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剛給你們解決完用車問題嘛?怎么又要車。”
李學武瞅了一眼王亞娟,好笑道:“不能見著啥好的都要吧。”
“好東西當然想要——”
王亞娟心領神會,看向鋼汽廠長呂源深嬌聲道:“是不是呂廠長?”
“呵呵呵——”呂源深只是笑,他怕說錯了話容易丟車。
可王亞娟已經從李學武這里得到了尚方寶劍,哪里會放過他。
“我可不是胡亂要的。”
她微微抬起下巴,目光似有似無地看向呂源深講道:“我們遼東臺正在籌備一檔節目,是要給我們的聽眾普及紅星產品目錄,這第一款產品還沒想好到底是汽車還是飛機呢——”
“得得得——”呂源深哈哈笑著擺手說道:“算我們廠支援集團宣傳工作行了吧,您快饒了我們吧!”
眾人齊聲大笑,鄺玉生笑的最歡樂,指著王亞娟笑話道:“他要不答應你,到時候你就說鋼汽廠長呂源深說了,他們的汽車比飛機跑的還快!”
知道或者不知道這個玩笑的人又都笑了起來。
剛剛附和領導笑聲的隨從人員這次是真的笑了,看向呂廠長的目光里滿是調侃和揶揄。
這不就是威脅和打劫嘛!
可沒人較真,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王亞娟都能聽得出李學武話里的意思,老謀深算的呂源深聽不出來?
再說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王亞娟就差伸手搶了,他還能裝嚴肅?
同在遼東工作,王亞娟也說了會做一期產品介紹宣傳,這就夠了。
什么是成績?
領導和同志們看見的才叫成績,你躲在被窩里造原子彈誰信啊。
遼東臺愿意給鋼汽做一期專訪宣傳,再加上李學武的面子,怎么就不值一臺海獅客車了。
再說了,這臺車又沒有送給外人,左手倒右手,還是集團的資產。
鄺玉生早就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湊趣拿呂源深開玩笑。
老呂這個人比較強勢,也比較各色,李學武來遼東以前那是連董文學都不服的角色。
李學武到底不同于董文學,那股子由內而外的狠勁一般人可受不住。
你說呂源深老謀深算,可架不住李學武太年輕,又身居高位。
那句老話怎么說來著?
胳膊擰不過大腿,李學武在紅星鋼鐵集團就是粗壯有力的大腿。
玩笑有時候也是拉近彼此關系的手段,鄺玉生是李學武的忠實信徒,就差搖旗吶喊了,這誰不知道。
早前是聶副廠長一手提拔起來的,與聶副廠長不對付的李懷德上位,他非但沒有受牽連,甚至在與新的主管生產業務副廠長程開元的對立中穩坐生產管理處負責人的位置,后來集團組織架構變革,更是隨著一眾處長外放,拿到了最好的位置。
你要說沒有高人指點和支持,誰特么信啊,營城徐斯年都沒這個待遇。
投桃報李也好,衷心追隨也罷,在遼東最支持李學武工作的當屬鄺玉生。
李學武這個人做事有章法,做人有原則,真就需要一個緩沖地帶。
現在鄺玉生甘愿為他牽馬墜凳,呂源深也看得出深淺,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
李學武今年幾次帶隊來鋼汽調研,可謂是給足了面子,他要是再不知道做人,那就沒機會做事了。
前段時間能源總公司紀久征下來,很多人都很意外。
意外什么?
意外當時沒人給他說話,反觀銷售總公司莊蒼舒卻能平穩過關。
紀久征還是缺少必要的工作經驗,可能努力夠了,情商卻沒跟上。
集團旗下企業一把手,在集團竟然沒有可靠的關系,這得多危險。
如徐斯年那般驕傲自負的人都要主動跟李學武處好關系,他呂源深算個屁,面對主動伸過來的橄欖枝,他就算再扭捏,也得紅著臉往上爬。
“哎呀,這臺車我們不白要。”王亞娟笑著看了呂源深嗔道:“到時候我跟領導申請,給您做個專訪。”
“瞧瞧,這回值了吧——”
鄺玉生笑著逗了呂源深道:“還不是遼東臺的專訪,總臺的呢。”
“你羨慕啊?你也送臺車好了。”呂源深瞥了他一眼,道:“就怕你們廠不生產這個啊。”
“嘿嘿——”鄺玉生手指點著他好笑道:“你跟我來這套是吧——”
眾人見他們兩個打嘴仗,自然樂得看笑話,但更多的是看李學武。
這會兒秘書長笑著,他們就笑。
“給銷售總公司通個氣。”
李學武坐在海獅的中間座位上,對著下面的呂源深交代道:“國內就不搞新車發布會了,但港城要搞。”
“不僅要搞,還得大搞特搞!”
