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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8章 下輩子我還要做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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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武快進來,快進來。”

  譚雅麗初還驚訝,可隨即便反應了過來,笑著對站在門口的李學武招手,讓他快進屋。

  見他進來時手里還拎著一袋大米、一袋白面,嘴里還笑著客氣,“家里啥都不缺呢。”

  “我的心意,也省的您爬樓梯買這些個了。”

  李學武倒是不客氣,將大米白面直接送去了廚房,還貼心地存在了不易受潮的地方。

  “往后您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盡管給我打電話,我要是不在家,您就給于麗打招呼。”

  他拍了拍手上的面粉灰,站起身仔細地叮囑道“寒冬臘月的,千萬別逞能,三樓可不是開玩笑的。”

  “曉得你細心,可也沒有這么辛苦的。”

  丈母娘看女婿,譚雅麗對李學武是一萬個滿意,嘴里哪舍得討嫌一句。

  這會兒趕緊從茶柜上翻了茶杯下來,只問他想要喝什么茶,家里是不缺茶葉的。

  李學武跟丈母娘可實在,走到茶柜旁作勢挑了一盒出來,由著對方幫忙泡了。

  “婁叔沒在家嗎”

  被丈母娘讓在了沙發上,李學武打量了一眼客廳里的環境,問道“出去了”

  “我讓他去服務部轉一轉,認認門,也采買點日常用的,就算是溜達了。”

  譚雅麗端了茶水過來,很是熱情地擺在了李學武的手邊,眼里全是親近。

  李學武客氣著接了茶杯,點頭說道“多穿點,日頭足就該多出去轉轉,這院里環境還行。”

  “夠好的了,還要啥啊。”

  譚雅麗雙手攏在小腹前,就坐在了單人沙發上,抬手示意了茶幾上的水果請姑爺別客氣。

  “要我說啊,就我們三口人,正適合住面積小一點的房子,不然收拾起來都累得慌。”

  她雖是姨太太出身,可也不是從小做家務的,民國的姨太太不是有手藝就是有顏色。

  譚雅麗可不是一般的姨太太,當初婁家也是京城的豪富,能給婁鈺做小,也得有一定身份。

  她自己當然不會同李學武說這些個,是婁曉娥曾經提過一嘴,說母親是譚家菜的傳人。

  要李學武說,這吃食上再精細,也得看個人口味和興趣,沒有十全十美的。

  所以別把廚子捧得太高,但專業的只比業余的強,有傳承的味道把握更好。

  丈母娘現在看顏色不顯,是歲數給這跟著呢。足四十多歲的人了,年輕時再艷麗,現在又能留下幾分。

  不過說顏色不顯,那也是相對的,丈母娘可是有手藝的,拿捏的是丈人的胃。

  她說嫌屋子太大,收拾起來麻煩,一半是說給李學武聽的,一半是真心實意。

  早前自有丫鬟婆子收拾這些,她又能經手多少,現在哪有那個條件,有錢都不行啊。

  從安排婁庭到聯合學校上學,到買下這一百多平的房屋,再到裝修和家具安排,李學武可謂是一條龍服務到底,全沒用老兩口操心。

  婁鈺現在也是服氣,待李學武雖然親近不起來,可也是關心惦記著。

  他也知道,自己的歲數不一定耗得過大勢,閨女倒是無所謂了,這長孫的前程備不住要落在他姑父的身上,所以哪里會想的不通透。

  “大一點好,婁叔也好有個看書的地方。”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婁庭也是大了,總要有自己的房間,您在廚房也能施展得開。”

