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卵微微顫抖，明顯是因為酒蟲二字生出的悸動。
仿佛有活物即將孕育。
沈煉沒有過多關注石卵，表情微妙的盯著天空，夾雜在云層間的妖氣正在變得愈發濃郁。
隨著最后一縷夕陽落幕，有綿綿細雨覆蓋鷹愁澗。
海浪沖刷礁石，水位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短短幾息，鷹愁澗的積水已經沒過腳踝。
可見白天為地，夜晚為海的傳聞并非作假。
只需半個時辰，整個鷹愁澗都會浸泡在海水中，海民反而如魚得水，更加適應潮濕的環境。
多數店鋪選擇在此時開張營業。
此起彼伏的呼喚聲響起，海民憑借肺部獨特的結構，海水不會影響各自相互間的交流。
他們手持魚叉，獵捕淺海沖來的魚獲。
酒鋪內。
張捕頭簡單的搜索一番，沒有察覺到有用的線索，同時已經穩妥的處理掉那一盞燭燈。
“好在及時熄滅，否則必然引來海里的怪物。”
“臨近龍宮取酒的日子，海洋確實在變得詭異莫名，也不知今年的酒水能否讓他們滿意。”
張捕頭手里的靈符生出一陣炙熱。
他連忙溝通，發現谷福縣令已經搞清楚店鋪的來歷，是百年前名為朱剛鬣的仙師所屬。
張捕頭略有耳聞，朱仙師的弟子初來乍到，不了解鷹愁澗的規矩，才意外觸及洞府的忌諱。
“怪事，總感覺此人事出蹊蹺。”
“朱仙師都失蹤百年，怎會突然有弟子上門，并且對于鷹愁澗無比陌生，實在不對勁。”
谷福也有顧慮，所以借助傳念讓張捕頭接觸沈煉一二。
張捕頭是元丹六境，曾經又是西海龍宮的力士，見多識廣，定然能看穿仙師弟子是真是假。
“仙師，哪來的仙師？”
“四海龍宮所屬的城鎮多如牛毛，鷹愁澗的資源是最差的，每回得到的酒蟲都少有上品，仙家弟子聽到鷹愁澗不應該遠離嗎？”
張捕頭突然想起老漢的瘋言瘋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老漢親眼見到酒鋪內有妖魔的蹤跡，場面簡直是人間地獄，根本不是仙師弟子能有的手段。
張捕頭覺得對方不像說謊，心底的不安愈演愈烈。
他示意眾捕快看守酒鋪房間的出入口，連忙朝著谷福而去，隱約注意到有人群在外閑聊。
谷福身旁確實有個道士在閑談。
樣貌尋常，也有明顯的海民特征，修為暫且不知。
張捕頭遲疑間，感應妖魔的靈符無火自燃起來，由于隨身攜帶的緣故，灼燒著胸口皮膚。
“不好，難道真是妖魔！”
大門猛地關閉，屋內陷入死寂。
“必然是妖魔，對方故意點燈引來我等，心思縝密，他怕是沒打算讓滿城百姓活啊。”
張捕頭認定沈煉的身份，抽出腰間的柳葉刀。
其余捕快發出凄厲的慘叫，張捕頭感受到水流的波動，以及舌尖嘗到的一絲血腥味。
“誰？！！”
張捕頭轉頭一看，卻見角落里不知何時多出個人影。
人影幾乎不可見，宛如掉落在水里的冰塊，但張捕頭卻憑借豐厚的經驗，一眼看出端倪。
“太歲仙……”
張捕頭瞳孔微縮，意識到人影不是沈煉，而是水中怪物。
被燭燈引來的水中怪物。
四海龍宮把人影稱為太歲仙，聽聞太歲仙貪婪無度，一旦被燭燈吸引而來，不把自己吃到腸穿肚爛身死是不會罷休的。
鷹愁澗至少要死掉萬人才能喂飽太歲仙！！！
而太歲仙在龍宮海域，卻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類怪物，深海處處都是不可名狀的妖魔。
嘶……
人影四肢著地爬來，渾身光不溜秋，腦袋卻足足有三四倍大小，五官只有一張血盆大口。
四根獠牙交錯，張開嘴巴的瞬間，張捕頭便難以動彈。