他點了點呂源深強調道:“告訴國際事業部,不要在宣傳上省錢。”
“把咱們現有的出口車型和非出口車型都拉過去展覽,這叫企業底蘊,也讓那些人瞧瞧咱們的實力。”
“下來我跟莊總聯系。”
呂源深點頭應下,這可是工作,容不得一點馬虎,尤其是秘書長發話了,銷售總公司那邊一定賣力氣。
目前鋼汽也好,鋼飛也罷,集團上下幾乎所有工業企業的產品都依靠海外市場創收盈利。
當然了,軋鋼廠和冶金廠例外,這兩個廠的產品多半是計劃生產訂單,有超出計劃外生產也是優先滿足集團內部供需關系,或者聯合單位。
“坦途和巡洋艦也拉過去嗎?”
剛想到了什么,呂源深輕聲請示道:“這兩款車還沒有定型生產。”
“拉過去,但要拉回來。”
李學武微微瞇起眼睛,看著他強調道:“好東西不怕賣,這兩款車型該展示就得展示,就叫概念車。”
“概念車?”呂源深瞪了瞪眼睛,疑惑地問道:“啥叫概念車?”
“概念車就是定型前還處于設計研發階段的理念車型。”
李學武簡單介紹道:“鋼汽已經走在了全國車企的前列,你們作為鋼汽的管理者,思維模式要跟上,還要注意加強學習啊,落后就要挨打。”
“其實海獅最應該做工具車進行定位銷售。”
在回冶金廠的路上,同李學武在一臺車上的鄺玉生講道:“救護車、押運車、警用車等等,非常合適。”
他雙手交叉著放在小腹前,轉頭對李學武講道:“出口海外更應該注重車型的第一感官和應用分類。”
“嗯,你說的很對。”
李學武點了點頭,說道:“單從這款車的設計和研發思路看,做工具車確實是對的。”
“但你有沒有考慮過環境因素?”他轉頭看向鄺玉生講道:“淮南為橘,淮北為枳,車怎么用還看人。”
“你可能不了解東南亞的汽車應用市場和環境,這種十幾人的小客車不僅僅能用作通勤工具車使用。”
他只講到了這里,沒再往下詳細展開地介紹,懂的都懂嘛。
鄺玉生也是隨口提起,他不是鋼汽的一把,哪里會在意太多這個。
話題很快轉到了冶金工業和軋鋼工業,他提到了今天報紙上提到的攀鋼基地。
“三線建設確實有力度。”
李學武贊嘆道:“攀鋼公司是哪年開始建設的?六五年?”
“嗯,六五年開始建設。”
鄺玉生點點頭介紹道:“鋼鐵基地實際上是從64年下半年開始的。”
有些人可能不理解,為啥中原有現成的鋼鐵廠不發展,偏要跑到川省大山里去建新的鋼鐵廠。
這么說吧,此時我們面臨群敵環伺的局面,連喂不熟的白眼狼都敢跟咱們呲牙。
考慮到鋼鐵工業對國家發展的核心地位,以及東南沿海和北部邊疆地區可能面臨的敵人轟炸威脅,國家決定在川省攀枝花建設新的鋼鐵廠,以分散重要工業基地的風險。
要知道啊,這個地方不是胡亂選的,攀枝花及其周邊地區,包括西昌的米易、會理、會東、德昌、鹽邊、鹽源、冕寧、喜德,蘊藏著豐富的釩鈦磁鐵礦資源。
這一自然優勢,加之攀枝花獨特的地緣條件,使得該地區成為三線建設中的理想選址。
這里靠近山脈,易于分散和隱蔽,完全契合了三線建設的布局原則。
最終,鋼鐵廠的廠址被選定在金沙江北岸的弄弄坪一帶,以確保在潛在戰爭風險下,能夠有效地保障工業基地的安全與穩定。
“那里的釩鈦資源太豐富了。”
鄺玉生微微搖頭感慨道:“說攀枝花是坐落在鐵礦石上的城市也不為過,真不敢想象就地取材對鋼鐵工業是多么幸福的事。”
“鋼城在資源上還是不足。”
李學武也是較為認同他的觀點,微微點頭講道:“攀枝花可不僅僅有鐵礦石,其他礦產資源也很豐富。”
“單說油氣資源就夠撐起一個工業系統了,再加上鋼鐵工業。”
“你應該不知道,六四年立項的時候還從咱們廠調人了呢。”鄺玉生轉頭看向他笑著講道:“當時我還報名了,可惜嫌我太老了。”
“呵呵——”李學武看向他打趣道:“是看你長相太老了?”
