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一虹環顧四周,試圖找到暗處的九耳妖魔;王信手指沾著面湯在桌面繪畫,推算封鎖何烽街的法陣是否有破綻。
  相比兩人,沈煉無視盧鑫的窺視,依舊埋頭吃著面條。
  “哎。”
  “客官,我再給你加點面兒吧。”
  老人無意間看到沈煉顫抖的筷子,忍不住嘆了口氣。
  “娃娃,我孫兒與你一樣,在娘胎里受了寒,從小到大身子骨就弱,前段時日在潮汐武館跟著白教頭習武,最近好了不少……”
  老人喋喋不休的念叨,又為沈煉煮了個雞蛋。
  “不怕老丈笑話。”
  “我以前也在潮汐武館習武,就是天賦普普通通。”
  老人憨笑道:“若是我孫兒有幸成為親傳,我讓他和白教頭說一聲,你回去再習武幾年。”
  “你得多吃多練,否則將來娶不到婆娘。”
  “哈哈哈,也是。”
  沈煉一點點掌控著力氣,仿佛在米粒上刻字,能感覺到自身武道的薄弱正在逐漸彌補。
  王信兩人心思完全不在陽春面,碗里的面條已經坨了。
  他們注意到盧鑫等人散發的淡薄妖魔氣息,導致空氣中的腥臭愈演愈烈,何烽街上不見行人蹤跡,唯有老人在等著沈煉吃完。
  洞府內至少有四千年道行的祟妖。
  否則不至于引起大潮蛻。
  寄生在金吾衛大腦中的黑魚無比活躍。
  即便是道嬰七境的盧鑫,頭骨都有道道裂縫蔓延,腦漿順著下巴滴落,僅剩的理智在摧毀。
  盧鑫隱隱察覺到不對勁。
  在金吾衛中,有大量千戶對鹽良鎮的評價都非常忌憚,特別是左延,幾乎已經談之色變。
  盧鑫只感覺沈煉明明身魂有失控的征兆,卻顯得胸有成竹。
  他…到底有何倚仗?
  盧鑫在猶豫,灞波兒奔似乎已經按耐不住,寄生的黑魚反客為主,開始影響金吾衛的判斷。
  十幾名金吾衛按耐不住心頭的惡意。
  他們緩步走出陰影,渾身有內力涌動,特異開始加劇。
  “黑虎堂?”
  面攤老人年老體衰看不清楚來者,嘴里喃喃自語道:“衙門都說魚腥是妖魔作祟,黑虎堂的渾人還敢在夜半鬧事情。”
  “難道不怕惹惱鐘馗老爺?”
  老人顫顫巍巍的收拾東西,同時招呼道:“我孫兒的潮汐武館就在近處,你們與我一同避禍吧,千萬不要卷進幫會紛爭。”
  王信兩人未身穿輕甲,老人只以為是尋常食客。
  “老丈,別動。”
  噗噗。
  內力洶涌,眾金吾衛張開的上下顎中,有畸形古怪的人面魚傀儡鉆出,明顯能看出,寄生的黑魚導致秘法變得詭異莫名。
  人面魚不約而同的離體,整齊的撲向面攤。
  “妖…妖魔!”
  老人跌坐在地,右手抓著孫兒從鐘馗廟里求來的護身符。
  王信兩人如臨大敵,立刻拔出腰間的佩刀。
  他們不由一愣神,耳邊聽到筷子折斷的聲響。
  緊接著,宛如實質的過堂風呼嘯而來!!!
  沈煉仍然在喝湯,只是左手五指緊閉,猛然掀起的拳風,夾帶海潮獨有的咸濕貫穿街道。
  盧鑫瞳孔微縮。
  十幾條人面魚發出不堪重負的嘶鳴,紛紛暴斃。
  秘術傀儡扭曲成麻花,金吾衛人仰馬翻,這僅僅是沈煉迸發的些許力氣,都未動用武學。
  “沈…沈煉,你沒有身魂失控嗎?”
  沈煉哭笑不得,“祝大人,我什么時候說身魂失控的。”
  “恩,不出意外的話,今晚有千年大妖魔現身,你們盡快把西城區的民眾疏散到集市。”
  王信抬頭望著天空,無奈的說道:“有封鎖的法陣……”
  “等會就沒了。”
  沈煉一口飲盡面湯,因為控力不穩,胸前沾染幾點蔥花,地面微微震動,仿佛天災將至。
  “護住老丈,免得誤傷。”
  老人表情驚愕,嘴里呢喃道:“鐘馗老爺,一定保佑我家孫兒能拜入白教頭的門下。”
  “鐘馗老爺說話管不管用不清楚,但我在潮汐武館還是有一點份量的,人家都叫我大師兄。”
  祝一虹察覺到難以言喻的威脅,頭發編織成一張蛛絲大網,王信也立刻放出甲殼狀法器。
  “老丈!”
  “你可以回家和孫兒描述一二,此乃武道真意!!!”
