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領導。”
邢一春滿臉堆笑地迎了李學武進院,尷尬地解釋道:“這小子跟我們說滿京城就只認識您一個人了。”
“所以我們才不得不把您請過來……”
“沒事,周末帶孩子玩呢。”
李學武懷里抱著李姝,走進交道口派處所,微笑著說道:“趕上了就過來了,我是認識他。”
“那就麻煩您了——”
邢一春好為難地說道:“要不是他死活不開口,我們也不至于給您打電話,還影響了您休息。”
“這話說的,多外道。”
李學武笑著拍了拍他的胳膊,問道:“現在挺好的啊?”
“我聽我們院里的人說了,這片兒就屬咱們這兒的治安環境好。”
“嗨,都是您和沈所底子打得好,”邢一春幫忙開了大廳的門,笑著客氣道:“姬所帶著我這就算蕭規曹隨,繼承使命了。”
“呵呵呵——”李學武笑了起來,道:“行啊,小詞兒整的挺嘎,是有當領導的范兒了。”
邢一春,早在李學武兼任交道口派處所副所長的時候,就已經是老資歷了。
一直都在負責刑事案件。
很有能力,也很有干勁,沈放走的時候提了他一把,當了副所長。
而等姬毓秀走后,他這算又提一級,擔任了所長。
今天上午在俱樂部哄李姝玩呢,便突然接到了他的電話,弄的李學武也很詫異。
“在您這我哪算得上是領導,就是您的一個兵。”
邢一春是有了經驗和鍛煉,說話都一套一套的了,引導著李學武往審訊室的方向走,同時介紹了情況。
審訊室的門半開著,是要等著誰來的樣子。
李學武進來的時候,聶小光也正好抬起頭。
“我還說呢,誰有膽子讓派處所給我打電話接人呢。”
他抱著李姝坐在了審訊員搬過來的椅子上,打量了審訊椅上低著頭的聶小光說道:“敢情是你小子啊。”
“爸爸,槍——”
李姝今天出來玩可開心了,在俱樂部小姨還給試了新衣服和新鞋子,都是給她做的。
本來李學武接著電話是要把閨女交給于麗看一陣的,可李姝抓著他不撒手,走哪跟到哪。
索性,李學武便帶著閨女來見見世面了。
不過李姝對派處所和警查的認知程度不高,但對手槍的好奇程度不減,一眼就盯上審訊員腰上的手槍了。
審訊員也是滿眼的尷尬,領導家的小姑娘,要啥玩他都能滿足,唯獨腰上的槍不成。
“乖,等爸爸問清楚小光叔叔為啥進來,咱們再出去玩啊,”李學武哄了閨女一句,笑著給屋里的審訊人員解釋道:“她媽媽要去總醫院培訓學習,家里還有個小的,她小姨實在照看不過來,今天只能是我哄著。”
“呵呵呵——”
剛剛尷尬和緊張的氣氛,只因為李學武一句話,便煙消云散,眾人看著小姑娘的可愛也輕笑了起來。
李姝大眼睛眨呀眨,好奇地打量著屋里的情況,就連小小的她也能感受到這里的威壓。
“說說吧,這次因為啥。”
李學武的目光落在了抬眼偷看他的聶小光身上,說道:“既然你把我叫來了,總得有個交代吧。”
“我沒想麻煩您的——”
聶小光低著頭,聲音越說越小,“我就隨便說了一個,誰知道他們真敢給您打電話……”
“合著你還挑大個兒選的。”
李學武好笑地打量了他一眼,問道:“怎么進來的?跟誰一起?挨打沒有?”
“沒怎么……就跟我們一朋友……”聶小光低著頭,尷尬又氣餒地說道:“挨打倒是沒挨打,就……”
“那不應該啊——”
李學武扭臉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邢一春,問道:“咋地,改程序了,這樣的進來不得先得給一頓關照啊?”
“姬所留下來的規矩,不能隨便動人。”
邢一春笑了笑,解釋道:“再說也沒啥大事,就是分局安排下來的任務,找他想了解點情況。”
“只是我們在走訪的時候發現了一些特殊狀況。”
他給李學武使了個眼神,這才看向了聶小光問道:“咋地,聶小光,這事是你自己說啊,還是我跟領導說啊?”