“干部有歲數卡著。”
鄺玉生微微搖頭,道:“通知上沒說具體安排,但我聽說了,只要去了那邊基本上原地升半級,還有很多升一級、兩級的。”
“原來你的立場如此不堅定啊。”李學武好笑地調侃他道:“給你芝麻綠豆點好處你就要跟人家走?”
“現在說是芝麻綠豆。”
鄺玉生也是好笑地講道:“當時咱們軋鋼廠算哪個位置上的。”
“京城工業所屬一般重工業企業,要沒有這幾年的折騰,怎么敢說跟人家相比。”
他微微搖頭講道:“就是現在恐怕在規模上也沒法跟他們相比呢。”
“有政策扶持,有戰略意義,怎么比,現在就夠幸運的了。”
李學武回過頭,看向前面講道:“如果不把重工業從京城那個泥潭里挪到鋼城,咱們現在都別想摸著集團化的邊,有說法也是鏡花水月。”
“這一點我就佩服你。”
鄺玉生點了點他,道:“能比大多數人先一步看到企業的危機。”
“那時候我沒想明白,怎么就選擇搬遷了呢,而且是所有重工業。”
他感慨著搖頭講道:“還是京城工業決定重建京一廠我才反應過來,地區對資源的保守態度說不清道不明,可實實在在就有這樣的規則。”
“沒有政策扶持,要想在一個地區站穩腳跟,我想不出有多難。”
鄺玉生看向他講道:“其實當時你也考慮資源大省來著吧?”
“呵呵呵——”李學武笑而不語,這些話現在說還有什么意思。
鄺玉生卻很理解他,微微嘆了一口氣,講道:“要沒有冶金廠早就立足于鋼城,咱們往哪搬都不夠人家生吃活剝的,外鄉人到哪都受欺負啊。”
“其實攀枝花鋼鐵基地也遇到過管理問題,你可能不知道。”
他介紹道:“當時國家調集了全國范圍內的冶金、地質、煤炭、鐵路、機械、交通和城建等領域的專業人員,組成了一支近三萬人的龐大建設隊伍。”
“你想吧,三萬人啊。”
鄺玉生比劃著手指頭強調道:“不是從京城調三萬名職工過來,也不是自己培養的干部和工人,是從全國各地工業企業征調過去的。”
“光是想想這個數字,再想想人員來源情況就夠負責人頭疼的了。”
“三線大會戰打的不就是磨合和協同嘛,共患難還是可以的。”
李學武扭頭看了他講道:“紅星鋼鐵集團還真就缺一次這樣的團結的戰斗,缺一次凝聚人心的會戰。”
“人心最善變,哪是那么容易好凝聚的,現在不是有機會嘛。”
鄺玉生指了指車窗外正在封路施工現場,豎起來的紅旗旁是寫著“紅星鋼鐵集團聯合建筑工程總公司第四工程分公司”的巨大牌子。
天冷了,但土層還沒有上凍,為了爭取在封凍前搶到施工條件,工程四公司早就做好了準備,在開工的一聲令下便開始了土方挖掘作業。
位于紅星工業區的地下防空工程開始建設,總投資超過了500萬元。
這部分工程投入會計入年度匯算指標,也就是說,集團墊付工程款,上級在核銷企業生產利潤的時候會扣除,怎么都是組織的錢,該干就干。
在上面統一下達的指令中還有籌建水泥廠的要求,李學武后來想了想,鋼城并不缺少水泥廠,自己搞建設完全是過度投資,所以就沒搞。
沒搞是沒搞,拿不到工業施工計劃指標,鋼城的水泥廠也沒有“余糧”賣給工業區使用。
就算有庫存也不能賣給工業區。
這怎么辦?沒有水泥地下工程怎么施工,這不是急死人嘛!