  當初選房子的時候他并沒有同老兩口商量,只說了一切都會安排妥當,只等搬家就是了。

  雖然嘴上沒有叫丈人,但婁姐在的時候他也是叫了媽的,照顧自然是要到位的。

  這處房產連同冉秋葉和周亞梅的兩處,都是竇耀祖安排人收拾的,左杰盯了一個月。

  裝修規格和圖紙都是李學武親自過目的,竇耀祖的人負責裝修,左杰負責家具和電器的選配。

  一個月的時間,連帶著散散味,這個時候也沒用油漆的地方,倒是不虞有甲醛中毒的危險。

  要說標準,這三處房屋的裝修標準屬實不低,別人家的地板是原裝水泥,這三處都用了瓷磚,看起來都新鮮時髦。

  譚雅麗感激他的費心,說起話來,嘴上盡是關心和親近,兩人倒是說了會子閑話。

  直到門口傳來動靜,開門進來的正是去服務部溜達的婁鈺和婁庭爺孫兩個。

  “老爺,學武來了。”

  譚雅麗聽見動靜早就起身去門口候著了,見爺倆進屋,嘴上提醒著,手上也幫著忙。

  看樣子爺倆沒少逛,手里拎了一大堆東西,吃的用的都有,婁庭手里還攥著一只糖葫蘆。

  “嗯,幾時到的”

  婁鈺換了拖鞋進門,面色和煦地同李學武打了招呼,見他起身,擺手示意他不用客氣。

  隨爺爺一起進門的婁庭見那疤瘌臉又來了,只覺得嘴里的糖葫蘆也不甜了,苦了吧唧的。

  “怎么不叫人”譚雅麗輕聲提醒孫子道“上次怎么教給你的”

  “姑叔叔好。”憋了半天,被爺爺眼神催著,他這才喊了一句。

  只是不知道心里別扭,還是嘴上扭捏,竟是叫了個姑叔叔,也不知道怎么論讀賃的。

  李學武卻沒有慣著他的含糊,認真地看了他強調道“叫叔叔也好,叫姑父也罷,我又不是吃小孩的土匪。你可是小小子,再如大姑娘這般矯揉造作,我可要教訓你了。”

  “你姑父的話聽見了嗎”

  譚雅麗推了孫子一把,帶著他往沙發這邊坐了,嘴里則糾正了他的稱呼。

  既然李學武承認他這個大侄子,老兩口心里只有熨帖的份,哪里會惱他的多事。

  左右李學武一年也來不了幾回,工作是那么忙,就算是當面叫了,又哪里會惹了閑話麻煩。

  婁庭抬起頭看了爺爺一眼,方確定這疤瘌臉就是港城姑姑的男人。

  十幾歲的他這會兒想起一句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雖然當年他只有十歲,什么都不懂,可還是記得父親多次罵過姑姑的。

  而影影綽綽的,母親的離家出走,以及自己家破人亡也跟姑姑有關系。

  就是從港城來內地,也是姑姑從大街上把他從人販子手里買了回來,隨意丟給祖父祖母。

  要說他對姑姑的印象,現下里沒有怨恨,因為他還不懂,但卻是有濃濃的恐懼感。

  對于當初見面便要嚇唬他,這會兒奶奶又讓他叫姑父的男人,婁庭心里也是更畏懼。

他說他自己不是土匪,不吃小孩,那他臉上的疤痕是哪來的這么高,這么壯,這么兇,不是土匪還能是善人騙小孩嗎  那也忒欺負人了。

  婁庭囔囔的表情并沒有得到李學武更多的注意,婁鈺回來,兩人又聊了會家常。

  本來譚雅麗是要留姑爺吃午飯的,可李學武硬要走,說是還得走幾家關系。

  老兩口守著孫子過日子,已經很久沒有走動關系了,也不知道京城的關系都怎么樣了。

  就是搬來了這邊,左右鄰居都不認識,更何況是這大院里的人,他們也不知李學武說的是真是假。

  不過真假并不重要,李學武來看他們已經是盡心盡力了,兩人都知道他忙呢。

  越是休班,越是繁忙。

  “大家子弟,不能這般小氣。”

  待送走了李學武,婁鈺回身帶著孫子來到沙發這邊,仔細地教育了起來。

  婁庭剛覺得舒坦,很是松了一口氣,沒想到爺爺又嚴肅了表情,便為難地站起來聽了。

  “就算你畏懼和記恨他嚇唬你,可你也得想想,他可曾動你一根手指頭。”

