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龍宮沒有因為沈煉掀起任何波瀾，但所有方士都能察覺到不對勁，那頭壽元將近的老龍明顯已經按耐不住了。
濃郁的腐臭味道彌漫，主殿的大門縫隙有膿血滲出。
北海龍王的肉身加劇腐朽，元神強度卻愈演愈烈，每日都需要服用大量酒蟲來維持生機。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北海龍王將龍須延伸出龍宮外。
待到收回時，龍須竟然卷著十幾具殘破不堪的龍尸，其血肉散發出幽幽的黃泉之氣。
咔咔咔。
咀嚼的聲音不絕于耳。
如此情況下，所有方士人人自危。
敖鵬表情凝重，匆匆朝著龍宮出入口的方向而去，不過才幾日的功夫，外表便生出不同。
他脊背彎曲，肋骨處長出一只只干瘦的手臂。
宛如化作人形的蜈蚣精，同時修為已經順利晉升九境，并且氣息不像是剛剛突破不久的。
“老龍將死與我何干，我已經獲得如此機緣，離開北海龍宮苦修幾年就能成仙得道！”
敖鵬呢喃間，元神一掃捧著的酒壇法寶。
法寶內是一頭似蟲似龍的巨型妖魔，正在瘋狂進食著資源，每隔片刻就會褪掉一層舊殼。
近十米的體積卻只有九百年道行，看似沒有威脅，但敖鵬卻能察覺到蜈蚣的駭人威脅，此物簡直是不符合常理的存在。
敖鵬呼吸急促，取出蜈蚣的舊殼吞入腹中。
他也是意外發現蜈蚣舊殼的妙用，每當服用時，身魂就有種即將超脫凡俗的錯覺。
氣息不穩定倒是無所謂，修為提升才是關鍵。
“或許這就是典籍中記載的羽化成仙？化人化龍毫無意義，唯有蛻凡成仙……”
敖鵬沉浸在自身的野望中，來到僻靜無人的龍宮門前。
龍筋鎖一拋，正當他打算爬出北海龍宮時，法寶內的蜈蚣生出異樣，淡淡的妖氣彌漫。
也就敖鵬愣神的片刻，幾道靈光從暗處一閃而過。
“呃。”
敖鵬雙目圓瞪，丹田內的元神受到重創，隨即見到暗處有人影緩步靠近自己。
“敖漢陽……”
來者正是北海龍宮為數不多的九境方士之一。
敖漢陽冷冷的掃過敖鵬，伸手抓起酒壇，“才幾日，你從八境圓滿到九境以上，別以為旁人都是癡傻，師弟，機緣有能者居之。”
敖鵬元神覆滅，尸體被扔進妖魔遍布的地府。
敖漢陽面露貪婪，嘗試著把各類資源喂食給蜈蚣，得到舊殼后頓時搞清楚敖鵬的隱秘。
“空有機緣不懂利用，光是吞服舊殼哪能成仙得道。”
“待到仙蟲蛻變，直接煉化才是上策。”
“不過得小心一點，估計有不少人注意到敖鵬的異樣，甚至那三位人仙也有想法。”
敖漢陽悄然折回龍宮。
沒過多久，又有三四道人影出現在門前。
可以預見到，在這個多事之秋，能夠增長修為的石卵，絕對會引得大量方士的明爭暗奪。
北海龍宮深處。
席寶林等人渾身是血，依靠地面淺淺的足跡緊隨沈煉。
他們能明顯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妖魔氣息，周遭一間間破舊的建筑內，不斷有窺視掃過。
幾天幾夜沒有合眼，哪怕是先天五境都有點萎靡不振。
“是…是不是有…妖魔在跟著我們？”
有力士驚恐的指向身后，在燈光照不到的暗處，匍匐著扭曲畸形的龍妖，目光滿是貪婪。
龍宮深處很少有力士問津，如今他們和砧板上的魚肉毫無區別。
一老人連退幾步，絕望的呢喃道：“力士…怎么可能殺死真龍，他定然是妖魔偽裝，只為把我們引到龍宮深處分而食之。”
“閉嘴！”
洪長立吐出一口血水，嘴里受到妖氣侵蝕的傷勢難以恢復，一旦妖氣入腦便必死無疑。
“自小我便有個疑惑，妖魔為何要修行成凡人的模樣，凡人難道不應該是它們的血食嗎？”
洪長立看著那老人，一字一句的說道：“答案就在前面。”
“可我已經撐不住了。”