張捕頭聽到回蕩耳邊的索命聲響，那是獠牙摩擦傳來的，內力仿佛遭遇天敵不得動彈。
太歲仙一口咬掉張捕頭大腿的半斤血肉。
劇痛刺激著神經，張捕頭勉強躲開，但依舊毫無還手之力，渾身滿是大大小小的傷痕。
太歲仙腹部不斷脹大。
它無法消化血肉，獵捕海民似乎只是為滿足食欲。
“呃……”
張捕頭越來越無力，隱約聽到屋外谷福在求助仙師弟子，緊接著其意識便陷入恍惚中。
他眼睛半瞇著，注意到仙師弟子來到屋內。
頓時有十幾頭太歲仙簇擁而來。
“即便是四海龍宮的力士，同時面對大量太歲仙，都無法輕易壓制住身魂受到的影響。”
張捕頭不知發生什么，只能感覺到有水波蕩漾。
仙師弟子站在原地，氣勢洶洶圍攏的太歲仙愣住不動，血肉骨骼一點點四分五裂化為糜爛。
沈煉把尸體收入丹爐，順手施展慧眼神通。
太歲仙 原本是尋常凡人，長時間生活在北海龍王的腸胃中，是一種依附于真龍的寄生蟲。
“凡人？寄生蟲？北海龍宮比想象的還要詭異。”
沈煉懷疑四海龍宮的生態已經完全崩壞，鬼知道北海龍王到底變成怎樣恐怖的妖魔。
他思索間，谷福等人匆匆游進酒鋪。
看守的捕快都深受重創，但好歹撿回一條小命。
谷福扶起張捕頭，后者喃喃自語道：“是太歲仙。”
“太歲仙呢？”谷福嚇得臉色慘白，卻聽張捕頭補充道：“已經被仙師弟子擊殺。”
“怎么殺的，才多久啊。”
“我…沒看錯的話，是一指頭，太歲仙紛紛暴斃而亡。”
兩人表情驚疑不定，沈煉的存在超乎認知，不是一句仙人弟子能解釋的，絕非凡人可言。
“谷縣令，在下…鐘瘟，想再問問酒蟲的事宜。”
“啊？”
“酒蟲并非良善，特別是中下品極易反噬自身。”
“無妨，便中下品吧。”
谷福小心翼翼說道：“等一會兒，我就讓他人取來，只是短時間內湊不夠釀酒的配方。”
“沒事。”
谷福領著眾捕快退出酒鋪，不敢過多停留。
沈煉的肉身足以水下呼吸，照樣能分神修行，只是漆黑的海水里似乎有目光在窺視自己。
一夜無語。
清早剛有微光透過云層，鷹愁澗的水位便開始銳減。
八哥不喜海水，直至退潮才返回酒鋪。
海民的生活一日復一日，收集著岸邊遺留的魚獲，根本看不出鷹愁澗是小白龍的洞府。
沈煉等待良久，張捕頭一瘸一拐的懷抱三個酒壇登門拜訪，除此之外還帶有新鮮的魚獲。
大門由勁風吹開。
張捕頭局促的走進屋內，此時再看盤坐其中的沈煉。
莫名的感覺道骨仙風。
“鐘仙長，如今官府保存的酒蟲不多，總共就三只，兩只下品龍膏釀，一只下品女兒釀。”
張捕頭略顯為難，“仙師有所不知，我們鷹愁澗不受四海龍宮的重視，釀酒的資源極少，十年都不一定有一只上品酒蟲。”
“我先來瞧一瞧。”
沈煉一一掀開酒壇，映入眼簾是三只古怪的蛆蟲。
蛆蟲與真龍有幾分相似，渾身覆蓋鱗甲，頭頂還有宛如龍角的觸須，散發著濃郁的酒香。
女兒釀通體紫斑，龍膏釀色澤純白。
八哥停在窗口，見到酒蟲后眼底閃過一絲惱怒。
沈煉不用鑒定都能猜到，酒蟲必然和小白龍有關，小白龍的現狀很可能被四海龍宮分尸。
女兒釀 由小白龍瀕死孕育而出，乃是一縷分魂所化，釀成后形似女嬰，服用可延壽二十七年。
龍膏釀 由小白龍瀕死孕育而出，乃是一縷分魂所化，釀成后形似蜈蚣，服用可精純氣血。
沈煉翻閱完兩篇酒方，釀酒的方式不算繁瑣。
開始釀造時，需要每日三滴鮮血滋養酒水，持續十年就能使得酒蟲生靈，誕生特定的龍獸。
四海龍宮需求的便是龍獸。
上品酒蟲釀出的龍獸已經和真龍無疑。
按照酒方里的說法，四海龍宮還有仙品酒蟲，龍宮弟子甚至能服用仙品酒蟲蛻凡成仙。
不出意外的話，四海龍宮的真龍已經斷代，全靠著小白龍的尸體為他們繁衍生息。
上品酒蟲淪為子嗣，中下品酒蟲則是各類資源。