  婁鈺自然是望孫成龍的,婁家可是京城大戶,他不愿意三代而熄,養出個小家子氣來。

  “我跟你說過了,他不是壞人,對咱們家是真的用心和照顧,往后你也多客氣客氣。”

  “爺爺”婁庭抿著嘴角,目光里有些倔強地問道“他為什么在京城”

  這話問的,倒不如直接問他姑姑為何在港城,說起來還不是家族的隱秘,他的糊涂嘛。

  譚雅麗不愿意愛人再回憶過去那些糟心事,便走過來勸了孫子“讓你叫他姑父,是讓你知道他為何照顧咱們,去了外頭就叫叔叔吧。”

  婁庭有些不解地看了三奶奶一眼,這不是他的親奶奶,卻比他親奶奶更愛護他。

  “只管照我說的做,準沒錯。”譚雅麗笑著點了點他的鼻子,“你要記得,你是婁家的未來,是頂門立戶的男子漢,萬萬不能讓人笑話。”

  “那他姑父笑話我了是了”婁庭想到這里不由得低下了頭,呢喃道“剛剛他說我不是小小子,是小丫頭。”

  “他是嫌你太拘謹了,厭你畏懼他。”

  譚雅麗的勸說自然比婁鈺更柔和,也更容易被婁庭接受。

  “你能來城里上學,能有現在這般衣食無憂的生活,說起來真要感謝你姑父呢。”

  她這么嘮叨著,目光卻是看向了坐在斜對面的愛人,就是不知道老頭子有沒有后悔。

  當初姑爺計劃的可不是現在這樣,他是要留在羊城同閨女對接,做“前線總指揮”呢。

  現下里現下里還有什么好說的,成王敗寇,愿賭服輸,守好本分過日子吧。

  真要再敢有其他的心思,姑爺看起來也不是善與的,怕是要惱火,做出什么絕情的事來。

至于說有多絕情  從婁家出來,李學武沒急著給聶小光打電話叫車,而是溜達著往前走。

  今天這大院里屬實忙,廠里上班的工人很怕耽誤了工作,都等著周末搬家呢,只有婁鈺這樣的“閑人”才能提前搬進樓房,避開這喧鬧。

  有卡車和三輪車進進出出也就算了,這會兒竟然還有馬車在樓門前晃過。

  李學武還真留心打量了一眼,那還是輛四輪馬車,中不中,洋不洋的。

  你還真別較真,這四輪馬車中國古代就有了,只是沒有歐洲那般應用的多。

  不過看眼前駛過的馬車,倒是有股子洋味,車框架上竟是還有鐵藝纏枝裝飾。

  這種把金鏈子戴外面的工藝絕對是洋的,國人講究中庸得體,哪里會有騷包給馬車繡花。

  李學武之所以多看了幾眼,是因為大姥也有臺馬車,大青馬還養在西院。

  沿著住宅樓之間的甬路溜達著,像是看西洋景似的,左顧右盼的。

  只是這園區里正值寒冬,哪里有西洋景可看,吵架逗悶子的倒是有不少。

  工人新村的生活環境就算是放在后世也能拿得出手,只看著園區里的設計便知道了。

  這還真不是法國設計師團隊的手筆,園林和水系的規劃圖來自于古建筑研究院。

  這名字聽起來并不陌生,東方三一建筑合作社的分支機構,以古典傳統設計為主。

  要說園子,老外哪有國人的思維和想象力,看近現代景觀園林,還得說中國。

  工人新村雖然做不到一步一景,但樓前樓后的綠植區域設計也沒有重樣的。

  “您怎么來了”

  冉秋葉剛收拾完屋子,便聽見有人敲門,她還詫異著,自己沒有朋友約來訪啊。

  打開門卻瞧見是李學武站在門口,語氣里的驚訝不足以掩飾目光里的驚喜。

  “來看看你,祝賀你喬遷之喜。”