洪長立一笑，由于牙齦腐蝕的緣故牙齒已經脫落。
“你我經歷的，不應該讓后輩一代代重復，我只求一門能讓海民脫離真龍束縛的功法。”
他將僅剩的水和食物，分給其余力士。
“若是妖魔來襲，我會主動以身赴險，你們切記要把功法口口相傳，直至交給外界的萬千海民。”
眾力士沉默無言，但心底已經燃起火苗。
哪怕接下來的路程愈發陌生，他們腳步也不曾有遲疑，有驚無險的繼續穿行大半日。
讓眾力士疑惑的是，越靠近沈煉的位置，妖魔反而在減少。
不知過去多久。
領頭的洪長立呆愣在原地，其余人一一停住步伐。
只見在樹立著十幾座珊瑚假山的庭院里，沈煉就坐在最高的假山頂端，朝他們點頭示意。
沈煉的氣血毫無保留，周身劈啪作響。
先前有書生小白龍的妖氣籠罩書齋，氣血并不明顯，如今以最為直觀的方式呈現出來。
此刻，他們的表情宛如在敬神。
“不錯，哪怕祖祖輩輩作為北海龍宮的附屬，海民中也是有武者的，還算有些心氣。”
沈煉一招手，等待眾力士匯聚而來。
他剛剛處理掉書生小白龍的身魂，不單單創出一門八部天龍金身，還收獲幾十只酒蟲。
酒蟲都已經融入鬼葫蘆，使得至寶釀出的藥酒愈發香醇。
“你們既然來到此處，我自然也清楚你們的想法。”
沈煉催動鬼葫蘆，藥酒落在眾力士的頭頂，他們傷勢痊愈，甚至勁力也有些許突破。
“多謝仙人點化！”
眾力士紛紛行禮，面對沈煉略顯手足無措。
“我傳授你們的武學名為逐浪樁，道統原本就出自海民，后來逐漸完善至九境……”
沈煉眉心有蓮臺閃爍，眾力士的腦海一陣翻涌。
他們體內的運功路線生出微妙變化，如癡如醉的看見浩瀚的武道，其中蘊含無限可能。
沈煉外露的氣血暴漲，仿佛火焰在假山上燃燒。
洪長立強行壓制住修行逐浪樁的念頭，目光環顧四周，隨即注意到角落一口枯井。
井里回蕩著滴水聲，隱約有龍首一點點探出。
“仙人！”
“此處關押著一頭瘋龍，你可要小心為妙。”
沈煉沒有回應洪長立，閉目一副閉關修行的模樣，氣血盡可能的外露，武道金身則藏于蓮臺。
“仙人……”
洪長立瞳孔微縮，詭異莫名的真龍趴在井口。
真龍裝扮形似凡間婦人，綢布制成的衣裳隨風飄揚，手指做出拈狀，“郎君～～”與此同時。
隔壁的殿宇也有動靜響起，像是有屠夫在磨叨。
沒有妖魔能忍受堪比唐僧肉的氣血，他們被北海龍王封禁數百年，靈智早已陷入癲狂，但依舊可以察覺到吞掉沈煉的好處。
道行憑空增長三四千年不成問題。
洪長立雙眼泛紅，拼命站起身子想要擋住瘋龍。
結果就在瘋龍即將爭相沖來的剎那，洪長立突然有著一瞬的恍惚，無邊無際的陰影洶涌。
他回過神來，眼前的畫面難以置信。
沈煉仍然一動不動。
四具瘋龍的尸體已經擺放在跟前，周身遍布啃食的痕跡，雙眼圓瞪著死不瞑目。
在沈煉的腳底，骨刃咧開血盆大口怪笑著。
千米內的陰影都在不斷扭曲沸騰。
洪長立背脊發涼。
若非他得到的武道傳承無法作假，光看到此番景象，只會以為沈煉確實是妖魔所化。
沈煉分神安撫著殺心四溢的骨刃。
“不急不急，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我要的是北海龍宮覆滅，正好當做我修行的府邸，光是一通亂殺達不成我的目的。”
沈煉交惡的洞府中，唯有盤桓洞和四海龍宮處處搞事。
其余勢力早已提前示好。
盤桓洞主要仰仗洞府位置無人可知，四海龍宮差不多類似，外人難以接觸到龍宮所在。
“新仇舊恨一起算吧，順帶搞清楚小白龍是否在黃泉。”
“恩，說不定還能獲得一片小白龍本體的鱗片，拿來給骨刃晉升七階想必綽綽有余。”
沈煉只知玉清殿跌落地府，奈何地府的面積無窮無盡，鬼知道玉清殿在哪個犄角旮旯中。
唯有指望小白龍說不定了解一二。
當然，沈煉并不強求找到玉清殿，盡人事聽天命吧。
