們工業企業面臨著一些困境,我們也在試圖解決這些問題。”
“當然,當然,國際貿易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李學武似乎有些遲鈍,好像還沒反應過來對方轉變的態度,遲疑地問道:“那么你們……”
“糖,或者咖啡,都可以。”
卡爾·布雷希特認真地講道:“如果你說的罐頭有符合我們西方人口味的話,也可以。”
“蔬菜?甜玉米?甜豆子?”
李學武聽到對方有對罐頭感興趣,便試著講了幾個,這是他篩選過后的答案。
“當然,這些都沒有問題。”
卡爾·布雷希特擺了擺手,講道:“你可能不知道,整個西歐國家都缺少糖和咖啡。”
他說的話對也不對,西歐部分國家缺少糖和咖啡,但有些國家能通過貿易獲得充分的資源。
比如說英國,比如說法國,香塔爾從沒跟他說過,法國也缺咖啡這種東西。
當然了,這也有圣塔雅集團在東南亞地區經營多處咖啡種植園有關系,法國不可能缺咖啡。
西德呢?
西德也缺,可他們能通過廣泛的貿易和所處的地位來換取這些資源。
唯獨東德,連老大哥蘇聯都缺這些物資,哪里有份額給到他們。
世界產糖量和咖啡產量是逐年增長的,但不會突然增長,所以缺是一直缺。
“但這屬于第三方合作的范疇。”
李學武見他進套了,圖窮匕見地講道:“我們不會是糖和咖啡的直接供應商,罐頭可以有。”
“在貨物轉運和貿易上,可能會有西方國家的參與,這種情況貴方能接受嗎?”
“是這樣嗎?”很謹慎地,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的代表紛紛皺起了眉頭,他們寧愿餓死,也不愿意因為站錯了隊而被打死。
所以猶豫過后,卡爾·布雷希特皺眉問道:“我們能知道會涉及到哪些國家嗎?”
“法國,我們跟一家法國企業有深度合作。”
李學武坦然地介紹道:“他們在東南亞有廣泛的制糖和咖啡種植產業……”
“哦——法國啊——”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對面幾個人明顯松了一口氣,像是放下突然的擔心一般。
不過,“法國啊——”這語調是什么意思?
李學武作為男人,好像讀懂了一些什么,難道這幾個老登年輕的時候也跟法國有過深度合作?
就像他和圣塔雅集團總裁香塔爾那樣的……
“我想我們有必要對國際貿易的細節進行詳細地討論,并且互換意見了。”
卡爾·布雷希特微笑著講道:“相信貴方準備參加今天舉行的貿易討論會,并且會將這部分資源帶到會議上進行合作吧?”
“如果貴方愿意的話,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能接下貴方所有的貿易請求。”
“可是——”李學武見魚上鉤了,趕緊往回抻一抻,不能一直放線,怕魚脫鉤了。
“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作為一家重工業鋼鐵企業,能承接如此多的貿易項目嗎?”
“不用懷疑我們的誠意。”
卡爾·布雷希特笑著攤了攤手,解釋道:“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聽名字你就知道了,我們其實是一家聯營機制的企業,還是有一定能力的。”
他手指點了點李學武,強調道:“尤其是在重工業和鋼鐵工業方面,相信未來我們的合作方向會有很多內容可以實現。”
話不用說的太明白,李學武已經讀懂了對方拋出來的橄欖枝。
一個鋼鐵工業企業聯盟,掌握著多家鋼廠,不想著發展工業,反倒是打起了貿易的主意。
如果是重工業與輕工業交換,那還是一個思路,但這些家伙想的是用技術換糖和咖啡,這還不夠魔幻的嗎?
糖和咖啡是用來做什么的?