  李學武將兩兜子水果遞了過去,就在玄關處換了拖鞋,同冉秋葉一起進了客廳。

  同婁家的裝修風格不同,這一處更顯年輕活潑,但卻并不跳脫。

  “我也是剛剛收拾完,累了一腦門子汗。”

  對于他的突然到來,冉秋葉是真的高興,一邊泡了茶,一邊招呼了他。

  “從昨天下班開始收拾到現在,昨晚我就睡了不到三個點兒。”

  “房子就在這,又不會跑,那么著急干什么”

  李學武接了茶杯并沒有喝的欲望,因為在婁家已經用過了。

  他擺了擺手,示意冉秋葉坐下說話,嘴里好笑地揶揄道“不是說好了慢慢收拾的嘛。”

  “這活兒一干起來就撒不開手了,越干越有勁兒。”

  冉秋葉來聯合學校工作了一年半,環境的改善以及工作上的進步讓她性格開朗了不少。

  同李學武開了句玩笑,坐是沒坐的,她示意了衛生間的方向說道“我去洗洗,你先坐。”

  還別說,雖然這年月門窗漏風是在所難免的,可屋里一點都不冷。

  就是進來的時候,走廊里都不覺得冷,是這暖氣開的足,他在婁家喝茶都是一身汗。

  裝修風格年輕,家具顏色配比,以及家用電器的配置也顯得活潑。

  尤其是辦公桌上那盆君子蘭小碎花開的正艷,一大團一大團的,在這冬日里分外喜人。

  “是不是無聊了,要不要看電視”

  冉秋葉拿著毛巾從衛生間里出來,見他只是默默地坐著,便有些不好意思。

  他好不容易來一趟,自己卻只顧著自己舒坦了,都忘了招呼他。

  “不用那么麻煩,我又不喜歡看那個。”

  李學武擺了擺手,招呼她坐下休息一會。

  看著滿客廳的書柜,他又問道“老房子里的書柜和書都搬過來了”

  “我怕有人進去糟踐了。”

  冉秋葉坐在了他身邊,一張三人位的沙發坐他們兩人綽綽有余,可身子卻緊挨著。

  她又不是什么大姑娘,情人來家里,她有什么好害臊的。

  真要故作矜持,扭扭捏捏,攏共也待不了多久的他想必也會煩了,厭惡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感情留在心中,該辦事辦事,不能因為談情說愛把正事耽誤了。

  魯迅曾說過,小別勝新婚啊。

  平日里在學校做管理,當校長的她表現不出小鳥依人,欲拒還迎的姿態,有的只是坦然。

  “這里住著還算舒心”

  李學武見她坐過來,便將手放在了她的腿上,目光里更多的是關切。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用得著你如此操心。”冉秋葉幫他整理了襯衫的領子,含情脈脈地說道“別擔心我,我能照顧好我自己。”

  “就算沒有這一處,只要有你在我心里,我住在哪里都舒心,都歡喜。”

  “天寒地凍的,不忍你騎車子來回。”

  李學武見她如此表白,笑著拉了她的手摩挲著,“萬一摔一跤,可不是鬧著玩的。”

  “你安排我住在這,我心里開心呢。”

  冉秋葉并沒有矯情,順著他的意依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臉上盡是溫順和柔情。

  “我也是有指望的,只盼你身體健健康康,工作順心如意”