“嘿嘿，北海龍王果然要瘋啊。”
沈煉望向主殿，兩根龍須垂釣的頻率在加劇，顯然自己的實力出乎北海龍王的預料。
“目前遇到的小白龍，皆是書生、婦人一類的凡俗魂魄所化。”
“按理說，地府黃泉容納著億萬魂魄，總歸有超凡脫俗的仙佛身死投胎，化身小白龍。”
沈煉瞇起眼睛，石卵養獸也比想象中順利。
石卵已經在方士間人盡皆知，北海龍王也無暇顧及，導致眾方士的爭奪越來越兇險。
弼馬溫（89085.65）
弼馬溫的經驗距離直升五階只差十分之一，并且用不了多久，石卵也會成就第一個妖魔形態。
“桀桀桀，我要借助弼馬溫連升四階的反補更進一步。”
光靠辛苦修行，猴年馬月才能踏足蛹仙，既然破除認知障，搞清楚職業面板就得多加利用。
沈煉思索時，四具龍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生蛆，密密麻麻的酒蟲從龍尸內誕生。
如果放任不管，酒蟲會化作珊瑚、草木，北海龍宮四萬有余的小白龍便是如此而來的。
“去。”
鬼葫蘆懸在半空，源源不斷的攝走酒蟲。
至寶靈韻暗生，已經有幾分突破中乘的意味。
“嘎嘎嘎。”
沈煉吃驚的發現，八哥不知何時重回龍宮，正站在枝頭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龍尸。
他怔了一下，古怪的問道：“八爺，怎么不繼續獵捕鬼物？”
八哥不屑的撇撇嘴，接著口吐黑氣包裹龍尸。
酒蟲本就是殘魂所化，經過怨氣的刺激，頓時有變為鬼物的征兆，哀嚎不絕于耳。
“啊～此乃寶地～～”
八哥不再折騰龍尸，隨即蒲扇著翅膀消失不見。
“又要搞事？算了，有八哥的助力能多幾分把握。”
洪長立在場不敢說話，余光見到八哥的第一眼就意識到，恐怕與陰影中的血盆大口同是妖魔。
“洪長立。”
“仙…仙人。”
“你曉得北海龍宮有多少力士？”
“回仙人，力士的數量應該在四千人左右。”
沈煉點在洪長立的眉心，武道真域強行灌輸勁力，后者的修為突飛猛進達到元丹六境。
不過根基較為虛浮，難免得長時間打磨。
“龍宮已經大亂，方士自相殘殺，你們十三人散開吧，為四千力士傳授逐浪樁的玄妙。”
“仙人，我明白了。”
洪長立心臟狂跳，想起一個個被煉制成人頭燈籠的同道，不由激動的渾身顫抖。
“謹慎一點，總歸有冥頑不靈之人。”
“是。”
“走吧，你帶著他們離開此處。”
洪長立恭敬的行完禮，忍不住說道：“仙人，弟子聽過一個傳聞，四海龍王似乎都有關注北海龍宮。”
“恩。”
沈煉波瀾不驚，目送眾力士沒入過道。
“黃泉里的小白龍本體到底有無靈智？”
“他是否在有意布局四海龍宮。”
沈煉隱隱有點不對勁，十余萬小白龍占據四海龍宮，要說是機緣巧合根本不現實。
“罷了，與我何干。”
四具龍尸只剩骸骨，他順手扔進丹爐。
畢竟都是凡俗魂魄所化的小白龍，大多孕育出普通龍髓果，還不如新誕生的酒蟲有價值。
“靈山、天庭淪陷，黃泉多少應該有些仙佛魂魄吧？哪怕只是不入流的……”
沈煉猛地睜開眼睛，后知后覺的一拍腦袋。
“篩選？黃泉怎么可能沒有仙佛的魂魄？沒有什么大能，但地仙、羅漢應該不會少吧？”
書生小白龍說過，黃泉旁滿是堆積成山的龍尸，說明大部分小白龍剛爬出黃泉已經身死。
這是第一輪篩選。
此外應該有第二輪篩選，把前世是仙佛的小白龍挑出。
剩余凡俗所化的小白龍被送往四海龍宮。
因為他們相同的記憶，外加酒蟲等資源需要通過同類獲取，在封閉的龍宮絕對會大打出手。
“不就是在養蠱？希望我的猜測不是真的吧。”
沈煉面露無奈。
自己這個力士小白龍不會已經入了本體的法眼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