聶小光低著頭,手指扣著銬子,可能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或者有什么難以啟齒的。
李學武在他的心里應該屬于特殊的存在,敬畏二字最能代表這種心態了。
他真就胡亂說的一個人,沒想到這里的所長還真認識李學武,真就把人給請來了。
你說當著李學武的面,他怎么開這個口啊。
李哥、李哥地叫著,以前還擺江湖道義呢,這會兒多丟江湖人的臉面啊。
“要我說啊,基層所干工作也不容易,什么事不能一刀切。”
李學武突然地開口講道:“對付那些頑劣份子,就應該上一些必要的手段,不然他們還以為自己是梁山好漢呢。”
“我這脾氣反正是不太好。”
他看著聶小光說道:“像你這樣的,要是落在我手里,上來先上項目,再說其他的。”
“在我這就一個講究:三棍打散兄弟情,說的都是兄弟名,我手里還沒遇到過鋼鐵硬漢子呢。”
“我真啥也不知道——”
聶小光知道李學武的狠是出了名的,一進來就報李學武的號,也是怕挨揍。
只是底掉了,沒轍了,現在糾結著該怎么圓回來呢,可李學武也沒給他這個機會。
“別拿自己當英雄好漢。”
李學武有些不耐地打量了他一眼,問道:“為啥跟人警查同志說滿京城只有認識我一個了,你家人呢?”
“走了,我媽跟我大哥走了。”
聶小光低著頭,語氣失落地說道:“我們家就剩我一個了。”
“嗯,光棍一條了對吧。”
李學武把閨女放在了地上,讓她自己玩,眼睛則是觀察著聶小光的表情,道:“廠里找你談話沒有啊?”
屋里包括邢一春等人見李學武嚇唬了聶小光之后沒有往正題上嘮也不著急。
有新來的警員,不知道李學武啥情況,可所長在這呢,哪有他們說話的份。
知道李學武的,那更是不著急了,部里的審訊專家,對付聶小光這種小癟三,還不是手到擒來嘛。
在邢一春的示意下,屋里這些人都站著看了,沒說一句話,抓住難得的現場觀摩機會,認真學習唄。
“工會的人找我談了。”
聶小光的話變得多了起來,只是情緒不高。
他跟李學武解釋道:“他們讓我去鋼城上班,我不愿意去,就沒人再來找我了。”
“就在家混了唄——”
李學武微微瞇著眼睛,問道:“生活從哪來啊,吃家里老本兒啊?”
“還是說有兄弟供養啊?”
“沒有——”
聶小光抬起頭掃了屋里眾人一眼,又低下了頭。
這小子的警惕心很強,已經察覺到了問話的圈套,又開始沉默抵抗了。
李學武卻也沒著急,接了審訊記錄看了看,問道:“找對象了?是正經的,還是亂搞的那種?”
“她不是我對象——”
聶小光面對李學武總有莫名的心理壓力,堅持不住這樣的詢問,想都沒想就回答了。
“真不是我對象,她就是來我家里玩,怕把我的床坐贓了,所以她就把褲子脫了。”
“嗯——呵呵。”李學武從鼻孔里發出了一聲輕哼,道:“我還沒聽過這個版本的呢,你接著說。”
“我真沒碰她——”
聶小光也是有些急了,好像被冤枉了似的,主動辯白道:“我也是通過朋友認識她的,我都不知道她叫啥,更不知道她家住哪,就是隨便聊聊。”
“嗯,你這交朋友的方式有點野啊。”
李學武就這么看著他,說道:“你信不信,我過去問問那姑娘,保準用不了五分鐘,她就能交代。”
聶小光對于李學武的話深信不疑,紅星廠發生的那幾個大案,市里的幾個大案,都有李學武的身影。
就連他自己都扛不住李學武的詢問,更何況是那妞了,到時候自己的形象可真就毀了。
他也是倒霉,剛把褲子脫了,派處所的人就進屋了,你說巧不巧吧。
要不是他認識交道口所的這幾個人,還以為遇著特么仙人跳了呢。
主要是男女這點事也不算啥大事,派處所來是問他別的事的,趕上了,就拿這事奤他了。
冤,實在是特么的冤。
“我知道你們要找的不是我,”聶小光有些糾結地捏了捏手指,說道:“可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得了,別跟我裝相了。”
李學武將手里的資料扔在了審訊桌上,說道:“既然人家都找上你了,就趕緊交代了得了。”
聶小光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動了動嘴唇,又低下頭想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始交代。
“我也是恰逢其會,趕上了。”
不用派處所的人問,更不用提醒他,剛剛邢所長也提到了,是分局交代下來的任務。
你想吧,他自己干過什么事能不清楚嘛。
說跟他沒有關系,但牽扯上就有關系了。
派處所找的是他,分局找的就是張建國。
所以,今天這碼子事,問的還是張建國。
“那天晚上……”
“哪天晚上?幾月幾號?”
