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和那位聶副廠長之間……”
走在去會議室的路上,高雅琴輕聲同李學武問了一句。
李學武卻是微微搖了搖頭,道:“有點復雜,但不至于聶小光來動刀子。”
“哦——”高雅琴了然點點頭,她已經聽明白李學武話里的意思了,“年輕人。”
“嗯,李主任還是大度。”
李學武回了一句,沒往深了說,這種事怎么解釋都不對,更沒有立場可言。
所以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關于聶小光,李學武挺佩服他的膽量和韌勁的,至少為父報仇這一點來說,有年輕人的熱血。
但出發點錯了,也沒有理解他說過的話,更不明白這里面糾纏著什么矛盾。
幸好老李足夠睿智,逮著機會便利用上了。
剛剛電話里兩人說的那幾句玩笑,可不就是說的這個,別真以為他們相信什么玄學煞氣吧?
聶小光也趕上好時候了,此刻的老李正如油煎火烹一般,集團化的風頭把他推的太高了。
一旦落下來的時候沒站穩,從此也就一蹶不振了。
所以這正是老李想要主動退一步,同上面緩和關系,也給他自己因紅星廠集團化而紅的發紫的熱度降降溫,卻正找不著合適的理由和借口的時候。
這一刀可不白挨,不僅讓老李完美地躲過了聶成林埋下的地雷,還在上面刷了足夠多的好感。
不管怎么說,聶成林都是組織的高級干部,鍛煉和學習都可以,但從火車上跳下去自殺,他就有責任。
現在聶成林的兒子懟了他一刀,是非過錯必然會有人調查清楚,過問清楚,也就明白不是他的意愿。
再反過來,他主動原諒了聶小光,把這些事都歸咎于一個年輕人沖動之下所犯的錯誤。
老李叮囑李學武的話是什么意思?
不僅不能懲罰聶小光,還要反其道而行之,表現其寬容大度,做給上面,也做給下面的人看。
更要做給那些羨慕嫉妒恨他的系統內的同志,也算是解了那些人的恨,誰讓他風頭正盛的。
所以說,一刀能換來這么多的好處。
老李被扎的時候恐怕就想到了這一點,當得知沒什么大礙,他怕不是在心里偷著樂呢。
這一次哪怕是破點皮,他都要修養一周半個月的,好正大光明地躲過那些流言蜚語,明槍暗箭。
現在好了,肚子上明晃晃地扎了個大口子,誰還能懷疑了他去,聽說血都流了一大攤,假不了。
不僅明槍暗箭沒了,舊傷暗雷沒了,上面的非議、下面的熱議都沒了,領導和群眾還得來看他呢。
至少了說,一機部的辦公廳韓主任得來看看他吧,聶小光的母親或者哥哥也得來感謝他吧。
其他人李學武沒考慮,單單考慮到了聶成林。
他敢打賭,聶成林死了都沒想到,他兒子竟然這么莽撞地、輕易地就把他用生命給老李埋的雷,用生命作為代價,給兒子留下的福根兒給浪費掉了。
如果聶小光不這么沖動,未來形勢變化,組織早晚有一天會翻老李的舊賬,調查聶成林這件事。
不死也得扒層皮!
再說聶小光,他要是領情進廠,舒舒服服過一輩子,李懷德準保他無憂無慮,無風無浪。
就算不進廠,這份福根兒早晚也會落在他或者他們家的某個人的身上,至少鄺玉生還記得老聶廠長的提拔之情呢。
聶小光的哥哥和母親或許看不到這一點,也許看到了也沒奈何,所以選擇了避其鋒芒,遠離家鄉。
不給李懷德補償的機會,就等于延續和保留了聶成林以死為代價埋下的禍。
他們也一定想不到,聶小光會傻到如此程度。
現在聶小光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給李懷德當恩情牌坊,說不定還得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呢。
他不進廠上班都不成了,只要他在廠里一天,李懷德的好名聲就會宣傳一天。
李懷德也把這個意思傳達給了李學武,人是你保下的,接下來就由你來安排吧。
怎么安排?