魯迅先生曾經說過,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嗎?
水泥廠是不能直接將水泥賣給工業區,可沒說不能用作企業間資源交換啊,這是五個七的指示政策。
水泥廠屬市建筑系統管轄,水泥廠不缺鋼鐵資源,但建筑系統缺啊。
再說了,紅星鋼鐵集團也不止有鋼鐵資源,其他資源也大大地有啊。
最關鍵的一點,冬季施工條件惡劣,東北地區少有水泥使用環境。
也就是說,到明年的四月份,這些水泥廠本應該減產歇業的,現在不用怕生產出來的水泥吸潮變質了。
別的地方缺少水泥使用環境,但工業區的地下工程不缺。
只要往下深挖,地下溫度一定比地上高,至少不會低于零上五度。
零上五度是混凝土正常凝結的最低標準,低于這個溫度就差勁了。
李學武為什么知道的這么清楚,因為最近他不僅僅要學直升機駕駛,還在補習工程建筑等方面的知識。
他知識都快學雜了,以前在集團工作,還跟上官琪學飛行器制造的知識,后來他調到鋼城,上官琪還經常給他寫信,交流學習方面的話題。
李學武不是一個勤學苦問的人,但架不住他所負責的業務太多了。
這么說吧,你但凡對某項主管工作不了解,下面的人就敢糊弄你。
你信不信?
當領導的讀者都知道,你要在業務上說錯一句話,他們能拿你當日本人騙,心里指不定怎么瞧不起你呢。
李學武學這些知識,不求甚解,更不用成為專家,只要能了解核心應用和指標,在講話中體現專業性,震懾住下面那些專業技術人員就行了。
什么人最喜歡騙人?
就是那些掌握核心技術,孤傲的很,真不拿你當人看啊。
李學武湊近鄺玉生這邊朝窗外看了看,嘴角一撇道:“做大了。”
“什么做大了?”鄺玉生皺眉問道:“工程施工超標了?”
他不相信李學武只隨便地看了一眼就知道工程量超標了。
李學武真沒那個能耐,他說的是牌子做大了。
“早特么強調過,三級分支機構對外可以省卻集團公司字樣。”
他不滿地嘀咕了一句,隨后坐穩了身子,給鄺玉生講道:“在今年年初的組織架構變革會議上,李主任就明確講過不要過度強調集團公司。”
聽他這么說,鄺玉生回頭看了一眼,那塊大牌子上的確實多了。
“紅星鋼鐵集團聯合建筑工程總公司第四工程分公司”
按李學武的意思,應該稱:紅星聯合建筑第四工程分公司。
“可能是底氣不足吧。”
鄺玉生呵呵地笑著說道:“到了外面大家都喜歡叫全稱。”
“治的就是他們這個病。”
李學武皺眉強調道:“連對自己都不自信,還提什么工程自信。”
“要不咱們也學學攀枝花鋼鐵基地的施工和管理保準?”
鄺玉生心心念著剛從報紙上獲知的攀枝花鋼鐵基地加速建設的消息,幾句話便要提一句。
“攀鋼在建設之初就采用了嚴格的承報責任制,明確了各方的責任和任務。”
他給李學武介紹道:“攀鋼的鋼鐵供應是由鋼鋼和一冶承擔的。”
“煤炭則則是由遼省阜新礦務局和滇省煤管局負責的。”
“電力需求由華東和華北電管局共同保障,而基建材料則交由唐城水泥廠負責供應。”
“此外,貨用船舶由魔都滬東造船廠打造,木材則由龍江和吉省林業局提供。”
“城市公共設施的建設則由魔都、津門、京城以及川省、滇省和郵電部共同參與組織建設。”
鄺玉生指了指窗外講道:“不說咱們京城,就是遼省前兩年得有多少職工去了滇省支援三線建設。”
“這才叫大工程,質量有保障。”
“你拿攀鋼比啊?”李學武哼笑道:“我要有這么多資源可以調配,您信不信我能從這修條隧道通到亮馬河工業區去?”
鄺玉生也覺得好笑,拍著大腿說道:“你要有這份資源也不用在遼東指揮我們干工作了,早上天了。”
“你特么才上天了呢——”
李學武拍了拍他的膝蓋,道:“跟你說個事啊,建筑工程總公司瞄準邊疆新發現的煤礦了,你到時候可以跟著去看一看。”
“看什么?鋼材供應歸部里統一協調,那么老遠我賣鋼材去?”