  柔情都給了恩義,甜蜜就在心里,冉秋葉被他抱在懷里沒有一絲抗拒,只輕聲說句去房里。

  這一處是李學武買給她的,算是對兩人交往的一個交代,也是一種負責任的態度。

再要其他  冉秋葉不是一個貪得無厭的人,有著學識和自信,可她從未想過要做管理。

  還是李學武要她站出來,勉勵她去嘗試新的工作和挑戰,這才有了初中部校長冉秋葉。

  她可懶了,懶得跟人爭執,懶得去想以后,更懶得逼迫自己有所成就。

  他雖然來看自己的次數少,可一直把她放在心里,這不就足夠了嘛。

  十次不抵一次,倒不如一次抵十次呢。

  經歷了生死磨難,她倒是豁達了,看開了,什么日子不是過呢。

  有的人過日子就非要跟自己過不去,想不開,所以日子越過越擰巴。

  今天大家都搬家上新樓,自然也有韓露的一份,她叭叭地叫了聶小光過來幫忙。

  昨天還說要考慮考慮的,晚上便給她回了消息,是要在一起試一試呢。

試什么婚前體檢嗎  她現在身子還虛弱著,禁不起胡鬧,可沒有能力試出那小子能力如何。

換做是對方,難道還要試試她的技術不成  “你什么時候把東西搬過來”

  看聶小光在屋里轉悠著,眼里還真有活的樣子,坐在餐椅上的韓露突然問了一句。

  “我什么東西”

  聶小光從主臥探出頭來,看了她問道“剛沒聽清,你說啥”

  “我說你,”韓露看著他重復了一遍,“啥時候把你那些東西搬過來。”

  “這你得容我想想。”

  聶小光倒是真停下了手里的動作,認真地想了起來,這樣子可氣了韓露一個白眼。

  “怎么,這種事還要細想”

  “當然,不細想我怎么知道我還有什么東西值得搬過來的。”

  聶小光的回答總是撞人肺管子,恨不得把她撞背過氣去。

  韓露斜瞥了他,問道“你是故意逗我呢,還是覺得自己很幽默啊”

  “我逗你干什么。”聶小光胳膊撐在墻上,認真辯白道“從家里出來時我就帶了一包行李,其他的不是我媽帶走了,就是扔了。”

  “你們家原來那房子呢”韓露皺眉問道“你爸原來可是副廠長啊。”

  “副廠長怎么了”聶小光沒趣地低下頭繼續忙著手里的活,嘴里不耐煩地回道“我們家住的是廠里的房子,我爸沒了自然要收回去。”

  “哪有這樣的道理。”

  自覺得虧了,韓露便有些可惜,嘀咕道“總得要顧及一下老同志的顏面吧。”

  “我爸死的時候還是勞動改造的身份,哪有什么顏面可講。”

  聶小光卻坦然地講道“就算是后事和我今天的體面也是秘書長給的,跟我爸沒有關系。”

  “你倒是忠心耿耿”

  韓露撇了撇嘴角,咬了一口手里的蘋果,道“他的狠厲和算計你還不知道呢吧”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聶小光擦完了主臥室,走出來折疊著手里的抹布,隨意地說道“我就知道他對我仁義。”

  “再有,就算他狠厲和算計,那也是事出有因的,不然他也不會是集團的秘書長了。”

  韓露只覺得乏味,想起滑冰場那一次的遭遇,她真不知李學武有什么魅力,能讓聶小光這樣的混小子死心塌地信服他。

  既然決定要做夫妻,韓露犯不上跟他咯嘰,越過這個話題,示意了門口的垃圾。

  “出去的時候穿件衣服,小心著涼了。”