這是為人類提供快樂的,是精神消耗品,對方愿意借此契機,以技術交換來打開國際貿易渠道。
該說不說,當年老李還沒開智,做事混蛋的時候都不敢做這種決定,李學武真是心服口服。
不過這種行為也能充分反映出此時東德的社會情況,以及經濟結構形勢。
傳統匠心沒傳承多少,毛子的及時行樂他們倒是在20年不到的時間里學了個十成十。
警惕娛樂至上思潮,警惕文化結構和歷史虛無主義永遠是我組織的宣傳工作重點。
李學武看到東德此時的情況,都有種深深的悲哀,想到的是未來振興文化民族復興理論的提出該是多么的有必要,多么的及時和準確。
但凡有一次選錯了,東大都不可能重新站在世界之巔,這就是學習和反思的優勢啊。
“如果貴方能在3月份之前實現既定貿易協議,那么最最遲不到5月,就會有滿載咖啡和糖的貨輪到達貴方指定港口。”
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談判代表在看過紅鋼準備的協議以后,互相討論了幾句。
李學武不想耽誤時間,所以給出的協議十分可觀,他們沒什么可談的必要。
不到五分鐘,卡爾·布雷希特便代表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做出了決定:“我相信這絕對不是咱們的最后一次合作,合作愉快,李先生。”
“合作愉快,布雷希特先生。”李學武起身,笑著同對方握了握手,雙方代表也都起身。
“你可以叫我卡爾。”就在雙方做出決定以后,會務組便開始準備簽約流程。
在這期間,卡爾·布雷希特表現出了別樣的親密態度,“李,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對嗎?”
“當然,很榮幸。”李學武似乎讀懂了對方目光里的善意,笑著點了點頭。
“你跟霍亨索倫先生……”
卡爾·布雷希特終究還是沒忍住,就在兩人走到窗邊暫做休息的時候,他問了這么一句。
李學武抿了抿嘴角,道:“其實我和霍亨索倫先生不熟,也是今天才見面。”
站在卡爾·布雷希特面前的是誰?
這可是堪稱釣魚大師的李學武啊!
他說話能不帶鉤子?
就在卡爾·布雷希特稍顯疑惑的時候,他又拋出了一句,“他來找我是因為安娜——”
巧就巧在,李學武只把話說到了這,提到了安娜的名字,卻沒有再往下說。
不僅如此,他臉上的表情足夠復雜,讓卡爾·布雷希特有足夠的腦補空間。
就是這,李學武都嫌不夠。
“您認識霍亨索倫先生嗎?”
李學武看著他講道:“今晚我要去看望安娜,他應該也在,如果您愿意的話……”
“不、不,我只是見過他。”
見李學武竟然主動邀請他一起,卡爾·布雷希特連忙擺手,內心既感謝李學武的好,又苦笑自己沒那個能耐和膽量敢跟著他一起去。
這回不用想歪了,他就是想歪了。
安娜是誰他不知道,但他能從李學武的話里聽出來對方的身份,霍亨索倫的女兒。
而讓一個姑娘的父親親自找過來,甚至在休息室里爭吵的原因還能是什么?
眼前的這位中國年輕人還真是厲害,他們才來東德幾天啊,竟然能闖出如此大的“禍”來。
不過現在看,是福不是禍。
這位李先生能講出晚上要去看望那個安娜,而且霍亨索倫先生可能也在,這說明什么?
東德也有見家長的傳統啊!
如果這么看的話,那他選擇與紅星鋼鐵集團開展長期合作的決定是對的。
真是慶幸,他是同其他負責人一起撞見的這一幕,不用他把話說清楚,大家心里都在猜測。
從談判會議一開始,大家都用別樣的目光打量著這位年輕人,而談判又出奇的順利。
卡爾·布雷希特在德國,在工業界,也稱得上是老狐貍了,他什么看不出來。
這種決定能夠快速達成,大家心里都有一筆賬呢,是都覺得李先生和霍亨索倫家族有關系。
這還有什么好討論的,技術輸出和緊俏物資引進,他們有做錯什么選擇嗎?
與其說他們投資了一個項目,倒不如說他們正在投資一個未來。
霍亨索倫家族啊,多年不倒也是有原因的。
“能夠這么快達成合作協議,我相信是個緣分。”李學武站在李懷德的身邊,看著他親筆簽署合作協議,有隨行人員咔咔地照相,笑著同站起身的卡爾·布雷希特講道:“真希望貴方能來中國走一走,看一看。”
“歡迎你們來紅星鋼鐵集團做客。”
有了李學武的提醒,老李接過話茬,在交換合作協議的時候笑著發出了邀請。
“我相信在不遠的將來,會有這么一天的。”
卡爾·布雷希特同李懷德握了握手,又同李學武握了握手,道:“神秘的中國,優秀的工業。”
“為什么是糖和咖啡?”