鄺玉生疑惑地看著他,問道:“還是你想在那邊建新廠區?”
“建新廠區條件不成熟。”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不過煤礦資源開發必定帶著其他資源的匯集,你想想辦法搞幾個聯合單位。”
“越是這種大工程才有核心技術和力量展現,別落伍了。”
“咱們的技術還怕落伍?”
鄺玉生自信地講道:“再等十年也算全國前排位置,更何況還有技術迭代更新政策呢。”
“你飄了啊,老鄺。”
李學武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膝蓋,道:“聽我的,準沒錯,最近兩年海外的鐵礦石和煤炭進不來了。”
11月4日,李學武正式敲定了鋼城療養院的選址和建設工程計劃。
他在上報給集團的意見中強調了集團職工四季療養的需要和重要性。
職工療養政策算是福利待遇的一種,后世企業牛馬可能沒聽說過這種待遇,其實很早就沒有了。
最有名的就是北戴河了,相當于毛子的克里米亞,李學武是要在鋼城建設屬于紅星鋼鐵集團的“索契”。
為什么這樣說?
因為鋼城也有豐富的溫泉資源,秋冬享受溫泉療養實在是不可多得的體驗,在擁有建設資源的條件下,集團還是要舍得這筆錢的。
當然了,全國工業企業也不止紅星鋼鐵集團一家建設了屬于自己的療養院,只要職工人數足夠需要,有足夠的資本建設,就可以申請開建。
紅星鋼鐵集團已經在津門濱海建了一座度假區,不過那是為了商業準備的,每年都有港城直達客船停靠。
鋼城這一處山區溫泉療養院則是對內服務的。
這里說的對內不是對集團內部,而是原則上對國內服務。
在決定和考察建設療養院之初,李學武就同李懷德等人來千山地區多次考察,甚至還在山上住過幾晚。
到底是直接購買具有產權的歷史古跡,還是開荒新建,李懷德把這個問題留給了來鋼城上任的李學武。
李學武到了鋼城以后根本顧及不到這個工作,別的都忙不過來。
直到業務工作理順了,這才看了辦公室提交上來的考察報告。
其實是李學武沒時間,不是項目組沒時間,就在他忙其他事的時候,項目組已經把基礎工作做好了。
地質勘探、安全考察、項目計劃、工程設計、交通保衛等等。
李學武看到的是一份準備多時的總體方案,所以才能很快敲定下來。
至于說他前幾天去山上那一趟,誰又能判定他只是去玩的呢。
準備悄然離開鋼城的北方工業報記者劉紅梅就是帶著這種不甘走的。
她是在報紙上寫李學武玩物喪志,可沒想到反手就被打了臉。
不過實事求是地講,她還是很佩服李學武為人處世的能力。
她本想悄悄離開,但在招待所前臺退房的時候王亞娟出現在了大廳。
“你是來找我的?”
“不,我是來送你的。”
王亞娟很坦然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微笑著說道:“秘書長今天走不開,特意叮囑我來送您去火車站。”
她示意了門口的高級轎車,微微點頭說道:“車都已經準備好了。”
“這算是對失敗者的憐憫?”劉紅梅目光倔強地看著她問道:“還是作為勝利者的驕傲?”
“您可能誤會了,秘書長從未將您視作對手,所以沒有勝負之分。”
王亞娟早就不是幾年前只會跳舞的小姑娘了,語言犀利又不失禮貌。
她扭頭瞅了一眼司機,于喆便主動接了劉紅梅放在服務臺上的行李。
“謝謝,我可以自己拿。”
劉紅梅想要拒絕,可于喆早先一步拿著她的行李去了門外。
她有些憤然地看向王亞娟,想要說些什么,但還是忍住了。
“替我謝謝李秘書長的好意,這次來鋼城給他添麻煩了。”
這話說的不輕不重,卻也表達了她的不滿,以及言語上的反擊。
王亞娟卻沒甚在意,微笑著抬手示意了門外,道:“我送您。”
劉紅梅看了看她,只好從前臺服務員手里接過自己的證件和找零錢票,邁步向門口走去。
于喆早就為她打開了車門,顯得很是服務周到。
“你是李秘書長的司機吧?”