  她站起身,抻了抻肩膀上的棉襖,腳步有些緩慢地去了主臥。

  流孩子可不是開玩笑的,真是鬼門關里走一遭,況且她肚子里的那個還是大月份的。

  就算是上手術臺那天,醫生都還在問她,是不是考慮把孩子生下來。

  那么大個,可是個生命了。

  可惜了,她這做媽的沒有那個福分,孩子就算是來到世上也是遭罪的,還是算了吧。

  況且老李已經講清楚了,條件隨便她開,唯一的要求就是她要懂得身份和分寸。

什么分寸,韓露當時恨不得啐一口老李,銀樣镴槍頭也敢提醒她注意分寸  早前她只看到周苗苗得了勢,還以為老李如何風流,真輪到她了,卻只覺得惡心。

  不過老李也有倔強的時候,真被她眼神刺的厲害了,也會喝一口救命的藥酒。

  那藥酒真是神奇,竟能讓老李瞬間變成大李,精神百倍,活力十足。

  不過治標不治本,老李惜命,一個月也就敢用那么一回,他怕死在好色的不歸路上。

  到如今,她也吃了周苗苗的苦,到底走上了她蹚出來的這條路。

  只是心里始終覺得虧了。

  一方面是聶小光到底不如周坦有文化,有能力;另一方面是她自己,到底是失去了做母親的機會。

  每次想到這兒的時候,她的心都會揪揪著,想要哭,可眼淚早就哭干了。

她是不敢叨咕自己自作孽,不可活的,可事實不就是如此  樓下,聽見收垃圾的車過來,聶小光套了件棉襖,便拎著手里的鐵皮桶往外走了。

  兩大桶垃圾,他已經不記得這是今天第幾次下樓倒垃圾了,一個人收拾屋子可累的慌。

  倒是要感念領導照顧他,雖然周日要用車,可也允了他過來幫忙。

  樓下,勞服公司的垃圾清運車正在作業,他也是緊走了幾步,省的給人家添麻煩。

  “呦,聶司機,您也住這里啊。”

  聽見有人同自己打招呼,聶小光回頭一看,卻是技術處設計科的副科長周坦。

  這位也算是廠里的知名人物了,同現在的他一樣,兩人算是難兄難弟。

  而周坦對他的稱呼并不是調侃,也不是瞧不起,只是這個時候的普遍稱呼罷了。

  開火車的司機叫大車,比如李學武曾經遇到過的那位韓大車,傻柱也有人叫他何廚師。

  姓名帶上崗位很正常,算是這個年代的特征,劉寶瑞早前還被鄰居稱呼劉相聲呢。

  “周科長,您也住這真是巧了。”

  聶小光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不過也沒耽誤手里的動作,桶里的垃圾倒進了大垃圾桶。

  見周坦過來,他還主動幫了對方。

  “謝謝啊,沒想到咱們還是鄰居。”

  周坦倒是很客氣,笑著問道“您住哪一層啊以前我怎么沒見過您呢”

  “您以前沒見過我是對的,因為我以前可不知道我要住在這。”

  聶小光倒是沒在意,笑著拿自己打嚓。

  他收拾好了垃圾桶,在周坦錯愕的表情中指了指三樓,解釋道“韓露住在這,三零一。”

  “是啊,這這也太巧了。”

  周坦是真有些沒回過神來,直到聶小光幫他把垃圾桶收拾好了,遞給他的時候。

  “那咱們以后要多多接觸了。”他笑了,道“都是年輕人,你可別拘束。”

  “嗨,只要您別嫌我沒身份就成啊。”

  聶小光給李學武當司機可不白當,本事沒少學,性格上更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以前的傻勁愣勁兒或許還有,不過不會輕易用了,較勁也是跟他自己較勁。

  “這話怎么說的,大家不都是同志嘛。

  看樣子周坦是愿意同他交往的,兩人說笑著往單元門里走了,相處的很是和諧。

  收垃圾的那位都看了個眼迷糊,不知廠里兩位最綠的年輕人是怎么聊到一起的。

  待回到三樓,聶小光還在門口同周坦客氣著道了別,約好了有時間一起出去玩。

  “誰啊跟誰說話呢”

  韓露的聲音從主臥室里傳了出來,是剛剛聽見他在門口的說話聲了。

  聶小光先是放好了垃圾桶,又走到衛生間洗了手,這才來到主臥室門口說道“周坦。”

  “沒想到他也住在這個單位,就在樓上。”

  他嘴角微微翹起,略帶戲謔的表情說道“這可真是巧兒她媽給巧兒開門,巧到家了。”

  “你什么意思很好笑嗎”

韓露發誓,她真不知道這件事,要是知道周苗苗就住在自己樓上,她還能選擇住在這  聽聶小光的言語她已經是慪的夠嗆,再見他那事不關己,只看熱鬧的表情,徹底忍不住了。

  聶小光卻沒有畏懼她的怒火,直勾勾地盯著她講道“好笑不好笑不是我說了算的,我說不好笑,你就能躲過別人的笑了嗎”