劉斌在陪同李懷德和李學武趕去貿易交易會的時候,路上輕聲問了這么一句。
他是全程參與了今天的談判,有些意外秘書長的團隊會準備這么一套方案。
李懷德回頭看了秘書一眼,笑而不語。
“因為要把圣塔雅集團拉進來。”
李學武見劉斌不敢再問老李,把期盼的目光看向了自己,便笑著解釋了一句。
劉斌微微一愣,還是沒想明白,走在兩人的身后輕聲問道:“這有什么意義嗎?”
“你得重新學習一下《矛盾論》了。”
李懷德在走進大廳以前回頭點了點劉斌,這才往展廳里走。
李學武拍了拍劉斌的胳膊,給他解釋道:“我們在這里沒有根基,更沒有合作的優勢。”
“你不能指望他們會按合同辦事,對吧?”
“是這樣,可是——”
劉斌跟著他往里走,知道領導很忙,便抓緊時間問道:“東德同西方國家不會緊張的態度嗎?”
“誰告訴你的?”李學武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桌上的紅酒講道:“你就敢保證貼著摩爾多瓦標簽的紅酒就一定來自經濟合作組織?”
“法國也產紅酒的——”
見劉斌不懂,他捏起紅酒杯晃了晃,看向各展區,想要找合適的目標轉一轉。
劉斌比較栗海洋缺少了一絲靈性,這也注定了他未來一定不如栗海洋。
栗海洋的父親一直在財務科工作,沒少給兒子上正治課,從小開始教,學也能學個樣子出來了。
李懷德不想放栗海洋下去鍛煉,也是沒轍了,再不放人真就耽誤人家前程了,這才放他走的。
可見栗海洋做事有多么周到,腦子跟不上可不行。
不過劉斌也有優點,沉穩謹慎,手腳勤快,不懂的也敢問,他是看出李學武的和善來了。
“不要想的太復雜,這就是一種利益交換,只不過交易中摻雜了一些個人的意圖。”
李學武沒見老李的身影,便帶著劉斌逛了起來,順便給他講一講這個項目的事。
李懷德能放在身邊的秘書,還是值得他關照一二的,對方也會記住他的情。
“您的意思是……”劉斌詫異地問道:“他們想當叛徒?”
“經濟合作,哪來的叛徒——”
李學武沒想到這小子這么直,回頭看了他一眼,好笑地講道:“你沒看資料嗎?東德和西德每年的貿易量是很大的。”
“我知道,但是和法國——”
劉斌疑惑地講道:“我有點想不通,他們之間本可以直接貿易的,對吧?”
“是,沒錯,可惜不行。”
李學武語氣堅定地講道:“首先是東德方面,他們的貿易是受限的,不可能胡來。”
“這么講,如果咱們把這些糖和咖啡放在貿易會上來談,誰會接待咱們?”
“一定是東德的外貿部門,對吧?”
他點了點劉斌,道:“可惜他們給不出咱們想要的價格,更不會下這么大的血本。”
“但東德的工業企業不一樣,就算拿到了這筆訂單,外貿部門也不會給布雷希特他們廠的,因為一個鋼鐵工業企業跟這些貿易不搭邊嘛。”
李學武站住腳步,看著他強調道:“但現在不一樣了,布雷希特他們想打開這個口子,用技術出口來做渠道,就有了可乘之機。”
“只要能達成第一筆訂單,相信接下來就會有源源不斷的交易請求遞過來。”
他果斷地講道:“你看一下現場,東德能拿得出手的輕工業和其他工業產品就知道了。”
劉斌環顧四周,微微皺眉講道:“他們好像缺少了一點……”
“對,缺少必要的生活。”
李學武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一起走,嘴里則講道:“這就是蘇聯控制他們的手段了。”
“工業企業是有一套獨立生存法則的,現在他們被逼的走其他道路,也恰恰證明東德的管理和制度出現了問題。”
“就像……”劉斌突然瞪大了眼睛,滿眼的不敢置信,有些話他不敢說出來。
“不,這里跟咱們不一樣。”
李學武知道他想說什么,耐心地解釋道:“咱們有豐富的資源儲備,有廣袤的土地和縱深。”
“如果僅從經濟發展上來看,咱們具有更廣闊的發展空間和底蘊,不受其他方面控制。”
最后這一句才是關鍵,也是點醒劉斌的關鍵。
“所以咱們要的是技術,布雷希特要的是經濟,圣塔雅集團要的是插東德一腳。”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你看,三方都滿意,何樂而不為呢?”
“您就不怕圣塔雅集團……”劉斌湊近了他輕聲講道:“惹出亂子來?”