見聶小光開始交代了,邢一春便擺了擺手,示意手底下人開始做記錄,他的審訊工作也正常化了起來。
“就周三那天晚上——”
聶小光看了李學武一眼,繼續講道:“張建國找到我,說讓我跟他去見一個人,還說帶其他人不方便。”
“是閆勝利那些人吧?”
邢一春問道:“為什么帶你,而不帶他們,是他更信任你,還是你有什么特殊的關系。”
“我什么關系都沒有,”聶小光小小地懟了一句,這才繼續講道:“帶著我是因為我不在他的圈子里。”
“那天晚上,是早有人給他遞話,說是有人想約他談一談,”他交代道:“也就晚上七點多吧,我是跟著張建國一起,到了百萬莊那邊,是一個部干子弟家。”
“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的,兩邊見面是秘密會見。”
聶小光一邊說著,一邊捏著手指,顯得很不自然。
“對方是老乒圈子里的頭頭,也是大哥級的人物,叫趙衛東,另一個叫李援朝。”
他越說越順口,交代的也多了起來,不用問,沿著事情的脈絡自己往下講。
“雙方都各帶了一個人,我基本上沒怎么說話。”
聶小光講述道:“趙衛東那個人倒是表現的溫文爾雅、熱情誠懇。”
“而且聽他講話,一看就很有正治頭腦和思想水平”
“他家住平房,屋里的沙發擺件就能看得出來,家里是很有勢力的,至少那臺大留聲機我就沒見過。”
“我們一見面,他便點煙倒水的,請我們在沙發上坐下以后,他就滔滔不絕地講了一通時事形勢,用毫不掩飾的語言對當家的那幾個人不絕聲地痛罵。”
“他告訴張建國,說我們都是受害者,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不應該干這些親者痛仇者快的荒唐事。”
“在整個會面過程中,張建國幾乎一句話都插不上嘴,只是不住地點頭,感動得眼睛甚至都濕潤了。”
聶小光講到這里的時候嘴角泛起了不屑的弧度,很顯然對這次的會面有不一樣的態度和理解。
“當晚雙方有個約定,就是由這位帶頭大哥趙衛東出面,約上西郊各個大院的頭面人物與張建國見面、談和,從此雙方罷兵,盡棄前嫌,以后大家都是朋友。”
“所以呢?”邢一春問道:“你們這兩邊打算是鳴金收兵,化干戈為玉帛了嗎?”
“嗤——”聶小光低下頭輕笑了一聲,問道:“你們知道趙衛東后來跟那個李援朝說什么了嗎?”
他學著聽來的語氣,復述了趙衛東的一段話:
“他說,張建國生于低賤,而又不甘于低賤。那么,他能怎么辦呢?舍命拼殺嗎?”
“一把刮子一腔血,他一個市井流氓,能逞強一時,他撞得破這個社會嗎?”
“社會,天高地厚啊。”
“關鍵是張建國手里沒有牌了,就剩下一文不值的囂張和爛命一條了。”
“武力解決不了問題,也不是出路,那么,他想翻身擺脫低賤,就只能走結交、巴結、附庸這一條路。”
聶小光其實根本不信趙衛東說的那一套。
他爸爸原來就是紅星廠的副廠長,又怎么可能沒見過這樣的說辭和嘴臉呢,所以就根本不信。
可怎奈何張建國信了。
“他說他有些疲倦了,東躲西躲的,被人追殺,現在獲得的江湖地位已經足夠他生存的了。”
聶小光用厭棄的語氣講道:“他說只要他跟對方和解,那頑主和老乒們井水不犯河水,往后他還是頑主的大哥,能繼續享受現在逍遙自在的生活。”
“呵呵呵——哈哈哈!”
他講完這些自己都忍不住想笑,笑著笑著就變成了苦笑,搖著頭感慨道:“我怎么就跟了一李自成呢。”
他是想不明白,既然張建國選擇了要當狗,那當初周常利回來招兵買馬的時候為啥他不答應下來呢?