李學武現在真想抽聶小光幾個大嘴巴,可又無從下手。
畢竟你不能打一個不知錯的人,更不能跟糊涂蟲講道理。
所以他才說沒跟保衛科聯系,更要把聶小光曬一曬,晾一晾,讓他冷靜冷靜,反省一二。
他得給老李豎起這塊榮光牌坊,不得不安排了聶小光,還得把這頭倔驢拴好了,系緊了。
再有下一次,聶小光可不一定趕上這么好的運氣,老李也不會留情面了。
世間殺人不都用刀。
“咱們就不用寒暄了吧?”
李學武一身夾克衫,敞開著懷,里面是白襯衫,干凈又干練,比下午看起來更成熟穩重。
香塔爾同他握了握手,說道:“你很著急啊?”
“哈哈哈——”
聽見她的話,雙方會面的幾人都笑了起來。
“我是怕您著急啊!”
李學武的嘴才不讓份兒呢,尤其是在談判桌上,寸土必爭,一句話的虧都不能吃。
從進到這間屋子開始,談判就已經開始了。
刀光劍影,你來我往,恨不得從對方的身上啃下一大塊肉來,好給自己的公司爭取更多的利益。
“著急有什么用啊,”香塔爾一邊坐下,一邊說道:“再怎么著急,也得坐下來慢慢談啊。”
“呵呵,香塔爾總裁說的是,”高雅琴坐在了她的對面,微笑著說道:“朋友之間有話慢慢說嘛——”
“我聽說您以前是在外經貿系統工作吧?”香塔爾打量了她,說道:“不得不說,你們的組織有著天然的優越性,至少在人力資源上,紅星廠永遠都不虞缺少優秀的人才。”
“其實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高雅琴坦然地講道:“我們是很缺少管理干部和專業技術人才的。”
“不然也不會創建從幼兒園到大學這樣系統化的培養人才的機制了。”
“嗯,這一點讓我很意外。”
香塔爾點點頭,看了剛剛坐下的李學武的方向問道:“紅星廠組建的大學有建筑系嗎?”
“今年沒有,”李學武坦誠地講道:“受預算和業務需要影響,開學的第一年并沒有成立建筑工程系。”
“但我要說,或許明年就會有了。”
他微笑著用手里的鉛筆敲了敲桌子,補充道:“看今天的談判結果,如果順利的話。”
“呵呵呵——”
會場內,翻譯們快速地把談判桌上領導講的內容翻譯成對應的語言,這些寒暄也幫他們做了適應和調試。
李學武自信的回答讓氣氛輕松了許多,談判也就是在這樣較為松弛的狀態下開始了。
香塔爾很自然地將資料翻開,看著高雅琴以及李學武和董文學的方向講道:“我想咱們是可以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與其把時間浪費在斤斤計較上,倒不如展望未來更多的發展機遇,”她頓了頓又繼續講道:“我們彼此都堅信對方是不可多得的、不能放棄的合作伙伴。”
“我們有著共同的理想和目標,有著同樣為之奮斗的意義,所以應該更主動地進行談判。”
高雅琴同李學武對視了一眼,董文學同樣看了過來,三人眼神交流之下,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李學武幾人都讀懂了香塔爾的發言,無非是一天的考察內容擊垮了對方的心理防線,沒有更多的底牌了。
在拿出有限的底牌后,竟然想著要跟紅星廠梭哈。
數控機床技術、有色金屬冶金工藝、直升飛機制造技術、焊條、船用曲軸熱處理工藝……
幾乎所有圣塔雅集團能提供的技術工藝,紅星廠或多或少的都掌握了一些,或者已經擁有了部分技術。
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了,只在你有了的時候,對方才會真的給你啊!