  “你什么意思說清楚”

  韓露不顧身子虛弱,從床上站起身,恨不得撕了聶小光那張嘴。

  聶小光真沒拿她當回事,就這么大大咧咧地講道“這世上哪有什么巧合,多半是人家故意如此,等著看你們的熱鬧呢。”

  已經走過來要動手的韓露也愣住了,眉頭豎起,怒火卻是從聶小光的身上轉移了。

  她回想起來,當初拿房子的時候也不是她去的,是李懷德的秘書栗海洋把鑰匙送過來的。

  經手的人太多了,她真說不好是房屋管理處的人做了手腳,還是栗海洋膽大包天。

  不過韓露也不是完全沒腦子的,這會兒她已經知道,她要去房管處鬧,或者同周苗苗鬧,都會成為這樓里的笑話,機關乃至是集團的笑話。

  可一口氣憋在心里,眼睛像是要冒火一般。

  “你也不至于幸災樂禍到如此地步,咱們要組建家庭,你又當我是什么”

  怒火沒有轉移,只是變了味道。

  聶小光倒是坦然,轉過身去收拾了自己的棉衣,面對韓露陰翳的目光頭也不回地說道“你當我是什么,我就當你是什么。”

  說完,竟也不顧韓露,一個人出門去了,心情大好,可沒有心疼韓露的感同身受。

  少年人多是薄情漢。

  這句話不是魯迅先生說的,因為先生沒遭遇過情人的背叛和厭棄,他說不出這樣的話。

  韓露在家里會不會哭,本就虛弱的身體會不會雪上加霜,聶小光一點都不在乎。

  她當自己是阿貓阿狗,自己就當她是傻子玩偶,這世上哪有真情啊,不過是互相詐騙罷了。

  “正巧,我攔了你的車”

  秦淮茹有些急,見車后座坐著的是李學武,話只說了一句便要上車。

聶小光氣的差點把槍掏出來給她一下子,攔車就夠罪過的,現在還想搭便車  李學武卻瞧出了她的著急,主動推開了對面的車門子,示意她坐后面。

  “京茹生產了,麻煩送我去醫院。”

  剛剛被司機瞪了一眼,秦淮茹也知道剛才自己冒失了,沒顧及這車是小車。

  當接到樓下電話通知時她就有些傻眼,急匆匆地跑出來,也沒注意這是啥車。

  上了車了,她摸著胸口道萬幸,是李學武的車,萬一是其他人的,怕不是拿她當瘋子。

  “聯合醫院嗎怎么如此急”

  李學武看了她一眼,伸手拍了拍聶小光的靠背,示意他開車。

  “月份早就足了,可就是沒動靜。”

  見車往前開,秦淮茹也是松了一口氣,解釋道“原本打算去看她的,可因為搬家耽誤了。”

  “我記得她預產期,就算今天白天不過去,晚上我也要去醫院轉一圈的。誰想到”

  她本是當姐姐的,姐妹兩個同在城里,不互相惦記著,還能指望了誰去。

  秦京茹是頭一胎,雖然家里有老太太照看著,可畢竟沒有信心。

  同韓建昆她又講不來,只能跟她姐姐訴說。

  以前她要在李學武家里上班,哪有空串門子,就是大院也很少回的。

  是這下半年,打她懷孕了以后,胎位穩了,便時常往大院來一遭。

  姐妹兩個的感情如初,各自組建家庭以后更是感慨京城居,大不易,要互相支持才是。

這妹妹生孩子,她要是不在場,九十九拜都跪下了,就差這一拜了  “她身體好,營養足,你怕什么。”

  李學武不會安慰人的,只會說,“再說了,又不是在家里生,醫院什么情況處理不了。”

  “建昆話里著急呢,我就怕出問題嘛。”

  秦淮茹也不敢跟他爭辯,只講了韓建昆在電話里提到的緊急。

  李學武卻微微搖頭,道“甭聽他的,秦京茹的小事他一向當大事來辦的,多半是夸張。”