覺得周常利沒有這個身份?沒有這個氣度?沒有強硬的后臺,更給不了他現在想要的一切?
呵呵,聶小光是不屑于給別人當狗的,要當他早就當了,保準比他張建國當的好。
跟著張建國混,一是看他敢打敢拼講義氣,二是張建國對他的事很上心,愿意幫他出這個力。
結果他還沒借上這個力呢,張建國先沒了志氣。
聶小光知道周常利背后的人是誰,就在他面前坐著呢,不然趙老四哪來的能耐,江湖人尊稱趙四爺啊。
揮手間千軍萬馬殺出來,打的那些老乒狼奔豕突,哭爹喊娘,一舉奠定了趙四爺的威名。
那江湖上名聲顯赫的趙四爺到底是何許人也啊?
不還是眼前這位哄孩子玩鬧,一臉和氣像李二疤瘌的門房嘛,給這樣的人賣力,不比給那些狼心狗肺之人當狗強?
聶小光從會面地點出來的時候,就跟張建國講過這件事了,可張建國依舊堅持認為他們這是和平談判。
最重要的是,身份對等。
這可真是特么天大的笑話,老乒圈子里的人什么時候把頑主看在了眼里,還提特么什么身份對等。
明明知道上門去見面就是給人家當狗的,都不敢跟自己兄弟們講,還秘密見面,不就是怕丟這個臉嘛。
咋地,跪下當狗還得關起門來唄。
汪汪汪的叫聲羞于見人啊?
當晚兩人在路上有了較為激烈的爭吵,聶小光說不過他,便獨自騎著車子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他給張建國撂了一句話,說父親的仇他自己報,就不麻煩兄弟了,也沒工夫侍奉權貴。
邢一春聽完了聶小光的講述,看了眼審訊室的大門,李學武早就抱著孩子離開了。
就在聶小光的供述順暢之后,李學武便同他點了點頭,沒有再聽下去的興趣了。
早已不是江湖人,江湖也早不是那個江湖了。
大壯為了兄弟敢拼命,現在的年輕人為了命敢拼兄弟。
三月二十五日,周二。
天氣一改往日的溫煦,好像有了倒春寒的意味。
李學武早晨出來的時候還沒覺得冷,再從國際飯店出來,便覺得身上的衣服不夠用了。
“千萬別感冒了——”
他回頭對著愛美的女士們提醒道:“這倒春寒可霸道,說感冒就感冒,一點都不慣著你。”
“唉,愛美都是有代價的。”
一身短款風衣的付采凝微笑著說道:“那句話怎么說來著,美麗凍人啊,哈哈哈——”
一長溜的汽車停靠在了國際飯店的門口,李懷德的大紅旗也在其中,是被李學武征用來的。
車隊還包括了從俱樂部租來的十臺伏爾加M24,算上廠里的那臺,一共是十一臺。
再然后就是廠里的鴻途一號,算上給機關管理處還沒交付的三臺,一共四臺,全安排在了車隊里。
再有單位和外商自帶的汽車,以及紅星廠的9座宏運公務車和保衛處的羚羊,加起來得有三十多臺汽車。
就算是這樣龐大的車隊,也是剛剛好能滿足今天的出行需要,從紅星國際飯店到亮馬河河畔碼頭。
紅星廠組織遠赴遼東的鋼城和營城,參觀考察兩個工業區版塊,除了五豐行的付采凝決定參加外,其他還有部分聯合工業企業的負責人和外商代表決定參團。
李學武提前聯系了遼東駐京辦事處,副主任胡可主動幫忙牽線搭橋,聯系了兩地的駐京辦負責人。
所以此行除了有紅星廠的組織,還有兩地的辦事處負責人會跟團對接。
車隊里就有辦事處的汽車,駐京辦營城辦事處主任趙二山、鋼城辦事處主任高大海就在車上。
而兩人也同李學武做了匯報和溝通,營城工業的負責人葛平和鋼城工業的負責人王璐會在碼頭迎接。
怎么說呢,任是誰都能看得出來,紅星廠這一次是請動了財神爺,在發展紅星廠的同時,也照顧到了兄弟單位。
無論是地方也好,還是企業也罷,只要積極參與,就有機會打動財神爺的心,要技術有技術,要資金有資金。
只是不少企業和負責人顧忌目前的形勢,不敢大張旗鼓地搞特殊化,更不敢搞什么節目。
所以,組織團隊從國際飯店出發,車隊很龐大,氣場很嚇人,但車窗緊閉,盡量低調。
三十多臺車同時行駛在馬路上,有紅星廠保衛處涂裝的羚羊汽車前后壓陣負責保衛,路上很多行人都沒見過這樣的規格,紛紛駐足觀看,議論紛紛。
為什么選擇乘船前往鋼城和營城?
