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臨行前，例行檢查一番高氏武館。
他不單單收走幾名金吾衛的殘骸，還有二三十具豚鬼尸體，準備用來孕育丹果。
沒辦法，本來鬼物類丹果需要全神貫注的消化藥力，只能在閑暇時偶爾服用一兩顆。
如今有鬼葫蘆釀造藥酒的助力后，沈煉隨時隨地都可以來一口，使得丹果的消耗量大增。
若非在高氏武館收獲頗豐，還得想辦法搞事情。
“田老哥，走吧。”
沈煉有意無意的提醒道：“繼續留在高氏武館，小心背后的千年妖魔找你麻煩。”
“嘶……”
田閑環顧四周，習武廳已經開始重建，地面墻壁的破損宛如活物傷口一般蠕動著。
周教頭不知所蹤，能看出在避讓沈煉。
“可惜。”
沈煉略顯遺憾的暗道：“內丹術都已經圓滿，陰陽二氣樁又不適合吸收豬砂，否則說什么也得與周教頭交流一下感情。”
神識掃過下丹田。
混元內丹不見半點虛浮，體積是原本的三倍大小，四門樁法修成的勁力圍繞著內丹運轉。
境界：元丹（養丹）
唯一突兀的是……
在長春內丹融入陰陽二氣樁后，混元內丹的表面又多出一片鱗甲，顯露的紋路異常玄妙。
“目前看不出元丹特異帶來的弊端，哎，內丹術的合成也不可避免，否則元丹六境的修行效率太緩慢，猴年馬月能圓滿。”
沈煉兩人走出高氏武館，駕輕就熟的穿梭在永翠街。
隨著迎真君臨近，喜慶的裝飾變得愈發鮮艷。
閑聊間，田閑心頭的驚懼有所收斂，或許沈煉能吞噬怨氣只不過體質特殊，本身并非妖魔。
他依舊搞不懂沈煉的身份。
武者？方士？妖魔？感覺都有相似處，卻又不著邊際。
吱呀。
街道旁店鋪傳來的異響，打斷田閑的思緒，后者不由轉頭看去，卻見竟然是七號棺材鋪。
門縫中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沈煉止住步伐，右手握住腰間的刀柄，田閑則連連后退，畢竟永翠街店鋪都有千年妖魔。
甚至不止一頭。
“小娃娃，咳咳，是沈家當鋪的小娃娃吧？”
出乎田閑意料的是，棺材鋪內的千年妖魔沒有表現出惡意，只是有腥臭的陰風撲面而來。
仿佛…仿佛棺材鋪的出入口乃是妖魔的嘴巴。
“幫我和你爹帶句話。”
“您說。”
“讓沈漢生準備十根五百年的陰沉木，我改日來取。”
“就是棺材里該放什么呢，該放什么讓高老爺滿意的，我得好好想想，咳咳咳……”
棺材鋪再次閉門。
沈煉眉頭一挑，所有掌柜都在為高府娶親做打算，不過哪有把棺材當作賀禮的。
“田老哥，你也看到了，店鋪內的妖魔其實并非惡意。”
“這樣……”
田閑瞳孔渙散，一時間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兩人沒走幾步路，當他們來到米鋪，田閑又見到有個堆笑的老媼走出，與沈煉交談起來。
沈煉取出一張鬼皮交給劉婆婆。
“哎，多虧你們父子照顧。”
“婆婆我身體有恙，否則也不用麻煩你們，阿煉，這里是一點心意，四五斤糯米拿去。”
“多謝劉婆婆。”
沈煉沒有拒絕，千年怨氣所化的祭物經驗可觀，接下來巨食之羝的晉升得提上章程。
一人一鬼寒暄幾句。
田閑不知所措，如果在凡俗城鎮，就是街坊鄰里間尋常不過的日常，但此處是高老莊啊。
鬼物是怎么克制住對于生人的食欲。
準確來說，鬼物是怎么克制住對于沈煉的食欲，要知道，他的血肉足以助長幾十年道行。
田閑分明察覺到，劉婆婆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依舊有食欲，頓時冷汗直流。
妖魔就是妖魔，換作自己上門，恐怕已經尸骨不存。
片刻后。
沈煉提著裝滿糯米的布袋離開，隨即指向街對面。
“裁縫鋪就在那里，里面應該有兩名千戶坐鎮，不過你最好小心一點，迎真君就在近日。”
“好，后會有……”
田閑剛想動身，突然意識到關鍵的一點。
在這個微妙的時間點回到裁縫鋪，馮千戶肯定會猜測自己與高氏武館事端的關聯，萬一他們覺得是他坑殺的張伸……
一個有希望拜入洞府的仙家種子，想要蒙混過關不現實。
馮千戶的心性睚眥必報，萬一抽魂搜尋記憶，田閑就算勉強保住性命，今后也難以寸進。
咚咚咚。
永翠街盡頭傳來重物拖行的動靜，那是游蕩高老莊的捕快。