其實跟上次的合作一樣,圣塔雅集團提供的技術支持,都是在現有的技術范圍內,表現的特別謹慎和瑣碎。
紅星廠沒有的技術,他們提供了次代技術,至少相差了一個時代,紅星廠已有的技術,他們才會針對性地進行技術支持,更不會一股腦地都給你。
這也是為什么,明明雙方簽署了貨船的制造工藝合同,紅星廠還要去江南廠取經。
因為圣塔雅集團的工程師并沒有教完全,甚至他們都沒想到,紅星廠能按時交付那艘巨輪。
跟外商合作啊,永遠都是這樣。
老李也發出過類似的感慨,說這些摳門的歐洲人都不如隔壁那些他恨之入骨的小鬼咂敞亮。
李學武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正經地同三禾株式會社開展合作,包括電子工業和五金工業等等。
一方面謹慎地獲取著技術,一方面則防備著小鬼咂的計謀和算計,同時還得布局東北亞經濟圈。
可是呢,到目前為止,三禾株式會社只是在新一代的技術出讓方面表現的很謹慎,其他的算計還沒有。
反觀圣塔雅集團,雖然雙方的合作范圍更大,密切度更深,可猜忌和手段一直都沒有停止。
到現在都還緊扣著手里那點東西不放,看著都覺得小氣別扭。
董文學聽了翻譯的敘述后,看了高雅琴一眼,并沒有開口說話。
高雅琴則也保持了相當淡然的態度,對香塔爾的話沒有表現出其所期待那樣的應有的熱情和信心。
“貴方希望紅星廠能夠提供什么樣的合作支持,或者說,雙方在接下來的合作中有哪些展望呢?”
最后,還是李學武主動開口,將談判延續了下來。
也許已經感受到了紅星廠兩位主要領導的態度,香塔爾表現的也謹慎了起來。
“首先是加快推進建筑工程方面的合作談判,圣塔雅集團有信心,也有能力同貴方一道共同努力,在建筑相關業務上創造輝煌的成就。”
“其次是有色金屬和礦產資源方面的合作,圣塔雅集團作為國際貿易商,擁有更廣泛的業務基礎……”
她講的很清楚,除了已經接洽過的,并且擁有了一定合作基礎的建筑工程方面,這次標準了礦產資源。
“圣塔雅集團愿意提供先進的冶金技術,繼續同貴方開展深入合作,積極推動相關產業的快速發展。”
“最后,圣塔雅集團期望與紅星廠開展全面的技術產業合作,構建新興技術孵化產業鏈條……”
真叫董文學猜對了,圣塔雅集團就是奔著擁有完整冶金、軋鋼、重工業生產和輕工業生產完整技術鏈條的紅星廠技術儲備來的。
什么意思呢?
很簡單,圣塔雅集團從世界各地搜集先進的生產技術和發展情報,在提供給紅星廠以后,共享技術成果。
也就是說,圣塔雅集團把紅星廠作為一個反應爐,不斷地往里扔各種殘渣廢料,企圖在特定的環境下合成出一種新的技術,或者整合成為一套工業產業技術。
新技術也好,成套的工業產業技術也罷,這都不是盈利的根本,根本是配套的生產機械和設備。
世界上有多少第三國家正嗷嗷待哺,急需這種能夠實現工業化的套裝設備和技術。
還記得內地的這些工業技術是怎么來的嗎?
是,是勒緊了褲腰帶,餓死了無數人,償還了老毛子當初承諾的無償援助換回來的。
你就說這些技術值不值錢吧。
現在圣塔雅集團想要以更新的技術,更先進的技術理論,支撐紅星廠快速迭代更新,發育完全,好成為下蛋的雞,不斷地研發和生產成套的能孵化小雞的技術。
當然了,你也不能說人家空手套白狼,更不能說人家預謀已久,有心算你無心,欺負你沒本事。
只能說商業合作跟拉皮條一樣,得你情我愿才行。
“數控技術、冶金技術、飛機制造、船舶制造……”李學武翻看著手里剛剛拿到的備忘錄,將對方剛提到的技術附屬總結了一遍,又繼續講道:“以期望獲取內地的建筑市場、礦產資源和工業技術資源。”
他抬起頭看了高雅琴和董文學一眼,微微一笑道:“看來咱們今天還真是有得談了。”