很簡單,這么多人無論是乘坐專列還是普通火車,都有組織和安全上的困難。
倒是可以乘坐飛機,可這個時候紅星廠還沒有組織飛機運輸的能力。
倒是船舶,不僅有談話的空間,還有一定的乘坐舒適度,沿途的風景也很適宜。
關鍵是對安全和人員的約束,能有很大的發揮空間和便利。
安德魯的吉利星號就停在河畔碼頭上,此次參觀考察團的主要人員將乘坐這艘游艇前往鋼城和營城。
其他組織和工作人員早就乘坐火車前往對應的城市,準備相關的考察工作和任務去了。
要組織一次幾十人的考察隊伍,想要有豐碩的考察結果和對下一步合作的期待,是很不容易的。
當然了,變相的旅游團除外。
車隊按照李學武的安排和要求,并沒有走已經建成通車的紅星大道,而是在加油站所在的十字路口處拐向了河畔大街,圍行三產路,圍紅星廠的廠區繞行一圈。
這一路上不僅能看到河畔大街上正在裝修施工的紅星聯合第一醫院、已經交付使用的聯合工業學校、正在施工的工人新村住宅區、商業區等等人文工程。
還能沿著三產路看到道路兩旁的三產工業區、食品工業區和已經建成的火力發電站、實驗室等等。
兜一圈回來,才是紅星大道,右手邊是紅星軋鋼廠的廠區,左手邊則是預留的辦公區和活動區。
這一趟下來,變相等于給紅星廠做了宣傳了。
反正人都在車上了,怎么走,怎么安排,看什么,不都是紅星廠說了算嘛。
車隊逐一有序地停靠在了河畔碼頭的停車場里,一陣陣的開門聲響起,又是一陣陣的關門聲響起。
從車上下來的眾人,多半是在討論著沿途看到的紅星廠廠區,以及亮馬河工業區的建設情況。
很明顯的,從城里出來的一路上,是到了亮馬河工業區路口以后,看見那座高高的標志牌以后,沿途的建筑和景觀設計變得不一樣了起來。
硬說有什么不一樣,可能更規整、更干凈、更具有藝術氣息,也讓人從方塊城市中走出來后耳目一新。
灰色和黑色的城市有了春天的顏色,道路兩旁沒有了大大的標語和亂貼的彩紙。
道路和街道的設計更加的人性化,排水、紅綠燈、和道口的設計更加的先進和便捷。
這些都讓車上的人感受到了亮馬河工業區的不同。
示范區就得有示范區的樣子,要還是老樣子,還講什么示范區。
只看道路兩旁的風景樹和大道中間的綠化景觀設計,都能讓人明顯感覺到這里是新型的城市樣貌。
紅星大道不是很長,也就幾公里,造一座小型微型城市,對于大國來說無關痛癢。
但對于車上的工業先行者們來說,擁有造城能力,且敢于實踐的紅星廠,是他們必須認真對待的合作對象。
河畔碼頭,早有送行的隊伍在此準備,鑼鼓喧天,紅旗招展,鞭炮齊鳴……沒有人山人海。
但紅星廠的熱情和好客這些客人們已經感受到了,也讓隨行隊伍中的鋼城和營城的負責人感受到了壓力。
送行隊伍如此的熱情,迎接隊伍少了行動,會不會引起船上客商的不滿啊。
所以,趙二山和高大海兩人紛紛給司機留了紙條,要求他們回去后,立即將紙條上的內容傳回市里去。
吉利星船舶是安德魯借給紅星廠的,船員已經全部替換成了紅星廠的人。
安全和細節上已經做了多次的檢查和巡查,確保這一次的航行不會出現問題。
這一船人至少價值幾十個億,紅星廠不得不慎重。
按照游艇的設計,三十人以內,可以獲得更好的游玩體驗,但這一次的主要目的不是游玩。
所以即便登船的人數有五十多個人,在游艇之上也能很好地獲得乘坐體驗。
左右不過是坐著或者躺著,要不就是溜達,總比乘坐火車來的舒服,更比乘坐飛機舒適。
登船和搬運行李就用了一個多小時,眾人上船后,汽笛聲響起,已經是上午的十一點鐘了。
李學武站在船艙里還開了句玩笑,如果再不走,完全可以在紅星廠吃了中午飯再走了。