  這話卻是安慰了,畢竟如何緊急,電話里可說不清楚。

  見他這么說,又是一副篤定的模樣,秦淮茹緊張的心也放松了一些。

  “都怪我,晚一周搬家也不差啥。”她埋怨著自己,道“怎么就趕在一起了呢。”

  “你下周搬她下周生呢”

  李學武好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講道“你要是能算得準,也幫我算算哪天得大自在。”

  “你兜我呢還大自在。”秦淮茹被他的話逗笑了,嗔道“我不信您有自在的那一天。”

  “是了,還是你看的準。”

  李學武長出了口氣,目光從車窗外收了回來,看向她問道“家里搬完了”

  “搬完了,正收拾呢。”

  秦淮茹點點頭,講道“其實早應該搬完了,是我婆婆這個舍不得,那個不愿丟的。”

  “家里本來就不大,哪里塞得下那么多東西啊,實在沒用的我都撇了。”

  “誰沒挨過餓啊”

  李學武笑了笑,沒聽她的抱怨,問道“怎么沒想著買個大一點的呢,你缺錢啊”

  “誰不缺錢啊”秦淮茹轉過頭翻了翻白眼,道“沒聽說誰家把老本掏出來買房子的,夠住就行了唄。”

  兩人閑話幾句,車已經到了聯合醫院樓下,秦淮茹不等車停穩便跳了下去,沖進了大廳。

  “又不是她生孩子,她著什么急啊”

  聶小光被她嚇了一跳,在車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李學武卻是沒在意,從兜里掏出五塊錢遞給他,讓他去買一些水果和營養品。

  這里還是亮馬河生態工業區,集團銷售總公司所屬內部供銷服務部并不難找,醫院里就有。

  不知道也就算了,事后再補就是,都已經趕上了,他又怎么好視之不見。

  秦京茹兩口子也算是實在人,這份禮是少不得的。

  當然了,他是不會上去的。

秦京茹生了還好說,他帶著禮物上去算是應景,要是沒生呢這醫院可是集團的醫院,閑話也不少,知道秦京茹在他家里做過保姆,萬一傳出點啥來呢  他倒不是虛偽,只是不想給韓建昆臉上難看,這男人在女人事情上哪有大度的。

  即便韓建昆自己心里明白,可面對流言蜚語也會添堵,倒不如讓聶小光上去算了。

  司機本就是跑腿的命,二十多分鐘以后,聶小光吭哧吭哧地跑回來,上車便來了句“下輩子我還要做男人。”

  “你這是打哪兒撿回來的感悟”

  李學武正看著手里的資料,聽他如此說,好笑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聶小光打著了車,邊打方向盤邊說道“您是沒見著婦產科門口的嚎叫聲啊,嘖嘖。”

  他這么解釋著還微微搖頭感慨,“都說生孩子如過鬼門關,我以前還只當是夸張了的。”

  “就為了這”李學武鼻孔里輕哼一聲,道“你只道自己不疼了,就不想要孩子了”

  這話卻是在提點聶小光了,想要兒女雙全,就得有個人去闖鬼門關。

  他珍惜自己不舍得去,那就得倍加珍惜愛人,懂得感恩,也要感母親生養之恩。

結果呢  聶小光沉默了好一會,不知道怎么想的,鐺啷來了一句“我倒是省心了,以后不會有孩子了。”

  坐在后面的李學武被他氣笑了,要不是看在他開車的份上,真想給他一嘴巴。

  到底是年輕,只覺得什么都能付出,什么都來得及,后悔藥還有不少。

  殊不知最好的年華,最寶貴的機遇,恰恰就在他們懵懂無知又不懂珍惜的年紀錯過了。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哪里還有后悔藥可以吃,要不怎么說很多人而立之年每每回想起年輕時候的自己和做過的事,多半是要搖頭的呢。

想當初我要是現在也不至于  這話能說到三十九歲,四十歲就不惑了。

  四十歲就不讓禍禍了,也不缺少遺憾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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