“沒關系,談判嘛。”
香塔爾抬了抬手,示意了這邊道:“貴方也可以提出期許的合作內容,我們共同協商和研究。”
“其實今天白天,我和秘書長陪同您轉看的相關工業產業發展,就已經提出了我們的看法,”高雅琴輕咳一聲后,開口講道:“關于技術合作我們不會拒絕。”
“但就像您剛剛說的那樣,應該開誠布公,坦誠相見,本著公平合理,互惠雙贏的角度出發,而不是謹小慎微,將技術合作運作成為一種脅迫和誘惑的手段。”
她言辭犀利地講道:“正因為對這次合作有所期待,我們才會配合圣塔雅集團坐在談判桌上。”
“您應該知道,我們是放下了正在開展的考察活動,按照特別的關照來組織了這次的談判會議。”
高雅琴語速不疾不徐,咬字清晰,語氣不顯嚴肅,但足夠令人尊重。
“我還是希望您能夠恪守承諾,拿出我們雙方都能夠接受的,具有誠意的談判條件。”
她示意了身邊的兩人,講道:“我們衷心地希望能夠延續兩個企業友好互助,健康發展的合作關系。”
在給翻譯示意了“就是這樣”的結束語后,高雅琴結束了這次的發言,也提醒了香塔爾她的建議不夠真誠。
很明顯的,在聽了翻譯的轉譯之后,圣塔雅集團的談判代表席出現了一陣輕微的議論聲。
有技術,腰桿子就是硬。
紅星廠表現的相當頑強和強硬,在對圣塔雅集團提出的技術合作建議表達了不滿后,又對其所提出的訴求表示了不屑。
在經歷了一天的考察和參觀之后,香塔爾已經猜想到了,紅星廠對這次她所提出的技術合作不會表現的太過熱切,這是她沒有想到的,雖然很意外,但也鎮定。
這會兒她沒有理會身邊己方談判代表的騷動,主動開口詢問道:“我不理解貴方的合作訴求。”
她目光流轉,看了三人后,視線定在了李學武這邊,說道:“我應該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有合作意向或者訴求都可以提出來,互相討論和研究。”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想您應該也明白高副主任的意思了。”
李學武主動開口接了對方的話,回應道:“就貴方所提出的合作事宜,我方沒有任何的合作意愿。”
他是真的狠,直接掀了桌子,直白地講道:“關于建筑合作、礦產資源以及工業技術,我們在請示了領導過后,已經給了貴方明確的答復,那就是可以談。”
“現在不應該是我們提出合作意愿,而是貴方必須提供應有的、符合公平合理,互惠雙贏這一基本原則的談判條件,以便于我方充分考慮和判斷貴方是否有足夠的誠意來回應我方的這一次談判合作安排。”
“謝謝,就是這些。”
李學武是直接用法語進行的闡述說明,進一步且明確地將主管領導的意圖表達給了談判對手。
有些話高雅琴不方便說的太清楚,但李學武必須表現出該有的強硬態度。
甚至在闡述相關觀點的時候,更方便地應用了法語,以便于掌握節奏,快速地回應對方的質疑。
很顯然,香塔爾對他的攻擊性有著充分的了解,雙方在談判桌上已經不是第一次爭鋒了。
她也知道,李學武才是這場談判中最難攻克的頑石,幾乎公認的,所有外商都認為他才是紅星廠的對外貿易談判的第一負責人。
所以,談判到了這里才進入到白熱化,先前那都是開胃菜,小打小鬧。
香塔爾當然不能落入李學武給出的談判節奏,她必須進行反擊,以退為進的策略就很好。
“那么,就以此為談判基礎,貴方期望獲得什么樣的技術合作,才是符合公平合理,互惠雙贏這一基本原則的條件呢?”
“您的意思是由我方提出談判條件?”
李學武眼睛一瞇,講道:“這似乎不符合談判的程序吧,我要是講多了,您會不會覺得我是在故意阻礙談判活動呢?”