當然了,中午飯不可能在紅星廠吃,船上午餐會也是此次航行的重要社交活動。
將多方代表互相介紹認識,以達成和促成下一步合作為目的,是李學武此行的主要工作和目標。
內河水流平緩,船舶行駛的比較穩,午餐會是在上船后,稍作休息才開始的。
眾人端著小餐盤,品嘗著紅星廠提供的海鮮美味,手里再捏著一支紅酒杯,漫步在人群當中,說說笑笑。
可以從天氣說起,也可以從互相介紹開始,總有一個理由,讓彼此結識,互相認識,進而完成交流。
上船的人里,李學武全都認識,所以是由著他,將高雅琴介紹給了所有人認識。
這是東道主,也是組織此次活動的負責人,高雅琴同樣擁有外語技能,在交流過程中獲得了很好的認同。
“來時的路上我看見你們是要建設廣播電視大樓對嗎?”
香塔爾終于在船艙外找到了正在中場休息的李學武,沒打算放過他。
兩人輕輕觸碰了手里的酒杯,微笑著互相道了好。
“暫時是這樣規劃的,”李學武解釋道:“不過那棟建筑是給出版社使用的,還叫出版社大樓。”
“出版社和廣播電視可是媒體的兩個分類。”
香塔爾理了耳邊碎碎的頭發,出了京城地區,陽光卻好了起來,可能只有京城是陰天。
酒紅色的頭發在陽光下十分的耀眼,上一次在房間里,燈光開的不是很亮,他倒沒欣賞到這種美。
女人果然還是把頭發扎起來好看,就算雙馬尾能夠提升攻速,可香塔爾這樣的人7還是需要這種干凈的美。
“我知道這是兩個分類,我們也沒打算長期讓出版社和廣播電視業務共存在一個體系之內。”
他解釋道:“只是目前的形勢需要,相關的產業還不是很成熟,需要一定的時間和空間來慢慢發展。”
“不過,您怎么關心起了我們的宣傳業務?”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關于這方面,我們可是有著嚴格的限制和要求的,絕沒有合作的可能。”
“你說的太絕對了——”
香塔爾舉了舉紅酒杯,眼睛彎彎,嘴角翹起了一個優雅的弧度,講道:“難道技術和設備也不需要嗎?”
“或許我們可以談談電視運營的相關業務,”她好似是在故意勾引李學武一般,“咱們都是老朋友了,價格上自然更合適,我們的誠意你也看到了。”
誠意李學武當然看到了,還摸過呢,可以說很大。
“太早了,電臺才運營了一年。”
李學武微微一笑,說道:“等兩年,等我們的電視保有量提高以后,我們一定會優先考慮同圣塔雅集團合作的。”
“那可有得等了——”
香塔爾翻了個白眼,看向了河岸邊的村落,表情似乎很不滿意李學武的推辭和拒絕。
“你要對我們的發展有信心。”
李學武手里的酒杯輕磕欄桿,自信地說道:“不出十年,我們一定找你購買電視運營設備。”
“嗯,這筆生意要等十年后了?”
香塔爾回過頭來,身子轉向了船艙的方向,抬起抓著酒杯的手,示意了正站在客廳里與人攀談的法國外事部文化專員瑪姬·羅曼,對李學武問道:“她怎么樣?”
“嗯?什么怎么樣?”
李學武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反問道:“你是問我瑪姬小姐人品怎樣,還是工作怎么樣,或者……”
“她在床上的技術怎么樣?”
香塔爾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問出來的問題就像一聲大雷,喀嚓一聲,雷的李學武是外焦里嫩。
“嗯,您的這個問題倒是很新穎,”他笑著說道:“等會兒我去幫您問問,看看瑪姬小姐怎么說。”
“還用得著問她?”