田閑遲疑間，沈煉笑著說道：“田老哥不介意的話，可以來典當行避禍幾個時辰。”
田閑有所意動。
永翠街一直以來都是十五間店鋪，聽說幾個月前多出一間典當行，難道是沈煉施展的手段？
“行。”
沈煉打開鬼當鋪的側門，田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走吧，切記收斂神識，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要驚訝。”
沈煉堂而皇之的走進大堂，田閑注意到捕快龐大的身影后，咬牙跟隨著沒入店鋪內。
一進門，田閑就瞧見兩名伙計恭敬的請安。
“少東家。”
田閑舔舔干澀的嘴唇，兩名伙計都是百年鬼物，面對沈煉的時候恨不得以頭搶地。
他隨即又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錯，以后好好干。”
棉絮鬼蛻變后，道行只剩五六百年，身穿小廝的衣裳，見到沈煉便殷勤的點頭哈腰。
田閑倒吸口涼氣。
他多次往返永翠街，如果自己沒有認錯的話，此鬼物先前應該是裁縫鋪內的千年大妖魔！
沈煉關閉大門，徹底斷絕田閑逃遁的念頭，后者意識到，所謂的典當行遠比尋常店鋪危險。
不等田閑平復心境，鬼爹出現在過道旁。
“阿煉。”
“老漢，棺材鋪掌柜讓你準備十根五百年的陰沉木。”
“好。”
鬼爹注意到田閑，頓時屋內的光亮變得黯淡起來，怨氣明顯在加劇，田閑嚇得臉色慘白。
沈煉解釋道：“老漢，他是我同個武館的師兄田閑，先前多有關照，來家里借住幾日。”
“好。”
鬼爹點點頭，打量田閑幾息說道：“他的氣血看起來不好，是因為身體有所虧空嗎？”
“噗。”
田閑口吐鮮血。
在鬼爹話音剛落的瞬間，他感覺到自身氣血在快速流失，內力竟然無法做出絲毫的阻擋。
“沒有，他只是…有點不適應永翠街的環境。”
沈煉出言解釋后，田閑的傷勢才沒有繼續惡化。
田閑戰戰兢兢。
“原來如此，阿煉你帶他去二樓西北角的廂房歇息吧，那里離窗戶近，通風好一點。”
田閑不由心生后悔，早知道應該返回裁縫鋪的，說不定僥幸能逃過一劫，現在怕是要遭。
沈煉帶著田閑來到二樓，后者輕手輕腳不敢發出聲響。
讓他意外的是，廂房內就是普普通通的裝飾，本以為會充斥著難以言喻的恐怖禁忌。
“廂房…還可以。”
“伱覺得滿意就好。”沈煉拍拍田閑的肩膀，“想必老哥能看出端倪，我并非妖魔所化，只是機緣巧合來到的高老莊。”
田閑忍不住心里嘀咕，對，你不是妖魔，永翠街一路遭遇的妖魔都只是你的摯愛親朋。
“高府娶親一結束，我親自送你離開高老莊都行，田兄，不知道你對高府有多少了解？”
田閑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是想要拜入洞府？”
“你覺得有幾分可能。”
田閑遲疑幾息回答道：“據說高府的入贅每回都有不同，但總體來說就是一個字，食。”
“參與宴席的金吾衛事后普遍走火入魔，而特異越嚴重，越是難以被高小姐們看中。”
田閑想到沈煉收放自如的特異，咽了口唾沫補充道：“以你的實力應該問題不大。”
“迎真君，你知道真君指的是誰嗎？”
“不清楚。”
田閑苦笑道：“我才元丹一境，先前兩回高老莊之行都是負責協助，哪有機會接觸到高府娶親，更何況是真君。”
“只是…我聽到過一種說法。”
“什么說法？”
“真君每二十年降生一次，高老爺之所以舉辦娶親，主要是在給真君挑選一名夫人。”
“金吾衛爭奪的仙家弟子名額，就是其余高小姐的夫婿。”
沈煉嘴角抽搐，按照高秀玉的信息，高小姐沒一個有人樣。
高秀玉 死時年歲十六余三月，身軀天生特異嚴重，豬首人身，卻是當代最像人的高小姐。
沈煉強壓雜念，總感覺田閑提到的真君并非豬八戒。
“話說回來，既然所謂的真君每隔二十年降臨一次，高老莊內豈不是有成群的真君？”
“不是降臨，是降生。”
田閑表情古怪的解釋道：“我師尊死得早，只是聽他偶然間提到過，真君好像…不是什么妖魔，所以真君壽元有限。”
他印象中，師尊提到真君時滿臉崇敬，卻又夾雜著不屑，仿佛看不上高老莊的行徑。
沈煉陷入呆滯，海量信息在腦海中翻涌。
前世讀來的西游記原作內容仿佛靈光乍現，與如今崩壞的西游世界生出微妙的關聯。
他知道了高老莊的真相。
“豬八戒已死。”