劉紅梅穿著長款風衣出門后在車門處停下了腳步,她打量著車門外站著的于喆微微點頭,道:“謝謝。”
“您客氣,我應該做的。”
于喆才是真客氣,說完這一句見她低頭上車,這才替她關好了車門。
王亞娟沖著他點點頭,說道:“走吧,去火車站。”
于喆是等她上了后座,這才上了汽車,打著了火向外面開去。
劉紅梅坐在車上一言不發,也不理會身邊坐著的王亞娟,只扭頭看著車窗外冶金廠廠區公路邊的景色。
直到汽車出了冶金廠廠區,路過一處工地時她才回頭問了王亞娟道:“你們集團打算什么時候成立遼東公司,或者東北公司?”
“什么?我沒明白您的意思。”
王亞娟挑了挑眉毛,疑惑地問道:“您是問銷售分公司嗎?”
“是統籌管理遼東工業企業的總公司。”
劉紅梅看了她一眼,見她不是裝傻,解釋一句便又看向了車窗外已經快要完工的辦公大樓。
那座大樓不算很高,只有四層,可占地面積很寬,方方正正的很有氣勢。
“你們李秘書長是有野心的。”她指了指那座辦公樓說道:“瞧這辦公樓建的,多么霸氣。”
“我怎么沒看出來?”
王亞娟真順著她的手勢向外面看了看,隨即皺眉問道:“這樓跟市里的樓有什么差別嗎?”
這話的意思是問劉紅梅你沒見過大樓是咋地,怎么集團干什么都是錯的?
劉紅梅可不是這個意思,嘴角一撇,回頭看向她問道:“你覺得這座辦公樓擺在這個位置像什么?”
“像什么?”王亞娟挑眉問道:“大樓還能像什么。”
“你看那頭微微高出一部分,這邊又稍稍低了一部分。”劉紅梅身子靠后,指給身邊的王亞娟問道:“你看著大樓像不像一座棺材?”
“什么!”王亞娟瞪著眼睛看向她,隨即不敢置信地看向了窗外。
兩人都感覺到汽車有明顯的頓挫感,可能是于喆誤踩了剎車。
這也是王亞娟疑惑的問題,明明是一座再普通不過的辦公樓,愣是被劉紅梅解讀成了棺材。
“劉記者,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還請您慎言。”
她態度嚴肅地看著劉紅梅講道:“我不覺得你來鋼城我們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沒指望您的感謝,也不用如此詆毀我們吧?”
“我這叫詆毀嗎?”劉紅梅看著她挑了挑眉毛,道:“你是沒明白我的意思吧,這棺材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王亞娟微微瞇起眼睛,像是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她是代表李學武,代表集團駐遼東工業領導小組來送劉紅梅的,現在的她就代表了集團的形象,就算對方再怎么失禮她也得保持應有的克制。
可是,對方實在是太過分了。
“呵呵——棺材啊——”
劉紅梅沒太在意她嚴肅的表情,看著窗外即將過去的建筑物,喃喃道:“棺材、棺材,升官發財。”
“恐怕只有你才會這么解讀。”
王亞娟突然覺得好荒謬,又很可笑,這什么跟什么嘛。
“辦公大樓一邊高,一邊低,是為了應對雨雪天氣而設置的斜坡。”
她按照自己的理解解釋道:“東北地區冬季積雪足夠壓垮民房,更何況是樓頂面積更大的辦公樓呢。”
“您戴著有色眼鏡看我們,那我們必然處處都是錯的。”
“你真是這么認為的?”
劉紅梅看向她,淡淡地說道:“那東風再生能源處理廠門口的事怎么解釋,你也是新聞工作者,應該能明白我是在說什么。”
“您想表達什么?”
王亞娟微微瞇起眼睛講道:“處理廠的領導也表過態了,工業區保衛處也對相關人員做出了處理,您還覺得這是一個陰謀?”
“不然呢?這么巧?”