香塔爾打量了李學武一眼,意味深長地笑著講道:“你在我的心目中可是正人君子啊,敢作敢當才是。”
“那是一位淑女,我怎么敢污人清白,”李學武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就算您貶低和侮辱我,我也不能厚顏無恥地講一些沒有發生過的事,這是不道德的。”
“呵呵呵——”
香塔爾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但也不再追問。
“我心里有件事想跟你請教,”她胳膊撐著,酒杯微微晃動,說道:“你是一個睿智有思想的人。”
“更跟我的生活和人生沒有太多的干系,或許你能給我一個正確的答案。”
“關于人生還是理想的?”
李學武好笑地說道:“這個時候談這樣的話題有點不太合適吧?”
“噓——聽我講。”
香塔爾目光迷離,稍顯霸道地噓了李學武一聲,隨后便開始講道:“我的丈夫即將結束在內地的任期。”
“我所了解到的情況是,巴黎對他的工作很不滿意,甚至有消息稱,相關部門已經在調查他了。”
她抿了抿嘴角,這才繼續講道:“我們的行政體制你或許有所了解,雇員一旦遭遇解雇,將面臨人生最艱難的時刻,尤其是他這樣碌碌無為、貪財好色的人。”
“得不到任何工作,也無法在企業內生存,他可能會在家混吃等死一輩子,”香塔爾微微搖頭說道:“或者某一天有個大人物突然想起他,才會給他一個崗位,把已經妥協了的他送去世界上的某個城市。”
“我呢,擁有現在的企業。”
她看向了李學武,講道:“為了合理規避調查的風險,股份都在我的名下,包括房產和其他資本。”
“我們有兩個孩子,雖然以前我們一家很幸福,雖然他最近也在積極地尋求幫助和努力掙扎。”
“但是——”香塔爾頓了頓,抿了一下嘴唇,這才繼續說道:“他四十九歲了,我才三十一歲。”
“明年他就五十歲了,估計這輩子也完了,不會再有大人物會想起他了,”她微微搖頭,說道:“而且他意志消沉,時間越來越短,他的內心好像很痛苦。”
“當然,你也知道他背著我做的那些蠢事,這些我都不在乎,可對于孩子們來說實在是……沒有正治保護的商業就像一個小孩抱著一大塊金子走在鬧市區。”
香塔爾長出了一口氣,喝了一大口酒,這才看著李學武點點頭,說道:“你說,這個時候我想離婚……”
“當然了,我的考慮有兩個方面。”
她看出了李學武目光里的異樣,按了按手掌,解釋道:“一是他即將失去工作,也失去了對企業的幫助和支撐,我不能看著一造的企業被他拖累倒塌。”
“二是我的企業很有前景,我也有絕對的企業管理能力和個人魅力,雖然三十一歲帶著兩個孩子,但我平時注重學習和保養,看上去依舊魅力動人,對吧?”
香塔爾眼睛里有了些眼淚,努力保持著情緒上鎮定和說話的語氣,道:“三是要給孩子們一個未來,這個家庭沒有希望了,企業會受到連累,他們也會倒霉。”
“離婚后,我準備帶著孩子們改嫁。”
她的目光里又多了幾分堅決和自信,抽了抽鼻子,讓自己看起來還是那個集團的掌舵人,風光無限。
“四是我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了。”
在李學武略感驚訝的注視下,她緩緩點頭,講道:“某位大人物,六十歲,離異,兒女們都已經成家立業,擁有遠超于圣塔雅集團的商業和正治資源。”
“有權有錢有愛,我已經試過了,時間也夠。”
她看著李學武抬了抬眉毛,問道:“我覺得是我先提出離婚,對他是不是有點太殘忍了。”
“還有,企業都在我的手里,突然的離婚必然會引起他的憤怒,一定會分走我的一半財產。”
或許是李學武的目光太過于古怪,或許是突然對著李學武說出了這番話讓她很是自責。
都怪這件事來的太突然。
香塔爾再一次轉過了身,看向了河面,說道:“我知道我這樣做很不好,如果讓他凈身出戶他就活不成了,可孩子們需要一個安全穩定的成長環境。”
“怎么辦?如何才能讓他保持鎮定和安靜?”
她幽幽地說道:“是不是應該讓我前夫先承擔一筆不小的債務,這樣他就能安靜地聽我講話了?”
“那個——”李學武猶豫了一下,輕聲提醒道:“你們還沒正式離婚,現在叫他前夫不太合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