“這跟咱們有什么關系?”
李學武瞅了劉斌一眼,道:“咱們只要技術,借一個名義給他們雙方,要說交易,那也是咱們將商品補償貿易給了圣塔雅集團啊。”
“所以這里有任何事,都跟咱們沒關系。”
他手指點了點,講道:“如果你剛剛有仔細觀察,就能看得出對方眼里的貪婪。”
“糖和咖啡只是起點,未來圣塔雅集團能送來什么,那就得看西方想怎么麻痹他們了。”
“艾嗨,這不是火車戰神嘛。”
朱小林瞧見他便走了過來,只是這話里多多少少帶來一些私人恩怨。
罵人真臟啊——
“朱主任,您也在啊。”
李學武全然不懂的模樣裝清純,看著他問道:“您什么時候回來的,昨天沒見您呢。”
“那是啊,聽你的話,我差點沒回來。”
朱小林湊近了,盯著他問道:“李學武,你跟我說實話,勸我們去……你是不是故意的?”
“干啥?來社會那一套啊!”
李懷德這個時候走了過來,打量了朱小林一眼,淡淡地說道:“你也想試試他的身手?”
“沒事,主任,朱主任跟我開玩笑呢。”
李學武笑呵呵地看了老李一眼,又看向朱小林講道:“我們在羅斯托克也是差點栽了跟頭,沒想到那邊的情況會這么的復雜。”
“相信您也聽說了,我們這一趟可不容易。”
“我能相信你的話?”
朱小林打量著他,心里還是有些不忿,但想到李學武的倒霉,怨氣也消了。
不消還能怎么著,他是自愿跳坑的,人家又沒明著說那邊有什么,是他們自己悟到的。
結果還是他貪心,想著撈一把給自己續命,沒想到自己的命差點搭進去。
“不有句話說的好嘛,因禍得福啊。”
李學武笑了笑,看著他問道:“聽說京城化學拿到了羅斯托克的氮肥生產技術和設備。”
“如果你去盧布明也能因禍得福。”
朱小林不耐地瞅了他一眼,哼聲道:“這件事咱們回去以后再算算賬。”
“嗯,可以,沒問題。”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示意了走過來的沙器之講道:“剛好我們在德累斯頓地區拿到了化纖和合成樹脂技術,準備在遼東建廠呢,京城化學感興趣嗎?”
“別以為拿技術給我們就能撫平我們內心受到的創傷。”朱小林臉上的肉跳了跳,目光已經出賣了他,這會兒說話都帶著點燒氣了。
“誰要拿技術給你們了。”
李懷德打量了他一眼,道:“是問問你們有沒有興趣一起合作,別得寸進尺啊。”
“我得寸進尺?”朱小林明顯是感興趣,可又想借著委屈多要一點,這會兒便不要臉了。
京城化學的一把,竟然耍無賴。
“你說,要不是他,我們能困在盧布明這么久,就只拿到了一個氮肥生產技術嗎?”
他指了指李學武,道:“如果我們沒聽他的,去了德累斯頓,這技術是不是就是我們的了?”
“哎呀,你這話說的——”
李懷德好氣又好笑地講道:“你別走了,跟領導說說,你就留在這負責技術引進吧。”
“我們都不跟你搶,看你能談下來多少。”
他轉頭示意了李學武,道:“瞧見沒,朱主任不感興趣,回頭咱們找遼化談,更合適。”
“李懷德,你也忒不仗義了——”朱小林指了指李懷德,又看向李學武,“還有你,拉人擋槍子,就給這么一點好處費?”
“我們倒是還拿到了不銹鋼生產技術。”李學武笑著問道:“怎么?京城化學愿意合作嗎?”
“不是說你們拿到了W50了嗎?”
朱小林挑了挑眉毛,道:“怎么?支持我們搞個汽車制造廠?”
“誰告訴你我們拿到了W50的?”
李學武面色古怪地看著他,道:“您回來以后也沒看簡報嗎?”
“川汽副廠長湯榮軒,你們認識吧,他跟我說的。”朱小林好像意識到什么了,皺眉問道:“怎么?你們沒拿到嗎?他們可都說你們要聯合建廠了。”
“艸——”李學武同老李對視了一眼,就差罵街了。
他經常干這種扯虎皮當大旗的事,沒想到終于有一天被人家給扯了。
“走,找老湯解決一下私人恩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