四海龍宮就像是一群在小白龍尸體間的蛆蟲，難怪無法和小雷音寺、鬼市八部相提并論。
沈煉回想起曾經接觸的龍宮弟子。
四海龍宮方士的樣貌可謂是一個比一個畸形，想想也是，依靠小白龍尸體孕育族類，隨著時間流逝，畸形是可以預見的。
石卵的悸動加劇，分明想要接觸酒蟲。
“張捕頭，我不會讓酒蟲失控的。”
張捕頭明知沈煉有送客的意思，卻忍不住說道：“酒水一旦釀壞，稍有不慎就會滋生妖魔，仙師你可千萬要小心為上。”
“多謝張捕頭。”
張捕頭欲言又止的帶上大門，沿著遠離沒入巷弄。
沈煉手捧酒蟲，眉心的元神出竅離體。
“小白龍的尸體確實不在鷹愁澗，二師兄入贅北海龍宮，都沒有救出小白龍，我估計也危險。”
“但無論如何，四海龍宮的新仇舊恨一起報。”
沈煉心念一動，石卵出現在掌心。
他已經用太歲仙試過，結果沒有觸發養獸神通，似乎必須滿足特定的條件，酒蟲恰好符合。
沈煉一掃果核，里面雜七雜八堆著大量藥材。
少部分是煉丹剩余的藥材，主要是殺人被劫貨時的饋贈，因為沒有孕育丹果的價值，干脆專門用個果核來存放無用藥材。
沈煉溝通傳送樹，剛剛長成的根須延伸而出。
“恩呢。”
玉兔從樹洞里冒出個腦袋，沈煉果斷抓住其長耳朵。
“玉兔，幫我找出藥性相近的藥材，拼湊出三副酒方，煉制就不交給你來處理了。”
“好吧。”
玉兔一聽到不用煉丹，表情變得無精打采。
她挑挑揀揀，很快湊夠酒方鉆回樹洞，既然無事可做，還是與鬼妹一同玩耍有意思。
沈煉把目標放在下品酒蟲龍膏釀。
在他看來，中下品的劃分并不是很明確，四海龍宮很可能是根據酒蟲作用來區別的。
石卵一碰到龍膏釀的酒蟲，便立刻融為一體。
隨即，石卵表面有鱗甲狀花紋顯露，有淡薄生機散發。
沈煉倒吸一口涼氣，石卵連帶藥材一同攝入鬼葫蘆，勁力催動至寶，釀造顯得水到渠成。
藥材助長石卵的生機，幫助石卵孵化。
孵化龍目鬼蟲，弼馬溫經驗3.57
鬼葫蘆一倒，巴掌大小的蜈蚣落在身前。
明明與蜈蚣一模一樣，眉心卻鑲嵌著真龍的眼瞳，通體長滿細密鱗甲，色澤是劇毒的暗紅。
沈煉扔出各類食物，蜈蚣絲毫不感興趣。
直至精純真龍血脈的龍髓果才興奮起來，鋒利的口器瘋狂啃食果肉，片刻便吞噬殆盡。
沈煉眼角抽搐，職業面板的提示不斷。
龍目鬼蟲出現成長，弼馬溫經驗2.78
龍目鬼蟲出現成長，弼馬溫經驗2.65
龍目鬼蟲出現成長，弼馬溫經驗1.98
蜈蚣背部裂開縫隙，剛出世沒多久已經褪掉舊的軀殼，隨即新生的身體足足有半米。
從尾部的特征能看出，蜈蚣在不斷朝著真龍的方向蛻變。
弼馬溫獲取經驗的方式簡單粗暴，根本物只要在成長，無論是何方式都能累計經驗。
蜈蚣化為真龍代表養獸已經完成，經驗便會銳減。
到時必須讓石卵獲得新的妖魔形態，才能通過養獸神通，源源不斷的繼續推動職業進度。
新的妖魔形態只需融入類似酒蟲的妖魔幼體。
“好家伙，劣質版本的七十二變？”
“當石卵擁有的妖魔形態越多，靈智也會顯著的提升，可以在無數妖魔形態間切換。”
八哥等根本物專精一道，隨著職業晉升能夠突破上限。
石卵每種妖魔形態都有血脈上限，但具備千萬變化后，絕對能躍升為沈煉座下第一打手。
沈煉閉目溝通石卵，后者傳遞的信息非常模糊。
不過他因此得知，石卵養獸完成后，配合蓮臺能夠創出一門相關的金身法。
沈煉打量著蜈蚣，后者靈活的在周身爬行。
目前蜈蚣相當于道行五百年的妖魔，體內只有些許妖氣，脆弱到外放的勁力都能沖散。
但在食物充足的情況下，蜈蚣成長的速度會遠超想象。
“不愧是牽扯到大師兄的職業，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