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山風夾帶初冬的清冷，七八輛馬車沿著官道駛向怒江鎮。
車身描繪著金吾衛獨有的兇獸圖案，是一只匍匐在地的雙首山君，并貼有探查妖魔氣息的靈符。
浩浩蕩蕩近百人，其中十戶三人，百戶一人。
剩余皆是金吾衛的預備役。
能看出他們顯得極為小心，因為天色還未大亮，時刻有人高舉著火把照亮沿路的陰影。
百戶袁朝忠臉色凝重，裸露的皮膚呈現魚皮狀。
“袁大人，距離怒江還有五十里，暫時沒看到有妖魔出沒的痕跡，應該沒有危險了。”
“別大意。”
袁朝忠搖頭補充道：“我們臨時調往怒江，一方面是預備役要借助怒江漲潮入門內功……”
預備役具備內功資質，只是尚未入門。
內功修行條件千奇百怪，亦如封入棺材的化尸經，而洪州江河偏多，金吾衛以靈感經為主。
靈感經源頭的曠世妖魔，正是一頭名為靈感大王的金魚妖。
袁朝忠停頓半息，“另一方面，有萬戶受命調查怒江案，你我肯定是要配合一二的。”
“怒江案？幾十年了，先前兩名萬戶都已經無功而返。”
“閉嘴。”
袁朝忠沉聲說道：“雖然不清楚是哪位萬戶大人到來，但絕對不是你我能妄加談論的。”
“怒江案牽扯甚大，哎。”
眾預備役面面相覷。
他們不少人是力士出身，壓根不曾見過萬戶。
聽聞萬戶的神通本事，足以稱得上陸地神仙！并且一個個都是年歲三四百的鎮國老人。
“恩？”
袁朝忠的神識突生悸動，隨即脫離隊伍向后望去。
“袁大人，難道有妖魔？”
“應該不是，湊巧同路的武者吧。”
袁朝忠松了口氣。
只見千米外，有個身形瘦弱的男子緩步跟隨。
男子身穿斗笠蓑衣，看不清楚樣貌，腰間是一把三尺唐刀，確實是尋常江湖人士的打扮。
他時不時酌酒一口，肩頭還停著一只昏昏欲睡的烏鴉。
有金吾衛忍不住道：“袁大人，怒江一帶的妖物很喜歡偽裝成凡人，會不會是妖物所扮？”
此話一出，其余預備役不免緊張起來。
袁朝忠搖頭回應：“氣血不顯，只是筑基四境的練家子，讓他與我們同路也無妨。”
他面露古怪。
主要是男子表現出的愜意，壓根不像在荒郊野嶺，反而有點游子書生在外踏青的錯覺。
“盡快行路吧，畢竟預備役數量較多，我怕有妖物引來。”
“恩。”
長鞭一甩，馬匹喘著粗氣大步邁開。
半日后，他們隱約聽到水流洶涌的聲響，頓時精神一振，自身內力都變得活躍起來。
“停！”
袁朝忠卻察覺到不對勁，抬手攔住車隊。
他注意到不遠處地面有一連串腳印，乍看是草鞋所留，但土壤里卻夾雜著幾撮微黃的獸毛。
“都打起精神，越是靠近城鎮，就越是要小心！”
“袁…袁大人，靈符在自燃！”
預備役緊張的指向樹叢，袁朝忠瞳孔微縮。
樹叢中漆黑無比，卻立著個一米二三的怪人。
怪人明顯是妖物所化，腦袋歪斜，五官具有說不清的福相，光滑的頭頂點著六粒戒疤。
“官…官人，嘿嘿，你看我像人嗎？”
妖物咧開嘴巴，露出的尖牙利齒沾有點點血垢。
“大膽妖孽！”
袁朝忠見到妖物的長相瞳孔微縮，毫不猶豫拔出腰間佩刀，內力涌動，魚鱗覆蓋刀身，同時脖頸處長出類似魚鰓的器官。
眾人退守馬車，由十戶護著嚴陣以待。
“四五十年道行的小妖。”
“不過怒江的妖物真他媽邪乎，都長一副相同的面孔。”
袁朝忠示意兩名十戶包抄，自己來到妖物的半米內，張嘴吐出一片鱗片，刀口砍向后者。
鱗片貫穿妖物手臂，兩名十戶防止妖物逃遁。
一人一妖交錯而過，妖物的背部暴露在眾人的眼中。
能看出妖物只有手腳腦袋呈現人形，破舊衣衫內，是長滿獸毛的身軀，分明是一只黃鼠狼。
“死！”
袁朝忠早有準備，降妖符貼在妖物的額頭。
他硬抗著妖氣入體的侵蝕，手起刀落的斬下妖物首級，那顆與僧人有七八分相似的首級。
“呼，祛除掉殘留的妖氣，盡快遠離……”
話還未說完。
“官人，你看我們呢？！！”
四面八方的樹叢露出一雙雙泛紅眼睛，黃鼠狼獨有的腥臊彌漫開來，妖物足足有十幾頭。
“下車，列陣！！！”
袁朝忠暗罵幾聲，所有人連忙手持兵刃，只是從未面對過妖魔的預備役不由臉色發白。
“官人～”
妖物爬出樹叢。
十幾頭黃鼠狼妖道行各異，卻有同一張面帶福相的和尚臉。