香塔爾一見他如此說,心里便是一跳,而后自信地微微后仰,靠坐在了椅子上,看著他表揚。
虛虛實實,李學武講的不一定是真的,互相試探底線而已,她讓出說話的權利,不等于就沒話可講了。
“您應該知道,紅星廠已經獲得了組建集團工業的資格,”李學武開口講道:“也就是說,目前我們廠已經沒有必要在新的工業領域開疆拓土。”
“反而應該是整頓整理現有的工業生產技術,深耕并且仔細打磨,整合并創造符合集團發展脈絡的技術體系。”
他敲了敲桌子,說道:“我們都知道貪多嚼不爛的道理,貴方給不出我們需要的,就代表我們對技術的需要并沒有您想象中的那么迫切和急躁。”
“數控技術,除非您能給到我們西歐目前最好的,否則三年以后您再來紅星廠參觀,我一定讓您看到數控機床生產設備集群。”
李學武很是認真和自信地講道:“包括有色金屬冶金工藝,我們既然能夠確定礦渣里包含這些工業維生素,就有信心和能力將它們提取出來,只是時間快慢而已。”
“飛機制造、船舶制造、汽車制造等等工業生產領域,在紅星廠已經具備完整生產線的同時,我不確定貴方提供的技術能夠幫助我們提高多少實際生產力。”
他確定地說道:“反觀我們需要付出的代價,一份能夠提供給高級合作伙伴的商業合作內容,才是最寶貴的財富,今天的我們必須對十年后的紅星廠負責。”
會場內,翻譯們都在轉譯著李學武的話,主要是給紅星廠一方的領導和代表們聽的。
坐在列席位置上的瑪姬·羅曼和周干城保持了應有的沉默和關注。
紅星廠和圣塔雅集團的二次深度合作,既是外事層面所關注的重點,也是經濟合作領域的試驗田。
雙方高層都默契地對兩個企業的合作保持了應有的克制,主動提供了較為寬松的合作和發展環境。
也就是英國佬沒摸著門道,真要是找上來談判,上面對相關的經濟和貿易合作會開放更多的條件。
因為去年11月份的事,畢竟是理虧了嘛。
“所以,你想要什么?”
香塔爾對紅星廠的了解很全面,對李學武的了解更全面,反過來也是一樣。
這就是熟人坐在談判桌上的方便和不方便之處了。
關于圣塔雅集團的情況,全紅星廠沒有比李學武更為了解的了,包括它的總裁和背后的復雜關系。
香塔爾能牢牢地掌握著國際貿易型集團企業的根本原因就是,這家企業不單純地是一家商業企業。
叫白手套也好,叫利益輸出結合體也罷,反正就是這么回事。
李學武代表紅星廠拒絕了她的那些提議,絕對要獅子大開口的節奏。
果然,當鋪墊講完,當她直白地問出口后,李學武將一份材料推了過來。
“這是紅星廠能夠掌握的礦產資源,以及已經聯系到的合作伙伴。”
“這是紅星廠工業區域和技術層級發展規劃,我們對西方先進工業生產技術從未抱有幻想。”
他將一份份談判準備的技術資料推到了會議桌的中間位置,最后說道:“我也希望貴方不要抱有壟斷的幻想,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技術是能夠對我們壟斷的。”
“如果您想要繼續這次的談判,以您所期待的那種形式,那么就按照我所提供的技術層級發展規劃,以科研突破和實現生產的年限來計算和推演,我們是否會同意您所提供的相關合作條件。”
“當然,如果您愿意增加更多的談判籌碼,比如美洲豹直升飛機的生產技術,我們也會充分地進行考慮……”
等等,這里面好像混進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香塔爾正同己方代表翻看著李學武提供的技術資料,和相關的層級規劃,突然就抬起了頭。
“你是認真的?”她很認真地確定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美洲豹這款直升飛機的,但我確定它還沒有完全實現量產,你就要我把它擺在談判桌上?”
“六三年一月開始研發,六五年四月份首飛,現在應該做完了生產參數和工藝流程設計了吧?”
李學武輕描淡寫之下,講出了這款直升機準確的研發時間,甚至精確到了月份,驚呆了對面一眾法國人。
碼的!保密工作出問題了!
雖然航宇工業公司跟他們沒有什么直接關系,雖然后來加入的英國的韋斯特蘭公司跟他們更沒有關系。
但是!對面的人竟然能準確地叫出研發時間,并且評估出了大概的生產和工業設計時間,這太可怕了。
香塔爾也是有點呆,咱們是不是談跑偏了?
“你們廠才剛剛獲得了直升機的生產能力,”她提醒李學武道:“但那只是一款40年代的小型直升機。”
“我很確定,那是一款直升飛機。”
李學武所強調的重點好像跟她所說的不太一樣,但態度十分的明確,就是想要法國剛研制出來的雙發直升飛機。
你要說紅星廠現在籌建的直升飛機生產線所能生產的機型是滿足于偵查和救援等等需要的小型直升飛機。
那李學武現在點名要的,就是能夠攜帶地對空打擊能力的中型多用途運輸直升機了。
多用途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就是能夠武改,或者魔改。
“云雀III怎么樣?”