劉紅梅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隨后看向了車窗外正在忙碌的景象。
現代化工程機械參與到了施工現場,道路兩旁被深深地挖開,是要先以明溝作業的方式進行現場挖掘。
“我已經講過了,您戴著有色眼鏡看我們,那我們做什么都是錯的。”
王亞娟微微搖頭,同樣不去看她,而是看著前面說道:“秘書長不想在禮節上有所虧欠,但我覺得他還是太客氣了。”
“他不是客氣,他是在警告我。”劉紅梅看著窗外淡淡地講道:“禮送出境,我再也回不來了。”
“你想多了,秘書長可沒這么說。”王亞娟好笑她只會胡思亂想,微微搖頭說道:“我們歡迎任何人來工業區做客,但前提得是真朋友。”
“其實你也挺會罵人的。”
劉紅梅突然轉頭看向王亞娟說道:“就是沒有你們秘書長罵的臟。”
“我不想解釋了。”王亞娟微微搖頭說道:“甚至一會在送你去車站的時候都不想拿出后備箱他給你準備的土特產了,我真怕你亂想亂寫。”
她毫不客氣地轉頭盯向對方的眼睛,道:“我們秘書長在他的《犯罪心理學》中提到了一種心理疾病,叫做被迫害妄想癥,您真應該好好讀一讀他的這本書,或許對您有幫助。”
“呵呵——”劉紅梅被她氣笑了,扭頭看向前方說道:“你覺得我有精神疾病,或者心理疾病?”
“如果我真的有病,又怎么會來鋼城,還值得你們秘書長如此苦心孤詣地算計我。”
“不過我也不算白來。”
她轉頭看向王亞娟講道:“能讓李秘書長如此對待,我也算值了。”
“你真是這么覺得的?”
王亞娟好笑地看著她說道:“其實從始至終秘書長都沒太在意你的到來,以及你在報紙上的那些言論。”
“你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說的嗎?”她也不等對方思考和回答,直白地講道:“他跟我說了一句伏爾泰的名言:我不同意你話里的每一個字,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
“他告訴我,新聞人需要獨立,也需要膽量,更需要說話的權利。”
王亞娟微微瞇起眼睛,言語堅定地講道:“我敢用我的人格跟你保證,秘書長從未下達過任何對你不利的指令,更從未要求我們阻礙過你的調查。”
“他倒是講過,你的到來對集團來講,對鋼城工業區不算是壞事。”
“他真的這么說?”劉紅梅好笑地反問道:“你該不會是被他洗腦了吧?”
“你親身體會到了,不用我說。”王亞娟淡淡地講道:“連你去工廠調查他都沒阻止,為什么會在非集團企業阻止你?你覺得可能嗎?”
“不要把所有的問題都歸咎于問題本身,也應該看看自己是不是問題的根源。”
她毫不客氣地講道:“那位司機同志我也去見過,他對于自己的所作所為也很后悔,想要跟你當面道歉。”
“不過充分考量過后,是保衛處沒答應他的請求,因為這與事件處理的本身意義相違背。”
王亞娟微微歪著腦袋看向她強調道:“如果不是你記著的身份,如果不是秘書長開口,保衛處絕對不會這么輕易放你離開的,這是我說的。”
“按照集團保衛工作管理條例,任何參與沖突的一方都應該主動接受調查和處理,在產生結論前應配合保衛部門,不能擅自離開規定區域。”
她聳了聳肩膀,道:“現在是秘書長的汽車送你去火車站,也就相當于是秘書長在為你做了擔保。”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至于被如此的區別對待。”
“你永遠都不會懂的。”
劉紅梅轉頭看向車窗外,已經快要到火車站了,“不懂也是好事。”
“呵呵——”王亞娟突然冷笑道:“真搞不懂你們這些所謂的大報記者,到底是故弄玄虛,還是真有什么難言之隱,說話如此云遮霧繞。”
“呵呵,就當我是故弄玄虛吧,不過還是要謝謝你能來送我。”
當汽車停在了廣場上,劉紅梅看向身邊的王亞娟說道:“也請你再次替我謝謝李秘書長,這一次是他贏了,祝愿他以后都能贏。”
說完,也不等王亞娟再說什么,下車后接了于喆遞給她的行李包,也沒拿那份李學武準備的干果禮盒,轉身上了臺階,往候車大廳走去。
于喆拎著手里的禮盒,不知所措地看了看那道蕭索的身影,又看了看從車上下來的王臺長。
“王臺長,這個……”
“帶回去吧。”王亞娟看著遠去的背影,淡淡地說道:“既然人家不領情,咱們也就別自作多情了。”
于喆一路上聽兩人的對話腦子都快成漿糊了,沒想到這會兒王臺長講話也有了那位劉記者的尖酸刻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