它們嘴角有唾沫滴落，狡詐程度堪比常人，先前那頭妖物明顯是用來試探袁朝忠實力的。
意識到自己吞的掉大魚，便迫不及待圍剿人群。
“吃…吃掉他們，會…更加像人。”
領頭的黃鼠狼道行百年，胸口都已經沒有毛發，樣貌體態變得更加接近一個…僧人。
袁朝忠握緊刀柄的右手指節發白。
他知道今天自己怕是要交代在這里，百年道行的妖物極為難纏，同時因為心性的貪婪，黃鼠狼妖恐怕不會放過在場每一人。
“你們聽著。”
“我盡量纏住百年妖物，讓它們投鼠忌器，到時你們往怒江鎮的方向突圍，能走幾個是幾個。”
“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的！”
袁朝忠渾身特異加劇，五指都出現魚類的薄膜。
“畜牲！來！！讓小爺我看看你有幾斤幾兩！！！”
“啊～天涼好個秋～”
八哥蒲扇著翅膀晃晃悠悠飛過，落在袁朝忠不遠處的樹杈，目光戲謔搖頭晃腦。
不知何時。
那名疑似武徒的男子，已經來到妖物的包圍圈內。
酒氣四散開來，顯然男子是因為醉酒的緣故，沒有發現前方的妖魔，所有誤入危險的境地。
“該死的啊。”
袁朝忠一咬舌尖，愣神使得內力運轉出現停頓，百年妖物立刻察覺到他轉瞬即逝的破綻。
自己好歹任職三十年，怎會有顧頭不顧尾的失誤。
原本還有一線生機，現在都得死在妖物的手里。
百年妖物撲向袁朝忠。
“哈……”
男子打著哈欠，伸懶腰的動作恰好攔住百年妖物。
百年妖物順勢一咬，打算先撕掉不長眼的血食一條胳膊，不過此人血肉松垮，味道一定……
咔咔咔。
百年妖物嘴里傳來牙齒碎裂的動靜。
男子的手臂紋絲不動，反倒是百年妖物重重的撞在上面，嗚咽一聲，脖頸直接九十度對折。
感覺如同蟲子撞上山巒。
所有人表情不可思議，都沒想過事態會峰回路轉。
“嘗夠了嗎？”
沈煉嘿嘿一笑，百年妖物剛想要脫身，結果發現嘴里的手臂正在膨脹，堅如磐石的肌肉撐開上下顎，就連頭骨都不堪重負。
“吃啊，我讓你吃啊，多吃點別停！”
百年妖物頭骨碎裂，無首尸體不住的抽搐著。
其余妖物一時間進退兩難。
“怒江鎮到底什么鬼？妖物的長相真詭異。”
沈煉打量著一頭頭妖物，看到妖物幾乎相同的臉龐，他第一反應就是與唐僧有關。
妖物長得實在太…唐僧，很符合自己對唐僧的認知。
按照李順提前搜尋的線索，但凡是怒江鎮范圍內的妖物，化作人形后幾乎都是僧人模樣。
并且不止是妖物。
怒江鎮近十年，連凡人都在變得“唐僧”起來。
難怪每年只是少掉幾十名童男童女的怒江案，竟然會引起朝廷的重視，不止一回派遣萬戶。
“這種擬人的特異，絕對和陳光蕊脫不了干系。”
沈煉對著尸體施展慧眼，不過沒有有用的信息。
百年黃鼠狼 出自怒江的主流河段周邊，已有百年歷，活時肉質腥臊酸臭，死后放血即可食用。
妖物發現踢到鐵板后，驚慌失措的逃離官道。
袁朝忠忌憚的盯著沈煉，后者身形暴漲到兩米出頭，恐怖的氣息連他都忍不住心驚膽戰。
到底是何方神圣？！！
袁朝忠汗水浸濕衣裳，甚至比面對妖物更加緊張。
沈煉張嘴一吐。
官道憑空掀起狂風，十幾名預備役措不及防人仰馬翻。
袁朝忠神識注意到，沈煉吐出的竟然是一顆內丹，沒錯，作為修行根基的內丹。
“他……”
內丹貫穿一棵棵大樹，雜草因為余波連根拔起。
在袁朝忠驚愕的注視中，內丹追上一頭頭妖物，只要一接觸到，妖物無一例外化為肉糜。
“怎么，怎么會有人用內丹斬妖除魔！！！”
袁朝忠敏銳的注意到，沈煉的內丹似乎是武者的勁力？
他隨即又打消念頭，從未聽過元丹武者的存在，更別說，對方還能用內丹輕易消滅妖魔。
沈煉收回韻靈內丹。
他都不免有點意外，只是想用低劣妖物試試劍丸的作用，結果威力確實比想象中更大。
“不過吧。”
“也就欺負欺負人家妖氣淡薄，把內丹當劍丸使依舊不可取，恩，頂多有點劍仙風范。”
八哥似乎看出沈煉所想，目光中滿是鄙夷。
哪來的劍仙風范？
用內丹洞穿一頭頭妖物，然后再收回嘴里。
分明是妖魔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