香塔爾真的很著急,她不可能把時間浪費在無休止的談判試探中,這次來就抱著急于求成的目的。
如果能夠快速地與紅星廠完成深度合作協議,那她就能將精力完全轉回國內,她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
跟六十歲老頭結婚,當然是貪圖對方的財產,賭對方活不過她,難道你真的以為她喜歡老的啊?
只要能穩住紅星廠,她就有信心雙線開花,把更多的產業發展能力放在內地,以期待獲得更大的收益。
同時,將企業內的資源分開裝在兩個籃子里,一旦國內的業務出現了問題,也不至于全軍覆沒。
上次她的丈夫將她丟在紅星國際飯店時,她就感覺到了深深的危機,這一次丈夫的工作出現問題,更加深了她對危機防范和處理的危機感。
所以,哪怕是多付出一點,她也希望能夠節省時間,盡快結束內地的行程,回到法國,處理那邊的爛攤子。
云雀III也是直升飛機,同樣是宇航公司生產的輕型、單發、七座多用途直升機。
不過這款飛機就有點早了,59年就首飛了。
當然了,對比紅星廠即將量產的KH4是大一些的,可也大不了多少,也是能夠攜帶武器的單發直升機。
而且,去年內地從法國采購了十五架,空軍十架,民用五架,你就別問民用給誰用了。
云雀的兵事用途涵蓋空中觀察、攝影、海空救援、聯絡、運輸、訓練等。
這玩意兒還能裝備反坦克導彈、反艦魚雷等執行作戰任務。
咋說呢,比KH4絕對要好,但不如美洲豹,甚至都不如小羚羊,這里就不解釋小羚羊是啥了,也是單發。
“我還是喜歡美洲豹。”
李學武表現的相當固執,甚至拿出了相關的經濟產業對比報告。
“美洲豹,才能對標礦產合作。”
他認真地點點頭,說道:“您應該知道有色金屬在國際市場上的重要地位,我們同樣知道。”
“但你們沒有相關的冶金技術,”香塔爾語氣嚴肅地提醒道:“就算你們拿到了相關的技術,用這些礦產資源的合作項目,也換不來美洲豹的生產技術。”
“所以我們要跟圣塔雅集團談合作啊。”
李學武說話能把人氣死,到現在他還有理了,“談美洲豹,談有色金屬冶金項目的技術合作和開發。”
“我們只要美洲豹,我都沒跟您要山貓呢。”
“山貓?你是真敢想啊。”
香塔爾都被他給氣笑了,“要不我幫你們約韋斯特蘭公司談談,問問他們愿不愿意出售山貓?”
“我想韋斯特蘭公司就不需要您幫忙引薦了,”李學武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山貓的研究太慢了,現在都沒有好消息傳來,再等等吧。”
氣氛突然地一凝,圣塔雅集團談判代表紛紛抬起頭看了過來,目光里跟見了鬼一樣。
他們剛剛猜測是航宇工業保密工作不到家,泄露了機密,現在沒想到韋斯特蘭公司也泄密了?
香塔爾咬著后槽牙,盯著李學武的眼睛,希望能看出一點虛實來,好確定他的消息來源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當她不會懷疑李學武是在詐她?
可是,到現在還怎么懷疑。
航宇公司那邊首飛一年多了,消息很有可能走漏了,這可以理解,山貓據她了解的,真沒有消息啊!
“就云雀III吧,你們現在的生產線就能生產。”
一副我都是為了你們好,為了你們考慮的樣子,香塔爾認真地說道:“你們的交通條件欠缺,我再送貴公司一架Mystère(獵鷹)20E公務機吧,作為賀禮。”
她很是大方地說道:“這樣從京城到鋼城,用不了四個小時就能飛到了。”
“獵鷹20E公務機可容納10名乘客,巡航速度0.8馬赫,航程1000至1500公里,”很怕李學武不懂行,圣塔雅集團的工程師做出了注解,道:“售價不低于20萬美元。”
我用你告訴我啊?
顯著你明白了啊!
“坐美洲豹從京城飛到這要多久?”
李學武好像故意逗他玩似的,轉過頭問了這么一句,隨后看向了香塔爾說道:“您要說這個公務機和云雀,那我們只能談建筑工程相關的合作了。”
他轉頭對著高雅琴微笑著問道:“您喜歡公務機嗎?”