  沈煉起身的剎那,除去手里抓著的空碗,木桌木椅皆是化為粉末,仿佛一頭脫困的兇獸。
  右腳邁步。
  整條何烽街各處,地面墻壁的縫隙竟然有海水在噴涌。
  仙家秘術仿照世間萬象,為追尋天道之術;武道真意則領悟世間萬象,一招一式帶有天道之意。
  兩者結合,仿佛世間萬象就在拳掌間。
  天河拳(掌中河川)
  沈煉穿梭在水流中,武道真意凝聚成潮汐。
  砰砰砰砰砰。
  沿路兩旁的店鋪門窗盡數碎裂。
  青磚碎石打在大網表面,差點穿透元丹六境的秘術。
  沈煉狂奔。
  他的血肉骨骼開始膨脹,變為四米出頭的猙獰怪物,鱗甲覆蓋皮膚,蛟龍角又長長些許。
  白骨脊椎甩動。
  大部分金吾衛只是聽聞過沈煉的傳聞,從未真正的面對,如今僵在原地,眼中充斥懼怕。
  一個元丹武者,帶來的壓迫感卻遠超千年妖魔。
  待到他們回過神,再想擋住沈煉的襲殺顯然太晚,眼睜睜看著龐然巨人的身形放大。
  轟隆隆。
  沈煉止住步伐。
  街道宛如老牛耕壞的農田,半米深的溝渠赫然出現。
  “不好意思,一時間控制不住力氣。”
  沈煉面前一片血肉模糊,較近的金吾衛完全被撞成肉糜,落后三四米的幾人也千瘡百孔。
  尸體倒地不起,依舊保持著施展秘術的姿勢。
  沈煉無視抱頭鼠竄的雜魚,目光含笑看向盧鑫,水汽升騰,武道真意顯露出端倪。
  盧鑫瞳孔地震,丹田內的道嬰瘋狂示警。
  他突然想起不久前得知的消息,左延在離開高老莊后,竟然把手底的肉餌力士全部遣散了。
  左延是道嬰四境,自己不過是取巧晉升的道嬰一境。
  難道,鬼神護道的傳聞確有其事?
  盧鑫毛骨悚然,高老莊可是死掉好幾位千戶的,并且,聽聞有出世的方士也身死道消。
  他剛心生退意,寄生大腦的黑魚蠢蠢欲動。
  盧鑫能感覺到,黑魚正在奪舍自己的身魂,再想祛除體內的異物顯然已經無法做到。
  “不不不,仙家,我能對付他的!!”
  盧鑫施展秘術,身體結構頓時生出劇變,四肢萎縮,骨骼向著脊椎塌陷,化作半人半蛇。
  沈煉取出袖珍鬼葫蘆灌了一口酒水,把果核夾在指尖。
  用力一彈。
  果核四散,頭頂有爆炸絡繹不絕。
  維持封鎖法陣的金吾衛本就死傷大半,自然承受不住蘊含武道真意的果核,法陣被破開。
  王信兩人面面相覷,連忙按照沈煉所言組織民眾撤離。
  讓他們略顯無奈的是,或許因為鐘馗多次出手護佑鹽良鎮,民眾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反而爬到各自屋頂上鼓掌吶喊起來。
  八哥叼著半斤花生,也是一副看戲的模樣。
  如此場面,大唐境內只有鹽良鎮才有。
  沈煉踉蹌的走向盧鑫,有潮汐在周身流轉。
  盧鑫見狀不驚反喜。
  他注意到沈煉雖然身魂不曾失控,但明顯是有問題的,不單單慢半拍,力氣的精準也相差甚遠。
  “原來如此!”
  “此人不過武者,哪怕肉身強悍至極,但掌握天河秘術導致身魂反噬,必然是!!”
  沈煉出拳。
  盧鑫輕巧的側身躲開,拳風擦著肩膀而過。
  “我只要拖延時間,再一點點找尋破綻。”
  “恩?”
  盧鑫肩膀一陣劇痛,體表的鱗片竟然承受不住余力。
  右臂關節脫臼。
  “怎么可能?難道我連余力都無法承受?!!”
  沈煉嘴角上揚,勁力轉變為陽屬,頓時周身的異象一斂,海面有一輪火紅的太陽升起。
  “啊!!!”
  盧鑫以不符合人類的姿勢彎腰躲避,結果大半塊頭皮撕裂。
  在王信兩人看來,沈煉與盧鑫的交手非常…滑稽。
  沒錯,只能用滑稽來形容。
  沈煉的武道真意已經堪比方士,但他像是自顧自的在出拳,有時候拳掌足足相差半米。
  盧鑫看似游刃有余,傷勢卻在越來越重。
  沈煉又是一拳。
  盧鑫狼狽的翻滾泄力,同時化作蛇尾的右腳卷住沈煉脖頸,內力毫無保留的涌入其血肉。
  呲啦。
  盧鑫收回右腿。
  沈煉脖頸多出幾道劃痕,盧鑫的右腿卻少掉一塊血肉。
  “盧大人伱再用點力,我受得了。”
  “你!”
  盧鑫幾欲癲狂,深深的無力涌上心頭,感覺沈煉處處都是破綻,奈何就是無法重創后者。
  拜入洞府的誘惑、難以力敵武者的挫敗……
  “凡人,把身魂交給灞波兒奔吧,把身魂交出來!!!”
  “拿去。”
  “仙師,小人想要看著沈煉身死。”
  “他不會死,但他將成為駙馬爺的蛔間沙彌。”
  盧鑫脖頸一百八十度扭轉,后腦勺有黑魚鉆出,隨即被一張半人半魚的畸形臉龐覆蓋。
  “凡人!!!”
  灞波兒奔呢喃道,等待著沈煉的狗尾乞憐。
  結果他聽到沈煉在哼唱古怪的兒歌。
  “我是灞波兒奔,他是奔波兒灞,灞波兒奔波兒灞,兩個快樂小妖怪,人見人愛美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