“不好意思,我暈機。”
高雅琴很是風趣地回答了李學武的問題,沒說自己沒有乘坐過公務機的經驗,更沒有順著李學武的話駁了對方的面子。
有人可能覺得李學武瘋了,狗似的逮著人家的新機型咬著不放,非要小馬拉大車。
其實不然,他所講的幾個機型,就算現在不跟紅星廠合作,未來也會引進到內地。
包括小羚羊、小松鼠、海豚、超級美洲豹以及超黃蜂等等型號。
可以這么說,內地的直升機發展是摸著法國人走過來的,你看機型外表都能看得出來,有股子法棍味兒。
為什么李學武要謀算美洲豹呢?
因為現在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法國同內地的關系這幾年很好,過幾年又不好了,再過幾年又好了,再過幾年又不好了,反正一直在反復無常。
每次好的那幾年是真特么的好,什么技術都能賣,什么合作都能談,什么經濟都能往來。
可每次不好了之后,所有的經濟和貿易全部遇冷,技術合作也都會斷開,很奇葩的關系。
趁著現在關系相當湊合,法國又是西歐出了名的反阿美莉卡角頭羊,對于咱們并不吝嗇技術輸出。
縱觀歷史,其實相當一部分核心技術是人家貿易過來的,雖然因為種種關系,對方表現的跟婊子似的,冷熱無常,翻臉不認人,但終究——對吧。
看著李學武對云雀和獵鷹公務機所表現出來的不屑,香塔爾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你就不能跟一混蛋和流氓講文化,因為他根本不懂你所講的內容是啥,有沒有實際的價值。
“給了美洲豹你們也造不出來,”她還是耐著性子強調道:“工業水平的參差不齊,根本無法支撐你們完成如此高水平的工業生產,這是工業綜合實力決定的。”
“那我們換個思路,”李學武手指扣了扣桌子,看著她說道:“貴方如何運作我們不管,但我們愿意跟貴方合作共同組建一條生產線,共同運作這個項目怎么樣?”
打不過就合作,要不到就撒尿,大概都是這個套路。
就算國人講究中庸,可李學武也不愿意向下中庸,而是在合作上做出讓步,繼續捆綁圣塔雅集團。
“可以談礦產資源的合作開發?”
香塔爾好像有所意動,看著李學武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共同組建美洲豹的生產線,貴方愿意開展有色金屬的冶煉技術和相關礦產資源的開發與應用?”
面對香塔爾的提問,李學武看向了高雅琴和董文學,兩人也看向了他,三人對視了一眼。
不用言語上的商量,只一個眼神就都互相了解了對方的意圖和意見。
“可以,只要貴方完成相關技術和生產設備的準備,對應的談判立刻就可以開展。”
高雅琴作為談判代表做出了確認性的表達。
而李學武在一旁補充道:“剛剛說的也算數。”
見香塔爾看了過來,他強調道:“云雀和獵鷹公務機,以及對應的數控技術、飛機制造技術等等。”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只要你們能確定相關的技術和設備,我們可以開展工程建設方面的談判了。”
“剛剛你不是——”香塔爾真想唾他一口不要臉的,剛剛是誰對云雀和公務機表現出不屑嘴臉的!
“哦,您說剛剛啊——”
李學武很沒在意地說道:“高副主任暈機,但我們李主任不暈機,他可能比較喜歡公務機。”
法國的數控技術、飛機制造、船舶制造和汽車制造等等,雖然紅星廠有替代和自主研發的潛力。
但是,時間就是金錢啊!
如果能夠利用貿易或者外事的手段和便利獲取到相關的技術,直接縮短研發時間,那錢可省下老多了。
再一個,越快實現生產,越快完成技術掌握和積累,對于紅星廠來說,就越快實現技術上的優勢。
“您看,我們的談判是富有成效的。”
李學武微笑著攤了攤手道:“貴方期望的建筑工程和礦產資源我們都找到了對應的談判條件。”
“技術產業合作呢?”
香塔爾敲了敲桌子,盯著李學武的眼睛問道:“我承諾會按照貴方的意愿,并且遵守相關的政策,嚴格按照貿易準則來進行合作,怎么樣?”
“在此基礎上,我說一條您考慮一下。”
李學武坐直身子,看著她說道:“紅星聯合儲蓄銀行與東方時代銀行正準備合作收購澳大利亞的鐵礦……”
這就是他的中庸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